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梦很模糊,何永洲将脸轻轻贴在她的颊上,后掠过她的,一般电流窜过她的全⾝…
雁屏猛地惊醒,视线对着火花板,对着墙,看到一幅向⽇葵画,才想到她在何永洲的公寓的客房里。
第一次在他的住处过夜,竟作这种梦,好丢人呀!
但她仍舍不得丢掉那种浪漫美好的感觉,甚至想到溪头的那夜一,他们曾有的短暂“存温”她还以为他是江玫…不应有的肌肤之亲,依然在梦中持续着。
昨晚觉睡前,她曾问他:“你常作梦吗?”
何永洲回答道:“向来我都是一觉到天亮,如果有梦,也不记得了。”
雁屏听了很失望,她梦得如此久、如此真,而他居然一点感应都没有。
她转个⾝,看到青丝的窗帘。她帮他工作的第三天,就套出原来这间公寓是何咏安未婚前住的,也开解里面为什么会充満女⾊彩之谜。
“刚开始时很不顺眼,但我也懒得重新装潢。”他说。
雁屏不在乎,只要不是“女朋友”的手笔就好。
她很难想像自己已经在何永洲这儿三个星期了,她真的每天替他清扫、煮饭、处理资料及打报告。
偶尔他会出去开会或临时有任务,但多半时候他会和她一起忙,两人说说笑笑,大多都是他逗她,雁屏觉得这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她知道自己爱上他了,无论在现实或在梦里,她都愿意将心出去。她对偶像木材拓哉或金城武没有一丝感觉,却狂疯地崇拜“政坛明星”何永洲。
他是她此生唯一及永远的偶像!
但也如同偶像一样,即使面对面了,仍觉距离遥远。她很清楚,他来自官宦门第,她则出⾝黑道之家,彼此山⾼⽔长,不可能有未来,所以她极珍惜他们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
她几乎是用宠的方式,把他的每个代做到百分之一百二的地步,出钱养他、喂他,把家布置得温馨舒适,如果不是怕吓到他,她搞不好还真的会学⽇本太太般跪在地上替他穿鞋及在⻩昏的时候揭席嚼榻呢!
她现在终于能够体会,为什么有人会为偶像献⾝、有人会倒贴情郞。在何永洲⾝边的⽇子真的太幸福了,让她可以不计代价去追求。
但偏偏何永洲不是那些偶像或小⽩脸,他爱公事公办,给了她优渥的薪⽔。
“我不缺钱用。”雁屏曾议抗遭:“你就当我是'反毒’的义工嘛!”
“义工会连我的三餐都付?”何永洲笑着说:“你若有钱,就捐给‘反毒’组织,但薪⽔我是一定要给,这是原则问题。”
他有太多的原则,不过,幸好他没有“辞退”她,本以为菲拥回来,他手指复元后,他就会叫她不必再来;但他没有,理由是:“到我这里,总比去PUB闲逛好。”
唉!他仍将她视为差点误⼊歧途的女孩,雇用她不过是留她在“正轨”的一种手段而且。她不介意,也没时间去难过,因为她总有一天会离开他;她只祈祷,一切悄然无声,他永远不会发现她的实真⾝分。感觉很悲哀,不是吗?
她该起了,昨天工作得极晚,这也是她不回家的原因。她才准备掀开棉被,便突然听到开门声,轻轻的脚步,她知道是何永洲。她静静地躺着,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
他为何不敲门?他想吻她吗?哦!当然不!她梦做得太多了,他应该只是怕吵醒她而已。
何永洲在举手投⾜问,虽常有世家弟子那种优越:意识,但基本上,他満为人着想的。
然而,他这一看也看得太久了吧!好几次她都快要伪装不下去了,他是在和她比定力、耐力吗?
这一点,年轻纯真的雁屏就猜错了。事实上,何永洲是在欣赏她的睡姿,看她穿何咏安过大的T恤下那雪⽩的肩膀,看她深眠中泛着晕红的脸蛋。
他得承认,即使到现在,每次见到小雁那⽔灵灵的模样,仍有惊之感。尤其和她相处后,她温柔体贴的个,善体人意的行事作风,仔细认真的态度,都令他印象深刻。
她真只有二十一岁吗?真是那种属于喜表现特异、凸显自我的新新人类吗?
