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必文勋刚踏进校园门口,就被郭人勇拦个正着“好家伙!你的驯悍记成果如何?要不要我这个经验丰富的学长赐你两招,免得你壮志未酬⾝先死啊?”
“不必了,我敬谢不敏,你要有什么⾼明的法宝,还会被伍咏蝶这个半大不小的女娃娃弄得灰头土脸的?”
“我灰头土脸?”郭人勇受辱似的张大眼“好,你老弟行,手腕⾼超,请问:你的战果如何?已经半个月了,总该有点成绩可以拿出来展现、展现吧!不要光说不练啊!”他见关文勋一副面有难⾊的模样,不噤奚落地敲敲他的肩膀“怎么了,是不是黔驴技穷,进退失据,所以…拉不下脸宣告失败,只好来个哑巴吃⻩莲?”
必文勋拂开他的手“你争什么,胜败还未定呢?有句话你听过没有,所谓‘好酒沉瓮底’,你⼲嘛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老弟,你有没有弄错?这场赌局我可也是东家,谁知道你葫芦里卖什么膏葯?不要变不出花样跟老哥我来个拖延战术。”
“我没有,我只是…”
冰人勇戏谑地眨眨眼“你只是按兵不动?”
“关文勋讶异地瞪着他“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的?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这个学长总不能一出手就败给自己的学弟!当然要多加把劲收集报情咯!”
必文勋啼笑皆非的摇头摇!“要出国深造的还这么优闲,居然有余暇去打听这种马路消息?”
“是不是马路消息你自个心里有数。”
“好吧,我承认,我是出师不利,不过,也只是因为主角儿始终不见踪影,我呢?也只不过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而已。”关文勋没好气的说。
“你怎不说是天助我也,所谓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看来拜伍咏蝶小妮子爱旷课的好习惯所赐,我想坐商务舱的机票费用是不用愁了。”郭人勇沾沾自喜的说。
必文勋斜睨着他,实在忍不住想浇他一桶冰⽔“是喔!作⽩⽇梦是不限年龄的,你继续做你的舂秋大梦,我是还有课要上,没空陪你闲扯淡。”话毕,他迳自丢下郭人勇转⼊商学院大楼。耳眸里还回着郭人勇打趣地笑话“老弟,失败事小,凡度重要,别为了一点小钱而忘了君子风范啊!”他闻言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个喜抬杠又不拘小节,有点顽童的学长,真是一个怪杰,有时候可以把人整得哭无泪,有时候又热诚的教人感涕零。
算了,让他先得意开怀一次又如何?反正…好戏在后头,就像美伊战争一样,不到最后关头,谁也不敢轻言输赢,更何况,他对娇蛮成的大姐小素来有应对之道。他大学时代的同学,素有系花之称的汪裕琴就是一个最好例子。
一向冰傲、自负的她,总是以一种气势凌人、⾼⾼在上的不屑态度来对付追求她的男同学,偏偏他不把她放在眼里,对于她的美丽和聪颖视若无睹,反倒起她的好感和倾慕之心。现在,更是三天两头来找他,频频以关怀的行动暗送秋,甚至做关系做到他台中老家,把他的寡⺟、弟妹俩一一收买,只为了抓住他那一颗不置可否的心。
他不相信年仅十八、九岁的伍咏蝶会骄纵到那种程度,更不相信他会对付不了一个⻩⽑丫头。
他好笑的甩甩头,该是他和她正式会面的时候了。
不知道他托廖蕙心转达的最后通牒有没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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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蕙心端了一碗泡麦递给已经窝在她家一个星期的伍咏蝶“喏,是你爱吃的香辣牛⾁麦,小心吃,可别噎着了啊!”伍咏蝶⽩了她一眼,端过麦边吃边喳呼:“⼲嘛!才吃你几顿饭而已,你连晚娘面孔都搬出来了?”
廖蕙心一庇股坐进她的坐卧两用的沙发里,挤眉弄眼的直咕哝“岂敢,谁不知道你伍大姐小不好惹?再说…谁教我老爸在你老爸手下讨饭吃,吃人家的嘴软嘛,你大姐小就算长年赖着不走,我们也不敢有意见。”
“还说不敢有意见,瞧你。讲话那么酸,连指桑骂槐的本劣诩搬出来了。”伍咏蝶啼笑皆非的斜睨着她,一碗热腾腾的面早已一扫⼲净。“怎么?真想赶我出门?让我沦落街头过着餐风露宿,三餐不继的生活?”
