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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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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送新郞新娘进⼊洞房,饮了杯酒,说了好些吉祥话,不相⼲的人终于全退出房外,让新人独处。

  乐音、铜锣声、钹鼓声咎彻整个婚礼程序,直到进了洞房,贞仍感觉耳孔嗡嗡地闹着,却不敢随意动,像个木偶人似的给喜娘牵扶着四处敬礼,还好她嫁的是燕门堡的首领,除了夫婿,没人地位比她崇⾼,不用个个跪拜,只是对许多来贺礼的大人物不能不尽到礼数,饶是如此,她仍旧累得头脑昏沉,凤冠的重量变得难以忍受,心情更是起伏不定。

  她终于嫁为人妇了,很奇怪的感觉!自己仍然是自己,心情却翻了一翻,昨⽇之前,仍把自己看作不解世事的小姑娘,从今⽇起却要当家作主⺟了。郭贞一想到三⽇后,燕无极的属下们将向她正式见礼,听阿诺说那些人年轻些的与燕无极差不多年纪,年长些的已有四十开外,见了她这位少年夫人却必须恭恭敬敬的自动矮半截,那场面岂不有趣?到时可别笑出来才好。

  奇怪,她怎会想到那么远去?一定是她太紧张了,只因接下来是教她无所适从的境况…

  一切都静了下来,隐隐约约打远处传来热闹声,听不太真切,贞心中猜想,外边喜筵已开,各地请来的表演班子、卖命耍杂技的人,继续在灿若⽩⽇的灯火下,把婚宴搞得热闹有加,绝不能失了燕门堡的面子。

  贞倒宁愿自己是一位客人,至少不必在这里罚坐刑,她好难过,受不了啦,轻轻转动一下脑袋,居然没僵掉,忍不住伸手颈子。

  有人清了一下喉咙,她吓了一跳,赶紧将手收回叠放膝上,规规矩矩,端坐如仪,即使阿诺见了也要夸赞她像个大家闺秀呢!可她心里想的全不是那么一回事,暗呼倒楣,忘了房里不只她一人,怎么他刚才都不哼一声呢?

  燕无极终于挑起红巾盖,他的新娘低着头,双目含羞半合,放在膝上的心手不安地扭绞着,他不开口,她也绝不能先出声,房里静得让人慌,一片芳心千万绪,手脚没个安排处!

  “你饿了吧!”他的声音不冷不热、不喜不怒。

  她抬起头来,可以开口了。“我以为你不在房里呢!”

  “我一直都在。”

  “但你没出声,太安静了。”

  “我以为今天已经够热闹,是该安静一下。”他给她一个笑容。“晚膳快冷了,不趁现在吃点,就没机会了。”

  这问题可严重了!可是,她的头好重,怕吃得不舒服。

  “你帮我把凤冠取下来好吗?”他把凤冠小心地从她头上取下来,搁在妆台怡上。

  贞舒了一口气。揭了红巾盖,和夫婿正式见了面(当然,她必须装作从未见过他),不必再战战兢兢了,忽然她觉得饥肠辘辘,就开怀的吃了,一连咽下三块糕点,正要伸手夹熏,有她最爱吃的腿和翅膀,每道菜都很合她胃口,心想,她真是嫁对了,正开心呢,才发现她老公只是看着她吃,自己仅意思意思的夹了块⾁放在碗里,并不吃。

  “你不饿?”她心虚地红了脸,方才她吃得真像饿死鬼投胎,是不是?

  其实,她悟再差,到底也当了十八年的官家千金,气质、教养已然深蒂固,即使吃饭畅快些,吃相也不会难看。燕无极只是惊讶她的坦然,没见过哪个女人在他面前能这般自在,洒然无碍,显然她真的在享受桌上的佳肴!既然威严吓唬不了她,而且也无别人在场,他⼲脆大方的夹菜给她,她放下心事,又开怀的吃喝。

  “夫人可有小名?”他陪她边吃边聊天。

  贞征了一下才明⽩原来夫人就是她,笑了起来:“有,贞儿!我有个孪生弟弟,叫阿诺。”

  他不喜她一开口就提阿诺,只得装作没听见。

  “贞儿,私底下我可唤你小名,有旁人在场则按规矩来,知道吧!”

  “我也可以叫你的名字吗?”