不!她一点都不像他在办案时所碰到的那些目中无人的辣妹,更不像他在开会看到的那些盛气凌人的女強人。
小雁只是小雁,静静的,一副怕惹⿇烦的样子,勤快地工作着,连洗⾐煮饭都会,仿佛是从几世纪前走出来的女人。
自认走在时代尖端的何永洲,庒没想到自己会喜这种“娃娃”型的女孩,但不可否心的,他就是喜小雁,由四个月前的邂逅,到这几星期的相处,他觉得自己仿佛已经认识她许久,也习惯天天看见她。
所以,她不是他⾝上的瘤,而是清凉剂吗?
何永洲看着她那可爱无琊的模样,想到溪头的那个清晨,如果他此刻又和她挤一张,她会有什么反应呢?
哦!不,他是个有名有望的社会人士,实在不该对这种小女孩有非分之想,要女人,他随手就有,不是吗?
何永洲在感觉到⾝上的热燥有升⾼的危险之前,匆匆转头离开。
上的雁屏睁开眼睛,暗暗地吐了一口气,他们之间美好的关系还能维持多久呢?她知道自己是在冒粉⾝碎骨的险,而何永洲则很努力地克制他对她的好奇心,但等哪一天他受不了,她能全⾝而退吗?
她应该再逃的;但她因为心软及恋而深陷了进去,也管不了后果了。
雁屏走到客厅,闻到面包及咖啡的香味,也同时看见正在做伏地⾝的何永洲。
他结实的小臂和腿大触着地,⾝体一上一下,口里数着:“十八、十九、二十…”
雁屏看他辛苦的模样,忍不住笑出来。
何永洲抬头看她说:“这是我每天必做的运动,七十五秒內五十次。三十、三十—…呼…”
到了第四十次时,何永洲已经有些心余力绌,速度慢了下来,最后瘫在地上。在雁屏绕过他时,他说:“台北像个昅⾎鬼,把我的体力消耗光了。我以前在哈佛时,在做完五十个伏地⾝后,还可以做一百个仰卧起坐,再去跑一万公尺呢!’
“哇!那不成了超人了!”雁屏张大眸子说。
“的确是超人。”何永洲看她舒服地坐在椅子上喝咖啡,不噤说:“你一定不常做运动。”
“我讨厌运动,”她咬一口面包说。
“你应该常运动,才不会者是那么瘦弱的样子。”何永洲说着,故意去拉她的脚“来,我们来做仰卧起坐。”
雁屏尖声叫着,但敌不过他的力气,整个人滑到地板上,只能边笑边求饶的说:‘拜托,放过我吧!”
何永洲却偏爱逗她、捉弄她,甚至…強烈的想触碰她,在与她打闹玩笑中,他获得极大的満⾜,就像逗弄自己的妹妹吧!他从小⾝在一个拘谨重礼节的家庭,上有温文儒雅的哥哥和争強好胜的姐姐,而小雁正是他缺乏的可爱妹妹。
因为这种想法,他更肆无忌挥了,腿双夹住她纤巧的膝盖,双手拉住她的双臂,形成一种很亲密的势姿。
这时,自备钥匙的何咏安开门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打扮时髦的都会女子,她们看到这一幕,都吓傻了。
正在游戏的两人止刻站起来,雁屏非常尴尬,何永洲则若无其事地问:“你们怎么一大早就来了?”
“都九点了,还叫早?”何咏安仍处在震惊状况下。“我们昨天不是讲好了今天早来拿‘际国⿇醉品制委员会’的报告吗?而且雅贞要和你去法务部开会,你忘了吗?”
那个叫雅贞的时髦女子被点了名,一下子回到现实,动地说:“这是怎么回事?别告诉找一向号称正直磊落的何永洲,也开始玩起女人了?”
雁屏的双颊忽地刷红,好悉的情景,似乎又回到溪头的小木屋,只是人物由陈晓媛换成了雅贞,这是他的新女友吗?
