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叁年后
“老兄,我说的话你到底听进去了没?”唐品谦浑⾝是汗的将“⾼雄际国商场”兴建年限、完成后的坪数、预期租金及合理利润预估出来后,公事化的报告了五分钟,才发现对面的男人本没听进去半个字,全心全意的闭目养神。
叁温暖內蒸气腾腾,真热!唐品谦有些耐不住。
“算了算了,先出去再说。”不由分说強拉展司漠到外面的更⾐室纳凉,唐品谦了口气,汗珠一滴滴从他斯文的脸上落下。
“这座预计兴建八十层的摩天商场,总楼板面积达十万多坪,顶楼并设有停机坪,由温氏全权规画,最迟必须在明年动工,预计…”
“有没有听说负责人是谁?”展司漠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手不自觉抚着发热的耳畔,神⾊已见紧绷。
原来这家伙还是有在动脑,只是想的地方不一样而已。有意吊他胃口,唐品谦扯开⽑巾动手着装,诡谲的脸上难掩作弄之意。
展司漠抬眼沉地瞪他,唐品谦抿了下嘴假意不懂他怒从何来,两人争相以装傻为乐。
“我说这件开发案由谁统筹?”面带愠⾊的开口,这回展司漠输了。他紧盯着唐品谦的眼神,大有他再假意不知便随时准备被扑杀的暗示。
不敢再装蒜,但唐品谦改以拐弯的方式磨折他“好像是即将上任的副总经理。”
“品谦…”到底是被好友料中,展司漠沉不住气,冷冷庒低声音示警。
这家伙想知道是不是由她接手就明说嘛!他一向是大胆假设的,怎么这下子谨慎过了头?
“还需要我再向你保证一次,你才肯安心是不是?”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损损他,唐品谦当然不肯放过。
“如果不是,我就不会开口了。”展司漠郁地坦承。
唐品谦不怕死的,笑得相当快活。“好啦!别瞪了,还不就是你⽇思夜想的那位姐小。”
展司漠闻言,立即舒展眉头,大大松了口气。
“我可以向小雁求婚了吗?”唐品谦取笑地想起以前曾因气愤过头撂下的誓言。
展司漠显然也没忘记,満眼带笑地耸肩调侃:“我有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阻止你进礼堂吗?”
“哇,态度差这么多,别忘了人家可是有个护花使者的。”套好运动衫后,唐品谦故意呕他。
一旦心中无挂碍,表情便自动恢复成深沉难测,展司漠扯下⽑巾,轻松悠哉的穿起⾐服来,心中开始盘算着。
“老兄,在这超速的时代里,沉默不再是金了。”他很想知道司漠会怎么解决这个问题。以往司漠可以不在意一切和有夫之妇来往,大家游戏一场,你情我愿谁都没怨言:可是现在这个对他的意义完全不同,他会怎么处理这个问题?何况事隔叁年,人家还愿不愿意让他亲近,基本上就成了问题。
唐品谦不由得为好友多舛的命运叹息了。
“你以为那对我有什么差别吗?”展司漠沉地看着右腿的大小疤痕,若有所思。
唐品谦想也不想便同意了他。的确,司漠已经等那么久了,怎么可能为小小的困难而放弃。
“品谦,下个月看看有没有吉⽇。”他突然说。
唐品谦顿住梳发的动作,一头雾⽔。
“你和小雁不用再耗了。”展司漠意兴阑珊的口气掩不住期待。
唐品谦怔愣地看向他,从一双过分炯亮的双眼中恍然大悟。他丢开梳子,笑闹地以手肘勒住好友的脖子,彷佛回到年少的热⾎时代。“好小子,假观礼之名,行之实。”
?展司漠原是低头沉笑着,后来实在被他闹得没辙,刀削似的俊脸才仰⾼,怈漏出略带见腆的开心笑容。唐品谦简直不敢相信,眼眶不由得发热。
七年了,这是司漠自出车祸以来,真真正正能称作笑容的唯一一次,他以为今生今世再也无缘看到了。
“喂,你这么做太不道德了,杀得人措手不及。”他刻意不平地嚷嚷,以掩饰自己的失态。
“我就是要她措手不及,无从防起。”展司漠开心的眼中抹上一股浓烈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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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就是这样了。”叁言两语敷衍完,算是寥表心意,顾不得猛然抬头吹胡子瞪眼睛的⽗亲,展司漠一派安适地迳自埋头吃他的饭。
什么叫就是这样了!展中延啪地一声耝鲁的放下筷子。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收敛你的任。”他真的不怀疑,这个处处和自己唱反调的儿子,是地狱派来缩短他寿命的恶鬼降世。
“老爷,司漠难得回来吃一顿饭,气氛何必弄得太僵。”可怜的⽩云忙着当和事佬,夹在丈夫及儿子中间,里外不是人,难过得数度红了眼。“其实…小雁能嫁给品谦也是好事啊!至于门户之别则在其次…”
怒目瞪得子为之失声,展中延大喝:“司漠的胆大妄为全都是你纵容出来的!”
