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阙姐小。”黑聿吾的声音低沉得就像是被海风拂面,令阙舱若真的清醒了。
她猛然站直⾝子,示意⾝后的慕云秋,她知道要怎么应付,不过当她注意到他那灼然如炬的双眸时,又不那么确定了。
“你好,黑先生。”她礼貌的回敬。
现在她可是完全看清他的庐山真面目了。
他相当的⾼,令她这个⾝⾼有一百六十五公分的女人,都必须仰着头跟他说话。而他的五官相当的坚毅、深刻,⾼的鼻子,感的双,但右眼上方有一道不甚明显的疤,使他看来冷冷的,整体来说只能算得上有个而已。
但是他的⾝上却有着一股令人难以忽视的王者气息,形成一种无形的庒迫感,紧着每一个跟他说话的人。
阙舱若突然觉得,黑聿吾的气质跟她的哥哥阙司戬有点类似,但又有些许不同,令她都觉得讶异。
黑聿吾看着这个毫不畏惧他的小女人,便突兀地微笑了,让一旁的陈老板咋⾆,⾝边两位跟班的讶异之情更是不在话下。
他们跟随在黑聿吾的⾝边至少有三年之久,在这三年之间,他们从未看过他笑,就连微笑都没有。
看来他们家的黑少爷对眼前这名模特儿趣兴相当⾼。
“希望下次还有机会见到你。”黑聿吾别有深意地说道。
阙舱若则看着他对她伸出来的黝黑大手发呆。
通常那些久坐办公室的男人,都没有这么健康的古铜⾊肌肤,而他的手又大又修长,忽地让对感情无所波动的她微微一震,尤其是他的大手包上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时,她更觉悸动。
这股感觉令她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目送他离去。
“舱若,我看这个男人对你有趣兴。”慕云秋突然对阙舱若耳语,让她吓了一大跳,忙转头疑问地看着她。
“他对我?”她一脸不置信。
对这种像是要将全世界踩在脚下的男人,她的趣兴实在不大。
一会儿等他们完全消失在摄影棚,阙舱若让摄影师这么一叫唤,便暗自失望,她又少了一个休息的机会。
不过她仍然不慌不忙的再度上镜,只盼早一点回家休息。
她却不知道,那位帝王般的男人早在她一脸困然的望着他时,便将她烙进心版里了。
下了工回到家,阙舱若⾜⾜昏睡了一整天,直到⻩昏,她起找东西吃时,阙司戬回来了。
看到她美目下明显的黑眼圈,他蹙起眉,从玄关走进客厅,一面脫着外套,一面仔细盯着她瞧。
“你有好好的休息吗?”他声音平平的问道,但一直跟他在外居住的阙舱若还是听出他的关心。
“嗯,我睡了一天。”她看了他一眼,便又把头埋进冰箱里找吃的。
而他们的相处模式就是这样,不常对话,口气也和一般的家人差很多,只因他们两人都冷情,不习惯太过烈的感情波动。
在还居住在阙家大宅和⽗亲同住时,他们就练就出一套如何冷眼看人间,如何对事情无动于衷的本事。
这项本事他们也用了二十几年了,虽然⽗亲早已过世,但仍深深影响着他们的行为举止。
这习惯,可不是一夕能改,而童年的梦魇当然也依然存在。
“你还没吃饭?”阙司戬将外套放在椅背上,踱了过来,看到她将一样样的蔬菜搬出冰箱外。
“嗯。”“我来帮忙。”阙司戬接起她手中的菜心,但是她摇头摇。
“不用了,我很快就好,你才下班,先去休息吧。”
阙司戬这才起⾝,走出厨房时,却又回头道:“我听说你又作了噩梦,而且还吐了。”
阙舱若闻言,平静的脸⾊微怔,拿着菜心的手也顿了顿,半晌才有了下一步动作。
“嗯。”她简单的回答他,令阙司戬沉下脸走了回来。
“再去找宕帆帮你辅导,或许会有用。”
阙宕帆和他们同⽗异⺟,现在是某家人私医院的心理医生。
不过阙舱若早就不晓得去看过阙宕帆几次了,依然没有任何效用,这心魔…是打算困着她一辈子了,她早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
但她仍是点点头,表示会去。
究竟会不会去?她自己心里有数。
阙司戬不是不了解她,他凝视了她半晌,暗吁了口气,才伸手了她的头发,踱向厨房门口。
在离去之前,他倒是留下了一句语重心长的话“舱若,不要再让以前的事困扰你,因为那不值得你烦心。”
阙舱若原本忙碌的小手停顿了一下后,才又恢复忙碌,但眼里却泛起了愁云,久久不散。
她也知道不该再为过去的事情所困,但是想是容易,要做…就没有这么简单了。这等苦楚,恐怕只有经历过类似磨难的人才能够体会吧。
黑聿吾对着刚刚送上来的资料皱眉。
而他的面前,则端坐着一名跟他长相三分略同的男子。
他专注地看着黑聿吾沉的脸,等着他问话。
偌大的办公室內,低气庒持续笼罩,直到黑聿吾开口说第一句话,才稍有舒缓。
“这是怎么一回事?”黑聿吾把手中的资料丢回桌上问道。
男子马上解释,也松了口气。“大哥,就如你所见的,那间广告公司其实在一年前就已经是个空壳子了,所以我们实在没有收购的必要。”
“但是他们在广告界还是有一定的影响力,不是吗?”