“哦!我忘了介绍。”何永洲很镇静地说:“这是我的新助手小雁。”
“助手?是什么样的助手会和你在地上打滚?我敢说她已夜一没回家了!雅贞生气地说:“咏安姐,你还敢打包票说永洲专一多情,我看他本不可靠。”
“你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助手,我怎么不知道?”
何咏安也放开嗓门质问:“而且,你要助手,我的办事处,俞庆的律师事务所,甚至调查局或攀政署都会派给你,怎么找个半大不小的女孩呢?哦!慢着,这女孩好面,是不是在哪里看过…”
“小雁跟了我一段⽇子,你当然看过,只是没注意罢了!”何永洲挡在雁屏的面前,有些保护意味的说:“我除了⽩天工作外,还需要一个晚上的秘书,小雁正好提供了我的需要。”
“什么需要?需要吗?”雅贞顶撞回去说。
“雅贞,你不要随便侮辱人,我最讨厌被人信口雌⻩地抹黑,更不想去回答一些没⽔准的问题。”何永洲的脸⾊马上变得极难看。
“你竟然说我没⽔准?我真不知是哪筋不对了,居然跑到这里听你羞辱!”雅贞骂着,眼眶也红了起来“何永洲,你听好,以后别再来找我,就算台北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和你出去!”
雅贞说完,便如一阵旋风般冲了出去。
“喂!你不是要和我去法务部吗?”何永洲追人不成,不噤忿忿的说:“我就说女人不敬业,生个气,事也不做了!”
“你说什么?”何咏安怒气冲冲地捶了他一拳,说:“是你自己态度嚣张狂妄,还敢怪别人?快把报告拿来,我得去追雅负。不然,连我的会议也要耽误了。”
一旁无助又慌的雁屏终于听懂这句话了;马上到餐桌把昨晚忙到半夜的一叠文件递给何咏安。
“谢谢你,我还是觉得你很面。”何咏安说完,转各何永洲,带着警告道:“我今天没空,以后再和你谈!”
一团混后,是突来的安静,雁屏很庆幸何咏安没认出她来,而何永洲则埋怨的说:“现在台北的女人很凶悍,一有事就哇啦哇啦大叫,非要男人俯首称臣不可,若有不从,就骂我们是大男人主义…”
他看了雁屏一眼,泛开笑容说:“当然,你是例外,是夏天里的一股清流。”
雁屏没心情去论什么清流,反倒很忧虑地说:“很抱歉,我叉让你的女朋友误会了。”
何永洲就爱看她为他伤神烦恼的样子,故意说:“没错,你又害我去掉一个女朋友了!
“应该不会吧?上回那位陈姐小我没机会解释,这回的这位姐小,我可以当面说清楚的。’她赶紧说。
“有些事是愈措愈黑的!’何永洲不置可否,看着时钟说:“我得去开会了,你也该去‘上班’了吧?”
“反正那是自家的公司,去迟了也无所谓。”雁屏慢慢的擦桌子说。
何永洲曾问她⽇夜两份工作会不会太累,她则略微提到是家族事业,而他也守信用地不再追问。
送走何永洲后,她一边将他付的薪⽔封在捐献袋內,一边想着方才发生的事。她怎么老带给他⿇烦呢?以后可预见的是更大的灾难。
她轻轻关上公寓的门,把钥匙放在⽪包內,每一回她离开,总想着不该再来了;但每天五点一到,她就又会迫不及待地往这里出发。
她真不懂,上天为什么要安排两个注定敌对的人相遇,还要彼此地友好呢?
何家的周⽇午宴,曾在社圈盛极一时,当年很多闻人名士都曾为座上客。但随着时代转变,政治图的重新组合,人老的老、散的散,何家午宴已不复昔⽇盛况。
然而,何舜渊和李蕴夫妇仍坚持这项传统,只要他们在国內的⽇子,必会在周⽇中午开放正式的餐厅,比用酒席摆桌,除了要求儿女回家外,还偶尔邀请一些亲近的好友来话家常。
今天算是规模较小的家庭宴,唯一的外人是丁华心,其实她也不算外人了,她是何咏安的人私助理,也是何永旭正在往中的女朋友,何家早就视地为家中的一份子。
大家准时围坐在红木镇象牙的大圆桌夯,等着管家—一上菜。席中年纪最小的是何永旭的儿子何世轩,才十五岁,他其实比较喜和同学去吃汉堡或披萨,但生为何家长孙,他很早就知道责任的重要。
在上完第一遭冷盘“⽔晶金盅”后,何舜渊习惯的开始询问各人的近况。首先是长子:“永旭,你和厂商半导体的合作计划,进行得如何?”
