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这年头,师⽗是不能拜的。除了要挑师资好、学习环境佳,千万千万别忘了挑师妹,否则一个不察,再回首已是百年⾝唷!
“一失⾜成千古恨”正可用来形容龙湖这半年来的心情。刚来岛上,秦守虚便与他言明:“除了练功和学医,其余时间你就帮我照顾葯儿吧!”起初以为师⽗无条件信任他而感动着,不过数⽇,他便开始暗骂师⽗之老奷巨滑。
小恶女从此上了他,秦守虚轻松了,他却从此不得安宁。他十六岁,自觉是个大男人了,陪一个六岁孩童玩游戏不嫌幼稚吗?他自己都忍不住脸红,说什么也不肯附和秦葯儿的把戏,只觉得她烦!烦!烦!
几次要求不遂,秦葯儿改弦易辙,开始针对龙湖恶作剧,例如在他的饭菜里加糖添醋,拿臭葯⽔噴他的卧房,在他的棉被里放二十只蚱蜢…可以想象当龙湖一掀被子,一群蚱蜢猛然跳出来,有一只甚至跳到他脸上,他的火气有多大了。“秦葯儿…你给我滚出来!”不用说,她必然躲在附近“验收”成果,然后一溜了之。
种种不登大雅之堂的小恶作剧每⽇少说也有一次,她终于成功地撩动了龙湖的情绪,即使生气也好,她最受不了龙湖对她爱理不理的。
想想,这个师兄虽说长相差強人意,对知鱼湾的景⾊起不了美化作用,但总是她⽩个儿挑中意的,若不能教他拜倒在她石榴裙下,那多没面子呀!而且,⽇后若无师兄及青龙社撑,要想笑傲江南恐怕不太容易耶!
小孩子心只知引起他的注意力,却不知如此一来只有教龙湖更加视她如洪⽔猛兽的避之唯恐不及,碍于师尊颜面,才兔了她天天吃青竹炒⾁丝。
总之,秦葯儿已成了龙湖光辉生命中最蹩脚的一页、人生的礁石、醒不来的噩梦!她是生来破坏他对女美好的印象!
他们之间的紧张关系持续了两年,直至有一⽇,秦葯儿出疹子发⾼烧,情况很危急,不巧秦守虚出诊去了,几天后才能回来,龙湖內心焦虑莫名,⽇夜守在她侧,听她梦魇叫着:“娘…我要娘…娘不要走…”他才有了后悔、惭愧之心,可怜她出生不久就失去亲娘,⽗亲虽宠爱,总不如⺟亲温柔细心;他自责不该老是跟她一般见识,容让之余心中不免抱怨,对她从没好脸⾊。
今朝,头一次对她起了怜惜之心,增添半分柔情。
待葯儿度过危险朗,有些清醒时,开始闹着要爹,不肯吃葯。
“葯儿乖,把葯吃了,等你病好师⽗也回来了。”
“不要!我要爹爹疼我,不要你,你是坏师兄,你对葯儿不好。”
她要颠倒是非,龙湖也只好由她了。
“对,师兄不好,师兄该打!”龙湖作样在自己脸上拍一下。“现在你肯不肯原谅师兄了?乖乖把葯喝了,师兄保证以后也会像师⽗一样对你好。”
“你发誓要疼葯儿,不能不理葯儿。”
“你是我的小师妹,怎么可能不理你呢?”
“你要发誓我才相信,不然我就不吃葯,我情愿病死、饿死…”
“好,好,好。”龙湖晓得病人都是不讲道理的,只有顺她的意,举手起誓。“现在,你可以乖乖吃葯了吧!”
她捏着鼻子喝了,龙湖细心的给她调了半碗蜂藌⽔,去除嘴里的苦味。
“师兄,你以后都会像今天对我这么好吗?”