“是有,但也可能不多了!”
“嗯?”黑聿吾扬起了眉,静待弟弟的下文。
“据我暗自查访的结果,他们的一些老客户,早在今年初就私下寻找别的广告公司逐渐代替他们的业务往来了。”
“是吗?”黑聿吾闻言,面容仍十分神秘,令他的弟弟黑聿岂本猜臆不出他此刻的想法。
殊不知黑聿吾的脑海里全是阙舱若那茫的眸子,他本想为她收购下广告公司,然后逐一断了她模特儿的工作,将她纳⼊自己羽翼之下,让她只为他一个人展笑颜,不再拋头露面,也不让她被别的男人觊觎。
料广告公司本是个烂摊子,收了就是赔本生意,而黑家人是从不做赔本生意的。
为她…值得吗?他扪心自问,也马上有了答案。
值得的!
才几⽇没见到她,他就弄了一幅她的海报进办公室,令黑聿岂和一些经理级以上的职员讶异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尤其是黑聿岂这多事的家伙,竟然在看到海报的第二天,就替他弄来阙舱若所有出现过的杂志,还有服装秀的录像带。
效率之⾼,令黑聿吾觉得好笑,便难得轻松地说了他几句,若是他能把这份心用在公事上,他会考虑让他去度几天假。
结果黑聿岂这个原本有点油嘴滑⾆的家伙闻言居然瞠了眼,好似他多长了两只角在头上一样,让黑聿吾又好气又好笑。
或许真是他平时严肃惯了,因此一旦他偶尔露出放松的笑颜,就令大伙傻眼了。他自己也觉得讶然,自从见到了阙舱若之后,他的人生轨道似乎一步步的正在偏离中。
“大哥,别投资那间广告公司了,我又另外要人查了些资料,我保证你看了一定会有趣兴的。”
黑聿吾瞧了瞧一下子突然笑得有些贼的弟弟,才将视线投向他递过来的数据夹上,他问道:“这是什么?”
他不喜看黑聿岂笑成这个样子。
而他会笑成这样有两种情况,第一就是他觉得事情愈来愈有趣了;第二就是他想整人了。
黑聿吾知道弟弟绝对不敢得罪一向公事公办到连亲情都不顾的他,但是私下的兄弟关系他就不敢如此肯定了。
“你看看不就晓得了。”黑聿岂的眼里闪着异样的光彩,他的习惯是把最好的留到最后再享受,虽然黑聿吾发起脾气来恐怖得就像⾝处炼狱一样,但这份资料绝对有看头。
黑聿吾的心里还是有疑虑,因此当下也不再和他耗时间,拿起他献上的“大礼”开始展读。
不过仅是看了第一行字,他的长睫一抬,马上进出怒不可遏的火花了。“这是怎么一回事?我有代过你去探及别人的隐私吗?”
黑聿岂一脸无辜,回视着他说:“大哥,这不是隐私,不过是她的一些工作资料罢了。”
当然,这只是黑聿岂的借口,事实上他是对黑聿吾看上的女人好奇得紧,因此便偷偷私下教人去查了,谁料却查出了一些令人吃惊的內幕。
比如…她居然是阙家的人,光是这点,就令他坐不住了,而原因呢?那当然是得摆好架式等着看戏啰!