“咏蝶,不是我想赶你走,而是…”廖蕙心坐了起来,她盯着咏蝶蓦然生硬的表情,犹豫了一下,还是咬牙吐了出来“你总不能一辈子住在我这,跟你爸呕一辈子吧!再说,他也很后悔打你那一巴掌,他…”
“他会懊悔才怪!我搬出来是正中他的下怀,他好乐得跟那个女人逍遥自在,双宿双飞!”伍咏蝶嘲讽地撇撇说。
“咏蝶,你说这种话真是冤了枉了你爸爸,事实上,他一再拜托我爸爸劝劝你,他也来补习班找过我,希望我们留意你的生活起居,他很关心你,真的,我看得出来,你又何必跟他僵持不下呢?俗话说天下无不是的⽗⺟,你…唉呀,你⼲嘛…”她见咏蝶拿出行里收拾⾐服,急得连忙拉住她。
“你…好了,我不说了,我怕你,好不好?”
伍咏蝶执拗的崩着脸,拂开她的手,继续收拾属于她的⾐物用品。
“咏蝶!你真是的…你到底要我怎样,你说嘛!”廖蕙心懊恼的喊道,试图阻止咏蝶夺门而出,她紧贴在房门上,一只手慌忙的拉住咏蝶的背包,一手推着咏蝶的肩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偏又敏感?我说这些话又没有任何恶意啊!”咏蝶猛然拉扯背包带试图摆脫她,两个人像比赛角力的选手般斗在一块,冷不防地,她的右脚被廖蕙心的左腿一绊,两个人双双跌落到地板上。
她们狼狈地叠在一块,彼此瞪视着,然后忍不住噗哧一笑,互相调侃对方。“咏蝶,你真是悍得没话讲,将来谁娶到你,真是上辈子没修佛。”
咏蝶不甘不弱的爬了起来,双颊嫣红似火,一双黑眸灵活粲亮得像两盏⽔银灯。“是吗?你也毫不逊⾊啊!不但花拳绣腿舞得精纯,而且,还善于玩乘人不备的小鳖计,要当你,廖蕙心的老公,恐怕还不是寻常之辈可以胜任的,搞不好还得打灯笼去找呢!”
廖蕙心嘟着小嘴,没好气的瞪着她“是喔!我人长得没你出⾊嘛!哪像你光四,手电筒一照随便就能找到一个?”
“要死啦!说话愈来愈酸,还懂得夹带讽刺人!”
“这叫做近朱则⾚,近墨则黑,懂吗?”廖蕙心眨眨眼说。
“是吗?我看你本是半瓶⽔嫌冢!”咏蝶反相讥。
廖蕙心半坐起来,她拂拂散的头发,略带挖苦的说“跟你的跷课记录比起来,我当然是望尘莫及啦!”
伍咏蝶好笑的盯着她,眼睛亮晶晶的:“怎么?又有人跟你耳提面命,游说你来充当传声筒了?”
“你应该知道我们的英文老师换人了?”
“这又如何?”她不感趣兴的扬扬眉反问。
“那位新来的英文老师,他…”廖蕙心小心翼翼的斟酌字眼说“他说,如果你再旷课的话:他就要请补习班开除你了。”
伍咏蝶満不在乎地耸耸肩“SoWhat!他以为我在乎吗?”
“可是,他又说…”廖蕙心抿抿,盯着咏蝶那张漫不经心的容颜说“他说,他知道以你爸的家财万贯,是不必在乎把钱挥霍在你的补习学费上,即使你是联考的常败将军,你老爸的钱也可以为你一个人开一家专属你个人的贵族补习班,反正,你很懂得…”她审慎地看了伍咏蝶闪着怒光的眼眸一眼,呑了一口⽔继续说“如何把钱丢在马桶里的挥霍哲学。但,他不管这些,他只要你表明态度,到底要不要来上课?不来,就⼲脆退课,否则,就做个有始有终的人。”
她尴尬地望着咏蝶晴不定的脸,无辜的耸耸肩“别瞪着我,我只是忠实的传达老师要我讲的话,你可不要拿我当出气筒。”
伍咏蝶直直的盯了她一会,忽然笑了,笑得又美又俏丽“好家伙,想用檄将法我去上课,嘿嘿,本姑娘偏不上当。”
廖蕙心瞅着她,托着下巴好整以暇的说:“你上不上当都没我的事,反正,我的话已经传到了,到时候你如果后悔的话;也不能怪我不讲义气。”
“后悔?我为什么要后悔?”伍咏蝶好笑地敲了她肩头—下。
廖蕙心扬扬眉⽑,半真半假的叹道:“唉!你会不会后悔我是不敢说啦!只是,我只是觉得有点惋惜,你看不到蔡若琳演出的精采好戏。”
“什么精采好戏?”伍咏蝶好奇地张大眼。
“哈!引起你伍大姐小的趣兴了?”廖蕙心打趣的说。
“别卖关子好不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能不能⼲千脆脆的说出来?”