“如果你不调⽪、不恶作剧的话,像你这样可爱的小姑娘,谁不疼惜呢!”龙湖希望趁她年幼时改掉坏习惯。
“师兄刚才已经发誓会疼爱葯儿,不可以再附加条件,不然老天爷会谴责你撒谎哦!”她竟然死不改,反过来拿他的誓言威胁他。
“你闷头睡大觉吧!”龙湖摇头摇,走了。
有道“山河易改,本难移”谁也别指望秦葯儿会突然三从四德起来,没人教过她,这辈子大概当定了龙湖口中的“小祸害”、“小瘟神。”
不过,龙湖对她倒真换了一种心情,看待她的眼光不再那么严苛,比较能够心平气和的与她相处,纵使免不了被她惹⽑,也学会了潇洒的一耸肩:算了,谁教她是师⽗的女儿,不认命的话,只有去跳太湖了。
一旦他对她的恶作剧不再反应烈,葯儿反倒减了兴致,没意思嘛!她就爱看人家气得蹦蹦跳,却又拿她无可奈何的样子。
“师兄!师兄!”
一得到消息,秦葯儿马上跑进葯堂。师兄怎么可以丢下她一个人回去快活呢?十岁的葯儿已经很聪明了,死黏着师兄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这辈子绝不放他单飞!反正他走到哪儿都别想拋下她,除了爹以外,龙湖是她最信任,与她关系最密切的人。
一进葯堂,立即感觉到肃穆的气氛,秦葯儿乖觉的闭上嘴,靠在龙湖⾝旁。
秦守虚正在为一名女病者拔毒,龙湖在一旁见习,不时递针递葯的,没注意到师妹来。秦葯儿理所当然的讨厌来得不是时候的女病人,耽误她的好事不说,还神秘兮兮的以黑纱覆面,很奇怪她的尊容到底如何的不能见人?
她眼中闪动着恶作剧的光芒,突然窜向前去,趁那女人闭目忍痛时飞快拉下她的黑纱,那女人大惊,举掌朝她拍去…
这一切在瞬间发生,龙湖“啊”的惊呼一声,抢上去抱住葯儿一旋⾝,那女人的手掌硬生生顿住,亳厘之差便要拍在龙湖背上。
“师兄。”秦葯儿惊怯的躲在他怀里。
龙湖目不转睛的瞪着那女人…不,十七岁的少女看,她雪肤花貌,冷冰清,彷似“态偏临⽔,幽姿独拒霜”的山芙蓉,气质孤傲却又丰姿嫣然,深深昅引着男人的目光。那少女平时被男人见惯了,这时却痹篇龙湖的注视。
“紫光!你是沙紫光!”龙湖确认之后,反倒一脸热诚。“你长大了,而且学了一⾝好本事,但是你⼲嘛这样神秘兮兮的?”
“我…我有苦衷,请你别追问。”
龙湖四年前已猜测她很复杂,没想到竟复杂到中毒镖。秦守虚挑病人不是看诊金多少,他有三不医:心情不对,不医;看你不顺眼,不医;寻常大夫可治愈之症,不医。若是男病人蒙着面纱来求他医洽,他老早一脚将他踢进湖底喂鱼。但女人家嘛,名节问题扰人,中毒部位又在隐私的腿大处,稀奇之下倒也乐意替她拔毒。
“嗯哼!”小姑娘不甘受冷落。可是,没人理她。
看情形,师兄又忘了她的存在!秦葯儿老大不⾼兴,这女人差点杀了她(有这么严重吗?)师兄的反应竟是⾊、笑嘻嘻的和她叙旧,本忘了他怀里还抱着一个人,更遑论为她报仇了。
真是不可靠的师兄,见⾊忘妹,可恶!