“工作资料?”听了他的话,黑聿吾冷哼了一声“是工作资料的话,为什么会连她的家人都写进来了?”
黑聿岂那一张比黑聿吾俊美的脸,更加无辜了。“那是从模特儿经纪公司问来的员工资料,当然会有填上一些⾝家资料。”他边说,一只手边在⾝后打了个“X”
在商场上混久了,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当然厉害,更何况这本是小问题,他自是应付有余。
但黑聿吾又岂会不晓得他在玩什么把戏。
“够了,你出去吧。”他不喜将自己此刻的思绪表露出来,便想遣走弟弟。
黑聿岂这才笑咪咪地站直长腿离开,不过他在离开之前还是不忘问黑聿吾“这样我下个月可以多休几天假吧?”
黑聿吾则是回了他一个大⽩眼,震天价响地吼道:“你马上给我出去!”
不知死活的黑聿岂一点也不在意他的大吼声,惬意地离开。
直到办公室的大门再度被合上,黑聿吾才将注意力放回文件上。
“你为什么是阙家人呢?”他喃喃地说。
生平第一次,他觉得自己找到想要的女人了,然而她却是⽗亲最痛恨的阙家人,他该如何是好呢?
阙舱若坐在习惯的位置上,以一双无神的大眼盯着阙宕帆,让他脸上惯有的笑容不再,也挤不出来了。
“够了,舱若,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他终于看不下去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帮她倒了杯⽔,要她先躺在沙发上休息,但是她并没有照做。
“不,我等一下还要去摄影棚,不能休息太久。”阙舱若淡淡地说。可她推拒的话才说完,阙宕帆那张和气的笑脸马上在她面前放大。
“你敢违背医生的命令吗?”
阙宕帆笑归笑,不过阙舱若当然明⽩他这笑脸有着威胁的意味,便认命地躺上沙发去,喝了一口⽔,吃下他递过来的葯。
“你还是跟公司说说看,给自己放个长假吧。”他満意地看着她的脸⾊逐渐恢复红润。
她却直头摇。“不行,我的工作排到三个月后去了,我不能休息。”
一来,她要是临时休息的话,会给慕云秋带来⿇烦;二来,不工作的话,她的心也并不能就此平静下来,因此她宁可工作,也不要一个人待在冷清的家里,孤单地等大哥回家。
阙宕帆蹙蹙眉,上下瞧着她。
有没有搞错呀?看看她为了工作瘦成什么样子了,再瘦下去,下回他就不是在这里看到她,而是急诊室了!
“我打个电话去给司戬,我相信他会有方法的。”
“不!我真的不需要休息,二哥…”
阙舱若急忙起⾝阻止他打电话,未料才站直⾝子,眼前便一片黑,整个人摇摇坠。
“舱若!”
阙宕帆真会被她吓掉半条命,等他飞奔而至,她已经软倒在地毯上,因此他毫不考虑,抱起她便直接闯进好友裴然的诊疗室,差一点吓坏里头的病人和护士。
不过裴然倒是镇定的,马上明确地下令护士动手。在一阵手忙脚后,阙舱若才被移至普通病房吊点滴。
阙宕帆也跟着陪在⾝畔,直至护士请他回到工作岗位,他才叹了口气。
“舱若,我们都是不幸的人,不过你和司戬可说是最不幸了…我看这辈子想摆脫阙老头死后留下的霾,你们得更加油了。”他抚抚她无⾎气的脸颊喃道。
他痛恨自己的无力感,但这或许是命,就凭他一介小小的心理医生,早已尽了全部的心力了。未久,阙宕帆不得不赶回工作岗位去,可是就在他离开后没多久。舱若便-醒了。
“这里是…”
她先是看到⽩⾊的天花板,左右都不见阙宕帆的踪影,才看见手上扎着点滴,她毫不犹豫的将它拔下来。
“不能再待了…”她细语道。
三点钟慕云秋替她排了工作,因此她非离开不可。
没有感觉到手上的刺痛,她扶着墙走出病房,不过才走了一小段路,那股悉的昏眩感又袭了上来。
“唔…”突然,胃底一阵酸意呕了上来,令她心生不妙,惨了,她又想吐了…
“你没事吧?”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站不住的时候,一个男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了,这声音令她非常耳。
阙舱若直觉地抬眼看着来人,他竟是那天…那名像极帝王一般的男人,他怎么会在这里?
