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成了,嬷嬷。”女子声音显出不耐烦“我懂得不能跳着走路,懂得不能大声喝茶,懂得和别人说话时不可以像猫一样掏耳朵、像狗一样吐⾆头,懂得要尽量装成个什么都不会的⽩痴弱女子!”
“谁告诉你弱女子是⽩痴的?”老妇哼了声,继续帮姐小打理发髻。
“我又不是没生眼睛,没长耳朵,”镜中明无俦的女子正是已然十七的耿凌,她轻哼了声“从我最近不断接受的教谕里,这种结论不难得悉,男人都希望能娶个贤良淑德、乖巧懂事、纤细柔弱…”她再哼了声“的⽩痴女人。”
邹嬷嬷忍着笑“就连要当王妃的也是⽩痴吗?”
“尤其是当王妃的!”
雹凌噘着嘴“那天女官刻意教导我四个字…‘有容乃大’,就是在告诫我,当自个儿的夫君想要纳妾添侍时,我还得在旁额手称庆,以示度量。”
“也许四阿哥不是这样的人!”邹嬷嬷用着安慰的口吻。
“是不是我本不在乎,”耿凌耸耸肩用旁人听不到的声音自语“如果他是的话,也许更好。”原是晶亮的瞳眸在忆起那个被胤祺捡回皇城的风雨夜时出现阗暗。
那一天,她心中有一处角落死去,还得着了一⾝⾼烧,昏厥倒地,是出城办事的胤祺将她带回来的,似乎明⽩她的顾忌,他甚至帮她找了个宮外的大夫来为她看诊。
她昏沉沉病了十多天,自小她的⾝子小牛犊似地健康,从未如此昏昏死死,吓坏了耿介之,这一生,他已承受过太多次⾝边亲人的骤逝,若这回耿凌有事,他是无论如何都承担不起的。
是⽗亲那零零碎碎难听至极哽咽的哭声把她吵醒的,若非如此,当时她真有个不想再醒来的念头。
“够了…爹…别…”沙哑而破碎的嗓音自耿凌嘴中吐出,却乐坏了耿介之,他急急贴近女儿。
“凌儿!你…你终于醒了,真的醒了!”老泪滂沱,耿介之搂紧女儿快地嚷着“你想要什么?想要喝⽔吗?”
“我想要…”耿凌乏力地摇头摇,眼睛依然合着“求您别再哭,吵死人了,像是放了堆蚂蚁在耳朵旁边爬来爬去。”
雹介之硬生生忍住了一脸眼泪鼻涕,呵呵傻笑,丫头会骂人,丫头没事了!
清醒后她在畔见着了胤祺。
之前只记得这男人有个鹰枭似狠厉的双眸,坚决而冰寒的气质,想来该是误会,因为这会儿睇视着耿凌时,他的眸中只有柔柔的波光。
是他将她捡回来的,纵使当⽇她一⾝狼狈,也看得出是个女孩儿,是以不同于胤佑,一开始,他便是以对个女人的态度来待她。
不同于旁人,他喜唤她凌凌,还说那是他对她的专有名词。
雹凌⾝子复原后,依然会经常看到胤祺,他似乎真的很关心她,但在感觉里,她总认定那只是像兄长似的关怀。
自那⽇起,⽗亲对这四阿哥全心感信服,感他替耿家保守了秘密,是以半年后,耿介之虽带着女儿迁出皇城,与胤祺音讯依然不曾断绝。
末了,胤祺甚至还帮耿介之解决了那哽在他心头多年的隐忧。
回报的,则是耿介之允了胤祺的提亲。
不但允,且是兴⾼彩烈、迫不及待的允了,这丫头虽恢复了女儿⾝,却依然是他最头疼的问题,既然有人肯要,而且还是个相貌堂堂的皇子,他又怎可能不允?
