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幕
欧去蓬站在⼊门处望着羽童,她躺在⽩被单上,盖着医院浅红粉的被子,露出来的手臂一动也不动,像只沉睡的小绵羊,由着护士为她注点滴。
她刚剖腹产下一名男婴,早产了一星期。男婴的生命力非常強韧,是育婴室里个头最大的一个,把他妈妈累个半死,奄奄一息的瘫在上。
她所躺卧的角度,欧去蓬不能看清楚她的脸,只有她的头发像柔软的丝黑横陈于⽩⾊的枕头上和她脸部四周。
欧去蓬非常害怕失去她,以至于不敢走近边?匆皆和局校恢贝τ诰缤耝卸薹冢皇庇可系睦崴:饲宄好髁恋乃薹ǖ弥⺟酰欠裾嫘帕死桄械幕埃衔拖袼那胺蛞谎盟⑸撕λ?br>
“去蓬?”她的声音极轻。
“羽童,我在这里。”他走近她,却不敢碰她。
“孩子好不好?”
“呃,我不清楚,应该很好吧!”
“你没去看吗?”
“我必须先确定你好不好啊,羽童。”
羽童的眼睛停在他疲惫的面孔,两行泪流到枕头上。
“你很痛吗,羽童?”
当他轻柔地抚着她的头发时,目光柔得令人心碎,羽童低声饮泣。
“你不是在骗我吧,去蓬,我听到你说…爱我。”
“我爱你!羽童。”
“真的吗?”
“我对你是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的真爱,一度我以为已丧失的能力,却很自然的施于你⾝上,也同时接受了你的爱。”他目光热炽,像十八岁的小男生一样勇敢倾诉爱语。“现在我已能够面对自己的心,承认我对你是一见锺情。”
“不。我相信你爱我,但是你不要骗我。”
“你不相信我对你是一见锺情?”欧去蓬不停地在她脸上亲啄,将感情释于冷硬的外表。“没有人的恋爱比我更曲折了,终于出现一位令我动心的女子,竟然是别人的新娘。我永远也忘不了她眼中闪烁的爱火,她的温柔、她的不吝施予,她那跃动的灵魂不时在我脑海中徘徊着,我不时暗地里留心她的近况,却又说服自己这只是一项新的探险,欧去蓬拒绝掉⼊爱情的陷阱。终于有一天,她主动出现在我面前,好讽刺,她是来求我帮忙挽救她的婚姻,我咬牙照办了。然而,似乎老天也可怜我等得够久了,她终于恢复自由⾝,我可以把她占为已有了,给她最的一切,让她重新像个公主一样尊贵。可是,我太骄傲了,不愿接受世上真有爱情这回事,情愿相信金钱的力量,包括拥有她。”
“去蓬!”他害她又泪汪汪了。
“我太傻了,羽童,如果这不是爱,又是什么?我太骄傲了,羞于承认自己的感情,害你受了许多罪。”
他充満自责的语气教羽童心酸,爱意在她眼中表露无遗。
一直存在于两人之间的霾,随着纷纷落落的泪珠儿消失无踪了,沉痛的解脫与快乐的降临令人喜极而泣,爱神的脚步悄悄地来到,轻轻撒下爱与信任的种子,在心田萌芽、茁壮,期待开出绚灿的花朵。
他们相拥无语,超越了语言的流,形体相依,心儿相融,滋长的情意连相伴进来的郑温温和黎嫘都感觉回肠气,默声退出他俩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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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有了丈夫的爱,羽童恢复极快。
她的病房內摆満了各⾊鲜花和礼物,令她应接不暇。
当护士将已取名“欧步宽”的壮小子抱过来时,羽童中马上涌现浓浓的⺟爱,愈看愈觉得儿子可爱,举世第一,无人可以替代。
欧去蓬等护士将欧步宽抱走,立即发作。
“这小子害你这么辛苦,非好好修理不可。”
“你敢?”羽童横了丈夫一眼。“你敢欺负我儿子,看我怎么修理他老爸?”
欧去蓬嫉妒得哇哇大叫。
“你不可以有了小的就忘了大的,这小子一出现马上取代我在你心目中的地位,不行!绝对不行!”
“没见过跟儿子吃醋的爸爸,不正经!”
“我才正经呢!天底下不晓得有多少跟我一样可怜的男人,有了孩子就被太太贬为二老,他们不好意思哼气,我可不同。”欧去蓬早在担心,这时再也蔵不住了。“羽童,我要你把我摆在第一位,永远摆在第一位。”
羽童看他一脸正经,起初不免好笑,哪有跟孩子争宠的爸爸,但转念又深深感动起来,这也是爱的表现啊!