黑聿吾其实一走近就认出阙舱若了,但是他并没有唐突地上前攀谈,只是习惯别人先向他问安罢了。
不过他还等不到阙舱若瞧见他,他的一双长腿老早就不试曝制地朝她走过去,因为她看起来情况真的很糟糕。
他的浓眉狠狠地蹙起,可是他自己却一点感觉都没有,便忍不住伸手过去搀扶她。
“谢…谢谢…”阙舱若勾直勾地望进他的眸子里说道。
她一向不懂得回避别人的目光,所以她居然在他的墨瞳里看到了一抹炽光,这和她头一回看到他的时候不太一样,而她竟破天荒第一次觉得有趣。
因此她移不开视线的看着,直到黑聿吾觉得自己彷佛被看透了般移开眸子,才开解了恍如魔咒的四目相。
“要不要我带你去给医生看看?”黑聿吾一边说,一边则在心里痛骂自己到底是怎回事?
怎么一看见那一双纯静却带着深郁的星瞳时,会一再的让自己像个十几岁的小⽑头般的焦躁…这事发生在他这个三十岁的男人⾝上,真的非常不相称,也该检讨了。
“不,我还有工作,而且我已经看过医生了,所以我想离开…”
阙舱若除了有⾎缘的亲人外,对任何一个男人她都不假辞⾊,也不愿意和他们多加谈,不过今天眼前这个大块头似乎例外。
从第一次见面时,她就对他的笑脸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尤其是他的手,握起来真的很温暖。
“你要去工作?你现在的这个样子?”黑聿吾的脸⾊沉了下来,让一直望着他的阙舱若隐隐不舍。
他还是笑着比较好看…
但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她现在这个样子很奇怪吗?
“什么?”阙舱若眨眨眼问道。
她的眼睛又开始泛着雾,这个表情黑聿吾见过,而他也觉得该死的可爱透了,猛然地晃动他的心,令他沉溺。
“你不能去工作。”这是结论,也是他的霸道。
“为什么?”
看着她那可爱的神情,他有股想要摇晃她的冲动,不过他也明⽩了一件事,话若是不点明说,恐怕他说了一个世纪,她都不晓得他在说什么。
于是他咬了下牙,庒下想用吼话的冲动说道:“因为你看起来真的很像营养不良!”
他很气她不珍惜自己的⾝体,也很气她不懂他的关心…不过他一旦说出口,只怕阙舱若会更加一脸茫然以对。
“营养不良?会吗?”她不解,看看自己。
比她瘦的模特儿大有人在,为什么他会这么说呢?
而且她不太跟非⾎亲的男人说那么多的话,也很意外自己不会讨厌他,令她对他更加好奇了。
黑聿吾虽然平时的脾气不是很好,不过看到她这个模样,他是真的想气也气不起来,⼲脆弯⾝抱起她,朝诊疗室走去。
“哇!你做什么?”阙舱若先是愣了三秒钟,才忙喊道。
黑聿吾则觉得抱她在怀里的感觉太好了,好到他本不想放开她,如果他们不是才第二次见面的话,他会直接把她抱回家去灼。
“没做什么,你需要让医生看一下。”他的语气不容置喙。
“可是我刚刚看过医生了…”阙舱若一点也设有慌张的神情,⼲脆靠在他⾝上。
她一向没有什么感情波动,就连恐惧也是少之又少,如今她活似被一个大男人给绑架了,但是她却只觉得温暖。
这若是告诉大哥的话,他一定不会相信的,毕竟她已经太久、太久不曾再相信过⾎亲之外的男人了。
他抱着她快步地在廊上走着,就算是引起旁人的注意,他也毫不在乎。
他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男人啊?她愈来愈猜不透了。
半晌,医生裴然又看到阙舱若来报到,来回看着她和黑聿吾后,他嘴角扬起了一抹很奇怪的笑。
“你怎么又来了?”
黑聿吾本是想要裴然帮她诊断,开些补⾝的葯,可是却听到阙舱若呆呆地说道:“他说我营养不良。”
裴然闻言,马上笑得涸其张的猛拍桌子,而黑聿吾则是微微红了脸,兀自站在原地生闷气。
他气她为什么那么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