展司漠小心地将愤怒掩饰得宜,尽量以最轻柔和气的态度夹菜给⺟亲,细细呵护着惊弓之鸟。
“我说的话你听见了没有!”儿子不理不睬的态势恼得展中延更加火大。
“稍安勿躁呀!案亲,迁怒是一种低下的情绪。小雁和品谦的婚礼由我全权负责,得不到你的祝福,他们会从我这里补全。放心,我们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如果可以的话请拨冗参加,倘若实在太忙,我们也不会強人所难。”盛好汤端放在⺟亲面前催促她喝,展司漠就事论事的态度活像在谈生意般淡漠无情,容不得对方反驳。
⽩云被儿子的挑鲎惊⽩了娇容,频频朝儿子头摇,恳求他别再忤逆他⽗亲。怎么会这样呢?还以为今晚的聚会可以联系两人破裂多年的亲子关系,怎知却是更加恶化。
“你要唐品谦这个朋友,我不反对,但如果你妄想将小雁嫁给他,那最好等下辈子。”展中延严厉地重申立场,并告诉自己不管过去他有多对不起他的弦子,这将会是他最后一次容忍司漠的目中无人。
替自己盛好汤,不时若有所思抬眼研究恼火的人,端碗呻汤前,展司漠终于有些为难地敛眉沉昑:“让品谦等那么久不太好吧!可能的话我希望下个月就让他们结成连理。”
反了!展中延怒瞪⽩云,手指颤抖地指着一脸淡漠的展司漠“看到你生的好儿子了!”
“别忘了这个坏胚子你也有分。”展司漠好心提醒他。
“老天!”展中延动地咆哮“你一而再、再而叁地忤逆我,你到底对我有什么不満!”
案亲动的情绪波及到展司漠,隐忍了一辈子的怨气,他不打算再留着当宝贝。
“我唯一的不満就是姓展!”放下碗的力道稍重,汤汁因晃动过度而溅出,滴上展司漠僵硬的指头。
⽩云惊惶地按住神⾊持续沉的儿子,尽力想稀释一触即发的气氛“老爷,品谦是个好孩子,小雁爱他,只要他们…”
“爱!这东西可以值几两银子?以他穷酸的家世本配不上小雁,对展氏又没任何帮助,嫁给他只会委屈了展家人。”展中延的着眼处永远在商人重利的本⾊。
“好,说得好。”展司漠边擦手边冷冷喝采,额际的青筋严重菗动“真庆幸自己投胎在皇族里,⾎竟然⾼贵得令人咋⾆。我看我得想办法和丹麦皇室或英国皇室的成员接近,看看有没有年轻一点的公主可选来当老婆。啊!摩洛哥皇室那个叛逆的小鲍主还可以,不知⽗亲以为如何?”
“你这个不肖子!畜生…”展中延一掌打过去,展司漠轻松闪躲,⼲脆连饭也不吃了。
“老爷!”⽩云失声尖叫着拉住他。
为了⺟亲眼中的祈求,展司漠妥协地一摊手,遥遥返到酒柜旁,自行倒了杯醇酿的咖啡优然啜饮。
展中延不肯善罢甘休,追了出来。他还没开口,展司漠先重重放下杯子,冷然的声音铿锵响起,夺走先机。
“反正我们的意见注定是相反了,小雁的婚事除非我死,不然绝不会做任何更动。尊称你一声⽗亲,是因为我体內有半边骨⾎是你给的,如果你坚持把小雁当商品在商场上议价卖出,那么你会连这声称呼都得不到。”他谁都可以牺牲,就“庶出”的不行,因为他们所受的委屈已经太多了。
“你在威胁我!”一时气急攻心,展中延昅呼困难地抵住酒柜,⽩云见状赶紧扶他坐下。
“威胁?”冷哼数声,展司漠不屑地撇撇嘴“这句赞美我一向留给势均力敌的对手。”
言下之意的轻蔑,让展中延又是一顿热⾎奔腾的动。
“司漠,这件事让我来跟老爷说就…”
“有什么好说的!”心一横,儿子不给面子,怒不可抑的老子也不怕撕破脸了。“我们的⽗子关系维持到小雁嫁给唐品谦为止,在那以后我担待不起你的尊称。现在你马上给我离开这里,滚越远越好。”
“老爷…”怎么也没想到为了一件天作之合的婚事,会演变成⽗子完全恶的地步,⽩云哀求地拉拉展中延⾐袖,慌得直掉泪。
“你可以留下来。”习惯握住谈判筹码,展中延这声慰留冷冰得缺乏人温暖,彻底寒了展司漠的心。
老天,这人的语气难道不能有感情一点吗?“妈,你会跟我走吧?”展司漠忍住恨意,温柔地哀求。
这…⽩云怯儒无助地看向展中延。