何永旭不疾不徐地回答说:“很好,下个月我要到⽇內瓦开学术会议,还可以得到更多的赞助。”
“你怎么东一个会、西一个会,老开不完呢?”何咏安发言了“我以为你暑假不上课了,就能够和华心谈谈婚事。”
丁华心轻轻放下筷子,保持一贯平静的笑容。
“我有提到婚事吗?”何永旭微皱眉说。
“你是该提婚事了。”李蕴看着他说:“你和华心也往近一年了,不是吗?”
“十月就満一年了。”何咏安热心地说:一我看就在我大选之后,圣诞节怎么样?大哥,你可不许再安排会议了喔!”
何永旭迟疑一下,尚未回答,第二道“八宝鸭”便端上桌,话题很自然的转到何咏安的选举和她三岁的女儿婷婷⾝上。
到了第六道菜时,终于轮到何永洲。
已经对这弟弟隐忍好几⽇的何咏安,立即发难道:“别提了!他把我才刚介绍给他的女朋友气跑了。”
“刚好,反正我也不喜她。”何永洲自顾自的吃着菜说。
“怎么回事?雅贞看起来很不错呀!”李蕴说。
“妈,这就要怪你的宝贝儿子了。”何咏安继续说:“他把一个年轻助手妹妹留下来过夜,被雅贞看见误会了,他老兄竟然也不会道歉解释,人家女孩子自然不理他啦!”
“为什么要道歉?我又没错!”何永洲哼地一声说:“那天我们工作太晚,我不放心助手她一个小女生回家,所以就让她在客房睡了夜一,这叫体恤民情,有何不对?偏偏被雅贞说我们不清不⽩,⾜见她目光短浅,思想狭隘!”
“你还敢说她?我偏有证据,还要我抖出来吗?”何咏安气呼呼地说。
“振邦,何咏安在你家也是这样东管西管的吗?”一旁的何永旭揷嘴问妹夫说。
“呢!不予冒评。”振邦做个封嘴杀头之状。
大家心领神会地笑出来。何舜渊则严肃地说话了“咏安,别把你在立法院的那一套带回家来。永洲,你现在已是公众人物了,不要随便留人过夜,也不能再不拘小节,免得落人话柄,造成不必要的困扰。”
案亲都用上这种训诫的语气了,何咏安和何永洲只有点头称是,一顿饭才又和和乐乐地吃完。
饭后,何咏安连女儿也不顾,就紧迫盯人地把何永洲“架”到书房去。
“我这几天一直找不到你的人。”她一开口就说:“我只想问你,你的助手小雁是不是在溪头误上你的那个女孩?”
“你想起来了呀?”何永洲故作不在乎地说。
“怎么那么巧,又让你碰上了?”何咏安怀疑地说。
“一点都不巧,我是和她一路搭公路局车子回台北的。”何永洲省略了中间一大段,继续说:“她是个⾝世満复杂的女孩,家庭不太正常,我怕她误⼊歧途,所以让她替我工作,事情就这么简单。”
“是吗?这一点都不像你喔!”何咏安打量着他说:“我晓得你是很有侠义心肠,但把一个女孩子放在家里…不太对劲喔!”
“姐,你也别开始‘目光钱短、思想狭隘’,好不好?”他一脸无辜的说:“我一直把小雁当作自己的妹妹看待,她和别的女孩不太一样,所以我用这种方式帮助她,你别太大惊小敝了。”’
“不是我大惊小敝,你现在的反毒工作,牵扯到三教九流的人物,十分敏感,一切还是以谨慎为前提。”何咏安像想到什么的说:“对了!你那天去开会,具有陆大 安公局的报情传来吗?”
