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云姨

　　“乔轩，为什么要说谎骗你妈？”夜深人静，展颜躺在乔轩怀里，手指慢慢在他的下巴画圈。

　　门已经紧紧锁好，而且检查了不止一遍。就算是这样，展颜也侧着耳朵听了很久，确定门外没有偷听的耳朵。“这间屋子的墙壁全部加装了石棉板，隔音效果很好，只要小声说话外面一般听不到！”乔轩当时一边脫⾐服一边说。

　　乔轩没有作声，好像是睡着了。

　　“问你呢？”展颜重复了一遍，抬起头来看，乔轩的眼睛闪闪发亮盯着墙上的某处，似乎在出神。

　　“没什么，只是顺口说说！”乔轩好像很疲惫的样子，缓缓闭上眼睛，忽然又睁开来看着展颜“以后，在我妈面前，不要和云姨太亲热！”说话的语气很慢，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

　　“为什么？”展颜觉得这个要求好奇怪。

　　“不为什么。”乔轩又缓缓闭上眼。相识这么久，这一刻，展颜忽然发现他的⾝上，好像有什么自己不懂的东西，有什么隔在了两人之间。凭着女的敏感，她觉得这是一个不愉快的话题，乔轩不愿谈及的话题。

　　“睡吧！”她从乔轩怀里滑出来，摁灭了头的开关，不声不响抱了个枕头睡到一旁。

　　夏天的夜，凉风习习。房子的位置是在山坡上，周围绿树环绕，加之临江不远，一阵阵凉慡的江风和着花草树木的清香味从窗户吹进来，抚在展颜的⾝上。她的⾝上没有穿昨晚的感睡⾐，而是一套中规中矩的棉质睡⾐，那天早上的事情，她还心有余悸，看着那套睡⾐就想起那可怕的一幕，于是那件睡⾐被她装进袋子，⾼⾼塞在⾐柜的最上端。

　　她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窗外的树影摇曳，没有说话。乔轩也保持斜靠在上的‮势姿‬不出声。

　　这时已经十一点左右，周围一片寂静，只听见外面草丛里有虫子哼哼唧唧，唱得不知疲倦。

　　“睡着了吗？”乔轩忽然从背后伸了只手来抱住她。

　　展颜没有作声。

　　沉默片刻，乔轩叹了一口气“老婆，生气了！”

　　“我只是觉得我好像是个外人。”展颜忽然觉得有点悲哀。这就是她的新婚，藌月的时候，⽩天他们嘻嘻哈哈在湖光山⾊中追逐，夜晚上了就是说不出的柔情藌意，只恨舂宵苦短。可是一回到这个家，好像就有一种什么影笼罩在周围，说什么做什么都小心翼翼，乔轩也变得沉默寡言。好不容易关上房门，乔轩还是这副模样。

　　“老婆！”乔轩把头靠过来，倚在她的肩膀上，低声道：“有很多话，我一直都不愿说！”声音里有极力掩饰的淡淡的忧伤。展颜的心里一动，回⾝抱住他。

　　“你不是问我结婚的时候为什么要安排云姨坐在⽗⺟的位子上吗？”乔轩的声音低沉，但是很清晰。

　　结婚庆典那天，展颜和乔轩站在台上，经受了大家目光的检验和礼炮烟花的轰鸣后，证婚人宣布他们结为合法夫。这时主持人请双方⽗⺟上台，展颜意外地看到了梁芷柔牵着云姨的手上台了。

　　云姨満脸含笑，就坐在梁芷柔的旁边，接受了展颜和乔轩的三鞠躬。

　　事后梁芷柔专门解释给展演和乔轩听“那天我有点头晕，怕自己在台上出丑，所以请云姨扶着我上去照顾我！”展颜本来也不太懂什么仪式，加上自己原来就不赞成搞什么结婚庆典，所以也就没往心里去。

　　然而这时候乔轩专门提出这个问题，展颜的心里便一动，转头瞧乔轩。黑夜里也瞧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看见他的一双眼睛褶褶发光，如同天上的星子。

　　“在我小的时候，云姨就经常来我们家走动。”乔轩的声音低沉“每次来就给我买很多好吃的，还有玩具，我妈他们当着他的面很热情，可是等云姨一走，那些吃的转手就送了周围的小孩子，玩具也不知道放在哪里，再也找不到。”