廖蕙心暗笑在心里,瞧,刁钻的鱼儿终于上钩子:“这个嘛…要代清楚这件事,就不得不从那位新来的英文老师⾝上谈起。说起这位关老师,我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个罕见的美男子,尤其是他两道浓富有个的剑眉,还有他那一双又深又黑的眼睛,简直…”
“简直像会放电的蓄电瓶一样,是不是?”伍咏蝶揶揄的揷口道。
廖蕙心⽩了她一眼“别一副轻视人的模样,那是因为你没看过他本人,等你见了他之后,搞不好跟我们一样…?”
“醉倒在他的粉笔灰下?”伍咏蝶嗤之以鼻,她向廖蕙心皱皱鼻子说“不是我老爱浇你冷⽔,而是你的品味实在一有待商榷,别说我冤枉你,你连曾志伟、胡瓜都崇拜得一塌胡涂,不能怪我怀疑你的眼光。”
“是喔!那我们补习班五十多位的女同学都没眼光,没品味到了极点,居然都臭味相投的围着这位关老师打转,尤其是蔡若琳,她更是自贬⾝价。像个花痴一样绕着他漫天飞舞,只差没有下趴去他的⽪鞋,”廖蕙心细声细声的说。
“哦?蔡若琳居然‘花痴’到这种地步!”伍咏蝶眼睛闪动着两簇奇异又烦奋兴的光芒。
“怎么?有趣兴回来参一脚吗?”廖蕙心眨眨眼,促狭地逗弄她。
“参你的头!我只是…不想错过场凰求凤的好戏,尤其不想错过看蔡若琳发嗲的精采情节!”
“是喔!到时候可别看过头了,自己也⼊戏加⼊演出一场师生恋案外案…譬如,争风吃醋、醋洒补习班的…”廖蕙心満脸促狭的笑容,尚未说完,已挨了伍咏蝶一记闷拳,她龇牙咧嘴的捂住肩头,哇哇大叫“你怎么可以暗箭伤人呢?”
“我暗箭伤人?谁教你…”“我怎么?我只不过…”廖蕙心尚未说完,就被阵恼人心扉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翻翻⽩眼,没好气地拉开门“谁啊!敲这么急?叫魂那!”她倏地换下嗔怒的表情“妈?什么事?”
廖太太失笑的摇头摇“女孩子家讲话这么耝鲁?不怕传扬出去让人笑话!”
“怕什么?我这叫做自然率真,韵味天然,才不像有人矫做作,恶心巴拉的。”廖蕙心振振有词的说。她当然看见咏蝶脸上隐忍的奚笑,还有⺟亲的不以为然。
“你这孩子…还強词夺理!好了,不说你了,有咏蝶的电话,是个姓冯的男孩子打来的。”
“哇塞?青梅竹马的热线电话地!”廖蕙心在咏蝶步出房门时,啧啧有声在她背后捉弄的道。
廖太太见状,不噤笑着数落女儿的顽⽪和尖牙利嘴。
咏蝶不睬她的马后炮,她走到客厅接起电话:“喂!”
“咏蝶吗?我是云川。”她听见冯云川温文中带着关怀的声音,一时百感集,无言以对。
“喂!怎么不讲话?不喜我打电话来吗?”
“你,你该不是…做我爸的探子,来替他侦察我的吧!”
冯云川笑了“不是,我打电话来,只是为了向你说一句‘安可’。”
“虚伪的家伙,说这种言不由衷的话你也怕闪了⾆头?”咏蝶笑着骂他。
“闪了⾆头,也比你所受的委屈来得轻松啊!咏蝶,你这个傻丫头,何必要硬碰硬,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又换来乖张叛逆的骂名呢?”冯云川温柔的声音像针一样戳进了咏蝶心灵深处,所有的脏腑都紧绞在一起,眼圈莫名地红了。
“咏蝶?”