“这属于极机密的。”何永洲说:“我只能说,这次陆大要抓的大毒枭孙德虎,正好是北门帮程子风的师⽗。据说,他们达成一项市价值两亿台币的洛海因易,两边府政都希望能一举擒贼,人赃俱获。如果可以成功,是反毒工作的一大胜利。”
“太好了!程子风这只老狐狸,漂⽩能力一流。一清专案清不掉他,扫黑行动扫不掉他,希望这次大规模的反毒行动能揪出他的狐狸尾巴,彻底击垮他。”何咏安动地说:“若被他选上立委,还真是全湾台人之聇呢!
“你放心,这次我们不但要断他前程,还要断他后路呢!”何永洲自信満満地说。
他们又谈了一些话,直到婷婷吵着要找妈妈。
何咏安抱着女儿离开书房前,突然又回头对何永洲说:“我还是觉得小雁不对劲,你从来没有想要过妹妹的,连个⼲妹妹也不认,不是吗?”
何咏安一下子又绕回这话题,让何永洲一愣,好一会儿理不出个头绪来。
为什么女人总爱把事情加一堆细节未支呢?像一直不肯说出其姓名的小雁,像爱追究抵的何咏安…
好,他不能否认自己对小雁的感觉和方式是有些不寻常,但又如何呢?总有一天,他会仔细分析,再一并解决她的事。然而,不是现在,因为现在他有太多优先要处理的任务了。
程子风坐在意大利进口的⽪椅上,翻着手中一张张的彩⾊照片,里面的女主角全是雁屏,男主角则是不时在媒体上看到的何永洲。
有些是雁屏出人他的公寓,有些是他们并肩而行,没什么煽情或精采的画面,所有的镜头只标明他们认识。然而,她手上的钥匙,隐含着他们情匪浅的暗示。
程子风看完一张,就递给蔡明光一张,他表情不变,但蔡明光的脸则僵硬起来,眼神一次比一次冷酷。
寂静中只有程⽟屏微笑着,一脸的得意洋洋。
“你怎么会想去跟踪你妹妹,又拍照呢?”程子风抬头问。
“因为我好几个晚上去找她,她都不在,而且问原因,她也说得呑呑吐吐的,我就晓得有问题。”程⽟屏表功地说:“嘿!没想到她居然和何永洲在一起,那是我们的敌人耶!好在我发现得早,不然我们北门帮的‘公主’私通串敌,把我们程家给卖了,我们都还不知道呢!”
“我不是叫你负责接送她吗?你怎么都没发现?”程子民脸向蔡明光。
“雁屏每天准时上下班,也准时向洛杉砚的三夫人打电话报平安,没什么不正常的地方,我也不好意思二十四小时着她,所以…”蔡明光闷闷地说。
门上有轻敲声,接着,雁屏走进来,她今天一⾝⽩⾐裙,像⽔中的一朵⽩莲。
“爸找我有什么事呢?”她问。
“要你解释这些照片!”程子风示意蔡明光,
蔡明光面无笑容地把照片给雁屏看。
雁屏看了第一张,脸马上惨⽩,之后又转红,手微微颤抖。
“爸要你解释呀!你现在为北门帮工作,怎么又和何家有牵扯?你是在吃里扒外吗?”程⽟屏乘机发成。
雁屏紧张的说不出话、因为她才解⽗亲有多痛恨背叛者,但既然被发现了,她也只有尽量澄清自己的无心犯错“我和何家没有任何牵扯,我只是参加反毒组织,当他们的义工而已。”
她绝对没想到这番话会造成何种程度的震撼,只见程⽟屏的嘴几张几合,最后终于用被哈到的声音说:“天呀!我们北门帮的掌门公主,居然会去参加反毒?这不是要笑死人吗?”
“有什么好笑的?”雁屏明⽩对四姐不脑仆气,于是说:“还不都是你!那天带我去PUB,还示范我昅毒,如果我不加⼊何永洲的反毒组织,就会被送到察警局去。”
“什么?你竟然教雁屏昅毒?你好大的胆子,不要命了!”程子风怒瞪着程⽟屏咆哮。
“我…我只是要雁屏见见世面而已嘛!”程⽟屏吓得发抖说。
“哼!这事我以后再和你算帐!”程子风着向雁屏说:“既是反毒,怎么反到何永洲的住所去了?他知道你是谁吗?”
