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厉戎祖正在清点材料,一一记录费用时,门铃声突然了起来。
他扬一笑。他还以为她不来“还钱”了,没想到,她还是来了。
在湾台,除了住在他隔壁的工作夥伴阎充慕之外,只有她知道他家的住址…除非有人跟踪他,否则,没有其他人知道他的别墅是哪一栋。
阎充慕有他家的钥匙,不会按门铃来吵他的,现在,除了她,还会有谁?
停了一分钟的门铃声,再度响起。
放下纪录,他走至一组电控器前,打开萤幕,她果然在大门口外。
习惯的将萤幕调成三百六十度观看,确定没有坏人跟踪她,他才按下大门的开关,并对着对讲机,说道:“进来吧,记得关上大门。”
这组电脑控监器,帮他挡了不少陌生人,尤其是女人。
明明没人知道他住这儿,可就常有人来按门铃。遇到想他的女人,他通常把屋內的电铃扩音器给关了,那些想他的人,按电铃按到手酸,自然就会离去。
他打开电脑,正坐下要把刚才记录的材料费用输⼊电脑,她正好走进来。
“你坐一下,我马上好。”
他看了她一眼,旋即将目光调向电脑萤幕,调出收据表格,他修长的十指在键盘上飞舞,所有的材料费用,一一填⼊表格內,之后,他把明细表列了出来。
在关电脑前,他饶富兴味地把坐在沙发上愁眉苦脸的她,和他电脑桌图那个笑容可掬的她,相互比对…
看来,她今天不像是来还钱的!
扬哂笑,把收据放至电脑桌上,他以主人的⾝分,问她:“喝咖啡吗?”
陷在沉思中的后荆荭,听到他的声音,抬起头来,愣了一秒,旋即摇头摇。
“喝茶?”他又问。
“不用,谢谢你,我不渴。”她低着头,声音细如蚊蚋。
“有事吗?”
落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他两手优闲的放在沙发的扶手上,一派轻松自若的神情,和她颦眉的表情,形成強烈对比。
“我、我…”后荆荭期期艾艾,瞄了他一眼,又一副心事重重的低下头。
“你不会是要我猜你的心事吧?”他微挑着眉,酷傲的神情已然昭告,他很忙,没太多时间陪她玩猜谜游戏。
忙不迭地摇头摇,她一脸愧意的站起⾝,语带浓浓的歉音。
“对不起,原本我昨天要拿两万块来还你的,可是…”说着,她头又低了几分。“可是,我爸他肝脓疡的病情,引发肾竭,昨天又住院了。”
说到此处,她鼻头泛酸,停顿了下,強抑制住难过的泪⽔,她哽咽的续道:“请、请你再让我延缓几天好吗?我发誓,我一定会还你那两万块的!”
看她眼眶都红了,他的心头莫名的揪紧。
他相信她说的是真的,而且,应该不会有人为了两万块,诅咒自己的⽗亲吧?如果有,也绝不可能是她。
盯着她看了好半晌,他叹了口气“那你⽗亲现在的病情怎么样了?”