“一切随你。”展中延不给子任何婉言,心中也无任何不舍之情。对他来说,子和孩子都不是生命的重心,结婚定心、生子以传承都只是为了代。他遵照⽗亲的指示走过这几道人生必经的关卡,司澈如此,司漠没理由不照着做,偏偏这个畜生喜逆向行走。
案亲的冷漠大大加深展司漠的反感。“看到没有?这人一点也不关心你,只把你当饰品在利用。妈,看看我,我和小雁都需要你。”他软下音调,不惜动之以情,只求⺟亲解脫。
“司漠…”方寸大的⽩云泪如雨下,习惯的又看向丈夫。
娘家自小编输的妇德深植心中,她认命的以丈夫为天,以儿女为生活中心,过她贫瘠却全安的一生。深⼊候门⽇子难度,丈夫重利轻别离的⽇子一久,独守空闺会变得可怕且令人难以忍受,不论是怎生没主见、没自我的女人,都会因而衍出深切的闺怨来。
可怜她们因倚门翘盼过久,断绝与外界的联系,进而失去全安感,像只被娇养的笼中鸟,徒有一双装饰用的羽翼而飞不了;又像菟丝花,非得寄生在強壮的大树上,与其共存共荣,一旦树倒了,没有独活本领的花儿只有枯萎凋零的分。
如今,笼中乌飞得动吗?就算能,又能飞多远?
“妈…”展司漠轻柔地唤道。在这个家她受够冷落了,为何不悔悟?再待下去,她绝不会快乐,只会更痛苦。
他不是不了解⺟亲的挫折,也从她茫然无助的表情看出痛苦。要一个以丈夫的依归为依归,少有主张的女人瞬间变坚強实在困难,但能让他挂念的人不多,其中尤以她为最,这片瘴气漫布的沼泽地实在不适合柔弱的她居住,他不能撇下她。
温柔地蹲在她跟前,他轻声哄“妈,你留在这里我不放心,跟我走好不好?”
“不放心什么,难不成我们会吃了她!”转回餐厅,重捡晚饭的展中延十分火大,急步而出。听听他说那是什么话,这里是蛇窟吗?
“不会吗?”这种问题太可笑,展司漠叛逆地扬眉脾睨他。
眼看展中延脸⾊益发僵沉,为了止熄战火,⽩云在心慌意中下了决定。
“司漠,妈妈习惯这里了,你爸爸年纪已大,需要人陪伴他。”拉着儿子的手,她心领了他的好意。留在这里才是她最后的归宿,况且唯有留下,司漠才有可能再回来,说什么她都不能任由这对⽗子决裂一辈子。
⽩云的善解人意让展中延一阵错愕。他呆怔地看向子,开始将这个不多话的女人看进眼底。
“这里有太多人、太多事让他忙,他不会有多馀的心力照顾你。”这样的结果虽在预料中,然而展司漠不愿轻言放弃,这场战争就算打成两败俱伤他不能算是平手,赢就是赢,输就是输,没有所谓的打平。“你不是老担心我叁餐不正常吗?跟在我⾝边就能时时看着我了。”假使下跪可行,为了⺟亲好,他也会照做。
儿子在⽩云心中的重量自然比平时对她不闻不问的丈夫強上一等,现下他以这个強而有力的利剑猛攻她弱处,没了主意的女人登时离起来。
轻轻放柔眼神,展中延,反常态笑容可掬地凝视子“阿云,你会留下来吧?”司漠能无所不用其极,他也能,即使那代表他必须向谁低声下气。
这记听起来像请求的问句听怔了⽩云,展司漠则猛皱眉头,恻恻的以眼神告诉展中延他的怀疑及不快。
赢得一小回合,展中延有莫大的成就感,精明锐利的眼神开始闪闪发亮。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他会让他这个顽劣成的儿子知道姜是老的辣。
逐渐隐⾝幕后,将公司放权给司澈经营,他已经好久不曾有为任何事悸动,甚而兴起战斗的感觉,司漠鄙夷的语气及不信任在在发起他的斗志。从现在开始,他不会再以亲情来看待他们的关系,将视他为商场上的敌手,而他对敌手向来是无情的赶尽杀绝。
“阿云,你的回答呢?”展中延望渴地加⼊感情。
面对这样的温情,等待多年的⽩云无法拒绝,只能以歉疚的眼神探询展司漠。
不必⺟亲说出,展司漠知道他输了。
“等等。”展中延忽然叫住忿忿转⾝离去的儿子“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在等你问我突然将司澈推上总裁宝座的原因,为什么你不问?”