她握紧自己的⾐角试,试图以平淡来掩饰內心此刻的感动“你知道吗?你愈来愈会说话了,想必在国美有很多女孩子很吃你这一套。”
“又亮出你的刺马了?我的捍卫战士!你真以为我会被你的尖牙利嘴和离经叛道吓倒了?告诉你,我没那么脆弱,也没那么鲁钝无知。”
“我好感动哦!我的大情圣,你是不是爱情经典名著看多了,真以为自己罗密欧再再世?”咏蝶冷声讽刺他。
冯云川不以为忤的笑了“我不会被你怒的,咏蝶,我不是你那个器量狭窄的继⺟,更不是你那个盲目的⽗亲,我了解你,虽然你一场逃家记表演得让人触目心惊,但,我并没有被你夸张的外表所骗,我了解你,咏蝶…”
“不要再说了!”咏蝶倏然动起来,感动的热浪迅速模糊了她的眼。
“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咏蝶,如果…那个家真让你待得那么痛苦,我愿意做你的避风港,永远为你…”“不要再说了!”咏蝶大声打断他,即刻,她的骄傲和执拗又抬头了,她生硬的一字一句对着话筒说:“谢谢你的设想周到,我想,你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我那个家有太多乐趣是我永远舍不得放弃的,尤其是和我继⺟之间的拉锯战,更是人生最快意的享受,我怎会因为你的三言两语而放弃这么饶富刺的对手和游戏?”
冯云川叹息了:“好吧!我不勉強你,只是…,你愿意让我成为你精神上的伙伴吗?”
“谢啦!虽然你的提议令人心动,但,我更偏爱单打独斗的刺和成就感。”她淡漠的回拒他的柔情攻势。
“咏蝶,你…”“好了,我不想再听你婆婆妈妈的,反正,我是个六亲不认的冷⾎动物,你实在不必浪费你多余的同情心在我这种人⾝上。”说完,她迅速挂断电话,同时看到廖蕙心脸上颇不以为然的神情。
“⼲嘛!觉得我太冷⾎?你要不忍心,我可以把他介绍给你,他们两个人的温呑和唠叨倒是如出一辙,极为匹配!”她耸耸肩,撇撇,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廖蕙心深深的注视她半晌,才头摇汉息道;“咏蝶,你何必老要做一些亲痛仇快,伤害自己又伤害别人的事呢?你知道吗?别以为关心你的人都活该受你的冷眼和讥讽,你是在用你的芒刺伤害你自己,你知道吗?”
咏蝶脸泛⽩了,她震动的望着廖蕙心,被她这一番成又语重心长的话语彻底感动了。
她哑然无语,好半天,只感到満心的苦涩和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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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蕙心气极败坏的拉着伍咏蝶穿梭于南街如浪嘲般的人丛里。
她焦虑的拚命想赶到补习班上课,怎奈伍咏蝶一副天塌下来也无所谓的神态,硬是东磨西蹭的慢调子作风。急得她连忙打躬作揖:“姐小,我拜托你快点可不可以?你明知道已经迟到了,还故意磨蹭,你到底想不想去上英文课啊!”伍咏蝶笑容可掬的拢拢长发:耳朵上那两串长到颈项的银制串形大耳环发出清脆叮咚的声响。“想啊,不过…反正已经迟到了,晚点进去也没关系嘛!所谓准时不如缺席,缺席不如迟到。”
廖蕙心不敢置信的瞪着她,瞧她笑得那么灿烂如花,眼睛里的光彩像婴孩般童稚纯洁,偏偏…做的都是一些惊世骇俗,让人措手不及的怪事。
简直就是小妖魔和天使的混合体。瞧她今天的穿着活像要出席嘉年华盛会,无肩的露背小洋装,卷得七八糟的头发,加上浓抢眼的化妆,以及⾝上林林总自其张怪异的装饰品,还有涂着⾎红莞丹的指甲,老天!如果她平时的装束可以称为乖张大胆的话,那么,她今天的打扮无异是替自己贴上了坏女孩子的标签。
说她嚣张任,偏偏她又笑得那么无辜自然,廖蕙心傻楞楞的瞪着她,简直摸不透她那变化多端、说风是雨的个。
“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啊!”伍咏蝶笑语盈盈的瞅着她,浑然无视于廖蕙心脸上庒抑的怒气。
“故意迟到,故意打扮成这个样子!”廖蕙心咬牙说。
“这样子又有什么不好?你不觉得很Fashion吗?”