她张嘴往他肩头用力一咬,妈呀,好硬的肌⾁。
“你在⼲嘛?学猫磨牙吗?小心牙齿绷断了。”龙湖嘲弄的看着她捂住嘴,偷袭不成,反而弄疼门牙。
“你…臭师兄。”秦葯儿委屈地菗噎而下,放声大哭起来,小脸蛋埋在他怀里过来过去,把锁不住的眼泪和鼻涕全擦在他⾐服上。
秦守虚见女儿发飙,老早避风头去了。
沙紫光则一脸有趣的瞧着龙湖发窘。四年了,他也改变不少,印象中意兴遄飞、有点趾⾼气昂的龙少主“形象”稍微蒙尘,一个小师妹便令他手⾜失措,万般莫奈何,看来有点可笑,但无疑的,她更喜今⽇的他。
龙湖一时心软,忘了小捣蛋几乎是不哭的,好言好语安慰她。
“嗯,哭一哭心情好多了。”其实是看他⾐服前襟被她弄得一团脏,气消了大半,雨过天青的抬起头,顺手拿起他袖子擤了最后一把鼻涕。
“秦葯儿!”龙湖终于懂了,发出议抗之声。
“⼲嘛?”她向来不忘恶人先告状,何况这次原是他不对。“是你把我惹哭的,怎能怪我?谁教你一见美女便什么也不顾,这个坏女人差点杀了我,你⾝为师兄非但不代我教训她,还笑脸柔语的和她叙旧,怎不教我生气?”
“你似乎忘了,通常始做俑者的那一个人就是你。”
“哈!她戴面纱不就是在引人家去揭开她的真面目吗?不戴,自然没人揭;戴了,就得有人去揭下来,我不过顺从天意罢了,谁知她好不讲理,故意引人然后再出手伤人,天下哪有这么霸道的事?若真是要隐蔵真面目,应该戴人⽪面具才对。”
她又在混淆是非,存心搞昏他的头。龙湖暗自警惕不可上当。
“你能不能闭上嘴,师妹?”
“你买糖给我吃,让我没空讲话好了。”
沙紫光差点就要笑出来,原本不可一世的龙少主如今虎落平,在小他十岁的师妹面前一再吃瘪,真是一物克一物呀!
“龙公子,你请便吧!我需要静养。”
“也好。”反正有葯儿在,他也问不出什么,不如先解决了小⿇烦,回头再探问沙紫光,但愿她不是惹上江湖人才好。
平常都是龙湖施展轻功到二里外的镇上买糖果糕饼塞她的嘴,以求短暂的平静,今天秦葯儿竟不怕累的要陪他走这一段路,还主动牵他的手。
龙湖心里⽑⽑的,不知她又有何花招。
“师兄,”来了。“听说你要回家了,是不是?”
“没错,我也该回去探望我的⽗⺟了。”
“你还回不回来?”
“回来。”他忍住一声长叹,低头瞄了她一眼,害他不时发出叹息的主凶倒是満脸无辜地笑着。“师⽗给我两个月探亲假。”他一想乐了,苦捱四年,终于脫离苦海,即使只有短暂两个月,也够他乐上半天,决定好好珍惜得来不易的假期。
小孩子是很敏感的,看他⾼兴得快飞上天,一丝丝的离情也没有,猜也猜得到他不光为重叙亲情而乐,那股子奋兴劲倒像是逃难的人得登彼岸。
买了糖,回程途中,秦葯儿天真的问他:“师兄可喜菜儿?”
“啊?”良心与礼貌拔河,他的教养羸了。“当然喜。”骗骗小孩子嘛!
“师兄这次回家两个月,可会想念葯儿?”
“那当然。”食言而肥啊!龙湖,小心哪天真肥死了。
“会很想念吗?”
“非常、非常想念。”就当是临别赠礼吧!
“师兄真是好人。”塞了颗糖⼊口,葯儿笑咪咪的说:“师兄尽管回去,不需想念我,反正你也没时间想我。”
“我会想你的。”不愧是商人之子,口惠实不惠。
“随便你,我可没空想你。”
她没头没脑的拋下一句,自跑去知鱼湾玩耍。龙湖耸了耸肩,暗道:“最好你永远都想不起我。”进屋里探紫光。
沙紫光走了,被一名中年美妇接走了。
“师⽗,她伤势那么严重,怎能这么快就走呢?”
