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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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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融化

  冰心摘除冷漠的面具,让心与心,坦⽩相对,此刻,不需要甜言藌语,也能感受到对方悸动的心。

  雅成为⾼荣美的助理,余曼玲不赞成也不反对,只是有些忧心说:“你的⾝分最好别让章立珊知道。”

  “章立珊晓得我⺟亲吗!”雅惊讶地问。

  “当然啦!那年她还开着‮国美‬进口轿车、穿着⾼跟鞋、掩着鼻,亲自来看在市场帮忙卖花的情敌呢!”余曼玲撇撇嘴说。

  “她有来闹吗?”雅好奇地问。

  没有,那天你⺟亲穿着胶鞋、花市围裙,头上戴着斗笠,一脸的汗⽔,章立珊看了只有不屑一顾,怎会自贬⾝价的来闹呢?”余曼玲说:“怪的是,你⺟亲依然笑脸人,还免费送章立珊一大束花。”

  “她的心一定在滴⾎,因为章立珊能给叶承熙的成功和财富,她不能给。”雅像是深有感的说:“这就是我妈,表面上要美、要好,就算那种苦负荷不了,也要往心里呑。”

  “你妈说过,叶承熙如果平庸一点,她也不会如此犹豫不决,两人平安的过一辈子也好。”余曼玲‮头摇‬叹气“但叶承熙太优秀了,所以她不忍他为家庭所累,又被她所误,男人与女人一生追求的不同,他值得拥有最好的。”

  “假如叶承熙平庸,我妈也不会爱上他了,对不对?”雅在说话的同时脑?锔〕隽艘缎燎钡纳碛埃嵌际橇钊艘患淹哪凶樱吧锎ΥΤ渎埽⾐璧淖龇ǎ诓还睦巳玫奈鞣揭灿怈印!?br>

  “雅,你受西方教育,怎么有些行事,比现在的‮湾台‬女孩还东方呢?”余曼玲用宠爱的眼光看着她说。

  “我每星期⽇都得上教会和中文学校,而且,过年过节,在纽约还有祭祖礼呢!”

  雅说:“但最主要的还是我妈。以前我也很叛逆的,但意外发生后,我开始勤学中文,想体认自己‮国中‬人的一部分,看能不能更容易‮醒唤‬她…”

  讲到此,两个一老一少的女人,又是以一盒纸巾来结束这每每提及就令人难过的话题。

  以雅的个,即使牺牲,也要说清楚、讲明⽩,无论是用英文或中文,她绝不许自己积郁成疾。

  在章家的工作,说重不重,说轻松也不轻松,主要是替老夫人接电话和安排行程,和一般秘书没什么两样;若硬要指出差异,就是比较琐碎及生活化,有些时候还得陪伴出席各种宴会及义卖会。

  另外,她每天早上给老夫人上一堂英文课,老夫人似乎对她极満意,逢人便说:“这是我的英文秘书,真正从‮国美‬来的喔!”

  原本章家人希望她住进家里,且愿意付更多的薪⽔,让老太太更方便,但雅带着西方人重隐私的习惯,喜把主雇及公私之间的界线画分得清清楚楚。

  因此,一到晚餐时刻,她就下班,若当晚有宴会需要加班,第二天上午可以休息,周末亦照此例,反正她只需要对老夫人负责,弹极大。

  她到章家的第二天就遇到章立珊,这个年过五十的女人,头发削得短短的,耳环带得大大的,看起来相当精明厉害。她一双蓝蓝绿绿的眼睛扫向雅的⾝上时,有瞬间的停驻,然后说:“不是要找中年妇女吗?”

  “我就中意她!”⾼荣美得意的说。

  雅绷紧神经,她是长得像⺟亲,但章立珊还不至于联想到三十年前,那个在市场上的卖花女孩吧!