“他…”昅了昅鼻子,她咬着下道:“医生说,还要住院观察一阵子。”
她⽗亲的病情又加重,这一回,恐怕要住院一个月。光想到那笔可观的住院费用,她就对自己花五万块享用一顿晚餐的事,更加自责。
他起⾝,站到她⾝旁,大手拍拍她的肩膀。
“别难过了!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你爸的病一定…”
不擅安慰人的他,好不容易挤出一些话想安慰她,可话才说了一半,她的泪⽔就决堤涌出,哽咽的喉音转成伤心的哭声。
看着她涕泪纵横,伤心绝,他的大手反的拍拍她的背。
“我好怕我爸死掉,我不要我爸爸离开我们。”
菗菗噎噎,浓浓的无助,困着她的哭嗓。
悲痛的哭声,引发他的恻隐之心。
他将她的头轻按在他宽阔的膛中,让她有个依靠,可以尽情的发怈心中的恐惧和悲伤。
“我好怕我爸爸会死掉,我好怕…”
“不会的,医生会治好你爸的。”他软声安慰她。
有个強壮的依靠,之前在医院时,在她妈妈面前,強装坚強、抑住泪⽔的她,再也克制不住悲伤的情绪,泪如泉涌。
好半晌后,她的哭声渐歇,情绪也稍稍平缓了下来。
看到他的丝质衬衫了一大片,还沾着她的鼻涕,她惊愕的仰头一看,赫然察觉自己是偎在他的膛上。
赶紧退离了一步,胡的用手擦拭脸上的泪痕,目光再度对上他衬衫上的稠状黏,她満脸尴尬,频频点头赔不是。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低头看看自己⾐服上的黏,厉戎祖歪斜着嘴,连忙脫下⾐服。
“对不起,我帮你洗…”
她的话才落下半秒钟,他脫下来的⾐服,就已经飞⼊垃圾桶內了。
她错愕的看着他,他则是一副无所谓的神态。
“不用洗了,⾐服再买就有。”
果然是有钱人!那件⾐服少说要五、六仟块,而且看起来还很新,应该穿没几回…他一甩手就把⾐服丢了,一点也不心疼。
唉,果然有钱人和穷人的思想是大相迳庭的。
低叹了一声,后荆荭为了懊恼⽗亲的住院费用,再度体验到穷人的悲哀。
“那两万块…”
“我会还的!”
急忙的声明之余,一抬眼,她才发现,他光裸着⾝子。
这屋內,似乎有放暖气,一点都不冷,就算他⾚裸⾝子,应该不会着凉才是。
可是,他⾚裸宽阔的膛,让她的双颊熨烫如火烧,羞的低下头,她不敢抬眼正视他。
她涩羞的模样,让他不由得晃首叹笑,为免她抬不起头来,他回⾝走向电脑桌,把披在电脑椅上的黑⾊⽪外套,穿到⾝上。
“那两万块,你不必还了。”
他不是个冷⾎的人,知道她的境况,他也为她感到难过。
世间最难割舍的,莫过于亲情。两万块和她的一片孝心比起来,实在是微不⾜道。
“不,我一定会还你的!”
她还真是固执!他叹笑“怎么还?你⽗亲住院,你不用去照顾他吗?”
“我爸有我妈照顾。除了帮你姑婆打扫房子外,我还可以另外找个工作。”她告诉他,她原有的打算,希望他知道,她真的是有诚意要还钱的。
“找工作!”
她点点头。“不过,现在业失的人很多,要找工作也许不太容易,所以,那两万块我会晚些时候再还你。”
他扬扬眉,盯着她看了好半晌,但仍不语。
“如果你觉得我拖得太久,我可以算利息给你。”
“你会电脑打字吗?”他突然问一个完全不相关的话题。
“呃?我会。”她愣愣地点头,不懂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我需要一个助理,如果你愿意,你就被雇用了。”他扬着眉,等她回答。
“你的助理?”真不敢相信自己这好运,她不但可以跟在他⾝边,也有了工作,这不就是她原先幻想的吗?“我愿意、愿意!”
不管他要她做什么,她全能接受。
他弹了一下手指。“OK!”看了一下腕表,到了该出发的时间了。“你可以马上开始工作吗?”
她不加思索地点点头。她可是求之不得呢!
“好!那你把冰箱內的材料,搬到我车子后座的冷蔵箱去。”他回过⾝,从电脑桌上拿起收据,递给她。“照上面记录的材料取物,没问题吧?”
“没问题!”她露出从踏进他的别墅內的第一个开心笑容。
“那就去吧!”他用大拇指指着厨房的方向。
尽管眼眶有些肿红,但后荆荭此刻的心情,却是开心至极,她疾步走向厨房,把冰箱內的材料,一一取出。
见她那么开心,他的心情也莫名的跟着开心。
耸耸肩,他大步地踏上楼梯,进到房內换上外出服。
**
“给我迭…”
“迭!”
“你拿给我菠菜做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迭是哪一种?”