  “不行!我是夫你是,我是天你是地,你该叫我堡主或大哥,私底下称一声夫君倒是无妨。”燕无极赞成规矩立在先,以免⽇后她得寸进尺。

  贞皱皱小鼻子,听出他的自尊自大,及拒绝和人过分亲近的意思,即使亲密如者,也不过比他的屈下地位⾼些,并不表示他信任她。他真奇怪!贞一时也猜不透他,她没有阿诺的精明,很容易对不了解的世俗事马马虎虎地糊过去。

  “这里的规矩很大吗?夫君。”

  她倒不难‮教调‬嘛!燕无极欣慰的想,笑道:“没有官家规矩大,你会适应的。”官家有什么规矩?在家里,郭贞最随自在不过,总他这么一说,简直如鱼得⽔,笑病傲搜邸!疤昧耍》蚓慵颐晃壹夜婢兀乙芄煤云摹!?br>

  燕无极作梦也没想到,她本不清楚一般官家有哪些规矩,她只知道在郭家府中她生活得自由自在,没想到嫁过来更加无拘无束,真是好!

  于是,这对新婚夫妇各自露出満忘的笑容。

  然后,贞妈福大娘率领寒碧等四名丫头进来,收拾残食,并将燕无极请到外头去了。福大娘帮贞换下一层层的红丝缎礼服,贞悄悄的问她:“你打听到什么没有?关于我丈夫的。”

  “他是堡主呢,在这儿他最大,底下人哪个敢说他不是。不过,照我观察,每个人都非常敬重他,就好比我们敬重老爷一样,没事的,心肝。”

  “他有没有另外的女人?”

  “没有,一个都没有。”福大娘朝她耳轻道:“他这样的地位,又不很年轻了,⾝边怎会连个妾侍也没有?心肝,这不大寻常。这几晚他若一次也不碰你,可别自己委屈着,少爷还在宾馆留住,他会替你拿主意。”贞差得双颊‮晕红‬直漫向耳,若不是福大娘告诉她,她本不解男女之事。

  ‮浴沐‬后,抹上自江南购得的香油,披上宽松的寝⾐,丫头扶她坐在妆怡前,福大娘在背后为她细心梳理一头浓密的乌发。凝望镜中双颊绯红的自己,贞一时之间竟有种今夕何夕的虚幻,彷佛这一切均不是‮实真‬的情境,只是舂花少女所作的一场幻梦“恭喜‮姐小‬…祝贺‮姐小‬和姑爷…”

  似乎有人在朗念什么辞,一时之间她仍回不过神来,等她心神归位合一,周遭寂静地彷佛针落可闻,娘呢?寒碧呢?美绢呢?什么时候全都‮光走‬了?

  时间,忽然怠了工,拖延行进的脚步,静默中孤⾝地等待、期望、害怕、坐立不安,內心杂着种种情绪,待会他进来时,该不该开口呢?又能同他说些什么?原本互不相识的一对男女,一朝拜过堂,就可上做夫?心中除了惶惑便是深沉的恐惧及无助,巴不得逃掉!

  忽有落闩声响传自外厅,他回来了,回房来了!贞的手脚发软,绝不能让他看出她心中的慌失措!她強自镇定,尊严地坐在原位不动。

  珠帘卷起又落,燕无极⾼大的⾝躯彷如一道影庒向她头顶,不容人忽视他。

  心跳令她眼前一阵模糊,⾆打结,什么尊严全丢光了,她觉得自己快晕过去了,⾝子不自主地经头,该怎么做呢?贞一点主张也没有。穿著便服的燕无极,散发出一种无法分辨的气息,似乎陌生,又似乎是前世来重逢的爱人,记忆中曾遗留久远以前的亲密,他温柔一笑,伸出耝大硬实的手掌,握住她微颤的香软小手,开了口:“贞儿。”

  轻轻被他抱⼊那有力的怀中,她觉得好虚弱,一股奇异的热流从她馥柔的膛涌向喉咙,涌向她嫣红微启的双,他吻了她,他的吻愈来愈热烈,彷佛急于扫除她心底所有的羞怯和霾,为这个夜燃烧起狂野的烈焰…

  她分辨不出心底的感觉,却不由自主地依偎得他更紧。

  整个天地彷佛正在不停地旋转、旋转…

  光尚未升起,风中仍带着黑夜的寒气,郭铁诺一个人静静的站在窗前,面对着窗外的舂月,一⾝未褪的隆重礼服。

  今夜注定要失眠了,他的‮姐小‬姐终究还是成了外姓人,嫁予草莽商人的头目做老婆,值得吗?她一直那么小孩子气,真受得了包括燕无极在內那群耝鲁俗气、市侩势利、如蛇似狐的草莽商人?简直‮蹋糟‬了他镀金嵌⽟的贵气姐姐!

  今天换是处在另一种状况下结识燕无极,他会以不带⾊彩的超然眼光看待这一类不同属的人,可是,谁教他要娶贞呢,阿诺不挑肥拣瘦才怪,官在很难把燕无极和他的宝贝姐姐联想在一起。谁能想象一只猛枭和一只金丝雀被关在同一个笼子可以相安无事?可怜的金丝雀不被吃得尸骨无存才怪!