不情不愿地侧⾝斜睐他,展司漠清楚看出⽗亲得意的脸⾊,不噤轻蔑地笑出声。
“很抱歉让你失望了,我这个人因为⽗亲从小不理不睬,不太懂人情世故,还请见谅。”悠扬的讽语柔滑如丝,丝丝如刀。
火⾆瞬间噴出眼睛,展中廷以惊人的自制力冻结怒焰,并一再命令自己冷静下来,他不能再任儿子一意孤行下去了。
“还记得那年闹得台北风风雨雨的绯闻吗?”他満含恶意、狡猾地轻启记忆之盒,企图混淆儿子沉稳的心绪。
“那么多桩,不知你指的是哪一桩?”淡淡地将他的恶意撇一旁,展司漠装傻了事。
“别装蒜了,你知道是和温家女孩那桩。”展中延不快地使眼⾊噤止子打圆场。
“哦?”无聊的话题总是昅引不了展司漠,他据傲地将双手揷进口袋,转⾝走人。
那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能瞒得过谁?展中延仔细将他的表情看⼊眼中,老奷巨猾地冷笑,⽗子俩发起狠来的模样竟是一模一样。
“坦⽩告诉你,消息发布的前一晚温家老爷曾来电关照我,怕你这个不成材的东西纠人家的宝贝孙女不放。为了牵制你这匹野马,他甚至愿以利益输送为条件,只求你滚离人家孙女远远的,是道种聇辱促使我痛下决心。”他隐忍这么久,这笔帐也该一并算了。“你以为有哪个做⽗亲的丢得起这种脸,我的脸⽪再厚也经不起你这不肖子一磨再磨,居然让人捧着钱登门请求你别纠人家的孙女不放,展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那可真是抱歉了。”展司漠不曾回头,优然的步伐踏得依然矫健、敏捷。
生怕越行越远的人听不真切,乘胜追击的展中延乾脆冲到门口吼着:“这回⾼雄际国商场的开发案,你我都知道财力雄厚的温家是內定主力。你说,我们同时下场竞争,温家会选择你还是我?我劝你及早菗⾝,免得到时丢不起那个脸。”这件开发案的利润相当惊人,相对的成本也十分庞大,必须联合不少集团,他知道儿子正积极争取参与权。这次他要让司漠因痛失荆州而扼腕、悲愤,将他以前连带这次所带给他的羞辱,一举回赠予他。
看不到儿子的⾝影后,⽩云忧心忡忡地转向展中延“老爷,司漠并不很在意公司是否由司澈接掌,对展氏他真的没有野心…”
“阿云,就因为司漠完全放弃,我才会生气的。我真猜不透这个怪儿子的心思,当年公开登报支持司澈继任,原以为司漠会有烈的反应或行动,没想到他真的不闻不问,专心在发展自己的事业。当年我被愧羞冲昏头作下决定时,如果他肯稍微挣扎一下,強势夺下总裁之位,展氏的规模就不会只有目前这样。”展中延气呼呼,一心一意关心的仍是公司的展望与未来。
“老爷…”原来老爷希望司漠接掌展氏吗?⽩云不敢相信。
“司漠今年多大了?”这匹难以驯服的野马也该吃点苦头了。
“叁十叁岁。”
已经叁十叁岁了吗?展中延脸⾊凝重,若有所思地走进庭院。
“最近我听到一则不太好的谣传。”说正确一点是,这则流言正以如火如荼的速度延烧着。
“是不是司漠又做了什么?”⽩云心惊胆跳,小碎步尾随在后。
“和他有关的谣言,怎么都是不堪⼊耳的。”话中有话地仰首观天,展中延沉默许久,突然看向子命令道:“尽你所能,催他结婚吧!”
谣言虽不⾜以采信,就怕“曾参杀人”的话喊多了,连曾参本人都要自我怀疑起来。
司漠只是噤吧…不能人道和不愿人道的差别,恐怕只有天堂和地狱可比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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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幢占地广阔、草⽪看似新铺成的绿⽩相间别墅并不是展家主宅,那么应该是展司漠的了。小雁和品谦哥的婚事,到最后仍未能得到展伯伯的谅解吗?
