第九章
咏舂回到婳璃⾝边那天，她带来黑塞斯托她
给婳璃的信。
“格格，这是贝子爷托我转给你的信，他希望你能好好看过这封信。”
“信？”婳璃犹豫地接过咏舂手中的信笺。
“你不打开来瞧瞧吗，格格？”咏舂看婳璃拿到信后只是瞪着信笺发呆，似乎没有打开它的打算。
“不看了。”半晌，婳璃摇头摇。
“为什么？”
紧锁着眉头，她的心事咏舂当然不懂。
“没什么…等想看的时候…再看吧！”
咏舂
言又止，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说。
回到婳璃⾝边转眼过了十⽇，这⽇晚间咏舂到⽔泽边洗⾐服的时候，看到几名储宮里的丫头在另一头洗⾐服，却不时望向她这头指指点点的，脸上的模样儿不安什么好心眼，一伙人不知道在笑些什么。
咏舂⾐服洗到一半再也受不了，她收拾好篮子里的⾐物正准备要走，却看到燕喜儿朝这头走过来。
“燕喜儿…你来得正好。”她唤住一见到自己，掉头就要走的燕喜儿。“你⼲嘛见了我就走？”咏舂问她。
“没、没什么啊！”对头那伙人又哄笑起来，还不时指着同咏舂说话的燕喜儿，表情有些轻蔑。
“她们说些什么？”咏舂皱着眉头，朝那伙人势了努嘴。
“…也没什么。”她转动的眼珠子出卖了她的心口不一。
“你别骗我！她们肯定在说格格的坏话吧？”咏舂在宮里待久了，自然懂得察言观⾊，她一瞧就知道燕喜儿在骗自己。
“没有啊…”“咱们都服侍同一个主子，将来格格更好了，你不也沾光吗？你的心该向着格格这边的。”咏舂对她晓以大义。
“我…”
“她们欺负格格和我听不懂蒙古话，如果真是有关格格的事，你可不能装聋作哑、假装不知道啊！”燕喜儿苦着脸，犹豫了半天终于松口。“我…我只是犹豫该不该说。”
“为什么？”
“因为…因为就算说了也没用。”
“到底是什么事？”咏舂
问她。
燕喜儿叹了口气，终于一五一十地把这两⽇听到的消息同咏舂说了。
奔回格格住的屋里，咏舂还来不及歇气，就一路冲进屋后…“格格！”
蹲在⾐箱前的婳璃正在沉思，一见到咏舂，她绽开微笑。“咏舂，我找不着那件月牙⽩的⾐裳，你来帮我找找好不好？额娘说过我穿那件顶好看，额驸一定会喜
的。”
“格格…别管那些了，你过来这边坐，咏舂有话要同你说。”突然间，咏舂喉头有些哽咽。
“噢…”看到咏舂的神⾊凝重，婳璃听话地合上⾐箱，走到咏舂⾝边坐下。
“怎么了？”她眨着大眼睛，抬头看咏舂。
“格格，有句话咏舂不知道该不该说。”
“有话你说啊，怎么同我生分了？”婳璃依然笑着。
咬着牙，咏舂狠下心道：“我…我听说瑞莲公主来到科尔沁部的目的是为了…”
“这件事我早就听黑塞斯说过了，原来他也告诉你了！他信里头还是要提这事儿吧？”婳璃的笑容消失不见。
“贝子爷？”咏舂的表情显得很困惑。“不是啊，这话不是贝子爷同我说，是刚才我在⽔泽边洗⾐服的时候，听到几个丫头说的！”
婳璃愣住了。“那、那肯定是空⽳来风，你也明⽩下人们最爱嚼⾆
，那些闲
话没什么好听的。”
“可是，格格，你一点也不耽心吗？”咏舂不是喜大鷘小敝的人，同自从她回到格格⾝边以后，有些事她实在看不过去了。“你说额驸喜你、所以为你布置了这间屋子，可是这几⽇咏舂本没看见额驸到这儿来看过你。”
婳璃心口菗痛了一下。“他是亲王，有许多事要他处理的。”这也是她安慰自己的理由。
因为库尔不让她去找他，婳璃怕惹他生气，所以听话的每天守在自己的屋子里等他。
“再怎么忙也不会运一点时间都菗不出来！皇上够忙了，可他再忙，每夜也要上冷宮私会兰妃娘娘！”
皇帝私会冷宮噤妃，这事儿在京北城早已人人都知道了。皇帝是婳璃的阿玛，她自然比谁都清楚。
咏舂并不想那么忍残，可当她见到格格每天求她细心打扮自己，然后就守在厅前等上一天…见到格格这样，她只能替自己的主子⼲着急。
“不会的…每个男人都不一样，你别这样比较。”
“可员子爷呢？咏舂…咏舂偷看过贝子爷写给你的信…信梩员子爷说他会每晚在泽地等你，一直等你肯见他为止…贝子爷能待你这样，可额驸却为什么那样待你？”
婳璃怔怔地问：“你偷看了信？”
“格格一直不看信，咏舂耽心贝子爷有重要的事，所以…自作主张替格格看了信。”咏舂忸怩地道。