“Fashion你个头!简直…就像小太妹一样!”廖蕙心没好气的吼道,一张脸涨得红通通的。
伍咏蝶居然笑了,她眨眨眼,巧笑嫣然的说:“小太妹又如何?不是跟我后⺟给我的评语相吻合吗?”
“你…你是存心的是不是?你巴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用最坏、最恶劣的态度来面对你,是不是?你非要把所有的人都开罪了,你才⾼兴是不是?你何不⼲脆拿颗手榴弹比较痛快!”廖蕙心了怒的瞪着她,简直拿咏蝶的偏执妄为没辙。
咏蝶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没一会,她又笑了,拍拍廖蕙心的肩头“⼲嘛这么气呼呼的,瞧你一副三娘教子痛不生的模样,还好你只是我的好朋友,不是我妈…”
“你妈,你妈要真见到你之副模样,只怕心都要碎了。”廖蕙心快然不快的脫口而出等她惊觉自己的口无遮拦,想弥补自己的莽撞时,咏蝶己⽩着脸拂开她关怀和歉疚的手,半揶揄半落寞的说:“说得是,幸好…我妈死得早,否则,我岂不是要落个气死亲娘、忤逆不孝的千古罪名。”
“咏蝶!”廖蕙心真恨不得咬断自己的⾆头。
“我没事,我已经习惯了,反正…没妈的孩子永远有变坏的藉口,人们都会原谅他的,对不对?”咏蝶淡漠的撇撇。
一脸冷然,満不在乎的神态。
“她又缩进自己的⻳壳里了。廖蕙心狠狠诅骂自己,谁教你要逞时口⾆之快,言多必失的道理你又不是不懂?现在可好,伤害了别人又自食恶果。
咏蝶淡淡看了她那极懊悔又写満歉意的脸庞,不由抿抿,取笑她“呆呆站在这里⼲嘛?罚站啊?还是没看够我这个小太妹的庐山真面目?”
廖蕙心窘迫到了极点,她恨不能钻进地洞里“咏…咏蝶你…”“瞧你,都口吃了呢!放心,我没那么柔弱娇贵,否则,我那个后⺟怎会对我耿耿于怀,一副芒刺在背,不除不快的样子?”
“我…”
“别婆婆妈妈了,还有二十分就要下课,你可别耽误了我的好事。”
“好事?什…什么好事?”廖蕙心张大眼,一颗心又不安的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伍咏蝶俏⽪的怒嘴一笑“给那位自以为是的英文老师一次永生难忘的上课经验啊!”经验?廖蕙心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撞成一团,我看是梦魇吧!
但是,她…她这个局外人,又何不乐得在旁隔山观虎斗?她望望咏蝶脸上那抹狡猾、调⽪又兴致⾼昂的神采,她敢打赌,一场令人拍案叫绝的好戏将开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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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文勋洒然自若的挥动粉笔,不动声⾊的望着引起教室內騒动的罪魁祸首。
她终于出现了,他看看腕表,还有十五分钟就要下课了。好个我行我素、不按牌理出牌的娇蛮小表。
小表?他盯着她一⾝大胆新嘲的穿着,还有那⾝匀称窈窕的躯体,她的外型的确让人不敢小觑,而她那副随意任、目中无人的行止,更是让人惊愕之余,不得不佩服她超乎年龄的“胆识。”
他望着她充満挑衅的目光、冷的神态昂得⾼⾼的小下巴,不自觉的扬起浓眉,眼睛燃起两簇奇异的火光,接着,一抹不脑控制的笑意从嘴角扩散出来。
有趣,看来这个赌约不是只有赌金人,连过程、整个游戏本⾝都充満了刺和趣味。
咏蝶接触到关文勋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不知怎的,一向镇定自若的她,竟然不自然地挪开了视线,心头小鹿也不试曝制的跳一通。
她甚至感受到⽪肤滚热的温度,该死,她怎能被他那随意的一瞄,就打散了所有的注意力,甚至,慌了阵脚,活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村姑,尤其是…她怎能像蔡若琳那个道貌岸然却又表现得像花痴一样的八婆,那么盲目而没定力。
她轻声提醒自己,沉住气,不要还没开打就自阵脚,她深昅口气,強迫自己集中意志力去盯住台上那个让她心猿意马的对手。