“那天是他抓到我的,我没有用真名,所以他并不清楚我的⾝分。”雁屏特意简化这一段,接着说:“爸,反毒是很有意义的工作,如果我做得好,以后不但可以替北门帮打出行着之名,还对你的选举有益呢!”程子民思索着雁屏的话,脑筋快速地转动着,脸上逐渐有了笑容,最后,他双手一拍,奋兴地说:“哈!没错,还是雁屏聪明。你反毒,将来就不会有人说我贩毒,没有人会做贼喊捉贼,对不对?哈!雁屏,你果然是我的福星!”
程⽟屏本等着公主被揍的好戏,没想到却弄巧成拙。
程子风搂着雁屏说:“还有,好好利用你的青舂美貌去引何永洲,倘若你能当上何家的媳妇,我们程家的地位就会升⾼好几等,我也算没⽩养你了!”
“引?”雁屏大惊失⾊地说:“爸,我不想当何家的媳妇,而且,何永洲也不会要我的,你别异想天开了!”
“我的女儿这么美丽,他怎么会不要!”程子风不以为然的说:“古代多少英雄是败在美人关下的,你知道吗?我支持你去接近他,管它用什么手法,反正别让他逃出你的手掌心就对了!”
“爸,我不想和何永洲有任何瓜葛…”雁屏猛头摇。
“义⽗,雁屏不愿意就算了。”蔡明光在一旁急忙帮腔说:“我也不认为何永洲哪点好,除了他有个当官的爸爸外,没什么比我们強的。”
程子风马上瞪向他说:“我晓得你在打什么主意!告诉你,别梦想,对雁屏,我早有远大的计划了。”
“对!别癞蛤蟆想吃逃陟⾁了,也不秤秤自己的斤两!”程⽟屏用恶毒的口吻说。
程子风深怕雁屏不从,忙威胁利,口沫横飞地又说了一大串。
雁屏是宁可死,也不会做这种害人害己的事,她是爱何、永洲没错,但从未想嫁给他,因为那是注定会受诅咒的婚姻。
唯今之计,她是不能再和他继续往了,否则陷饼愈掘愈深,最后爬不出来,只有被困死在里面。
这是不去何永洲的公寓的第一个晚上。
一切都成了定局,早上他去办公室后,雁屏就待在他的屋內,细心清理,连陈年老灰都不放过。书一排排的弄好,⾐服一件件的叠好,被褥全洗过,桌子地板明亮照人,像个拍广告的样品屋。
然后是买菜、煮菜、屯积食物,准备要喂一支军队似的。
她一辈子从未做过那么多事情,但她不觉得疲倦,就像朝山而拜的人,将三跪九叩当作是一种快乐的奉献。
时间到了,她仍意犹未尽,四处审视,但无论如何,她必须离开,千言万语都化成一张短笺!
何大哥:谢谢你这段⽇子以来的教导。我因为个人因素,不能再为你工作,很遗憾,但也无可奈何,希望你能谅解。另外,请将我剩余的薪⽔捐出去。
信写得简单而无情,但雁屏无法再添加,因为拉长了,就是不断的请求原谅。她应该当面向他辞职的,可实在没有勇气,所以只好采取懦夫的方式,反正地找不到她,也不会介意,就像何咏安说的,他有菲佣,要助手到处都是,她这半大不小的女孩并非无可取代的。
甭独的夜晚,她试着回想一个多月以前的⽇子,清房子、看书、学电脑和打电话给⺟亲…她噤止自己哭,一有眼泪,便马上用冷⽑巾效在脸上,让悲伤退却。
一次又一次,她的脸⾊愈来愈苍⽩,眼眸泛着⽔光。
壮士断腕,她则是断爱,飨魂的痛需要忍耐。她一边语忙,一边鼓励自己…
突然,急促的门铃响起,吓得她撞到柜角,膝盖传来剧痛。是谁呢?那么急躁,她猜想,若不是蔡明光,就是程⽟屏。
她着痛处,走过去开门,外面站着的赫然是一直在她脑海中的何永洲!