再怎么说，偷看了贝子爷写给格格的信毕竟是自己不对。
婳璃没说什么，半晌她才幽幽地道：“那、那不一样，黑塞斯待我、同皇上待阑妃娘娘是不一样的。”她自欺欺人地道。
“那为什么皇上能那样待兰妃，额驸就不能同样待你？”咏舂不服气。
“皇阿玛也不曾那样待过额娘…”
“那是因为皇上爱的是兰妃娘娘！”
咏舂这话一说口就后悔了。她是想提醒婳璃，却不想伤她的心。
可当她看到婳璃粉扑扑的脸蛋一瞬间转⽩的时候，她恨不得打烂自己这张该死的嘴巴！
婳璃怔怔地望着咏舂，这几天来，她心底一直不愿意承认的事，终于让咏舂说破了…是啊，皇阿玛从来不曾那样待遇额娘，那是因为…除了兰妃娘娘，他不曾真心爱过别的女人。
换言之，当男人待一个女人不经心，那么他爱的就不是她。
“格格，还有件事，咏舂一定得告诉你…”她多不忍心啊！可是这件事她却是非说不可的。
婳璃抬起脸儿望向咏舂，她失神的眼有些空洞，让咏舂瞧着好心疼。
“格格，你听了别难过，一定要答应咏舂别难过啊…”“到底是什么事？”婳璃问。
她从来没见过咏舂这么小心翼翼、这么怕她难受过，不知为何，她的心口莫名地凉了半截。
“是有关于…有关于额驸纳妾的事。”再不忍心，咏舂还是说出口了。
“纳妾？”婳璃呆呆地重复咏舂的话，彷佛一时之间没听懂。
“是啊…”咏舂紧盯着婳璃的脸，她忧心地留意到格格的模样儿有些恍神。
“咏舂，你说什么我没听懂，你说得清楚些…”
她惨⽩的脸蛋虽然没有表露出情绪，同那苍⽩的模样儿却是暪不了人的！
“格格，是燕喜儿告诉咏舂的，这几⽇储宮里最大的事儿就是…就是额驸已经纳阿⾊娜为妾了！”
咏舂的话说完了，婳璃却完全没有反应。
“格格？你怎么了？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咏舂连忙一把抱住毫无反应的婳璃｜…格格…你说说话…你别这样啊！”咏舂紧贴着格格的颊边沾到冰冰凉凉的
意，她睁圆了眼睛，看到两道泪雨无声无息地滑下格格的脸颊…“我不相信…你一定是骗我的，那一定是燕喜儿胡说的…”婳璃空洞的大眼睛望着咏舂，喃喃自语。
“燕喜儿没胡说，我去看过阿⾊娜的新房，这一切都是真的！”
“不可能、不可能…”
婳璃摇着头，她还记得他说过喜她、还记佯他说过不会纳阿⾊娜为妾…“我不相信，我要自己去问问他…”
“格格！”
咏舂还来不及阻止，婳璃就跑出了屋子…婳璃不相信咏舂说的话，宁愿相信自己心底所相信的“事实”
直到她亲眼看见她的丈夫，同新纳的宠要在花厅里放恣地调笑，她的心才骤然冷去，紧接着一阵揪心的痛苦开始凌迟她的
口…唐突地推开花厅的大门，里头的男人因为她无礼举止而发怒…“谁让你进来的？！”库尔瞇起眼质问。
“如果我不来，就永远不知道你纳了新妾…”
婳璃的目光移到阿⾊娜脸上，后者的脸上有胜利者明显的得意。
“你知道了！”他像是结语一般平静的语调，丝毫没有做解释的打算。
“恭喜你…你不必瞒着我的。”婳璃苍⽩的微笑，忽然她的笑容逝去，两道泪取代了她的情绪。“可你说过你跟阿⾊娜之间没感情，你不会娶她为妾…”她怔怔地问他，要的不是答案，而是解释。
他撇开眼，无视于她颊畔像河⽔一样涓流的泪，无情地说：“有关系吗？我跟你之间也没有感情，我还不是一样要了你。”语调冰冷。
他伤人的话让她几乎心碎。
“你是什么意思…”她失神地问。
“竟然还听不出来主子的意思，”不等库尔回答，阿⾊娜已经掩住嘴笑出来，轻鄙的眼神中充満不屑。“主子之前说过的话都只是在耍你，你同女真皇帝欺骗了主子，你想主子会要你这种女人吗？”
望着她的“丈夫”婳璃凄
的眼眸嵌在苍⽩的脸蛋上，像是黑⾊的冰晶一样空洞、无神。
“她说的话…是真的吗？那真的是你心底的想法？我要亲耳听你说…”她的声音好脆弱，断断续续的，彷佛随时会消失、逸去。
库尔面无表情地瞪着她苍⽩、毫无⾎⾊的小脸。“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我还可以再告诉你，为了科尔沁的利益，我决定
娶瑞莲为正室，识相一点就别来妨碍我！”冷冷地撂下话，为这预设的伤人结局收尾。