  果然,章立珊耸耸肩,她有太多事要管,生意股票,还有未婚夫,事实上,她有大半的时间住在姜董事长那儿,和雅能够擦⾝而过就不错了,绝不会有空多说一句话。

  司机、警卫和菲佣不用说,都很好相处,那么唯一剩下的,就是第一次见面就剑拔弩张的叶辛潜了。

  这个怪气的男人,就在她上班不到半天,趁⾼荣美和老友去洗三温暖时,无声无息地走进她在章家一楼的办公室。

  雅那天穿着一件简单的⽩衬衫和浅紫⾊的紧窄裙,头上系着一条浅紫发带,一点淡妆,不染⾊也不花俏,不追随流行,聪明及清灵的气质一下子就显露出来。

  这是叶辛潜第二次见她,但那种耳目一新的感觉,仍重重地敲击着他的神经知觉。

  他很严肃地说:“我已经做了所有的⾝家‮全安‬调查,你家住在纽约长岛,⽗亲彭宪征是医生,⺟亲吕丽蓓是护士,哥哥彭介辉在旧金山,也是医生,而你本⾝是哥伦比亚大学毕业,对不对?”

  雅先是震惊,再来是愤怒,他怎么可以像犯人一样的调查她?但随后想,这或许是公司的例行公事,而他们可由一本护照,追溯到这许多资料也的确不容易,不过,他们再厉害,也没有发现到疗养院里的伍涵娟。

  雅冷冷一笑,带着恶作剧的心说:“没错,我是哥伦比亚毕业的,东岸‮生学‬一向最爱笑你们西岸‮生学‬,尤其是史丹福的。”

  “你知道我在史丹福?”这下子轮到他吃惊了。

  “当然,我来‮湾台‬找你⽗亲时,自然也做了一些调查,我也不会随便去敲人家的门,万一你们是坏人怎么办?”雅的心里有种报复的快乐。

  叶辛潜病捌鹧劬λ担骸澳愕?A 中文又不差,我才不相信你来‮湾台‬学中文那一套。”

  “寻呀!你没听过这两个字吗?”她回驳道。

  “年轻的女孩一向只重花钱享乐,哪里懂得什么叫寻?”他嗤之以鼻的说。

  他可真是彻底瞧不起女孩子呀!雅不知他遭遇过什么,总之是偏狂妄,一⾝铜臭,也绝非她这爱追求生命真理者愿意与之一般见识的人物,她也把鼻子抬得⾼⾼地说:“我才不在乎你怎么想,是老夫人雇用我的,她相信就够了。”

  “你错了!真正雇用你的是“普裕”你算是公司员工的一部分,我可以随时辞退你!”他得意地说,只差没有坏心肠地嘿嘿笑。

  “依照法律,劳工也有权益,你不可以无故解雇我!”这一句话,雅是用英文说的,语气比较咄咄人。

  “你以为这里是‮国美‬呀?”他亦用英文回答。

  雅正要搬出‮国美‬宪法,电话铃响,把两人都吓了一跳。她瞪他一眼,接起话筒,是个叫“颐和”基金会的义卖活动想要⾼荣美赞助。

  颐和?哦!颐和园她知道,也去过,但那个“颐”字她实在不

  雅随手翻起字典,叶辛潜眼尖地看到说:“我现在怀疑你能不能胜任这项工作。”

  “我则怀疑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是针对我彭雅个人,还是‮国美‬回来的ABC,甚至纯粹只因为我是女人?”她⼲脆不客气地说。

  嘿!牛角又要向前冲了!雅看见他忍了又忍后才开口“其实这份工作,我们并不准备雇用年轻女孩,知道你的前几任为何做不长久吗?”

  〔为什么?”这个她倒是需要了解一下。

  “因为她们最后的目标都转向我,设法‮引勾‬我,让我不胜其扰。”叶辛潜冷哼一声说:“所以,这工作的第一条戒律就是不准打章叶两家男主人的歪主意,否则一分钟都不留人!”

  雅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这颗‮湾台‬臭蕃薯还真是嚣张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他以为他是汤姆克鲁斯或李奥纳多,让全天下的女人都为之‮狂疯‬吗?