秦守虚嗔怪。“你不信任为师的医术?”
“不,徒儿万无此意。”
“你也不必替她心,来接她的女人派轿子抬她走的。”
“我也不是心她…”他搔了搔脑袋。
“在师⽗面前还装蒜!”秦守虚哈哈大笑。“人不风流枉少年,为师也是过来人啊!可惜,她生得一张好脸蛋,却因而沦落风尘,一生命运坎坷。”
他犀利的目光投注在龙湖脸上,龙湖不由得凛然心惊。早听闻师祖楚狂生不但文武全才,精通歧⻩之术,对于面相、手相也很专精,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葩,秦守虚拜在他门下,专研医道,但有明师教调,其它的本事好歹也学得两三成。
“师⽗,难道红颜就注定要薄命吗?那葯儿不也是美得…”
秦守虚不以为意。“你看葯儿的情如何?”
“不大好,令人有点吃不消。”
“哈哈哈!说得好!不过你想,这种情的女孩子有可能沦落风尘吗?老鸨敢要吗?所以你不必担心葯儿会落得红颜薄命,她命好得很!”
“我晓得她吃不了亏,即使闯祸,也有我们担待。只是,师⽗,沙姑娘是我的旧识,您既已看出她一生命运坎坷,不知有没有化解之道?”稍候半晌,龙湖加重语气道:“师⽗,求您发发慈悲吧!”
“湖儿,在这方面为师并不专精。”秦守虚淡淡的说:“我只看出她眉宇间暗蔵仇恨,杀气颇重,若能劝她放下心头大恨,或许能稍改命运。”
说得这么笼统,显见没几分把握,偏又不能说他不对。龙湖心想幸好没着师⽗学算命,半吊子的徒弟不成了掰仙仔。
回房收拾几件行李,明⽇一早便要离岛回乡。夜里躺在上,想着四年不见的双亲,念着在青龙社的逍遥⽇子,更想到该菗空往扬州一会沙紫光,她的匆匆而别,留下一道谜题,平添他几许惆怅。
不能信任我吗?紫光。龙湖心里纷纷,脑海中装満了沙紫光的情影。即使只当我是一名朋友,还怕我不能为你分忧解劳吗?你明知道我的心意,为何仍要避我?紫光啊紫光,你是一个谜,而我非开解这个谜不可。
转⾝睡去,有人来敲窗。
“师兄。”秦葯儿推开窗子,把头伸进来。
龙湖原想装睡,但也知道这小恶女不达目的绝不轻言放弃,只好下。
“这么晚了,你还有什么事?”
“你这次回去,会不会去找那位美女?”
“你说紫光?你问这做什么?”
“我想了解一下师兄的为人是否明⽩是非。”下文颇耐人寻味。
“小师妹,请你长话短说。”他打个呵欠。
“那就说不清楚啦!”秦葯儿绽开甜美的笑容,看在龙湖眼里,不知怎地,总有一股说不出的琊气。“师兄平常待我是好的,只是,你的⽑病也不是普通的大,一见美女便晕头转向,不辨东西南北,这时就变得很不可靠了,唯一的小师妹被人欺负了你也不在乎,幸好我命大没死…你嘴巴在动,是不是想提醒我是你好心救了我?哼,这不算数,那时沙紫光的脸你还没看清楚,若真教你事先见她一面,记不记得救我还得走着瞧呢!”
“说重点。”他⼲脆坐下来舒服些。
“重点就是…给我茶。”她伸长手接过荼⽔润润喉。“师兄爱护师妹,偏袒师妹是天经地义的事,你要敢例外,小心天打雷劈。”
“说重点。”
“好嘛!你不可以去找沙紫光,你要明辨是非,牢记她的过错。”
龙湖差点跌下椅子去。他的听觉没出错吧?从来只听人说要宽恕对方的过错,她却要他“牢记?”他早该晓得,任何不合理的话由她口中吐出来,都不算太意外。
“师妹,沙姑娘并非存心伤你。你不该多事惹风波,故意招惹人家,她一时老羞成怒才会连想都不想的就出手。”
“原想听你骂她两句,或许我便不计较了,结果你开口闭口都在替她说话。哼!我知道了,你存心去找她对不对?”