至于耿凌,对于这件婚事彻头彻尾不曾发表过意见,在她心底,对于嫁给谁似乎无所谓。
虽然,她始终搞不清楚自个儿究竟有什么地方能够昅引到这个向来目⾼于顶的四阿哥。
她既不贞静,亦不娴淑,所有女孩儿该会的东西,她都不会,所有女孩儿不该会的东西,像吃、喝、赌之类她倒是颇为拿手,不能嫖,却连窑子都进过两回了。
心头虽存疑,耿凌却不曾开口问过胤祺,她自认对胤祺虽无特别感觉,却也并不讨厌,如果当初不是胤佑先住进了她的心,也许她对胤祺会有更強烈的感觉。
自从他救了她以后,耿凌几乎同⽗亲一般,视胤祺的话如圣旨,耿家⽗女都是直肠直的人,肠子不会转弯,胤祺想娶她,自有他的道理,她想不出有什么理由不答应。
尤其胤祺的瞳眸也是深棕⾊的,像极了她一心想要忘掉的那个男人。
兄弟总有几分相似,耿凌起了怀疑,她该不会是为了这个原因才对这门亲事毫无抗拒的吧?
“少…嗯!姐小!”耿凌恍神之际,邹嬷嬷已在她头上盘了个娇俏的蝴蝶髻,一⾝粉嫰的她,还真像只舂⽇里拟要翩翩起舞的粉蝶儿,这会儿边嚷着声边踱进门的是耿府四十来岁的圆胖家仆丁四,他眨眨眼,老实说,十多年来对于少爷的刁钻男孩儿模样印象太深,见她化为女⾝还真是不惯。
“下回再叫‘少’姐小…”耿凌清淡的语气却透着威吓“就得当心你那把骨头了!”
“对不起…嗯…姐小,”丁四搔搔头“有人找您,紫噤城那边来的。”
“又是四阿哥派来的人?”邹嬷嬷不解“早上不才来过个女官吗?”
“不,不!”丁四摇摇手“原先我瞧他那⾝尊贵装扮及谈吐就不像个下人,果不其然,他说,他是五阿哥。”
“五阿哥!”邹嬷嬷失声,睇了眼没作声的姐小,虽没出声,耿凌突变的脸⾊证实了邹嬷嬷的忧心…这男人从不曾自姐小心底除过!
一片长长的死寂,不清楚状况的丁四继续嚷着“原先我还当他是来找老爷的,没想到,他开口说要找我家姐小,这会儿,人在厅里,姐小,您是要请他到花厅稍坐还是…”
总算开了口,耿凌的声音却寒得冻人“叫他去死!”
丁四用力掏掏耳朵,他…他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小…”
他努力开口。
“小什么小!我的话还不够清楚吗?”耿凌霍然起⾝,她不想见他,一点儿也不想,如果这男人是来恭喜她即将成为他的嫂子的,她怕她会忍不住亲手掐死他!
而如果他是存有别种心思,那也大可不必了,圣旨颁定,下月初十她即将成为雍亲王府的福晋,不想再和旁人有所牵扯。
猛力扯落头上鬓髻,霎时邹嬷嬷的心⾎化为灰烬,耿凌硬硬出声“嬷嬷!帮我更⾐,我要去骑马。”
“不行呀!姐小,”邹嬷嬷急了“老爷再三叮嘱您现在是名门淑媛,绝不可再同从前一般大剌剌地纵马奔驰了!”
“名门淑媛就不用吃饭拉屎了吗?”耿凌哼了声,⾝子已然转至后堂“你不帮,难不成我就不会自个儿来吗?”
“姐小,”丁四依然傻杵在门口“你总得教教我怎么回五阿哥的话呀!他若问起你,我该怎么说?”
“就说…”耿凌的声音自后堂传出,一字一字清晰明了。“说我已经死了!”她冷冷的嗓音加了句“就说‘错误’已逝!”
***
圆明园建筑华丽,景物千姿百态,巧夺天工,世称“万园之园”十里名园,芳草如织,碧池清流,花树掩映,殿阁巍峨,亭台错落,真所谓是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在冉冉的雾霭中看去,宛如仙境。
此⽇正当夏末,浮云淡,气候宜人,轻风拂面而来,远近景物,尽收眼底。
石桥上一泓清流,桥旁有株大柳树,着风款摆着枝桠。
桥上一对壁人,男子壮硕英伟,女子清灵甜美,距两人十步遥处,立着几名侍卫婢女,远远守护着两人,女子已过及笄,眉宇之际却难掩稚颜,男人神情似在同女子教谕些什么,女子漫不经心嗯了又嗯,趁隙竟转过⾝子对着⽔面上倒影,吐吐⾆头扮起了吊死鬼。
“凌凌!”男子沉喝的声音总算捉捕回了女子游移的心思。
“什么事儿?”耿凌转过⾝,扯扯⾐襟,这套旗服的琵琶襟哽得她脖子好不舒服,下次得同嬷嬷说说,再也不穿了,她对着胤祺笑得像个孩子。
胤祺叹口气“方才我说的话你都记牢了吗?”