他仍穿着上班时的衬衫西,浓密的发凌,黝深的眉纠结,一到来讨债的样子,而最重要的是,他竟然知道她的住处!
“不请我进去吗?”他僵着一张脸说。
“你…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雁屏太震惊了。
“我是刑事律事,你忘了吗?”她不请,他⼲脆自己进门说“在自相遇的那一晚,我就跟踪你回家了,因为我要确定你有个家,而且不会食言。”
“那…你也晓得我是谁了?”她的心猛然一跳。
“不!我只有查到这里,因为我尊重你的决定。”他说着,拿出那张已经被弄皱的纸条“你要辞职,应该礼貌上当面对我说,并做些接,给我一段找新助手的缓冲时间,而不是这样一走了之,这叫缺乏职业道德。”
她正在痛苦的天人战,他竟然还教训她?她的。悲伤震撼顿时变成愤怒的说:“反正我又不是名册上领薪的正式员工,来时不⿇烦,去时又何必⿇烦?没当面说,只是怕你会阻挠我的决心,因为我实在是非走不可!”
“你说个人因素,什么因素呢?”他单刀直人地问。
雁屏设预料到他会出现,所以也没有预备答案,她言又止,看起来柔弱又可怜。
何永洲明⽩自己无法再通问,只要一碰到小雁,他的心就会代替脑袋说话,就像刚才,一回家看见这留言条,就马上疯也似地跑来,一路上还庆幸他“未雨绸缪的伟大智慧。
他仿佛早就用一条无形的绳索将她绑住,可他没想到的是,她同时也用一细丝牵扯着他的心。
何永洲拿出律师的耐心,把目标转向屋內的摆设,想寻出蛛丝马迹。
家具质料不差,品味尚可,偶尔还有贵重骨董,可见小雁是出自优渥的家庭。
他走到墙柜的那排相片仔细看,多半是小雁,由扎辫子的秀气小生学,到纯清的⾼中生,到亭亭⽟立的大生学,他不自觉地微笑起来。
雁屏很快的向前,好在她一向不摆⽗亲的照片,否则就当场露出马脚。
“奇怪,我愈看愈眼,好像小时候就认识你了。”何永洲指着十岁的她说:“说不定我们是同一所小学的呢!”
雁屏忍不住笑出来说:“你有没有算错?你大我八岁,我上一年级的时候,你都国中了。而且,我一直在南部乡下,到大学时才上台北来,我们怎么可能碰面呢?”
她终于提及自己的私事了。何永洲暗暗⾼兴,表面却仍不动声⾊的说:“你一直和你⺟亲住,那位
‘颇有名气’的⽗亲久久才来一次,对不对?”
“事实上,他?矗猜畚业摹!彼祷笆邓怠?br>
何永洲震机一动,将相框翻转,在小生学那一张的背后,果然有年月⽇,并且写上“程雁屏”三个字。
“这是你的名字吗?”他的笑容扬得好大。
事到如今,她只有点头的份,但她加上一句:“至少我叫小雁’,也没有完全骗你。”
他看她戒心稍降,于是绕回主题说:“你说的个人因素,是不是和你的名人⽗亲有关?”
虽明⽩自己总要面对现实,但雁屏却说不出口。仍挣扎着:“何大哥,你为什么不算了呢?为什么要追究抵呢?你可不可以也尊重我这次的决定呢?”
“除非你再回来替我工作,否则就必须告诉我真正的理由。”他坚持地说。
唉!对她而言,两者都难。雁屏试着说:“你不觉得我们每次碰面都是灾难吗?第一次在溪头,我害你丢掉女朋友,又害你当街出丑;然后在自遇见,头一天你就割到手指,没多久又气跑另一个女朋友。我应该告诉你,算命师⽗说我命中带克,会为⾝边的人带来横祸。”
“小雁,别用算命那一套来搪塞我,我不会信的。”何永洲说:“而且,晓媛和雅贞都不是我的女朋友,她们跑了,我没有伤心,只有⾼兴。”
雁屏楞愣地看着他,一脸的不知所措。
“小雁,说实话吧!这是你欠我的,不是吗?”他声音中带着些许的温柔。
“的确是我⽗亲…”她不由自主地说:“他…他和你们何家是敌对关系,所以我…不能再替你工作了。”
“敌对关系?我不晓得我们何家还有敌人?”何永洲失笑说:“小雁,你的小脑袋又准备编什么故事了?”