龙湖也恼了。“无可奉告!”
砰的一声,关上窗子,还是窝回上舒服。
“⾊鬼师兄!见⾊忘妹的猪八戒!”秦葯儿在窗外叫骂,他充耳不闻。“好,你不理我,明天我也不去送你了,再见!”
龙湖当她在唱催眠曲,倒真有了睡意,不一会儿即沉沉⼊睡。
翌晨,向师⽗拜别,秦葯儿避不见面,龙湖这才想起咋晚她似乎赌气说不送他了,真是孩子脾。也罢,待回来时带些礼物哄哄她就是。
在岸边上了青龙社的船只,⽔光潋滟,晴空丽⽇,心为之一慡。啊,快活的、逍遥的,最要紧的,没有秦葯儿的⽇子终于来了,龙湖噤不住对空长啸,吐尽了在岛上所受的鸟气,开怀畅笑着:“出发!我自由了,出发!”
青龙社的弟兄也许心里正惊疑他们的少主似乎有点神经失常,却聪明的没表现出来,这当中,大概只有左佑农有几分了解龙湖的心情。
“少主。”左佑农心想他有责任劝戒龙湖的不当行止,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秦守虚凌徒弟呢!“离开师⽗⾝边,不需这么⾼兴吧?”
“不,我是⾼兴师妹没跟来。”
“葯儿姑娘她…”
“从现在开始两个月,别让我听到她的名字。”
左佑农再也掩饰不住同情的眼光,吁叹了一声。
“该死的,都是葯儿害我被人‘同情’。”龙湖暗骂一声,跟她在一起,他好像只有被人同情的份。“我是‘青龙社’的少主耶,不行,不行,从此刻开始,本少主要重振雄风,笑傲江南!”
男子汉大丈夫说⼲就⼲,当下直杆,抬头,好显得⽟树临风、气宇轩昂。嗯,果然,像个少主了。
眼看沧浪岛愈来愈小,龙湖的情绪慢慢恢复正常,有了度假的心情。
熏风吹得游人醉,他仰靠在椅背上,深呼昅着那充満了辽阔海域的自由气息,半合着眼,让自己的精神完全松懈下来,浴沐在属于他的密私思维中,那是软绵绵的、充満女人香的领域,男人的极乐世界。
他怡然自得,一任风拍⾐裳,边的笑意一直持续不退,致使为他送茶的侍从有点受宠若惊。睁开了半合的眼睛,刺目的迫使他再病傲艘幌卵郏熘形缌耍庸潜墼娌璨钩渌郑睦镌谙胩煜懵サ淖砑亡杂阊纭?br>
“少主,”左佑农过来道:“请用午膳。”
“左大叔,你别跟我这么客气了。”龙湖站起⾝,不忘礼数的敬他三分。朝旁边的侍从问:“我住哪间舱房?”
“少主住的自然是天字房。”
“四年了,先去看看是不是仍是老样子。”
“少主!”左佑农叫住他。“还是用完膳再去…冷了,不好吃。”
“大热天的,放凉些再吃才不会吃得満头大汗。”
龙湖兴匆匆的往舱房去。这艘天龙号的大商船对龙家意义非凡,这是龙天翼命人建造的第一艘大船,已有二十年的船龄,和龙湖一般年纪,对他自然也有特殊意义。
他记得小时候每回和爹上船,十之八九都是乘坐天龙号,住天字号舱房,他们一起把它布置得和家一样温暖舒适,那儿有他与⽗亲共同的回忆。
怀着温馨、美好、豪壮的记忆,龙湖踏进了舱房…
“嗨!师兄,我等你好久了。”
原本眉飞⾊舞,脸上的表情宛如晴天太的龙湖,一听到这声音,忽然间云密布,就快刮风下雨了。
“师兄,看到可爱的小师妹,你没一点表示吗?”秦葯儿的目光笑嘻嘻的紧盯着龙湖,果然可爱得彷若舂花初绽。
龙湖什么都没瞧见,什么也没听见,只感到脑门轰然乍响!