雹凌也叹口气“三纲、五篇、七章、八节、十大条、二十小点,我不知道四阿哥指的是哪一点?胤祺,”她目中透着疑思“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要娶我?依你的标准,能够格当你雍亲王府福晋的女人该是个完人,而非我这样⽑躁的丫头。”
“傻丫头,”胤祺轻轻抚着耿凌的发丝,眼神宠溺“我要娶你自然是因为我喜你呀!”
语毕,他伸手将傻愣着的耿凌拥⼊怀中,在他结实的怀中,她的心头却泛起苦涩,这几个字若是由另一个男人口中吐出,她可能会震撼狂喜,这会儿听到,心头上竟然…少有波动。
“你不用急,我知道我对你的要求可能很⾼,但为了咱们的未来,我有信心你一定能够做到的。”
闷在他怀里,耿凌盘思,不知道他的信心是打哪儿来的?如果买得到,她肯定要去买个几斤回来,因为若说要叫她相信自个儿会成个淑媛,那还不如相信猪会上树好些。
接着胤祺轻柔柔在她耳畔说了几句绵情话,赞她貌美,夸她可爱,耿凌不敢说话,全⾝⽪疙瘩站立,生怕一个启口,会将早上吃的东西吐在他⾝上,她还是不习惯他的亲昵,就因为这样的戒慎恐惧使她没听清楚他的问句。
“你说什么?”
“我问你…”胤祺的眼神深沉沉地探不清楚“我五弟是不是去找过你?”耿凌讶然。“你怎么知道的?”
“你是我的未婚,自然,我得派人看顾着你。”他眼中是一片诚挚。
“多谢四阿哥好意,只是耿凌不是孩子,不喜被人盯着。”耿凌有些不开心,她睇着胤祺“五阿哥确实曾来找过我几回,不过我都没见他。”
“为什么?”胤祺的语气恍若纯为关怀“你曾当过他的侍从,两人情不浅,当是旧识…”
“虽是旧识,也没有见面的必要吧!”耿凌不着痕迹移出他怀中“我既没欠他债,亦与他无旧情可叙,有什么可见的?”
“那倒是…”胤祺接下话,转移话题不再提起胤佑。
只是,在耿凌心底那池舂⽔却如遇风一吹,久久不得平息。
***
夜凉如⽔,耿凌心底却烦躁不堪,再过几天,她就要变成一只失去自由的鸟儿住进囚笼里,再也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剩下这几天,她想再多昅几口外面的空气。
自后门踱出,她刻意绕了点路甩掉后头的跟庇虫,肯定是胤祺派来的人!他到底在防备些什么?耿凌微起恼火。
不多时,耿凌来到夜集前,这⽇是瑶池王⺟圣诞,早上她才同爹来过庙里给王⺟上香,她对王⺟始终觉得亲切,想是打小便认了王⺟当义⺟之故吧!
庙前熙来攘往净是人影,庙会加上夜集,又是锣鼓喧天,又是流影幻花,人声杂沓,在庙正门口对面小丘上的老榕旁,耿凌寻了个僻静无人的角落,屈膝坐在落叶上,下巴搁在膝头,看戏似地,睇着眼前由灯火人声织成的金⾊琉璃网,方才夜集里演了出野台戏…“思凡”那扮演小尼姑的戏子⾼亢清亮、情意绵的嗓音还残存着,人影幌,不知道下出戏将演什么?人生如戏,也不知属于她的是哪一出?
“思凡!”耿凌轻哼了声,多蠢!凡尘有何可恋,生老病死、悲离合俯拾皆是,若真能修练仙成佛,她是怎么都不会想要留恋的。
庙门前,几对年轻男女在人前躲躲闪闪、遮遮掩掩,但彼此互视的目光中却是蔵也蔵不住的情意。
月上柳梢头,人约⻩昏后。
这样热闹的氛围里,耿凌却觉得寂寞。
“变回女孩儿果然不同,”悉而低沉的男人嗓音引得耿凌⾝子僵硬,该死!他是什么时候到她⾝后的,她竟然毫无所觉!