温楚特地提早来,原想在展素雁行礼前先和她叙叙旧,一进门看到华丽又不失温馨的会场,体贴地布置了各式粉⾊彩球、鲜花与缎带,皆盈満待嫁女儿心的喜悦气息,她不噤莞尔一笑。布置会场的人一定很疼小雁,那人八成是唐品谦吧!
大清早别墅內外已挤満人嘲,温楚刻意捡僻静的角落走,她那绰约的丰姿与姣美的⾝影,沿途惊了不少翩翩男士。对这类过热的赞视,她习惯地回以礼貌而生疏的笑容。
睽违挚爱的国土叁年多,当年嫌⿇烦削短的秀发已齐长过肩,就算容貌不变,温楚相信自己的气质应该也或多或少改变了,至少不应再有青嫰的涩⾊,因此她不怀疑这里能认出她的人寥寥可数,其至可能挂零。
一路走来,一张张陌生的脸庞印证了她的臆测,无来由地宽慰了温楚忐忑不安的心。
进屋后,人嘲也不少,她约略扫一眼少有赘饰的宽敞大厅,问得新娘休息室在玄关左侧尾间后,马上満脸盈笑寻了去。
走⼊热闹滚滚的房间,温楚耐等待已着⽩纱礼服的展素雁开心的与一班友人轮流拍完照,才出声低唤:“小雁。”
自人堆中抬头,乍见好友全然不同的模样,展素雁有些认不出,直到温楚漾出笑容,调⽪地眨眨眼,她才猛然忆起。
“楚楚!”展素雁的反应是立即的,她惊呼一声,动的冲向她,两人又叫又笑地搂成一团,屋內其他人看出这段友谊非比寻常,很自动地退开。
惊喜地上下打量温楚,彷佛要和心版上的人影一一做比较,展素雁看得十分专注。“你变了好多,一年前你送我到机场时,头发才留到这边,还参差不齐呢!”戴着⽩丝手套的手掌柔柔地抵在温楚近肩的颈侧上。
“忙得没时间修头发,想想乾脆留长算了。”温楚眉眼带笑地拉她并坐。
展素雁目眩于好友媚柔的神态。
一袭长及膝盖的宝蓝⾊逃陟绒小礼服,领口的斜襟以浅蓝⾊薄纱半露出一边纤细的肩头,贴⾝的窄设计強调出一副弱娜不失玲珑的曼妙⾝材。楚楚原本略圆的脸已菗长成瓜子脸,一头乌黑柔软的长发点缀出肌肤的光滑洁晰,眉弯睫长,盈盈翦瞳澄澈动人,微笑时分外明媚。
“楚楚变得很人。”展素雁赞许地下了结论。以前是含苞待放的娇蕊,现在则以舂绽放的研丽之姿惑蜂蝶。二哥若看到现在的楚楚,一定会惊的。
“这几年爷爷拿我当填充娃娃喂,不长些⾁报答他们说不过去,何况我再怎么人也没新娘子的十分之一漂亮。小雁,恭喜你有情人终成眷属,我真的很⾼兴。”楚楚倾⾝诚挚地再次将好友抱个満怀。
这声诚挚的祝福正是她所需要的,展素雁有些感伤。“为了这桩婚事,二哥和爸爸大吵一架,两人已经正式决裂了。”她菗出面纸,难为情地擦拭夺眶而出的泪滴。
温楚菗来面纸,仔细地帮新娘子拭泪“大喜之⽇,别愁眉苦脸,让品谦哥和你二哥看到,他们会舍不得的。”展伯⽗的门第观念已深柢固,幸好小雁有展司漠替她争取幸福“我千里迢迢而来,可不是为了帮你拭泪的。”她娇嗔道。
“二哥在德国谈生意还没到家,我以为你也不来了呢!”展素雁洋溢幸福的美眸里有丝埋怨“当年你忽然转来我们学校就读,我好⾼兴,那阵子你瘦得好厉害,害我老担心你是不是真像温所说的得了厌食症。”
“现在呢?”温楚含笑凝目。
“自然是繁纤合度罗!”展素雁舒眉的微笑里隐含着调侃。这些年经过唐品谦深情的滋润,她眼底惯带的忧愁已不复见,整个人开朗不少。
“多谢赞美。”温楚脸不红气不地点头赞同,惹来好友一记⽩眼,两人相视哈哈大笑。一时间,时光快速倒流,她俩有默契地忆及在云林游的无忧岁月。
嬉笑一阵后,温楚笑问:“这里是你二哥的房子吗?”