自由的、宛若天龙翔空的好⽇子…
软软甜甜、莺莺燕燕,粉香脂滑,众星拱月的极乐世界…
最要紧的,没有秦葯儿的逍遥生活…
飞了!飞了!飞了!
砰的一声,他晕倒了。
“咦?”秦葯儿用脚踢踢他。“师兄?师兄?”
“怎么回事?”左佑农愈想愈不放心的跟过来,惊道:“少主!少主怎么了?”
“不知道。”秦葯儿耸了耸肩,蹲⾝翻他眼⽪。“哇,翻⽩眼了,很严重哦!”歪着头想了想,她击掌道:“我懂了,师兄是惊喜过度!一定是这样,他没想到我会出现,一时之间太⾼兴了,气⾎上冲,所以晕倒了。”
左佑农听得张口结⾆,真想代少主一哭啊!
这下子糗大了。
龙湖作梦也没想到自己这辈子有晕倒的一天。
他一醒来,就马上把左佑农叫来询问:“她怎么会在船上?”
“天龙号刚靠岸,葯儿姐小便拿着秦大夫写给大当家的信函,她说她必须亲手给大当家,属下只有让她上船。后来,姐小又说要给你一个惊喜,教我们不得事先向你透露丝毫风声…”
“你有必要什么事都听她的吗?”他若早知秦葯儿在船上,他宁可留在沧浪岛上喂蚊子。
显然左佑农也看出了这一点,才会附和秦葯儿的主意,不过处事圆滑的他当然另有一番说词:“姐小怎么说也是少主的师妹,属下怎好得罪?”
“哼,就因为她是我的师妹,所以我比你了解她,说吧,这一次她拿出什么法宝威胁你们?”
“⽔。”左佑农自己也觉得好笑。“她警告我们,⽔里已装満了她爹特制的臭葯⽔,若不听她的话,马上教船上每一个人主动扑通跳下⽔。”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龙湖咬牙道:“给我一个惊喜?哼哼,我是惊恐过度!那个‘小曹’,永远晓得抓住最好的机会。”
“少主,既来之则安之吧!”
龙湖眉锋一扫。“那好,这两个月就由你负责招待她。”
“万万不可,少主。她是你师妹,照顾她是你的责任,而且属下社务繁忙,当家的不可能放我两个月长假啊!”一说到要招待秦葯儿,什么尊卑之分、效忠龙家的大道理全可以拋两边去,自⾝的安危先摆中间再说。
“我去通知姐小说少主醒了,先行告退。”
左佑农当机立断决定“牺牲”少主,一溜了之。
龙湖好气又好笑。小小一个秦葯儿有这么可怕吗?看他吓得如此。算了,青龙社上下九百多人,就算一个人招待秦葯儿一个时辰好了,也轮不到他伤脑筋。
一会儿,秦葯儿蹦跳着进来。“师兄,你病好啦?”
“我没病。”你能够吓昏师兄,算你本事大!龙湖送她一个⽩眼,总算及时想到有九百多个代罪羔羊,心情才转好。
“你看你又翻⽩眼了,小心再次昏倒。”
“不许你再提那件事。”太没面子了!
嘿嘿,这可教秦葯儿捉住了把柄。
“要我守口如瓶也行,这要看你接下来的两个月表现如何?”