  都到了这一刻,阿诺依然没法理解⽗亲为何替贞挑上这门亲事。从韦一箭说漏的口风里,原来还是郭作云主动提亲的,真是人…太没面子了!案亲究竟存什么心态,令人费解。说什么郭家遇上以前官场的仇家放话要私下寻仇,希望能藉由燕门堡在北方的势力来保全家业…笑话!四品以下的⽗⺟官来到汾,谁敢不上郭府拜见大老爷?郭作云即使不当官,累代的名门世家岂容小觑,姻亲旁戚十人中少说也有一个人吃官家饭,做京官的也不少,官场仇家要寻仇,他怎会一点风声都不知道?再者,以他爹的情,惹上杀⾝之祸的机会微乎其微。

  此事不能教贞晓得,否则她在燕门堡岂不是没有地位了?不过,反过来讲,若非郭作云主动提亲,燕门堡说什么也不敢心存侥幸来⾼攀。

  爹爹真的认为把贞许配给燕无极,可以获得幸福吗?

  冰铁诺不知道为什么,总无法拨去心头的乌云。

  晨曦初露。

  燕无极习惯的醒来,往常这时候,早该去练功了,一个时辰后洗⾝,接下来用早膳,再来便是永远也忙不完的工作…

  新婚第一天,当然没人会期待他早起,睡到⽇上三竿才合乎寻常,是不?而且,就算他想起⾝下,也要大费一番工夫,因为他的小子像八爪鱼般的紧搂着他睡得正沉,他简直动弹不得!他敢说她本不清楚自己怀里搂着的是人或是大红锦被!夜里他醒来两次,第一次发现他的小子睡在棉被上面,不疑有它,在不惊醒她的情况下帮她恢复正常睡姿,盖上棉被;第二次他终于弄明⽩了,醒来时发现棉被全教贞搂抱着,然后她抱着棉被一翻⾝,人又睡在棉被上头了。睡癖真差啊!懊死的她倒好命地照睡不误,任由他翻动⾝子就是不醒,才正要⼊睡的他发觉棉被又一寸一寸地被她昅过去,她本习惯了,没办法!为了安稳地睡一觉,只好让贞两手抱着他,接着,她的脚也自动上来,就变成现在这样子。

  才结婚第一天,他就累惨了!

  怎么会养成这种奇怪的睡癖呢?怀里不抱着东西睡不着?燕无极无奈的视线往下移,半褪的睡袍,裸露出一片雪⽩酥,他的目光变得温柔而深沉,昨夜的甜藌狂喜犹在心头,她是如此娇弱,似乎他一用力就可散她的⾝体,竟发出他全副心力的对待,仿如天地间只剩下他两人,只存在着这份深深的爱怜…

  爱?他的目光转冷,眉头紧皱,瞬间出情中冷静下来。女人,不可以爱!他的小娇值得他善待她,他可以疼她、宠她、逗她开心,但绝对不会爱上她!爱,将使男人意志溃散、心志薄弱,任由他爱的女人对他为所为,到最后,只换来痛苦!不过,贞不一样!她单纯得像个孩子,他相信这辈子她都伤害不到他,他应该拋却丑恶的记忆,好好地疼她一辈子,毕竟她是他喜的女人,他可爱的小子。

  分辨清楚自己对贞的感情,他安心的反手搂住她,轻轻俯在她⾝上,嗅着她清馨的体香,‮存温‬地吻她粉柔⽩嫰的肌肤,‮逗挑‬嫣红滴的瓣…

  贞微微睁眼,犹疑在梦中。⾝上的重庒几令她不过气,当被撬开,他恣意地逗那不能抵抗的⾆⾝,她惊着,灼热的感觉,烧得全⾝泛起一层醉酒后的桃花粉⾊,他更加把持不住,引领她投⾝进狂热的火涛…

  “贞儿,”平静后,他轻吻着她沉睡中的晕红脸蛋,他真是太急躁了,希望没有伤到她。“你这小妮子真令我着,我想我是真的喜上你了!贞儿,不要辜负我,更别欺弄我,让我安心的疼你一辈子吧!”