“这个!”
“喔,我知道了,我一定会记住。”
“拿雪莉酒给我!”
“雪、雪莉酒,喔,我找到了,在这里。”
把雪莉酒递给那个脸⾊发青的主厨,后荆庄站在一旁,战战兢兢地等着他再度下达命令。
厉戎祖手中拿着锅铲,真想从她的头敲下去。
他发现,他打从一出生到现在,头一回的大发慈悲,就用错在她⾝上。
他叫她把他列印的材料表,一一核对搬上车,结果她把冰箱內全部的食物都搬上车了,连他吃剩一半的面她也没放过。
今天晚上,他做的是精致的欧式菜肴,顶多三道菜,但她搬的材料,⾜可媲美那晚他在他姑婆家,为她煮的二十道菜,还绰绰有余呢!
用橄榄油爆香的洋葱、大蒜,加⼊田螺、迭香叶和雪莉酒拌炒收汁,那扑鼻的香味,令后荆荭的肚子,不自噤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
按住肚⽪,她小心翼翼地看他。还好,他好像没听到。
“把那切好的酥⽪,拿来包住田螺。”他代她该做什么工酌瘁,又忙着处理今晚的主菜…椰局葡国。
“好了。”包好田螺后,她轻声的禀告。
厉戎祖看了一眼。“把蛋⻩汁抹在酥⽪上面,然后再放两片迭香叶,放进烤箱,用一百五十度,烤十分钟。”语落,他不放心地又看了她一眼。“千万别再拿菠菜了!”
“我不会的!我知道哪一种是迭香叶。”她急着答。
“那就好!”厉戎祖在心中暗叹了一口气。
平常,他一个人做这一道迭香法武酥烤田螺,做的轻松自在,还可以优闲的喝一杯咖啡。
但今天,多了她来“帮忙”照理说,如果她够机伶的话,他就可以端着咖啡,坐在一旁,动口不动手,享受大脾主厨的优越感。
但是,他发现,她真的是愈帮愈忙!
他想,如果他的肚子有个开口,那些田螺就不用进烤箱,直接塞⼊他的肚子內,保证一分钟就脑凭得透…因为,他真的是被她气炸了!
“去开门吧!”他突然丢了一句话给她。
“呃?”她没听见门铃声呀!
“去开门!”他重申了一遍。“记得,要笑脸人!”
“喔!”
虽然觉得一头雾⽔,但为免他又生气,她连忙三步并作两步,朝门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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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荆荭打开厅门,朝门外张望,没发现任何人影。
她本想折回厨房,但想到自己愈帮愈忙,还不如在门口站岗的好。
这是一处⾼级住宅社区,这一层楼约莫有五十坪宽广,她想,住在这一层楼的,不知道是什么人,不过,一定很有钱,因为家具和装潢,看起来非常气派,而且格调⾼雅。
他们来到的时候,屋里并没有人,是大楼的管理员,来帮他们开门的,好像屋子的主人,早就代过管理员。
而且,他一进屋內,正确的找到厨房位置,对于厨具摆设的位置,似乎也不陌生。
她想,他应该来过这儿,那他和这屋子的主人,会是什么关系?
穷极无聊,她的想像力无限伸展之余,一阵清脆的⾼跟鞋声由远而近,朝她走来。
后荆荭的视线,被一双极为眼的⾼跟鞋昅引住。
她前几天在某知名品牌专柜看过它,她很想买,但犹豫了好久,还是放弃了。那一双鞋的价钱,⾜以让她在夜市买四、五双鞋。
由鞋头延伸的T字带,绕过脚踝固定在后面,那延长的T型线,有修长脚型的曲线效果,让女人的脚背,更显细长、优雅。
她沿着那双细长、优雅的脚,往上探看,和鞋子同⾊系的套装,搭配得近乎完美,再往上看去…
一张精明能⼲、十⾜成女人味的脸孔,正饶富兴味地打量着她。
莫名地吓了一跳,后荆荭往后退了一步。“你、你找谁?”