“你敢威胁我?”龙湖抓住她的⾐领,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凶狠狠的凌厉眼神直直⼊她双眸中,必要时他也会吓人。“听着,这两个月是我的假期,我不准你碍手碍脚的在我⾝边破坏我的好事!不过,看在师⽗面上,我会派人照顾你,招待你四处游玩,这就是我所能给你最大的优惠了。假使你不听劝,故意来招惹我,我发誓我会马上将你五花大绑,派专船把你运回沧浪岛去!”
秦葯儿先是古里古怪的看着他,不一会儿,每只大眼睛上突然各滚出一颗眼泪,眨了眨眼,泪珠儿突然大量涌冒滚落,沾満双颊,呜咽着控诉:“你骗我!骗子!师兄是个大骗子!”她一边大哭一边说着:“你跟人家说的话都不算数,全是放庇…你是骗子,我要告诉大家你专门骗小孩子…”
“喂,喂,你别哭啊!”龙湖连忙把她放下,错愕的看着她哭天抢地。“好葯儿,小师妹,你别哭了成不成?到底我骗你什么啦?”天地颠倒了是吗?
“你昨天才说的话,今天就忘了,哇…”
本该理直气壮教训人的一方,在泪⽔攻势下,反倒成了十恶不赦的略侵者似的。
龙湖头大的回想昨天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秦葯儿愈发泣不成声:“我问师兄喜不喜葯儿,你说喜…我问师兄会不会想念葯儿,你说很想、很想…我不要你受思念之苦嘛,所以⼲脆不离开你…我还找爹写一封信给龙伯伯,自愿做傅信使者,免得龙伯伯取笑你离不开师妹…”
什么啊,她把“应酬话”当真?他离不开她?
“我处处为你着想,你却嫌我碍手碍脚…”
“那么我求你别再为我‘着想’了。”龙湖低叹。
“你说什么?”她没听清楚。
“没有,我什么也没说。”他但愿昨天真的什么也没说,这年头“好心”不会有好报。
秦葯儿擦了擦眼泪。“昨天你说的全不算数是不是?好,你不喜看到我,我也不想让你讨厌,我走就是了。”
她真的走了出去。等等,不太对,这是船上,她能走到哪儿去?龙湖跳了起来,拔⾜追出去,正赶上葯儿要跳船,他嚷着:“傻瓜!你别来啊!”战栗的揽紧了她,急促的说:“你死了,我能活吗?”秦守虚不要他的命才怪。
“你放手,我不要待在人家讨厌的地方…”
“谁说我讨厌?我⾼兴得‘要命’。”事到如今,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你一定又在骗人,跟昨天一样…”
“是真的。”他立即发誓赌咒。
“你不骗人?你喜我留下来?”
“喜,喜,我‘求求你’留下来好吗?”
她不无几分怀疑的斜睨着他看,他赶忙装出一副诚诚恳恳的老实模样。真是的,小孩子不要疑心病这么重嘛!龙湖笑得嘴角快僵掉了,才终于盼到她回心转意。
“看你这么有诚意的哀求我,大概是真的了,好吧!再卖你一次面子,留下来让你招待,免得你要死要活的,有失少主威风。”
这不是得了便宜又卖乖吗?龙湖也只好哑子吃⻩连,忍了。
秦葯儿变脸比变天还快,笑靥如花的伸臂抱住龙湖的脖子,让他抱进舱房休息去。他被她搞得⾝心俱疲,比做苦工还累。
事后龙湖偶一回想,似乎又上了她的当,不过为了男自尊着想,还是别想太多才好。
一直在暗中观察他们的左佑农,愈想愈可怕,突然打了个寒颤。
“可怜的少主,这辈子是栽在秦葯儿手中了。万一,有一天她成了咱们的少夫人,也就是下任的当家夫人,那‘青龙社’不给她玩完了?大伙儿还有前途可言吗?”
天不绝人之路,尚有一线生机:赶在秦葯儿成年之前,鼓吹少主龙湖快快成亲。
在往后数年,这件事成了左佑农最大的一个心愿。
但求苍天保佑,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