  天光大亮,他准备起⾝。

  灼灼桃华,织満窗棂。绢窗外原只是一片绿草地,为着新婚大喜,关饮虹那位素端庄没啥主见的夫人赵氏,和韦一箭那个才华洋溢令人头痛的夫人张氏,竟难得地意见一致,要她们丈夫来说服他,移植来数十株桃树,并说明其意是取自《诗经》(桃夭):桃之夭夭,灼灼英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贵,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蓁蓁叶,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期待新嫁娘正如一株桃树,焕发出自然天成的丰采,一似盛放的杭花容姿打佰,更能结出丰美的果实,开枝散叶,子孙繁衍,兴旺家业。

  原来这座黑木楼太过庄严肃穆,容不下半点脂粉气,多了这些华灿桃树,倒点缀出一片吉祥喜气。

  贞在鸟鸣中醒来,明亮的光放肆地投进纤尘不染的房內,又进薄纱帐,她连忙坐起⾝,光裸的⾝子教人羞窘莫名,还好枕边已无人,否则她会羞得再钻进棉被里不出来。捡起寝⾐穿好,贞悄悄半掀纱帐,最好暂时不用面对他,好羞人…

  “你醒了。”

  是他的声音,她一紧张又躲回帐內。

  “贞儿!”燕无极的嘴上弯,心中甜甜的甚是喜,她很在乎他!将纱帐分往左右侧勾妥,含羞带怯的新娘低垂螓首,不敢抬头看他。“贞儿,你看着我!你不看我,莫非嫌我长得丑陋?”

  “你才不丑!”贞天真的上当,看见他眼中的笑意才知他在逗她,‮晕红‬上颊,转过头去,低低柔柔的:“你很好看的,你自己也知道。”

  “你更美!”他坐上沿,轻轻扳过她的脸,柔情万千的注视她。“我伤了你没有?”她投⼊他怀里,把脸蔵起来,羞于启齿。

  在宁静的氛围中彼此拥抱,分享甜藌心事,这一刻将烙印心中,他是夫她是,不再有一丝犹豫。

  溪流沿着山势缓缓的流着,満山遍野都是嫰绿的树芽,一片青青葱葱的样子,使人陶醉在其中。

  燕无极携着子郭贞在山道上漫步,于树影掩映间谈天说地。

  他告诉她:“到了秋天満山金⻩⾊的叶子,更是美得令人惊叹。”

  “我已经在期待了,这里确实是绝佳妙境。”她很欣赏的附和,多情的眸采停驻在丈夫⾝上,她的小脸蛋绽放着明亮动人的光辉,那是幸福的光辉。

  这三天他们像一对神仙眷属!他待她真是好,从早到晚陪伴娇,亲自引领她悉燕门堡的环境和重要人物,带她出门踏青,寻幽访胜。他没有要求她镇⽇困守闺房,反而非常喜她活泼明朗、十分有精神的样子,虽然他没有说出来,但是他的确很庆幸她不是只喜躲在房內绣花做家务、对外界热闹缤纷的人生百态丝毫没‮趣兴‬的僵化女人!他不曾再想过把贞视为花瓶的装点门面,她是他的女人,他喜有她在⾝逆,这小妮子真能逗他开心!

  她一直都兴致的,路边生长的一朵野花也能令她停住脚步,赞赏它的花姿,追问它的花名;口⼲了,也肯跟他一样捧溪⽔解渴。

  燕无极看看天⾊已然正午,便找来一长树枝,腾⾝跃向溪中一颗大石头上面,站稳了,瞄准了,眼明手快的向⽔中刺去!贞在一边看得连连拍手,叫:“好啊!加油!加油!夫君,你真了不起!”一尾鱼、二尾鱼…不断地被拋上岸,她不待吩咐,已机灵的去搜集枯枝准备升火。

  一般大家闺秀看了恐怕要皱眉头叫一声“野蛮”的事情,她反而觉得有趣!单独住在杜府那两年,没有阿诺在旁边唠叨规劝,规劝不成便当跟庇虫,贞每回扮男装和杜秀山出门,均‮奋兴‬莫名,名山旷野可去得,酒楼客栈可住得,山珍海味任我尝,乡野风味也开脾。只要无关律法,不损人利己,杜秀山便觉百无噤忌。

  立在溪中的燕无极,愉快地注视着像小鹿一样奔忙的贞,她可真与众不同啊,该死的,他爱煞了这个意外的惊喜!记得前年初舂,他伙同三虎将、几位⼲部和他们的大人一同舂游踏青,男人猎打鱼,女人升火煮食,关饮虹的大人赵宛晶从头到尾端端庄庄,含笑看众人嬉闹忙碌,回去后连头发都没了一!赵宛晶是传统礼教下教养出的秀才之女,也算书香门第,规矩到呆板的程度,夫之间只能相敬如宾了。

  亲之前,燕无极也曾猜测这位郭千金的情,他一生没接触过官家‮姐小‬,以为郭贞八成比赵宛晶加倍的中规中炬,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大多数做子的均以端正的仪态为美,一辈子都不会出差错,丈夫可以安心地托付全部家务,出门打拚。他已有心理准备接受这样的子,也懂得如何应对,谁知预测的完全不对,她每天都给他一个惊喜!他已在等着,当三虎将一朝摸清楚郭贞的真情与出人意料的行事作风时,他等着看他们吓脫了下巴的滑稽相!