为了报复她的欺骗，他设计了一出精采好戏…一切正如阿⾊娜所言，他对婳璃说过的话、为她所做的一切全都是刻意营造的假象…他要她爱上他、心甘情愿把清⽩的⾝体献给他，紧接着就是好戏登场…他要她彻底跌⼊地狱！
他无情的话像冰剑一样刺穿婳璃的心窝…她全⾝的⾎
彷佛凝结了，周遭的一切全被她隔离在感官之外，她再也看不到、听不到这让她伤透心的世上一切…“…你放心，我不会、不会妨碍你的…”
一步步的后退，婳璃空洞的大眼睛失去焦点地执着于她深深深爱的容颜…那瞬间，她飘忽的模样竟然让他有心痛的错觉！
撇开脸，他皱起眉头，拉过阿⾊娜…“主子…啊…”男人与女人的⾁体相撞，阿⾊娜
的娇啼像尖锐的利刀一样划破寂静。
婳璃看不见这让她心碎的一幕，她木然的转⾝离开，所有的知觉早在他承认一切的时候…已经封闭。
丧失知觉地走出花厅，一接触到厅外灿烂的
马上刺得她睁不开眼，太过于明亮的光让她畏缩…两名丫头带着鄙夷的眼神瞪着从厅里走出来的她，并且当面对着她指指点点、掩嘴讪笑。
虽然听不懂她们说些什么，可那些轻蔑的眼神，让婳璃再也承受不住。她下意识的往厅侧的柱影下缩，两名丫头走进花厅以后，她也遁进树丛，茂密的枝叶马上掩没她廋瘦小小的⾝影。
婳璃把脸深深埋进
影里，痹篇光、也痹篇所有人的眼光…“啊…主子…”
花厅里传来男女爱的呻昑声。婳璃摀住耳朵两眼死死地瞪着地面，她雪⽩的小脸毫无⾎⾊。
时间一分一秒的溜过，直到四周一切归于沉寂，她的泪也从此流⼲了。
天黑了吗？
从蔵⾝的树丛里走出来，婳璃漫无目的的在小径走了很久，她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直到天⾊黑了，她下意识地出了宮、往泽地而去…“阿璃？！”
乍见到婳璃，黑塞斯的表情充満了惊喜。等了将近半个月，她终于肯来见他。
“怎么？发生什么事？”等看到她空洞的眼神，他马上知道出了事！
婳璃慢慢抬起头，见到黑塞斯那一剎那，她的意识仍然没有回神…“阿璃，你到底怎么了？”抱住她几乎失温的躯体，看到她空洞、失神的大眼，他心痛的问她。
“带我…”
“什么？”
她的声音微弱而且颤抖，他本听不见她说的任何一个字。
癌⾝贴近她冰冷的
边，黑塞斯终于听见她说的话…“带我离开这里…”
竟是他梦寐以求的答案。
“你是认真的？”他不敢相信，却欣喜若狂。
只要她开口要求自己带她走，黑塞斯不想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她改变主意！
婳璃再也没有力气说任何话，她无力地点头，证实自己的肯定。
再也没有犹豫，黑塞斯拥着虚弱无力的婳璃转⾝要走“谁？！”
就在此时，他发现一道躲在沙丘后方的人影。
既然被发现了，沙丘后的人也不再躲蔵。“你们走不了的，我已经遣人去通知主子，一会儿主子赶来了，你们这对奷夫妇就等着被凌迟吧！”阿⾊娜从沙丘后方走出来。她的声音很冷静，说出口的话却柔得教人⾎冷。
阿⾊娜是在婳璃走出储宮的时候发现她的。
原本她是要阻止储宮守卫去禀报亲王，打算让失神的“王妃”途在荒凉的大漠里、尸骨无存！等她看到婳璃原来是跟情人会面，马上就改变了主意。
罢才，她已经吩咐跟她一起追过来的储宮守卫去通报主子了。只要能当场抓奷…她不信这臭丫头还有命活着！
黑塞斯还来不及对阿⾊娜的话做任何反应，千多骑马队已经赶到泽地。
当婳璃看到跨坐在雄骏黑马上、一马当先的男人时，她全⾝的⾎再一次凝止…“不！”
她惊叫着，推开了黑塞斯，开始往危险的泽地区没命的狂奔…现在的她一心只想离开他，此生此世，她再也不想见到他！
“别跑！”
阿⾊娜追上去抓住婳璃，黑塞斯却往相反的方向企图阻挠库尔策马追过来…一切是那么混
，当库尔摆脫黑塞斯的纠
，正准备往婳璃的方向追来时，他看到神秘的泽地开始起了变化，在场全科尔沁部最慓悍的蒙古勇士也变了脸⾊，一切是那么恐怖的教人措手不及…“回来！快回来…”
库尔发狂的吼叫，众人看到阿⾊娜恐怖的神情瞬间筱泽区那一片有生命的地呑噬…再来是婳璃…她苍⽩的容颜，消失在众人阻止库尔跳进灭顶的泽⽔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