展素雁绝美的脸淡淡的泛起忧愁,对于二哥和她之间的牵扯,无论如何也无法释怀。她和二哥欠楚楚那么多,她却一再的包容他们。二哥真傻,竟让楚楚这么好的女孩从指间溜走。
温楚敏锐地观出她的心情变化,娇声轻斥,边亲密地拧拧她秀的鼻头“不可以胡思想。”她不想小雁心里有负担,和展司漠之间的种种是另外一回事,并不防碍两人之间的情谊。
“楚楚…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却又开不了口。”两人同读一所大学时,适值友谊修复的尴尬期,楚楚的形容又好憔悴,她不敢贸然问太多。
“今天新娘子最大,我自然是有问必答。”温楚十分乾脆,她的慡快反令展素雁犹豫不决了起来。
温楚温和不灼人地看着她,并不催促,约略可猜出她的问题与展司漠有关。看来展司漠适合做哥哥,他豁出全心照顾着小雁和展阿姨,小雁才会连大喜之⽇也替他担忧。
缀有珠饰鲜花的头缓缓放低,彷佛担不起千百斤重的饰物,展素雁愁容満面,觉得无颜面对好友,又不想老将心事便在喉头难受,期期艾艾道:“那年…台北盛传的谣言,是真的吗?”
楚楚离开的那一年,听品谦哥说二哥怪怪的,之后乖戾的脾气就微微收敛了,看得出来他很不快乐。
“这事你应该有问过你二哥吧?”温楚豁达地反问。
经过叁年的调适,再听见几乎埋葬了的往事,她已不会再有⾚裸裸被窥视的不安了,若没经过充分的心理准备,她不会冒着与展司漠碰面的危险回湾台参加婚礼。只是…这种沉着和镇定碰上展司漠时管用吗?
展素雁抬头,从她恬淡的神情中探出端倪,不料怎么也看不出,只得点头。
“他怎么回答呢?”温楚微挑秀眉,以童稚之心好奇地等待。
“你何不亲自来问我比较快?”
展司漠低低懒懒的沉昑声自半开的门扉飘来,让才卸下戒心的温楚心跳漏了数拍。她笑着头摇,不讶异这亲密又如此悉的嗓音仍能轻易撩拨她心弦,但她会尽量自持,不让展司漠再看到她脸上的无助与紊了。
“二哥!你迟到了。”快活的新娘子天喜地的奔上前挽他⼊內“德国的事情处理好了吗?”
“小雁出嫁,天大的事也得搁在一边。”展司漠敞开真心又有些不舍的笑容,紧紧搂着漂亮的新娘子。
一袭深紫⾊西装、浅紫⾊领巾,跌顽強的神韵不变,刀削似的面容刻出刚毅的线条,漂亮的古铜⾊⽪肤下包裹的仍旧是那副顽強的骨⼲。上天十分眷恋展司漠,经过岁月的薰陶,改变他的只有那股越发令人发狂的成气韵。
温楚托腮,以合宜的眼神不动声⾊观察着。总而言之,他是个气质危险、面容深沉难忖,又英俊得不可思议的天之骄子。
展素雁感地回抱兄长好久,感谢他为她做了那么多,笑中带泪的拉他到温楚面前,调⽪的以下巴点点好友“二哥,楚楚是不是变得好人?”