  他尚且无法以预先设想的立场态度对待贞,苏鸣等三人当初跟他拍脯保证:“她活似一尊⽟观音,家世⾼贵,情温婉端方,你保证会喜的。”他忍住没有反驳,他要一尊⽟观音⼲什么?听起来就冷冰冰的教人敬而远之!这下有趣了,贞是泡在怀里让他暖晕晕的热情小东西,他很开心,就不知苏鸣他们还笑不笑得出来?

  他也曾揣测郭千金是娇生惯养的,呼奴使婢,派头很大,没事就给人脸⾊看。如今已知担心是多余的,贞或许有点异乎寻常,可是她从不端官家‮姐小‬的架子,待人热诚而随和,比她的孪生弟弟好相处十倍。“夫君,你看这些柴火够不够?”贞朝他招手。

  他跃上岸,连鞋也没

  “够了。你会升火吗?”他抹去她鼻头一点灰。

  “我…呃,不会。”她低垂眼睛,怕他看透。

  她是“应该”不会的。成亲的前‮夜一‬,阿诺千叮咛万代:“姐姐,你也不希望被休回家吧!所以,在你没能得到丈夫的真心,确定他不介意你异乎一般女流之辈以前,所有千金‮姐小‬应该不知道也不会做的事,你必须统统装作不知道、统统不会!你不曾女扮男装,不曾随舅舅四处云游,更不曾上酒楼只为吃人家有名的招牌菜…你不会恶作剧害人上当,不会设机关捉弄人,不会爬树,更不会把绳索当楼梯…总而言之,你能忍多久就装多久吧!好歹给爹留点颜面,拖过一年的新婚期…”阿诺好啰唆哦!老爹都没代这许多,偏偏他爱杞人忧天,贞听得呵欠连连,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骗人能骗多久呢?成天伪装自己会累死人的。贞不打算隐蔵‮实真‬的自己,谁娶了她就必须接纳她的一切优点和缺点。不过,阿诺说的也没错,一开始收敛些,她需要时间认识她的丈夫,燕无极也需要时间了解她。

  “我来。”燕无极并不感到意外,取出火石升起一堆火,她只需添柴。当然,他更不会指望她杀鱼、处理野味,他拿出匕首快速将鱼开膛破肚…

  贞没料到他会当她的面杀鱼,⾎流出来了,那么多的⾎…恐惧再次呑没她,眼前发黑,呼昅几乎停止,她昏了过去。

  “贞儿!你怎么啦?”

  燕无极差点被她吓死,以为她走太多的路累晕了,忙将她抱往树下躺着。

  有人在摇晃她,拍打她的脸,呼唤她的名字,是阿诺吗?贞微微睁开眼,一张担忧的俊脸横在她面前,比阿诺成许多,更多三分威严,他是谁?她的头好昏,有几秒钟的时间脑里一片空⽩。

  “贞儿,你究竟怎么了?你哪儿不舒服?”燕无极讶异自己对她的关怀。她想起了。

  “我怕⾎…我不要看到有人受伤流⾎…”

  女人的⽑病!燕无极放下心事,让她依靠着树⾝休息,自行去处理午饭。这次他背对她的方向,用溪⽔洗鱼⾝,以树枝穿妥,烧烤起来。

  着火花相望,更见她的脆弱,可怜的小东西,这样害怕见到⾎!燕无极內心产生矛盾,一方面怜惜她,极安慰她,一方面又对自己方才的紧张生起气来。紧张,表示他在乎她,惟恐地出了什么意外。他,燕无极,怎会短短三⽇就对一个女人产生感情?

  冰贞长得秀丽清新,十分甜美,但她不是什么绝世美女,更无绝代之风情,远远不及他年少轻狂时曾‮望渴‬拥有的那名姑娘扣人心弦的美貌。奇怪,他已不再怀念那个女人,却‮望渴‬从贞⾝上挖掘她潜蔵的所有神秘!贞很单纯,表达感情很直接,然而她是多变多貌的,前一刻生龙活虎,后一刻见⾎昏倒…

  焦味触鼻,燕无极忙收敛心神。

  懊死的!他想她太多了,用心太过了。可是,他们既是夫,互相关心有何不对?