  雅从布鲁克林‮人黑‬区学来的脏话几乎要脫口而出,但看着他那倨傲的表情,如果此刻丧失理智,不就正好中了他的诡计吗?

  她強制自己要冷静,甚至还带点微笑说:“叶先生,这你就不必担心了,我对亚裔男人没‮趣兴‬,因为,你们既没有魁梧的肌⾁,也没有感的⽑,而且是‮态变‬的沙猪,本不符合我的标准。”

  叶辛潜没想到这清净如⽔的女孩也有刁钻一面,只听见她继续说:“如果,我是说如果,哪一天我想换换回味“騒扰”你,你若说一声“不”我绝对会尊重你的“不”

  字。”

  她一发表完声明,他差点去呛到,接着是有一股爆笑的冲动,这女孩实在机灵滑溜得可以,但他现在万万不能认栽,所以,他短短地说一句“你们‮国美‬来的“香蕉”果然开放!”

  雅最讨厌人家称她是內⽩外⻩的香蕉,但她不动声⾊地说:“你这‮湾台‬蕃薯才是土土的井底之…井底之…”糟糕,在这个节骨眼上,她连最简单的成语都会忘记,上帝真是太不保佑她了。

  只见叶辛潜好整以暇地说:“井底之蛙对不对?我想,我们是达成共识了。”

  香蕉和蕃薯?哈!叶辛潜说完最后一段话,便转⾝离开小办公室,去赶他下一场会议。

  没错,蕃薯內⻩外也⻩,⾜堪他的代表!他将车子开出门栅、警卫重重的住所,在穿过好几个红绿灯之后,心里仍想着那两种同是‮湾台‬特产,却不太搭调的食物,当然,还有在他生活中掀起莫名波涛的彭雅

  他直觉她的出现必有某种目的,或者说是天意,只是他还在浑沌中,辨不明方向。

  仍在动中的雅则气呼呼的,什么事都做不下去。她自从出生会看人后,所见的男人不计其数,其中也有蛮横无礼的,但都没叶辛潜这么可恶,即使连有点以自我为中心的秦履宏和他比起来,也都像圣人!

  而他还引出她最坏的一面,说自己喜魁梧的肌⾁和感的⽑,甚至提到换味口

  …这像二十二岁,正准备去读医科的成年人吗?

  从她懂事起“幼稚”二字就和她绝缘,大家总说她聪明早,但一碰到叶辛潜,就像刮大风…或许是因为换了亚热带气候,⽔土有些不服,人才失常吧?

  亲爱的⺟亲,她在心里说,叶承熙是你喜的人,你能教教我怎么对付他那讨人厌的儿子吗?

  “颐和”义卖会在一家大饭店里举行,大大的会议厅,刻意加宽了的站台,还请了有知名度的电视明星来主持。

  在一片达官贵人及⾐香鬓影的闹烘烘声中,穿着一⾝金⾊香奈儿的曾如菲低声说:“今年真的是不景气,这StiCkley的小茶几,平常五百万都有人抢,怎么降到两百万了还卖不掉?”

  叶辛潜虽然从小看惯名牌,但多余的东西绝不要,在富家‮弟子‬中算是节省的,章立珊老说这是遗传到叶家穷酸的怪脾气,曾要他改,却始终改不掉。

  那小茶几虽是出自名家,又是纯手工艺术,实在看不出有多大的价值。他耸耸肩说:“这种东西要花两百万,就算我钱太多也不会要。”

  〔这是Gust‮va‬Stickley亲手做的耶!芭芭拉史翠珊和史蒂芬史匹柏,就专门用他的家具,材料是上好的⽩橡木,制作时不用一钉子,绝对有投资的价值。”曾如菲如数家珍的说。

  “不过是一张小桌子,难道还斧劈不破,火烧不坏吗?”他嘲笑地说。

  “没⽔准!”曾如菲没好气的⽩他一眼。

  放眼望去,今年的义卖会盛况真不如以往,就连章立珊和未婚夫姜文理一起出席,从头到尾也只买了一件小屏风,就没再举手。

  章立彬和太太则⼲脆借故不来,以免庒力太大。

  那头正和人聊天的⾼荣美是纯粹来捧场的,她的慈善捐款已经多到被儿女警告了。

  而⾼荣美旁边的雅,叶辛潜已经不知第几次将目光瞄到她的⾝上。她穿着一袭很简单的黑⾊礼服,无袖低领,衬出她秾纤合度的体态和健康细致的肌肤。她将头发整个上挽,露出逃陟似的修长颈,像个优雅⾼贵的女王,已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老夫人这次的助理实在太不同凡响了,她真的只是为了那可笑的寻理由来屈就这份工作吗?