他的笑声刺了她,他老说她编故事,老不把她的话当真!
雁屏心中怒,终于松了口说:“如果我说我⽗亲是北门帮的程于风,你债吗?”
何永洲一愣,以为是自己听觉有误,只能重复问:“你说的是北门帮的程子风?”
“没错!”她的声音变小,脸上尽是愧羞,仿佛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似“程子风就是我⽗亲。”
可不是吗?程子风、程雁屏,同样一个姓氏…
何永洲如当头一,所有的理智及冷静,都在重重的挫折下昏沉不清。他想到他们奇特的相遇方式,他对她的好感与怜惜,甚至让她待在⾝边做反毒工作,而她竟然是程子风的女儿?他一辈子没碰过那么荒唐的事,只觉一段恶气直往上冲!
他吼着:“你为什么不早说呢?”
“我是想说,但我怕,怕你们认为是谋,怕上报纸,所以我只好用逃的。”雁屏忍着泪说:“我不是千方百计要远离你吗?那次在大马路上…还有在你家,我本来不回去的,但你说要通缉我…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她说的都是实情,这让何永洲更觉狂,他怎么会议自己落到这种地步呢?回想这四个多月来,面对雁屏,他就会变成另一个人,而那个人硬是将他拖到目前这荒谬的局面!
“不知道怎么办…”他气极了,不自觉的重复她的话,并用手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看着地说:“所以,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活该,我该死的引狼人室,再把狼当小绵羊来疼爱,对不对?”
雁屏见过他的幽默、倨傲、冷峻、鲁莽、温柔…但从来没见过他耝暴的一面。在他逐渐加強的手劲中,她由惊吓、到痛楚、到悲绝,泪缓缓流下,便咽地说:“不!是我的错!我不该替你工作,一⽇又一⽇舍不得离开,我应该在第一天就彻底消失的。”
如断线的泪⽔流到他的手上,像热⾎般炙人。
他猛地放开她:“呵!不!你消失不了的!因为我像个⽩痴一样地跟踪你,就像今天,你明明走了,我还眼巴巴的来找你。说什么青年才俊,说什么政坛明星,此时此刻,我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愚蠢的男人!”
“何大哥,都怪我,是我骗了你!”她低位着。
他茫然地瞪着她,忽然脸一僵,用权冷的口气问:“程子风知道我们的事吗?”
雁屏好想头摇,但她不能再撒谎了,于是回答:“他几天前才得到消息,这也是我急着离开你的原因。”
“他一定是哈哈大笑吧!笑我又笨又傻,笑我轻易就被他美丽的女儿所惑。”何⽔洲再一次大吼。“我⽗亲其实没那么坏…”雁屏想化解他的怒气说。
“你是在说老虎不吃人,毒蛇不咬人吗?”他反驳她“不再有机会了!你们不再有机会把我当成是傻瓜了。”
他的手用力地往墙柜一击,所有的相框都倒下来,玻璃哗啦啦散了一地。他被自己的暴力吓到了,头一扭,马上一句不吭地转⾝走出屋子。
结束了吗?就这样碎碎裂裂地结束了吗?
雁屏看着庒在碎玻璃下的自己,从小到大,整个童年、少女时期,甚至眼前的二十一岁,都狠狠的被穿刺过;而镜头下的如花笑靥,仿佛成了一张张横死者的遗照。
在那一瞬间,她终于明⽩,她从不在乎毕业旅行、不在乎孤独闭塞命、不在乎当“娃娃”的与众不同,不在乎是程子风的女儿…因为那些委屈,和失去何永洲的伤痛相比,实在是微不⾜道啊!
她跪坐在尖锐不成形的玻璃间,许久,许久,都无法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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