  他找到理由安慰自己。

  “夫君,”贞不知何时已坐到他⾝边,帮他烤鱼。“对不起,我很没用的。”

  “许多人都怕见⾎,你只是胆子小了点。”燕无极以?硗贫希蝗绦亩嗉铀睦砀旱!H绻幸惶焖⒕跛牡ㄗ哟蟮绞裁闯潭龋咸毂S铀灰敝诨璞悴藕谩?br>

  鱼烤得很香,味道又鲜美,贞一连吃了三条。他喜胃口好的女人,吃得下表示⾝体健康,但也不能过分贪吃,男人都不喜肥女人。

  “夫君,一个女人如果不会做饭、刺绣、纺纱、⾐裳,不至于会被休吧?”贞以闲聊的口吻,试探地问。

  燕无极瞅住她。“你在说你自己,对吧!”

  “你知道?”她没有感到‮愧羞‬,只是好奇的问。

  “瞧你这双手,再看你活泼的子,我猜不出来就⽩混了!”他若无其事的说:“黑木楼內有厨子、佣仆一大堆,原本就不需要你亲自动手做什么;燕门堡有最佳的布料来源、织纺和一流的师傅,你缺什么只需开口吩咐,自有下人去办。你乃当家主⺟,帮我管好內务即可,我相信管教下人办好事情必难不倒你。”

  “夫君,你真好!”贞一把搂住他颈子,⾼兴得只差没跳起来。“早晓得你这般开通,我也不必给阿诺着学拿针线,恨不得起他那张乌鸦嘴!我不肯学,他就恐吓我迟早会被丈夫休回家,你说可不可恶?”

  燕无极差点笑岔了气,她真老实!“结果你仍是没学,不是吗?”

  “我学了,很努力地学,真的。可是我的十手指头却吃⾜苦头,老是见⾎,一滴⾎我没晕倒,十滴⾎我就晕了,阿诺不愿我试凄,便自动放弃了。”贞把头靠在丈夫肩上,低语着:“我娘早逝,从出生我和阿诺就寄养在外公家,等于是相依为命的,他做什么其实都是为我好,所以每回他捞叨时我就多少忍耐听一些,当他是在尽责任,至于最后变成什么样子,他也会坦然接受。”

  “听起来他像哥哥,你倒像妹妹。”

  “才不呢!我能忍便忍了,不能忍时就摆出姐姐的威风,他都不敢吭气呢!”

  “这么威风?”燕无极被逗笑。

  “当然。”贞神气地一扬顿。“明天阿诺来,你就知道了,他最听我的。”

  因为他心目中最在乎的人是你!燕无极没有把话说出来。男人不应该小气,要有量度。“你做姐姐的是不是常常欺负他?”

  “我怎会欺负他呢!没有的事。”贞说时脸不红心不跳,至少她不记得曾经“故意”欺负阿诺。“他是弟弟嘛,我很疼他的。”

  “男人不需要人家疼。”

  “才不呢!每回我疼阿诺,亲亲他的脸,他就很⾼兴…”

  “你说什么?你跟郭铁诺‮吻亲‬?”燕无极大惊失⾊,用力拉开圈住他颈子的两只小手,差点捏碎她手腕,贞痛叫出声。“你给我说清楚,你们姐弟之间亲密到何种程度?”

  “好痛!”贞用力‮动扭‬手腕,也挣脫不了他的紧握。“放开你的手!野蛮人才欺负女人,你放开我,你太坏了!”

  “我命令你回答我!”燕无极把她两手全扭向背后制住,左手扳正她的下巴,沉声问:“你是怎么亲他的?他又亲过你哪里?我叫你回答!”他深幽而漆黑的眼睛正如两江冰泉,冷冽地浸寒她的心,教她无由地升起一股惧意,眼眶微热,泪自己滚了下来,开始哭泣。“你莫名其妙…”不明⽩他为什么突然变了一张脸?这不像三天来与她恩恩爱爱的丈夫。

  “你还有脸哭?跟丈夫以外的男人‮吻亲‬,是为不贞!”

  “你…你太过分了!”贞屈辱地怒叫,不知哪来一股力量,以头去捣撞他的膛,使他不得不以两只手困住她的⾝子,她自由的两手在他后背捶打着…打死他活该!

  “你够了!”

  “不够!你太骯脏龌龊了,不分黑⽩的侮辱人…”她突然蜻蜓点⽔似的亲一下他面颊。“这就是我亲阿诺的方式,我不贞了吗?你说啊!”她居然比他大声。

  “男女授受不亲,牵手尚且逾矩,何况亲脸?”他佩服她的勇气与诚实,但她不能永远这么天真下去,他无法忍受他的子亲近其它男子,即使是她的孪生弟弟。“以前就算了,可是你要记住,不许有下一次。”

  “阿诺是弟弟啊!”“你还有理狡辩!你是不长脑子还是故意生事?若教堡內的兄弟瞧见你亲郭铁诺,他们将作何感想?我的颜面何存?”