“过来,老公。”她温柔地环抱住他,嘴搜寻着他的,⾆头探⼊他口中,彷佛在诉说她对他的爱意毫无停止的可能。
“哦,羽童,我太无理取闹了。”他回吻她。
“我很⾼兴你这么需要我。一个跟儿子吃醋的爸爸!”她眼中噙着泪,脸上带着令人炫目的微笑,慢慢的,那个微笑扩大了,变得调⽪了。
“你笑吧!今天我是反常了,说出那种话,看来要被你笑一辈子了。”
羽童不再庒抑,咯咯大笑出声。
其实欧去蓬对儿子的爱意绝不少于羽童,这种新的感受令他一时有些无法接受,但很快他克服了,每天一定到育婴室报到,看见儿子小小的拳头握得好紧,似乎已掌握了自己的人生,他有股说不出的骄傲。
年近四十才当⽗亲好像晚了些,然欧去蓬的感觉是:“太了!”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人生圆満无缺,为了他的爱娇儿,他不能老得太快,他必须维持住这份健康,亲眼看儿子长大坐上他的位子,他要陪他的子到老,不使她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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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老“欧行云”在家人意外下翩然降世,一下子成了全家人的宝贝。识者都说欧步宽的眉、眼、鼻子酷似爸爸,十⾜小帅哥的派头;欧行云则比较像妈妈,眉目斯文,俊秀可爱。显然欧行云很有忍耐的天,在小扮哥抢玩具似的争夺下,成了小扮哥研究的玩具,还沉得住气没有大声哭嚷。
欧行云満周岁时,欧步宽已上幼稚园中班,有天欧去蓬突然对羽童提起医院创立三十周年,邀请他前往致辞。
“你去不去?”
“为什么不去?”羽童一扬眉。“阿宽也要去。”
“他去做什么?”
“让那些人知道,我也生得出小孩。”
“女人啊!”欧去蓬噴笑。过去卫希珑为脫薄幸之名,张扬羽童不孕的讯息,原来也传到她耳中,而且至今不忘。
“女人也有女人的骨气,不行吗?”
“当然行。”他以吻封箴“我敢说不行吗?”
十二月一个明朗的晴天,光明灿,空气温暖,加上圣诞节将至的喜气洋洋的微风,欧家三口在司机开路下穿过热闹的街头,其间羽童答应步宽陪他一起画圣诞卡,送给他的小朋友,欧去蓬则补充说步宽够大了,今年可以邀请几位朋友回来庆祝圣诞夜,赢得欧步宽的热烈呼。欧去蓬和孟羽童的视线在欧步宽头顶会,均是盈満笑容与慈祥,同心期望孩子有良好的社能力,丰富可爱的童年。
他们步⼊会场时,时间刚好,成了众人注目的焦点。
这是不对外公开的庆祝会,欧家和几位股东是少数不服务于医学界的人士,自然被安排在贵宾席。
吃西式自助餐时,大家一走动,知晓羽童过去的,不约而同以她为目标,很好奇当孟羽童碰上卫希珑和⾕琇晶时是怎样一幅光景。
结果是羽童自己也难解的平静,她的心湖竟然不起丝毫的波动。人类是何等健忘啊!拥抱现实的幸福就将过去的恩爱情仇全抛开了。
唯一令她动容的,是卫希珑的改变。
记得她的目光落在一位头顶已半秃、中年发福的男人⾝上,他敝旧不整的⾐衫不像医界人士,还用袖子替一个小女孩擦満是蛋糕渍的小嘴,这种人怎么也被邀请?
“他是谁?好面啊!”羽童这样问⾕琇晶。
“他是希珑啊,你居然不认得。”⾕琇晶感叹。“他改变了很多,是不是?”
羽童难以置信,原本最讲究个人品味与魅力的翩翩美男子到哪里去了?
“他一直不得志,尤其我刚升主任那两年,他变得愤世嫉俗,无处发怈之下上打牌,而且专门搏大的,等我感到严重时,他已把财产输得快光了。若不是有个女儿,他一知道是我当主任时就会跟我离婚,可是当我发现他背着我狂疯输钱时,我也想到了离婚。是大哥出面劝我,他说这是上苍给我和希珑的试炼,如若两人真的有情,为什么不可以从头来过?”⾕琇晶微微笑了。“现在的情形虽然与我们当初的理想相背驰,却也没什么不好啊!他不再恋名利,心思全在孩子⾝上,人也变得无拘无束了,偶尔看他逍遥的模样,我不免想这或许才是他本来的面目,反而有点羡慕他了。”
羽童有点感慨,更有着欣慰。
“我很⾼兴看到你们之间能携手不离,这让我知道爱情是存在的例子又多了一个。”
“你也不错,再婚反而让你得到美好的归宿。”
“是的,我很幸福,因为我找到了真爱。”
她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寻觅到她们各自的爱人⾝上,好一个奇妙偶然,两位做丈夫的都在喂他们的孩子吃东西。
“男人一有了孩子,改变得真多。”
“长大了嘛!”
两女相视而笑,前嫌尽释。
怀着生新般的心情,孟羽童和欧去蓬各牵了欧步宽的一只小手离开会场。
“这样的结果你満意吗?”欧去蓬问她。
“看到别人也能够守住手中的幸福,是我最开心的事了。”
这是喜悦的呼声,⽔汪汪的明眸似秋⽔般递传着万斛柔情,起欧去蓬有了奇妙的感应,彷佛时光流转了,他重临初见羽童时的奋兴,心底唱着:那蹦然怒放的朝华,那孕育着无数诗篇的心灵,那贞谧娴雅的笑脸,她真是一位令人着的公主啊!
小童女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