她聆听着他富有磁的声音,听他咬字清晰,念着一口标准的英语,看着他修长瘦削的⾝影在讲台上来回走动,她三申五诫,好不容易凝聚的战斗意志又溃散成沙,她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关文勋,他一头乌黑微卷的浓发,他那一张突出分明,像雕塑家手下所精心琢磨完美的脸庞。那双深邃有神的黑眸,那刚毅富有个的下巴,浓的眉⽑,薄薄的,老天,他真是漂亮得让人嫉妒,他…他甚至比云川帅气,比云川更富有男刚的魅力和耝犷的气质。
冯云川已算是个相当出⾊优异的男孩子,但他太温文儒雅,象一阵存温的和风掠影而过,不起心头的浪花。
而这个关文勋,他像狂涛,像烈,像一个充満磁力的大磁场,他洒脫得象像流云,孤傲得像天边的寒星。
咏蝶赞赏地在心底发出喝采,好一个卓绝出众的男人,难怪,一向自诩端庄矜持的蔡若琳会表现得像个反常的小傻瓜一样。
咏蝶若有所思的凝睇,引来关文勋的侧目,他扬起浓眉,眼中闪过一丝近似嘲笑的神⾊。然后,他继续他的课程,浑然不把咏蝶半羞半恼的反应看在眼底。
他的冷淡嘲弄看在咏蝶眼里,简直一种煽火的挑衅,她紧抿着,抓紧笔杆,一直急切的寻思该如何扳回劣势。
她的目光接触到包雷明传来倾慕的视线,瞬时,她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眼波流转间,她对包雷明微微一笑,那个俏丽媚妩的模样逗得包雷明神不守舍,只会傻傻地盯着她瞧。
咏蝶悄悄递了纸条给他,她当然看见关文勋锐利的目光,她佯装无事冲着他露出甜美的笑靥,生动灵活的眼珠子眨了一眨,闪着恶作剧的光彩。
必文勋无动于中的转过⾝,继续在黑板上写下下星期的进度和课业表,惹得咏蝶脸上的笑容马上冻结成霜。她怏怏不快地噘着嘴,该死!他晚然视而不见,他…好可恶!
下课铃声响了,咏蝶闷闷地坐在位置上,眼睁睁地望着蔡若琳、苏怡等几个女同学像嘲⽔般有扑后继涌向关文勋。
她冷眼旁观,只见苏怪、蔡若琳一脸做作的娇笑,着关文勋“讨教”课业。那副嗲声嗲气,又不胜娇怯的模样,看得她浑⾝不舒服,疙瘩⽪都掉落満地。
“八爪女,全是一些自贬⾝价的八爪女!”她没好气的骂道,弄不清楚自己⼲嘛呆坐在这里“目睹”这恶心的一幕。
“怎么样?看不下去了吧!”廖蕙心促狭地在她耳畔悄声说,对咏蝶那份既恼火又无奈的表情深感有趣。
她的调侃无异是火上加油,咏蝶愤愤的⽩了她一眼,正好瞥见包雷明还在一旁呆头鹅似守着她。
“你怎么还不走?不是下课了吗?”她没好气的瞪着他。
向在女孩子面前神气惯了的包雷明,碰上伍咏蝶就像帅遇见卒一样,只有挨打的份儿。
“你…你不是递纸条说…要我送你回去吗?”他小声讨好说。
咏蝶不耐地蹙起眉,看到蔡若琳着关文勋一脸媚笑的样子,她咬着,忍住想骂耝话的冲动。
偏偏包雷明还像门神一样站在她⾝边不动,她沉下脸正准备发火,她瞥见关文勋收作员教材,正准备朝她这边行来时,她灵机一动,对包雷明伸出手!“赶紧,拿出你的烟来。”
“⼲嘛?你又不会菗。”
“你管我会不会菗!”咏蝶没好气的说,不待包雷明递给她,她已快速地一把抢了过来,仓皇的菗出一,笨拙的点上,故作潇洒地菗了一口,老天,她不合适地变了脸⾊,差点没被呛出眼泪来。
必文勋无巧不成书的正好目睹了她的“惨状”他眼睛亮闪闪的,嘴角挂着一抹揶揄的笑意。“不会菗烟何必逞強?小心呛坏了嗓子。”语毕,他无视于咏蝶脸上那副气得想杀人的
怒焰,从容优然地大步离开教室。
咏蝶气得浑⾝打颤,她咬紧牙龈,怒目瞪着蔡若琳幸灾乐祸从她旁边擦⾝而过。
瞧她那副志得意満,宛如⻩袍加⾝、恃宠而骄的神态,咏蝶咬紧下,忍住想破口骂人的愤怼,她不会束手就擒的,她不会…
“咏蝶,你…”包雷明审慎的盯着她那张紧崩的怒容,啜嚅的问道“你还一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咏蝶愠怒的瞪着她,实在很想把満腔的怨气出在他⾝上,但,她并没有忽略廖蕙心频频示意充満劝诫的眼神。于是,她呑咽下所有的怒嘲,生硬的说:“你先回去吧!我跟蕙心会搭公车回家。”
包雷明一脸失望的离开了,偌大的教室只剩下咏蝶和廖蕙心面面相对。
“怎么样?这位新来的英文老师不好惹吧!”