  雅和来搭讪的人微笑着,话不多说,保持她助理的本分。这黑礼服是⾼荣美強迫她买的,雅就当是制服,挑便宜又适合的修改,以便下一任助理也可以穿。

  头发更好处理,她在⾼中、大学时,大宴小会参加不少,已练就一手挽发技术,两三下就能够上场。

  她一来,就看见叶辛潜,正式的西装,领带不歪、黑发不,酷酷地像是自名品广告里走出来的男模特儿,他⾝旁的女人也特别多。

  这个两星期来,雅准时上下班,尽量在他回家前离开,以免两人面对面,又让他有自我臭美的机会,引起不必要的争执。

  只有两天,⾼荣美事情没忙完,留雅吃晚饭,在走出章家的铁栅门时,刚好看见他的奔驰车进来。

  她自然地迈开大大的脚步,逃命似的往隔条街道走去,假如他要叫住她,也会被墙阻隔,她就有理由不停留。

  她也不是怕他,只是她要找的人是叶承熙,又不是他,何必如此牵扯不清呢?希望她的行动,能够表明自己不与他有纠、有瓜葛的立场。

  今天在这公众的场合,当然也要保持错开的最大距离罗!

  她喝着尾酒,看着主持人在介绍一幅国画。一个男人走过来,笑着对她说:“你不就是我们阿嬷的那位漂亮助理吗?”

  雅一向记忆力好,马上就认出他是章家那个朝她吹过口哨的二少爷,她大方的说:“助理是真,漂亮没有。”

  “你这不叫漂亮,天底下就没有美女了。”章建哲讨好的说:“我对你闻名已久,可每次到我阿嬷家,都没有机会看到你。”

  “只不过是个小助理,看不到也不可惜。”她礼貌地说。

  “你这助理,却比这儿许多名媛淑女还气质出众。”他说着,突然一只手伸到她的发梢说:“你头上有点花屑,我帮你拿出来。”

  他已经在动作,雅不敢后退,怕头发被扯散,只好忍受他的靠近,却没想到他进一步欺⾝过来,亲密地说:“有空我可以约你出来吗?我们一边练中文,一边认识台北的风土民情,保证你有个最的‮湾台‬之行!”

  雅板着脸孔说:“我的答案是“不”于公,我不和雇主们约会,于私,我没有‮趣兴‬!”

  果然是‮国美‬来的,拒绝也是那么地直接不客气。在‮湾台‬要习惯小开作风的章建哲,女孩们向来奉承他,他哪碰过这么傲慢的人!

  章建哲有些老羞成怒地说:“你中意的是叶辛潜,对不对?你们这些秘书助理全喜他,但我告诉你,他本不把你们看在眼里。你瞧!他⾝边那个曾如菲,只要你碰她的阿潜一下,她马上会十只爪过来,抓得你惨不忍睹,而我那表哥绝对不会吭一声,搞不好还会私下拍手叫好呢!”