“别为难你哥哥了。”温楚打趣着,直⾝,不经意地将带笑的眼瞥⾼,适巧与展司漠投来的眼神相胶着。
展司漠不正经地弯检视她,眼瞳深处绽出一抹幽光,温楚还来不及解读出其中意味,乍现的光芒已若昙花一现般乍落。
“她是很人。”他半开玩笑地公布检视结果。
那双深邃的眼瞧得她浑⾝不自在,而且他从没称赞过她,这让人很不习惯。
“好久不见。”温楚猛皱眼鼻,尽量以最疏离的口吻和他打招呼。“很久吗?”云淡风清的语气里隐含了一丝嘲弄,展司漠的俊容闪过一抹奇异的光束,但看得出心情很愉快。
可能是因为小雁出嫁在即,人逢喜事的关系吧!温楚帮他反常的行为冠以合理的解释。
“楚楚,你还没回答哥哥的聒。”坐在化妆台前静观其变的展素雁含笑催促。
“叁年应该算久吧。”温楚移开视线,音量骤减。
展素雁期待的眼神像把烈火烧灼着她的肌肤,展司漠又咄咄人紧揪着她不放,温楚以为自己已经坚強得可以抵挡一切,没想到叁两下就溃败,顿感无措了。
“已经叁年了?”展司漠的口气轻淡得好像他本不晓得温楚曾经存在过。
有那么点不同了,以前他连瞄都懒得瞄她一眼,现在却像舍不得调开视线一样,为什么?温楚不安地揣度他深沉的表情,越看越胡涂。
“二哥的事业太繁忙,记不得也是应该。”她轻描淡写以配合展司漠云淡风清的态度,只求快些解脫。
展司漠不想太快放过她,嗤笑质疑“二哥?我还以为自己只有一个妹妹。”
温楚笑而不语,紧绷的心弦因他温和的声音缓缓放松。言语之间展司漠还是以削人为乐,不过口气上温和许多,长満刺的个似乎也稍稍磨钝了,感觉得出比较好相处。事实上,有一瞬间她曾误以为瞥见他眼底飞掠过一抹浓浓的思念。
“哥,楚楚和我情同姐妹,当然叫你二哥。”展素雁笑着提醒。
无来由的好心情,使温楚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孩,眉眼之间皆盈満快意。
“是这样吗?妹妹。”光闪闪的黑眸舍不得移动半寸,展司漠笑着威温楚。
这一刻,温楚有些退却了。分隔的这些时光,他不曾尝试找她,她有些失落,却也以为这样对双方都好。展司漠不会知道在国美那段⽇子,她曾经多么挂念他,如今两不相欠,他不能再想主宰她的喜怒哀乐。
她不许自己退缩,定下心神沉毅地挑鲎他“听起来你似乎不乐意多收我这么一个妹妹,可能是我不够格吧!”
展司漠对她颇富挑战意味的问话表示诧异,不急着回答,只磨折人的端视她许久,直到她再次兴起不安,才満意地露出玩味的笑容。
“我…”温楚有些坐不住。
展司漠看出她的不安,竟出其不意捧住她的脸,懒洋洋的给了回答“你永远不可能不够格。”语毕,不给她任何逃脫的时间,他热烈地封住那柔软而脆弱的,润的⾆坚决地侵⼊她口中。
这记意外且扎实的热吻看得展素雁一愣一愣的。
常听人家说二哥在外的行为很放,她倒是没亲眼目睹过,就算几次路上碰着他带女伴出游,也都是规矩而守分寸的保持若⼲距离。现在…忍不住偷偷向后瞄去,当场被那幅火热的吻画面羞得脸红心跳,展素雁不敢再看,忙端正视线。
“展司漠…”温楚从错愕中恢复神智,惊愕于两人过于亲昵且公开的行为,面河邡⾚的急急扭开头。
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印证小雁的问题?
如花盛开的小脸嫣红似火,温楚又羞又恼地瞥向好友,见她透过镜子投予她一抹会心的笑容,不噤懊恼地瞪回展司漠,颊上的红嘲晕深如醉,最令展司漠満意的莫过于她起了局促的脸⾊。
“好久不见。”他还是步步进,更大胆、人的以鼻子磨蹭粉颊,过于接近的肤触让展司漠将她细不可闻的菗气声收进耳里,愉快的闷笑出声。
拂在颈畔的悉鼻息吹热了她的心,温楚闹红的脸火速发烫,仓皇退开⾝,见他笑得肩一耸一耸的,不噤有种被戏耍的感觉,怒火中烧。
真不明⽩他怎会净逗着她玩?连在小雁面前,他都能如此明目张胆地吻她了,她怎会蠢得以为自己斗得过他?抚着昏沉的脑子,温楚既惑又生气,却见舒舒懒懒直⾝的展司漠犹老神在在地睨视她。
吉时已到,回流的人嘲打断两人的凝眸,也阻断了展素雁问话的机会,众人七手八脚帮喜气洋洋的新娘打理一切,热闹非凡的休息室瞬间被女人占満。
自知没立⾜之地,展司漠以深幽的眸子逗弄温楚最后一眼,嘴角意喻深远的笑纹逐渐加深。将温楚慌的神⾊收进眼底,懒洋洋地,他终于大发好心的放过脸红气的小女人,带笑走人。
一时间理不清绪,温楚抚额呆怔地瞄到展素雁意有所指的笑容,双颊一红,热得想出去透透风,又怕展司漠随伺在外。幸好接下来一连串的行礼事宜忙得新娘子团团转,没时间发挥好奇心,温楚因而大大地松了口气,安坐在角落看大家七手八脚将新娘子当娃娃在装扮。
随着簇拥新娘的众人移出,温楚静立在缤纷热闹的花园一隅,欣慰地看着好友由展司漠陪同,穿过由鲜花、彩带缀饰成的镂花⽩⾊拱门,一步步走向斯文的唐品谦,眼角的泪已经渗出。
小雁的另一段人生从此展开。依老一辈的意思,唯有迈⼊这段人生才能算是大人,相信和品谦哥的福祸与共,小雁这个大人将会甘之如饴的去承受,这桩你情我愿的婚姻唯一的遗憾是得不到展伯伯的况福。
不经意看到⽩云的纤影,温楚感慨万分,闭上眼感受会场的喜气,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婚约,一时间千头万绪。再睁开眼时,新人已换好互信互谅的终生誓言,正被一大堆亲友簇拥着走进大太底下。她知道小雁要丢新娘捧花了,这又是另一项不成文的习俗。
由展素雁梭巡到她的奋兴眼神,温楚有股不好的预感,不自觉地往后退人,哪知退不到两步,就被一睹温暖但硬坚的墙面阻住退路。
“退无可退了,是吗?”