  燕无极自问不是暴躁易怒型的人,冷静得近乎冷酷,生气时一个凌厉的眼神就可以将人冻成冰柱!他克制情绪的能力向来是一等一,可是碰到贞这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小女子,形象几乎不保。她太轻易便能撩动他的情绪!

  她的想法自成一格,别人看来很严重的事情她不以为有啥不对,像亲亲阿诺表示对他的友爱,但在别人眼中理所当然的事情她却认为不可思议,像男人纳妾。郭作云说的对,贞不像任何人,就像她的舅舅杜秀山。杜秀山教会了她“公平”两个字。

  燕无极还不清楚她有这种天真到近乎可怕的想法。

  “我是你的丈夫,除了我之外的男人,全部不许靠近你,当然也包括你弟弟。”

  “你生这么大的气,就因为我亲阿诺的脸?”贞发痛的两手,瞅着他难看的脸⾊。“我以后都不亲阿诺好了。可是,你也要以⾝作则,不可以让其它女人接近你、亲你,这样才公平。”

  燕无极仰天深呼昅一下,平静情绪。这个大胆的女人还敢向他讨价还价?

  “你忘了新婚之夜我向你说过,我是夫你是,我是天你是地,女子出嫁从夫,你必须服从我,不得有违。”

  她眨了眨眼。“怎么你跟阿诺一样爱以大道理训人?”

  “你闭嘴!”这个女人太多话了!燕无极突然俯下头,吻住了贞,一个霸道、惩罚的吻,一个不容她抗拒的吻,⾆头专制地探进去…她口蹦跳得快窒息了,她只能紧闭上眼睛,感觉一颗心飞上了天。

  初更,他才回房。

  寒碧和美绢两名婢女在上房轮值,女主人已然睡下,男主人没回房,她们必须在里面的⾐物间陪睡壮胆,还不能睡得太沉。

  燕无极进房时,美绢从里间出来,忙斟茶,他挥挥手,示意她们出去,他从不需要婢女伺候,他习惯男仆人,只是现在再也不能让男仆人进房,那会吓坏他娇贵的子。

  掀开纱帐,他立在边看着贞睡的小脸,她今晚倒没有睡在被子上,他有点纳闷,伸手揭下红锦被,原来她怀里正抱着一个长条形的枕头。

  他走出睡房,在花厅坐着。黑暗有助沉思,他常静‮坐静‬着思考许多事备,生意上的、人事上的、书本上的…过去,他唯一不需要伤脑筋的便是女人,而今,他却娶了一个最教人伤脑筋的女人当老婆,一个爱黏人的小东西!她爱笑、爱玩、爱吃、爱找⿇烦、爱发惊人之言,女人的传统美德“温、良、恭、俭、让”她懂不懂?她说:“我当然懂。我对老公很温柔,对弟弟很善良,对长辈很恭敬,花钱买书时很节俭,不喜爱的东西我很乐意承让。”他都快昏了,什么歪理出自她口中都非?碇场?br>

  他为了她伤脑筋,而她早将今⽇在溪畔的争执拋到一边去了,只记得溯溪而上与瀑布相遇的惊喜,只记得折野花回家揷瓶,和她的侍女们述说今⽇的快乐旅行,承诺下回会带她们一块去看瀑布。用过晚膳,他到舂秋楼与属下商谈事情,而她因太?酆茉绫闼耍稍谒拇采舷窀霾恢浅畹暮⒆印前。∷净故歉鑫闯墒斓暮⒆印?br>

  燕无极不得不承认,短短三⽇內,他已然喜上郭贞,令他百思莫解的是,他怎会喜这个古里古怪的小恐怖分子?他素来都很赞同圣人之道啊!“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女人最大的功用即是持家、生小孩,不必对她们抱太大的希望,更不用花费心神为她们烦恼!可是现在,他却喜上那个“烦恼之源。”

  他究竟哪神经不对劲了?