  雅实在受够了他,放下尾酒就准备往外面的长廊走去,偏偏他不死心地跟上来说:“在“普裕”的⾼阶层里,我才是真正会怜香惜⽟的,未婚有钱又多情…”

  和章建哲的对话,令雅痛苦不堪,但看在另一头的叶辛潜眼里,他们却谈得十分投机愉快,才见面三分钟,男的就替女的整理头发,不寻常的接近,到最后⼲脆一起双双离去…他太了解章建哲采花求偶时的德行,平常看了也懒得管,但这次对像是彭雅,他心里就有一股无名火烧得他丧失思考的能力,彷佛他们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天大坏事。

  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台上那串某大师的佛珠时,叶辛潜找来笔和便条纸,写了短短的一段话,要侍者给正在长廊谈情说爱的表弟。

  建哲,有要事相参,二零五室见。辛潜两分钟后,他看见被骗的章建哲匆匆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他刻不容缓地来到长廊,雅正倚在窗口,很认真地呼昅新鲜空气。

  他的脚步惊动了她,她猛地回头,心想,惨了!才刚甩掉一个,现在又来一个,连这小小义卖会她都不得安宁吗?

  “我有话和你谈!”他来意不善地开口。

  “我们的工作不重迭,没什么好谈的。”雅说着,由他⾝边越过,很坚持地要回会场去。

  “我们非谈不可!”他话才出口,手就很蛮横地抓起她细嫰的手臂往长廊底端的小休息室而去。

  雅感受到他的过人力气,脚步踉跄地任他拖行,眼睁睁地看着他开门,再锁门,一切都在瞬间完成。

  虽是瞬间,但掌中传来她肌肤的柔嫰滑暖,也同时启动他“”的感觉。这对叶辛潜而言是新的经验,在愤怒地想骂一个人时,却又想紧紧的拥住她,一尝她的芳香。这两种爆发力能一起存在,绝非他平⽇正常的品味!

  他忽地放开她,如她是烫手山芋般,接着说:“你犯了工作上的第一条戒律,不准和章家、叶家的男人纠不清,但我刚刚却看到你和我表弟公然调笑,还出双⼊对…”

  “你疯了呀!我本没和他调笑,是他一直在找我⿇烦,我拚命的痹篇他…”看他一脸怒容!雅再也沉不住气了,又瞧见自己左臂的红印子,不噤骂道:“你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真是丢了你们史丹福的脸!”

  “你四处招蜂引蝶,难道是哥伦比亚的校风吗?”他也马上回驳。

  “我没有招蜂…引蝶,你为什么不去问问你该死的表弟呢!”雅一辈子没那么生气过,她不顾一切地走到门口,又顿一下,回过头说:“你无礼至极,本不配做叶承熙的儿子!”

  “你说什么?”他咬着牙问:“你又知道叶承熙什么了?”

  “至少我知道他是个儒商,彬彬有礼、宽厚待人,绝不会险狡诈或含⾎…人…”雅放弃了最后一句成语,又加重语气说:“叶承熙有你这种没教养的儿子,我真替他感到悲哀。”

  这着实触到叶辛潜的大忌,他自幼一直就在⽗⺟的婚姻中挣扎,又在章叶两姓中无所适从,风光的表面下是更多的无奈,如今竟又被这小女子拿来当武器随意杀剐!

  他再一次用蛮力拉她过来,但这一回他没有动,她几乎是和他在一指的距离间面对面,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昅,及细数彼此睑上的⽑细孔。

  或许是他的力道过猛,雅挽上的发整个掉下,环住她⽩皙的脸庞,加上因惊吓而更黑⽩分明的眸子,有一种绝然又令人想陷落的美。

  雅心跳极快,部一起一伏,眼见他的脸渐渐近,醉人的酒味、那带着惑的…突然,她眼角瞄到一束发丝,人倏地清醒,用力推开他说:“糟了,我的头发,你…你教我怎么回会场呢?”

  叶辛潜仍兀自沉溺在方纔的情中,只能喃喃的响应说:“你…你最好到盥洗室里去补一下妆。”

  她很快的打开门,但不开则已,一开竟看到曾如菲和章建哲远远走来,此时,叶辛潜也踏出脚步,站在她的⾝后。

  这两对俊男美女一照面,酸甜苦辣统统出现在脸上,所有杂陈百味只有个人心里知道。雅受够了这一团混,第一个菗离,说了一句“抱歉”便直接往化妆间走去。

  叶辛潜的脸⾊呈现暗红,对整个情况没有一句解释,神⾊自若地回到义卖会场。

  “妈的,被骗了!”章建哲恨恨地说:“明眼人都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你给我闭嘴!”曾如菲铁青着脸说。

  在镜子前的雅,很努力的把髻弄成型,但试了几次,都因为手颤抖得太厉害了,始终无法成功。

  天呀!脸泛红,连脖子也红了。雅十二岁收到第一封情书,十五岁开始约会,她不是没有接吻过,再说,叶辛潜本还没吻到她,她怎就动成这样?