咏蝶听她一副扇风的口吻,不噤怒火中烧的瞪着她“你很⾼兴是不是:看我被人整,你有报复的感快是不是?”
廖蕙心盯着她満脸晕红,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不噤摇头摇,有趣的笑道:“看来这位关文勋的功力比你后⺟还厉害,居然三言两语就可以把你撩得怒火⾼张,失去控制。所谓道⾼一尺,魔⾼一丈,想来真是不错。”
“不错你的大头鬼,我只是…”咏蝶暴躁地猛跺脚,又气又急“只是…一时失察。”
“哦?”廖蕙心眨眨眼,边却难抑想笑的冲动。“不能怪你,谁知道他长得那么帅?所谓⾊字头上一把刀…”
“刀你的鬼!我只是…故意落居下风,让他得意忘形!疏于防范,也好来个…攻其不备。”咏蝶气鼓鼓的解释着。
“哦?原来如此,那么,想必你的暴跳扣雷,还有恼羞成怒都是故意装出来混淆视听的咯!”廖蕙心笑昑昑的瞅着她说。
咏蝶脸又红了,她起背脊大声的说:“当然,我伍咏蝶那有那么容易应付的?否则,我那个后⺟也不必绞尽脑汁要把我赶出去了。”
“是喔!除非你自己故意要跷家,来个将计就计,你那个笨继⺟怎么是你的对手嘛!”廖蕙心打趣的接口道。
咏蝶恼火的瞪着她“你…”她的心没来由的悸动一下。
“别用将去,我是不会回家的。”她撇撇,郑重其事的又补充了一句“当然,我不是怕她,而是…我讨厌嗅到被她污染的空气。”
廖蕙心摇头摇,內心更是五味杂陈。唉!这个內心柔弱感情丰富的女孩子,为什么偏偏爱用最刺目、最不讨巧的外⾐来包裹她自己呢?
想到伍定峰难为的⽗亲角⾊,看来这道棘手的家庭习题有得伤脑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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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文勋骑着他的破机车返回公馆租赁的小鲍寓,十坪大的单⾝宿舍,简朴⼲净的摆设,除了一张,一张桌;三张木椅,一个已经用旧的短⾐柜外,只有排列整齐的书是整间屋子里最奢侈的装潢。
他一路上一直思索着刚刚在学儒补习班发生的一幕,眼里、嘴角就不停扬起有趣的笑意。
尤其是他临门一脚,惹得伍咏蝶花容失⾊,杏眼怒睁、一副恨不能发作的尴尬情景,他的笑意更是漾満了脸上每个角落。
看来,这场赌注他是胜券在握了,那个伍咏蝶在他看来只不过是一个养尊处优,被惯坏了,又喜标奇立异,作怪自娱的富家千金而已。
应付这类女孩子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以静制动,来个相应不理,她再怎么精灵古怪,在自讨没趣又乏人问津的状况下自然会收敛自己的行为。
他拂拂垂落在额前的一绺头发,顿觉饥饿当头,正准备自己下锅煮碗舂面时,他听见细细的叩门声。
他皱皱眉峰,会是那位不速之客?希望不是…他拉并门扉,面对汪裕琴那张明中又带着柔情款款的容颜,他強迫自己挤出一丝笑容:“是你,你不是出差到港香了吗?”
汪裕琴娇嗔地瞅着他“想念你嘛!所以我赶紧把公事办完好回来看你啊!”她拎着二包袋子,仪态娉婷的进到屋內。
“这个给你,我在港香一家⾼级的男服饰店为你选的,你快看看,合不合⾝?”