  娶老婆嘛,就该像关饮虹的子赵宛晶那样,放在家里很安心,出外一年半载也不用担心老婆跑了或闯出祸事,又实用又‮全安‬。要不,像韦一箭的夫人张宝儿也罢,精明能⼲,上马能拉弓猎,下马能进厨房,很会照顾自己和周遭的人。只有他的夫人郭贞,是生来给人照顾的,专门训练别人收拾善后之能力的闯祸精…他有这个预感。

  懊死的,他的预感向来很灵。

  “哎哟…”房內传出闷叫声。

  燕无极冲进去,迅速点着灯,可真壮观啊!下一团混,看她躺在地上和长枕头、大红锦被纠不清,他几乎失笑,忙将她拯救出来。

  “老婆,你的睡相真差。”

  躺在他怀里好舒服哦,贞像发懒的小猫般慢慢阁上眼。“我习惯睡里边的。今晚娘告诉我,子应当睡外侧,好方便早起服侍丈夫。我觉得很奇怪,我睡外侧的话,你不是不好上了吗?娘又说,子应当先服侍丈夫睡了,自己方可休息,所以睡外侧方便。可是我一直等,你都没回来,只吩咐人叫我先休息,我就睡着了。”燕无极轻点一下她微嘟的小嘴,将她放回上。“你还是睡里边吧!我有早起练功的习惯,你不需伺候我。”

  “可是娘说…”

  “你是听我的还是听你娘的?”他一边宽⾐一边道:“闺房內的事,咱们两人觉得好便行了。你娘是老经验,但未必适合我的规矩。”

  “难怪爹爹告诉我,夫君是位与众不同的人。”贞待他上,很自然地贴近他,喜和他亲密的‮全安‬感。“夫君,你以前见过我爹吗?”

  燕无极不再排斥贞黏上他,毕竟她是他的子,可以例外,而且感觉蛮好的!

  “去年舂天游泰山时,与岳⽗相遇相识,曾结伴同行三⽇,相处甚,当时只知他姓郭,是一位不被世俗羁绊的⾼雅之士。直到亲之⽇,拜见岳⽗大人,才知道他就是去年结识的那位郭员外。”他当时已然心中雪亮,这门婚事完全是郭作云一手安排的。“爹爹果然认识你,才会那么赏识你,非要我嫁给你不可。”

  这是岳⽗有先见之明,骗婚成功!燕无极心宽大的原谅了老奷巨滑的郭作云。

  “怎么?你不愿嫁?”

  “不是不愿意,而是心里十分忧心恐惧,嫁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人,不知是福是祸,脑子里很容易胡思想,想到害怕处,恨不得逃掉。”

  “你逃了,不是吗?又爬树又‮墙翻‬的。”

  “啊!”贞彷佛遇见鬼了,逃离丈夫远远的,用长枕头隔开两张脸,不敢看他的眼睛。“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死也不承认,吓死老公是有罪的!

  “难道我看错了?”好吧!她存心装糊,他就成全她。本来他只是想警告她,她的丈夫十八岁出来闯江湖,后来改行经商,十二年的历练已经碎砺出一双火眼金睛,她玩什么把戏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点破罢了。

  贞不见他追究,自然混赖到底,想法子转移他的注意力?鲁ふ恚萍谛Γ坏阋膊凰迫甑某墒炷凶樱瓜穸鐾返拇蠛⒆樱穹⑾中禄赝家话愕木驳溃骸胺蚓阈ζ鹄凑嫦窀龊⒆樱萌耸シ辣感摹D阌Φ背3PΓ绻阌械猩潭酝返幕埃萍愕男θ荩湫谋囟ɑ嵯人闪艘话搿!?br>

  “人生没有太多值得笑的事情。”燕无极冷淡的说,他的死对头本没机会见到他。“怎么没有?你娶了我就是一件最值得⾼兴的事啦,你应该每天早晚大笑三声才对。”她猛夸自己的长处:“我温柔美丽,对丈夫忠诚又专情,而且我笑口常开,妙语如珠,你每天瞧见我就开心啦!要是你今天娶了另一个端庄死板的女人,成天不言不语,板着一张千金‮姐小‬面孔,那会闷死你!或者换成一个胆小如鼠的女人,你一瞪眼她就几乎晕倒,哪敢开口与你闲聊,逗你开心!所以老公啊,我这老婆真是的,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第二个。”

  燕无极笑不可抑。

  “你倒有自知之明!确实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第二个。”

  “英雄所见略同,所以,你要珍惜。”

  “我会珍惜的。你这个小妮子,真能我笑,不噤让我联想到一个朋友。”他伸长手臂把她拥进怀抱,贴着她的脸,视线依恋地纠在一起。

  “谁呀?”

  “江南青龙社的…算了,他是你绝不可能见过的人。此次大婚,我派遣专人送帖子去,可惜他已出外游山玩⽔,八成又被他的小师妹得没处蔵⾝,不敢回家。”

  “我猜,他的小师妹一定很爱他。”

  “这我不大清楚,只是听他形容,也是一名教人头疼的姑娘。”

  他说这话时眼睛盯在老婆脸上,难免有“指桑骂槐”之嫌,贞张嘴言,却已教他抢先吻住,直吻得她全⾝⾎逆流,娇不息,忘记想说的话。又是一个绵的夜,只属于两个人、两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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