那张涂的如荔红的,角弯扬。“我不找谁,我想找吃的!”
“找吃的?”
“如果我没猜错,这屋子里,应该有一位厨艺精湛的主厨…我是循着菜香而来的!”
“对不起,我们的厨师今天没空,如果你想请他到你家做菜,必须要预约。”后荆荭十分认真,并自认尽责。“你等一下,我去拿纸和笔,抄下你家的电话和住址,等⽇期排定,我会打电话通知你的!”
后荆荭在厅內找了半天,竟然找不到纸和笔。
“呃,对不起,你再等一下。”她一脸歉意对那人说,旋即翻着自己的背包,寻找纸笔的踪迹。
“在电视柜那边的菗屉里,有纸和笔。”那个成的女人,好心的告诉她。
后荆荭正错正愕她怎么知道电视柜的菗屉內有纸和笔时,在厨房忙完的厉戎祖,正好走出来。
“嗨!雪莉,你回来了!”
厉戎祖把番茄啂酪沙拉,端放至餐桌后,回⾝走向她。
“嗨!戎祖,好⾼兴再见到你!”雪莉张开双臂,主动地抱住他,还吻了一下他的脸颊。“能抱到你这个帅哥,还能吻你一下,我上了一天班的疲惫,全都消失了。”
“这位是你的助理?”她指着还愣坐在沙发上的后荆庄。
他点个头,旋⾝迳自走向餐桌,亲手摆设烛光,张罗餐桌上的气氛。
恍然回神的后荆荭,连忙从沙发上站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这屋子的主人,对不起。”一错未平,一错又起,连她自己都觉得,她只是个碍手碍脚的笨家伙!
雪莉摊开两手,轻松一笑。“没关系!下次要预约,我会记得找你的。”
后荆荭尴尬地垂头一笑。
“⿇烦你帮我关门,我去洗个手。”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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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荆荭认分的在厨房做善后的工作,餐厅內,雪莉悦愉的笑声,不断地传进厨房內,扰得她的耳膜直发庠、也扰得她的心神不安宁。
向来不多话的厉戎祖,在半个钟头內,和雪莉说了二十八句话,字数超过五百个字。
看来,他和雪莉聊得投机的。
后荆红心头涌上一阵莫名的酸意。
她不是故意要偷听,只一墙之隔,他们的说话声,就算她摀住两边耳朵,都还能听得清清楚楚。
她也不是故意要去算他说话的字数,实在是在厨房內,无聊透了。
懊洗的,全洗好了;该收的,一样也没漏,她站在厨房內发呆,一边听着他说话,手指就不知不觉地屈算起他说话的字数。
从他们的谈话间,她大概猜得到,原来雪莉是某家电脑公司的⾼层主管,他们聊的话题三句不离电脑,难怪可以聊那么久。
听到他们的脚步声朝客厅走去,她主动的绕到餐厅,收拾桌上的碗盘。
什么都没剩!盘子里空空如也,只有一层酱料还躺在盘子里,向她懒懒的招手。
她饿的胃痛了,原来还指望吃一点残肴,慰抚一下她菗搐的胃壁…
认命、认命!
下一回,她会记得吃再跟他出来工作。
尽职的把餐桌收拾好,碗盘洗得乾净又发亮,一块也没摔破,她想,应该很快就可以回去了。到时候,牛⾁面、蛋炒饭、酸辣汤…她真的饿的每一样都想吃一碗。
可时间如老牛拖车一般,拖得她眼⽪愈来愈沉重…
终于,在两个钟头后,她的主人下令要她递上收据。
尽管在厨房蹲的脚⿇了,饿得两眼昏花,在递上收据时,她可是笑的很亲切、很诚恳,相信完全符合主人的要求。
“雪莉姐小,是两万块,不是三万!”她把数多出来的钱,退还给她。
雪莉看她,咧了个笑容。“多的一万块,是我给的小费。”
小费!愣看着再度被塞回手中的一万块,后荆荭赧颜一笑,和雪莉的大方比起来,她拖欠的两万块,实在是太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