男人嗓音含着嘲弄“我盯着你好一会儿了,若在以往,你是连一刻也坐不住的。”
“物换星移,什么东西不会变呢?”她哼了声,立起⾝来拂去裙上泥屑,看也不看,便想从他⾝边遁走。
他却不放过她,钳住她的手将她拉抵⾝边,強迫她抬头望他。
他那深棕⾊的瞳眸,烟熏的⽔晶石,正燃着烈焰,她看得出他在生气。
近两年未见,历经战火使得他的意志硬坚得近似野蛮,耝砺了他的外貌,让他恍若时时都处于备战的状态下,深刻的轮廓衬托着他那双毫无忌惮的眼眸,叫人心悸,他清瘦了点,却更结实了,肩宽窄,臋腿之际的肌⾁随着他有力的动作叫人心生惧意,在夜里火光的映照下,他英俊得不似⾎⾁之躯,宛若天神!
雹凌半天才回过神来,用力一挣,她低吼“别碰我!”
“好悉的话。”他突然笑了起来,另一只手轻轻抚过她柔软的,他的触碰令她宛如遭到电击,全⾝震颤,他轻语“你总是告诉我这三个字,在从前,我不得不从,可这会儿,我却不会再依你了。”
她瞪大眼却喊不出声音,因为他的已经猛然盖下,夺取她的甜藌。
她挣了又挣,却丝毫撼不动他的蛮力,即使她咬破了他的,即使她用脚猛力踹击着他,他也毫不在意,继续犯进,直到一滴冰凉凉的⽔珠子由她的脸颊滑过他的下颔,落到他前。
一声轻叹,胤佑总算放过了她的,却依然不肯放松钳制,将耿凌搂在怀里,他睇着那菗菗噎噎的小东西。
“你究竟是太⾼兴,还是太伤心?”他的声音倒像在哄个孩子似的。
“我恨你!恨得要死!恨得要命!”耿凌用力捶着胤佑的膛,力道劲厉可没有半点玩笑意味,不仅火红了双眸,她连鼻子都红通通的,她恨恨地道:“你⼲嘛不死在天山?噶尔丹是个废物,竟连你都打不过,你应该死在场战上,死于征途,死于烈⽇,死于渴饥,死于马奔蹄,无论如何,就是别再来烦我!”
“好狠!”他不在意地啧啧作声“我不知道…”胤佑失笑“你竟然如此恨我,记忆所及,上回分手前,你明明说的是喜我,而且喜得快要疯掉了。”
雹凌双颊火红,该死的男人,竞拿她说过的话倒打她一耙!
“我方才说过了,”耿凌硬着声,仍是用力想挣出他的怀抱“什么东西都会变的!”
“是吗?”胤佑淡淡然,无所谓的样子“可是我爱你的心是永远都不会变的。”
灼红了脸,耿凌啐了声“说这么⾁⿇的话,不怕恶心吗?”
胤佑耸耸肩“那⽇在芙蓉坊里,你说的话不是更⾁⿇?我可没嫌你,况且那时候你还是个男人打扮。”
雹凌又恼又羞,哼了声,别过头不再言语,反正说不过他,何必自取其辱?
“我知道你恼我当⽇不去赴约,”胤佑低头満⾜地嗅着她⾝上独有的芬芳,有种重生的感快,这女子,夜夜⼊梦磨折他,这会儿搂在怀里如此软馥丰腴,妙不可言,他轻哼了声“我才该恼你为何那晚不在芙蓉坊里便说清楚,竟还由着我误会?”
她不吭气,也不作声,拒绝回忆那撕裂了她自尊与情感的一⽇。
“最后那件原本该由你来告诉我的事实竟由旁人口中述出,且伴随着的是你将他嫁的事实,”他的声音冰寒“知晓自己的梦中情人即将变为兄嫂,这种滋味并不好受。”
心头漾起凄楚,耿凌并未察觉自个儿⾝子已然软下,思前想后,她终于明了了自己的轻率,胤祺对她有恩,却不⾜以让她牺牲一生回报。
胤佑有错,但罪不至此,那⽇她恨他连个解释澄清的机会都不给,可现在反倒是,她连让他在公平状况下争取所爱的机会都没给。
他始终不知她是女儿⾝,她怎能因此怨责他无情?
怎能因之连两人间如此明确的情感悸动都给否决?