  好不容易最后一支发夹固定上去,睑又恢复清慡。或许是怒气作祟吧?记得不知是谁说过的,怒气也是一种‮情催‬剂…无论如何,这种情况绝对不能再发生了,刚才长廊那一幕,搞不好已经让她跳到⻩河…糟了!这句话如何结尾的?反正就是愈洗愈脏的意思啦!

  唉!她的当务之急,就是到书店把那几本成语辞典和成语故事带回家背,免得吵架时常常短路,无法达到最佳的效果。

  九月中,⾼荣美办了一个晚宴,除了请大厨来办桌外,就是打通宵的⿇将,不但有很多商界的夫妇到场,就连章家的儿女们都回来了,把五层的别墅衬得热闹非凡。

  几桌⿇将围着排列,哗哗洗牌声不绝于耳。如果轮不到上场,三楼还有撞球、桌球及桥牌台,这装置是叶辛潜从‮国美‬带来的习惯,他甚至算是个中⾼手。

  雅为了这个晚宴已经忙碌了好一阵子,加上帮余阿姨代音乐班及去大学旁修中文课程,感觉有些体力透支。其实,她本来还算健康,以前去医院当义工时,比这更苦、更累的都有,但最近她老睡不好觉,一会儿惦记着疗养院里的⺟亲,一会儿是秦履宏从哈佛打电话要她回家,但最烦的是,叶辛潜老在夜深人静时,在她脑海中徘徊不去。

  又是两星期过去,他们碰面的机会极少,最多错个⾝,连点头都来不及。而那短短的一晤,却会影响她整天的心情,甚至不断回想他的眉眼、表情及姿态各代表什么意思。

  依然是化不开的排斥和怀疑吗?

  今天,他早早出现,吃饭、谈笑,接了几通电话,打了几局撞球,就是离她远远的。即便如此,她仍深深感觉到他的存在,四周的温度彷佛升⾼,人也莫名地情绪⾼亢。

  总之,那义卖会场休息室的冲突,像温温的火,不灭地在她心里燃烧着,并不随时⽇的增加而减少。

  反而是章建哲,一见她便嬉⽪笑睑地黏着,有如多⽇不见的老朋友,雅只好冷冰冰地应付着,等到差不多时候便准备离开。

  叶辛潜坐在⾼荣美⾝后,半军师地替她的牌出主意,而另一半的他呢?却穿过⽩亮的灯,看着指挥茶⽔饮料的雅。她今天⾝上是淡粉⾊的洋装,头发极有层次地垂下,比以前都有流行的味道,但那聪慧的气质仍令她与旁人不同,永远像盏昅引他眼光的聚光灯。

  她的存在,不管是否在眼前,对他而言都是困扰。但让她走,却又不太对劲,因为他已习惯在回家时,闻到她留下的气味,感受她⽩天在这屋子里的种种活动,像厨房、客厅、浴室、饭厅…只有他的卧室,她不曾驻⾜。别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他就是能感觉,那冷冷清清的蓝⽩寝具中,没有她的流连。

  “怎么?你跟那小助理分手了?”章建哲攀着他的肩说:“才几星期就厌倦,她是中看不中用吗?”

  “别胡说八道,我从不和员工牵扯。”叶辛潜⽩他一眼说。

  “那天我和曾如菲都看见了,她的眼睛好绿呀!”章建哲说。

  “我说没有就没有!”叶辛潜瞪着他说:“你也不许去惹彭‮姐小‬,阿嬷好不容易有个称心的助理,你若搞砸,就由你负责!”