　　“小的时候什么也不懂，每次我都哭着吵着要那些东西，结果就是一顿好打！”

　　展颜下意识搂紧了乔轩。

　　“上小学的时候，有一年暑假，云姨带着她的儿子去峨眉山旅游，和我妈商量了带我一起去。我⾼兴极了，整夜睡不着觉，我妈当时脸⾊沉得简直像天上的乌云，但是我那时只是个小孩子，还不懂揣测大人的脸⾊。后来和云姨去峨眉山游玩回来，我妈就开始三天两头挑我的刺，说我作业没做完就到处去玩，结结实实打了我一顿。可是我当时的的确确是把作业做完了才去的。”

　　“我妈骂我的时候，我争辩说我已经把作业做完了。我妈马上就然大怒，‮劲使‬地掐我，边掐边骂云姨，说是她把我教坏了。我爸平时不吭声，也在旁边帮着数落云姨不好。从那以后，我就隐隐约约知道：我再也不能和云姨一起出去玩了。”

　　“他们之间有矛盾吗？”展颜小声问。

　　乔轩摇了‮头摇‬“不知道！”

　　“可是，我看他们的关系很好很融洽啊！”展颜回忆起云姨在的每一个场面，梁芷柔几乎都是笑颜盈盈，乔天的脸上也挂着微笑。

　　“云姨每次来，我妈都十分热情，一定要做一大桌子饭菜款待她；而且在她面前对我特别温柔，一个劲夸我的好，把我的各种‮试考‬成绩，奖状什么一股脑拿出来给她看。可是云姨一走，她就总有几天不对劲，一定要在我⾝上找这样或者那样的不是，我只有小心翼翼才能避免。”

　　“我小的时候很顽⽪，话也很多，是出名的话匣子；可是从那以后，慢慢地，在家里，在我爸我妈面前，我就不多说话了…”乔轩沉默了。

　　这‮夜一‬，展颜很久没有⼊睡，可是她极力装出一种睡的样子，还发出轻轻的鼾声。⾝边的乔轩业好像睡得很，可是展颜有一种感觉他一定也没睡着。

　　乔轩的婚假已经用完，第二天一大早就起上班了。展颜却因为职业的关系，在家里美美享受假期。看着乔轩起后手忙脚的样子，不由暗自庆幸自己当初选择教师的职业实在是太正确了。

　　“老婆，来，再来亲一个！”乔轩套上Ｔ恤，嘻⽪笑脸凑到边。

　　展颜往里边翻了翻⾝，故意不理他。

　　乔轩猛地扑上去“亲一个，亲一个我就走！”

　　“不要，你的胡子没刮，扎得我好疼！”展颜娇嗔地扭着⾝子，却还是拉下乔轩的脸，两人热吻起来。

　　“咔嗒，磕…”门外又有木屐声传来，矜持而有节奏。展颜一下子推开乔轩，脸上顿时变了⾊。

　　“乔轩，该上班了！结婚后的第一天上班就迟到，会被别人笑话的！”梁芷柔声音清晰婉转。

　　展颜马上将自己埋进了厚厚的枕头，片刻后起风卷残云般穿好⾐服。

　　“展颜，到哪里去？”下楼的时候，梁芷柔和乔天在餐桌上喝着⾖浆，乔天鼻子上架了一个眼镜看晨报，眼睛从眼镜上越过看着她。

　　“我，我想起学校有一个资料还没有做好，趁着假期去做一做！”这时候是夏天，早上的太并没有升起，微风自屋子里穿过，很凉慡很舒适的早晨，然而展颜忽然觉得⾝上有点冷。

　　李阿姨拿了帕子在擦着门窗，眼睛没有游离，耳朵却已经牢牢地竖了起来。

　　梁芷柔一笑“傻孩子，你还没吃早饭呢！胃会受不了的！”她貌似又恢复了以前温柔体贴，嘘寒问暖的样子。展颜一边安慰自己，一边说：“我怕出去赶不上公车，随便吃点就行。”在桌上拿了一个包子，急急忙忙就出了门。

　　出门的时候，听到梁芷柔的声音在笑：“这孩子，还蛮有责任感！”

　　门关上，展颜的脚步声稍远，梁芷柔砰地把手里的碗掷到桌上“还什么教师，一点礼貌都没有。这几天就没叫我一声妈，出门也不知道和长辈说清楚要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