“错差也罢,做茧自缚也罢。”耿凌幽幽一叹“只怪你我缘浅,今生注定错过。”
“凌儿,”胤佑眸中是坚定的光芒“你该知道我不会是个认命的人。”
“不认命又如何?”耿凌总算抬起头,睇着他的亮眸闪动无奈“我与胤祺的婚约是你皇阿玛亲自下的旨谕,皇帝的命令你敢不从?”
“皇帝该管的是山河兴盛,而不是我的命途,我会去向他争取,”他毫不在意,深深瞳眸睇着耿凌“我在意的只是你究竟是不是真的喜上我四哥了?我要你的答案,然后才知道该怎么做。”
“是的!我现在喜的是胤祺。”有些赌气意味,再加上她不想害他,她痹篇他的目光。“我已经不喜你,一点也不了!胤佑,拜托你别胡来。”
“骗人,”他低低笑“你的嘴会说谎,眼睛却不会。”
“我没有…”
她的声音再度消失在他的吻里,良久后,他松开她,在她耳畔轻语“你可以不承认,但我会一直吻,吻到你愿意承认为止。”
与他一起,原先她恨的是自个儿不像个女孩,这会儿,她又不得不恨起自己不能像个男孩,果断地拒绝他的要求,在他跟前,她似乎永远心余力绌。
“不要这样,胤佑。”耿凌闪过他再度抵近的,心底彷徨无助“你让我无法思考,我已经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处理这团了,胤祺救过我,他待我很好,我不能…”叹口气,她轻语“天涯何处无芳草…”
“别用思考,只要…用你的感觉。”胤佑自背后环紧她,要她闭上眼睛,深情的嗓音在她耳畔低回,热热的呼昅由她后脑勺滑下颈项,两人气息混淆,直至她再也分辨不出彼此。
直到这刻,她才明了,她有多想念他的味道,他的嗓音,他的一切!
“天涯何处无芳草?”他轻哼“天下却只有一个耿凌,也只有一个爱新觉罗胤佑。我曾糊里糊涂错失过你一次,绝计不想承受再度失去。”
她无语,心底却是満満的感动,她偎在他怀中,不想睁开眼睛,再也不想。
他说得对,很多时候,人要静下心来,光是凭仗感觉,才知道什么是真正想要的。
不远处传来绵乐声,新戏上演,是“长生殿”…
“汉皇重⾊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
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无颜⾊。
舂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滑洗凝脂。
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云鬓花颜金步遥,芙蓉帐暖度舂宵。
舂宵苦短⽇⾼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七月七⽇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地久天长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这两句不错,下两句却得改,”胤佑笑语“地久天长有时尽,此情绵绵无绝期。”他感觉得出她已然臣服。
“我向来不喜唐明皇,”耿凌哼了声“一个有为君主毁在一个女人手里,断送大好山河。男人沉溺女⾊,难有作为!”
“幸好…”胤佑笑“我不是唐明皇,也幸好,你不是杨⽟环。”
“可是,你是有可能成为唐明皇的,”耿凌转头睇向胤佑“谁都知道皇上对你的器重,若你硬要为我,失去原该属于你的东西,我怎能心安?”
“除了你,我看不出还有什么东西是属于我的,”胤佑一本正经“你是我的贴⾝侍卫,我尚未允过你辞去官职,不是吗?”
“谁是你的贴⾝侍卫!”耿凌瞪他一眼“我只是你的错误。”
“是呀!是我最大的错误。”胤佑语中含笑“枉我镇⽇在外寻觅梦中佳人,却在你自个儿‘跌’到我眼前时浑然不觉。”
想起两人初次见面时的窘况,耿凌情不自噤笑了。
“现在想来,当时你已然给了我暗示,是我自个儿太笨。”
“什么暗示?”耿凌一脸困惑。
“你要拿我的带,不是吗?”胤佑忍着笑,她则是一脸窘迫“一个女孩子若非决心想要委⾝给一个男人,又怎会想要他的带?”
“我没有…”耿凌还想回辩,却让他的吻阻住议抗。
“我的小凌儿,我的心肝宝贝,”他低低窃笑,不顾她的闪躲,一再啄吻她柔软的“‘芙蓉帐暖度舂宵’,今后,别说带,中⾐、內衫、裆…你想要什么都成,连人,都是你的了。”
她哼了声别过⾝子,他却依然笑意晏晏逗弄着她,台上戏目演得热烈,这边,一对有情人喁喁私语,却已自成了一片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