  章建哲嘿嘿几声,雅正好走过来,站在一段距离外对⾼荣美说:“老太太,没事我就走了,免得太晚搭不上车。”

  斑荣美牌摸顺了,开心地说:“辛苦你了,现在天黑又下着雨,你确定不留‮夜一‬吗?房间多的是。”

  “不了,我明早还有课。”雅目不斜视地回答。

  斑荣美点头后,雅就穿上鞋子和外套,没再招呼谁,默默地离去。

  章建哲闲闲地说一句“彭‮姐小‬在‮湾台‬没亲没戚的,到底要回哪里去呢?”

  这触动了叶辛潜的心事,他不也⽇⽇在思索这个问题吗?这时,外面响起几声闷雷,雨有下大的趋势,彭雅走时似乎没有带伞…章立珊打牌打累了,就到楼上去休息,由章建哲代替。叶辛潜则脚不听使唤地走到车库,将奔驰车开出来。

  很快的,由细雨斜斜的车窗外,他看到独行在小巷间的雅

  他停住车,按下车窗对她说:“我送你回家。”

  雅没料到雨会这么大,头发和⾐服都半了,在这一雨成冬的秋夜,滋味不甚好受。当她听到叶辛潜的叫声,又见到宾土车时,吓了一跳,直觉反应说:“不必了,公车站牌就在前面。”

  “现在下雨了,公车还不知道多久才来呢!”他吼着。

  雅没等他说完,就继续向前走,她可不想为了一点⼲慡而又惹了一⾝⿇烦。

  她跨⼊骑楼底下,他一直慢慢地跟,到站牌下后,又随她一起停住,然后连头都伸出窗外说:“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有一、两个夜行的路人望过来,雅走近些,低声说:“这不是雇主和员工该有的接触。”

  “去他的雇主员工!”他一下子失去耐心,声音放大,一副要闹事的模样“你不上车,我就不走!”

  旁边已经有人预备要看戏了,雅看着车里油⾊的地毯,发亮的深灰⾊⽪⾰,仍是‮头摇‬说:“我现在又脏又的,不怕毁了你昂贵的车吗?”

  没错,座椅会沾染嘲气,地毯会有片片污黑,这是很令人受不了的结果,但叶辛潜开口的竟然是“管他的!反正洗洗就好,车子不就是用来载人的吗?再不上车,围观的人会愈来愈多,也许‮察警‬也会来喔!”

  就算是虎,她也非骑不可了。雅低下⾝,把不⼲净的自己塞⼊漂亮清香的椅座中,脚底马上散渗出一圈印子。她自我调侃地说:“我老爸也有一辆类似的车,是BMW,他宝贝得要死,天天擦拭。有一次,我骑脚踏车⼊车库,不小心刮了一道痕,他痛苦得像天要塌下来似的追着我猛打,直到我妈扬言要‮警报‬为止。”

  “男人和车的感情,就像孩子和他的玩具,很奇妙,或许你们女人不懂。”他将车子驶⼊车流。

  “懂或不懂,都觉得很生气。”雅说:“后来有一次,我妈急着出门,非开BMW不可,结果在某个环状公路被大卡车擦撞,人没事,但BMW的右前门却整个凹陷,我爸居然对我妈说,下回⼲脆死死算了。”

  “这就有点过分了,我绝对不会这么严重的。”他说。

  “是吗?我常听司机说你如何爱车成癖,为了奔驰,你做过许多不近人情的事。”

  “最糟的一次,就是个女记者吧!她的鞋弄脏了我的车,又说了不该说的话,我半途赶她下车,不过,这可没像你爸爸那么可怕吧?”他说。

  “现在我也弄脏你的车,你要赶我下车吗?”她打趣的问。

  “会赶我就不载你了。”他看她一眼回答。

  紧张的情绪过去了,彼此之间没有以往的火葯味。雅突然起了一种顽⽪心态“那好,反正地毯都要清洗,不如来擦⼲净我的鞋。”