话中带话的嗓音自上方撒下,温楚惊愕地后扭头往上仰,展司漠正以嘲弄的眼光看着她。
他什么时候站在后头的?前面不是有一大堆人需要他帮忙招呼吗?
心底的疑惑来不及问出,前方已爆起震天价响的呼及口哨声,温楚回头。一回头,瞧见美丽的新娘子⾼举捧花,热切的眼仍不怀好意地锁定自己,温楚心知不妙扭⾝想走,耸立在后头的男人读出她的意图,双手分别搭上她肩头,紧紧锁住她。
“你是小雁派来的吗?”动弹不得的困境教温楚为之气馁。
“继续猜。”展司漠倒是很乐。
温楚没时间猜,随着奋兴的尖叫声冲破天空,捧花已划出漂亮弧线強迫中奖地奔向她。
她环手把,有些赌气地不愿接住那把洒満幸福魔咒的花束。展司漠见状,无言晒笑,居然占着⾝⾼上的优势,堂堂地介⼊抢花戏码。在众女的惊叫声中,只见他大剌剌地伸手将捧花抓下,強行塞进温楚怀里。
瞪着精巧的花束,温楚呆若木,耳畔的秋风呼呼送来众女既惊且羡的赞叹声;那不仅在叹惜捧花的失去,更是针对⾼大俊的展司漠所发出的惊叹声。
实在摸不透他令人纳闷的举动,她呆呆看向展司漠“我不懂…”何止不懂,她已经开始怀疑起眼前这个男人到底是不是叁年前那个了。
展司漠放柔眼神,耐人寻味她笑道:“这种事很难懂吗?小雁要你得到幸福,我不能让她怀着遗憾出阁,道理就这么简单。”
以前他绝不会解释他的行为、立意。展司漠的脾气⾼深莫测,叁年一变,温楚被搅得头昏脑。
“你真的…好奇怪。”她头摇,不太能适应过分和善的展司漠,说不上来他平和的态度哪里古怪,总觉得他像在酝酿着什么。
“没什么好奇怪的,我只是发现我想念你而已。”他笑笑耸肩,像谈论气候般“语不惊人誓不休”地冒出话。
呃…他刚刚胡绉了什么!还没从错愕中恢复的温楚再次瞪目结⾆,严重的以为自己精神错了。
“相信吗?我真的想念你。”存心要她愣得更彻底似的,展司漠眉开眼笑的柔柔重复。
她…她必须先消化一下。温楚傻气的用力甩甩头,想甩清完全罢工的脑子,然而不敢相信的眼睛仍然瞪得大大的,周遭的人声、风声渐渐淡出,终于化为零,⽩茫茫的世界里只剩展司漠和她不停地旋转。在这个静悄悄的世界里,她清晰听到一阵擂得很急促的心跳声,怦怦地持续加剧律动,恍惚中依稀可知那是从她热的膛內大声击出的。
她错愕的样子是有些让人生气,但…展司漠轻轻笑了起来,并趁她不设防之际,嚣张的在大庭广众之下俯⾝匆匆掠过她因错愕而大张的嘴巴。
温楚呆愕得更厉害了。她只能愣愣地目送突袭成功的人不疾不徐踱开⾝,好半晌再回头时,仍然恍惚的神志多少意识到周遭的气氛有些凝重与诡谲。失神地扫视左右一眼,众人奇特的眼神让她惊觉,展司漠又一次成功的使她成为众人议论的焦点。
唯一的差别是,叁年前他的语气不会那么温柔,眼神也不会像个多情的恋人,并且她也已经学会脸不红气不的转⾝离去。
端庄冷沉地合起险些脫臼的下颚,她佯装镇定地走出别墅。大门才跨出,⽩晰的小脸立即涨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