必文勋被动的拿出包装精养的盒子,慢呑呑地拆开,只见一件米⾊⿇纱的休闲服平躺在盒內,他看到上面的Mark。
“CD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穿着一向随便,从不信名牌,而且,我也穿不起名牌。”
汪裕琴⽔汪汪的黑眸半嗔半怨停泊在他脸上“怎么?你不喜?我知道你目前的经济状况,你还是研究生,而且你还兼负弟弟妹妹的学费,还有家里的生活开销,可是,我买得起,我喜看你穿好一点的⾐服…”
必文勋毫不领情,他沉下脸盯着她“你当我是什么?你汪大姐小豢养的宠物吗?”
汪裕琴委屈的噘着红“我那敢?你一向那么心⾼气傲,我每次都战战兢兢,深怕一不小心就犯了你那一套什么人穷志不穷、土可杀不可辱’的大忌,你不领情就算了,何苦…说这种话冤枉我?”
必文勋注视着她那张俏丽明媚的脸,望见她眼中盈満深情的流光,不否认她的确是个才貌出众的女孩子,更遑论她那显赫不凡的家世背景,光是搬出她是将门虎女,満清贵族的后裔这一项讯息,就不知道昅引了多少达官显贵、青年才俊争相竞逐。更何况,她对自己的情有独钟,百般迁就。只是…他说不出自己为什么无法对她产生相同的感觉?
他只有半推半就、不置可否的和她维持往,是太容易到手的男劣作祟?还是…他本不爱她,所以…连一点点虚伪的热情都装不出来。
汪裕琴见他板着脸不说话,急忙拉下脸打圆场“你饿了吧!我带了一盒郭元益的精致糕点,你要不要尝尝看?”
“我对甜的东西不感趣兴,你自己吃吧!”
汪裕琴碰了他的软钉子,虽然有点难堪,但她依然摆出笑脸耐心解释“你吃吃看嘛!这些东西甜而不腻,真是很好吃,你…”她焦虑的看到他迳自拿出锅子,准备下面“你要吃面,我来弄就可以,你何必跟我生闷气呢?”她慌忙放下糕点,一把抢过他手上的锅子。
必文勋冷眼看她手忙脚的煮⽔、洗青菜,一抹嘲讽闪⼊眼底“你会煮面吗?这可不是你小时候玩的家家酒游戏喔!”
汪裕琴状极狼狈的剁着碎猪⾁“你…你别怈我的气嘛,万丈⾼楼也是平地起的啊…何况,我也曾经下过⽔饺给你吃啊!”必文勋双手叠在前,一副好整以暇的表情,他撇撇,看着汪裕琴实在不怎么⾼明的切割技艺。“是啊,那可是我有生以来吃过最特别的一次⽔饺,⽪跟⾁都是四分五裂的。”
“文勋,你…何必挖若我?”汪裕琴难堪的抬头看着他,幽怨的神态令关文勋意识到自己的忍残无情。
“好吧!随便你,你⾼兴就好。”他离开厨房,拿了车钥匙,刚打开门,汪裕琴立即紧张兮兮地跟了出来“你,你要出去?”
“对,我出去吃,你尽管在厨房摸索烹饪的乐趣。”他淡淡的说,实在不想以这么冷漠的方式对待她,可是…他又不想屈就自己的感情。
老实说,他现在只想赶忙完成硕士论文拿到凭文,好减轻⺟亲的经济负担。自从⽗亲五前年因车祸亡故后,整个家的经济重担都落在⺟亲⾝上,他能顺利念完大学,乃至念到研究所,都是靠⺟亲一针一线的替人钩⽑⾐,编织手工艺品换来的。
好几次,他看到⺟亲刻満沧桑的容颜,长満茧的手,微驼的背影,他真想休学,一肩扛起⺟亲的重担。
只是…⽗亲临终的嘱咐拦阻了他,他不能辜负⽗亲念兹在兹的期盼,他希望家中有书香薪传的弟子,以弥补他因陆大失隐而中途辍学之憾。
在这种煎熬和急迫的心灵磨折下,他哪有闲工夫谈恋爱?更别提应付这种不识人间愁滋味,金枝⽟叶的大姐小!
“你!你等一等我嘛,我马上…马上就煮好了。”
他不耐的拂开她的手“不必了,等你的面煮好,我早就得胃溃疡了。”说完,他关上门,狠下心把汪裕琴红着服眶,又急又难过的脸抛在脑海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