  油颜⾊更污浊了,叶辛潜看过去,心没有滴⾎,是因为踩踏的人是雅吗?此刻,尽管她淋淋地,一⾝狼狈相,但仍如⽔晶极品般清新美丽。如今回想起来,他对那名女记者也太刻薄了,人都是活生生有感情的,车再好,也不过是无知无觉的物体罢了。

  想及此,他带着一抹笑说:“反正我的椅套也要洗了,你⼲脆拿来擦⼲⾐服好了。”

  闻言,雅真的不客气地扯下那些有精致‮丝蕾‬的椅套,不一会儿,整个车內七八糟的,完全失去原有的豪华美丽。

  “其实也没有那么糟,对不对?”他笑出来说。

  这一笑,反而让雅收敛,她是怎么回事?竟疯疯癫癫的,一定是她太累了。忽然,她想到什么似的说:“你要送我回家,你知道我住在哪儿吗?”

  “你的数据上写得很清楚,在大安公园一带。那里我并不陌生,因为那是章叶两家的起源地。”叶辛潜说。

  〔你住饼那一区吗?”雅问。

  “没有。我出生的时候,有钱人全在明山和天⺟,后来东区兴起,现在又是信义区,我们跟着涨价的地⽪跑。”他回答得倒不少“钱就是我们的方向,永不回头!”

  两旁霓虹闪烁的商店一直往后退去,红绿灯在雨中渲染着⾊彩,也映到地面上,形成城市夜雨的特殊风情。车里的人像⾝处在一个斑斓缤纷的梦境中前进。

  雅眨眨眼,终究忍不住要问:“你送我回去,不是违反了第一条不可牵扯的戒律吗?”

  “你以为这一送,我们就会彼此昅引,陷⼊不可避免的恋情中吗?”他的语调中带着嘲弄意味。

  “我才没有这个意思呢!”她讲道理地说。

  “是吗?你们女孩子不都是这样吗?以我这样小开的⾝分,只要表现出一点善意,就认为我会爱上她,我已经有太多次这种经验了,真是不胜其扰。”

  雅被他这么一说,心里竟有隐隐的心虚。她从没在乎过他小开的⾝分,但若说没为他心动的话,连她自己也不能信服。

  于是,她用一种很正经的分析来掩饰情绪说:“讲女孩子都这样就不对了!或许有些女人是比较爱幻想,严重者,在医学上还有个名称叫做『克莱朗博综合症”那些病患执意相信一些地位崇⾼或具有专业资格的男子在暗恋自己,是需要接受治疗的。”

  “哦?我还不知道那是一种病呢!”他笑笑说:“我常想,若此刻我一文不值,会有多少女人愿意理我呢?”

  他也太没信心了吧?凭他的样子,就算是穷困潦倒,也能昅引几个痴情女吧!但为免不必要的误解,雅沉默无声,让这句问话自动地消弭在空气里。

  到了该转弯的巷子,雅指着路线。当他看到还亮在黑暗中的“妙妙”两个字时,有些惊讶,她不等他问便说:““妙妙”的园长是我妈的好朋友,我就住她家。”

  在她要下车时,叶辛潜突然问:“你对我有没有『克莱朗博综合症”呢?”

  他是在开玩笑吗?她才不会以为他暗恋她呢!

  确定他带有笑意时,雅也轻快地回他“拜托!你虽是万贯家财的小开,我也不差呀!我爸爸是纽约的名医,我们彭家在纽约也算颇有声望,倒有可能我表现出一点善意,结果某男以为我暗恋他。嗯!我应该再查查医学文献,或许另有一个什么综合症喔!”

  叶辛潜笑了出来,如一股暖流,传到她的心里。

  这个夜晚太奇妙了,原本两个针锋相对及互不相容的人,竟有和平相处的一⽇。其实,他也不是怪人,而他也体认到她不是淘金女,相互了解的快乐,漾満她的心田。

  走进大门內,雅有种头重脚轻的昏眩感,这是今晚快乐的副作用吗?

  而叶辛潜在车內,则一直想着那两种关于“暗恋”的综合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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