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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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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安气得要死。

  员工餐厅厨房、服务生、几个护理站、急诊室…都有人报告:有个女记者打听金家的人和事。

  “她怎么混进医院来的?”他怒间。

  谁也没见过金大少发脾气。他不发则已,一发,发得是大雷霆。

  “医院又不是法院,有人进来还要出示⾝分‮件证‬,才准通过。”任君说。

  “我最痛恨记者,他们无孔不⼊,专门造谣生事。”

  “你得承认,世上若没有记者,世界会变得多么单调无聊。”

  “把这个女记者找出来,赶出医院,派‮全安‬人员专门封锁她,不准她走进‘长青’。”

  大家心里明⽩,金少安如此大动肝火,记者在医院到处探询金家隐私,是原因之一。

  另一件事…众人也十分纳闷…是,金永铨竟不要心脏外科权威,他的嫡亲孙子金少安,为他诊治。他指定要脑科外科主任康任君。

  而不论少安如何向任君问他爷爷的情况,任君皆三缄其口。

  “我奉命不得吐露一个字。金老的病情列为最⾼机密。”

  “任君,你有没有搞错?他是我爷爷呀!”

  “你是他爷爷也没用。金老吩咐,除非院长本人,他谁也不见。除非院长本人,我不得和第三者讨论金老的病情。”

  “第三者!”少安大叫。“院长是他儿子,我是他儿子的儿子。”

  “抱歉啦,我奉有圣旨。”

  少安只能乾瞪眼。

  “怪不得他明明心脏病发作,却偏要你这个脑科医生。我看他是⾼⾎庒⾼过了头,头脑不清了。”

  “这一点我可以证实,金老和我说话时,神志是十分清楚的。”

  “你不是不能和第三者讨论他的病情吗?”

  “我没有啊。”

  任君溜之大吉。

  少安决定亲自把那个记者揪出来,丢出医院。

  爷爷人院不到十个小时,报纸已用斗大的标题登在第一版。

  “长青”医院创始人“金氏”集团大金主,金永铨病危

  又说金永铨突然心脏病猝发“可能”与外传“金氏”面临倒闭有关云云。

  还写道:金超群“金氏”现任总裁“长青”挂名院长,避不见面,人影无踪等等。

  包绘声绘影描述“长青”自金超群出国,即形成一个空壳子。没有院长驻院执事,行政功能早已荚普。

  “好像他们派有奷细在医院卧底。”少安气咻咻的咕哝“‘长青’早已荚普,这么多医生、护士、病人,每天在这里面⼲嘛?野餐吗?”

  没有人执事?他没有挂上院长的名而已。

  “没事把个医院盖这么大做什么?”

  他找不到那个记者,火大万分。

  “长青”共三栋大楼,每一栋都有十几层⾼。

  “在自己医院里找个小小记者,竟如人海茫茫”

  他不晓得他第一次承认了医院是他的。

  换言之“金氏”的兴亡,他有责任关心和维护。

  令令令

  孟廷已经筋疲力尽。

  她打电话回去向老编抱怨。

  “我到底是记者,还是间谍、包打听、密探、‮报情‬员?”

  “不容易,你终于懂了‘记者’的注解了。”

  “我可以毕业了?”她充満希望地问。

  “你给我待在那。”

  “老大,我想你的‮报情‬来源有误。金永铨本不在‘长青’。”

  “你做过地毯式搜寻?”

  “我连男厕都去找过了。”

  “金永铨会需要去用‮共公‬厕所吗?他的头等病房里的厕所马桶不通?你检查过了?”

  “呃…‘金氏’不是面临倒闭?他也许住不起头等病房了。”

  “金超群的儿子呢?”

  “他也心脏病发住进了医院?”

  “我快被你气得心脏病发了,你在急诊室叫人给我留个位!”

  孟廷赶紧挂上电话,似乎还在震动的耳朵。

  她走到附近的护理站。

  “对不起,‮姐小‬,打搅你一下。”

  瘪台后面伏案忙著的护士抬起头,露出微笑。

  “什么事?”

  “我要探访一位病人。”

  “叫什么名字?”

  “金永铨。”

  护士的表情变谨慎。

  “你知道他住哪一间病房吗?”

  “金先生的病房噤止访客。”

  啊,他果然在这。

  “我不是访客,我是记者。”孟廷拿出记者证。

  护士的笑容消失了,冷起脸孔。

  “我只是要看看金先生,我不会騒扰他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金先生。这裏没有这个病人。”

  “你刚刚才说金先生的病房…”

  “这里有好几位金先生,院长、董事长也姓金,医院负责人也姓金。”

  孟廷看一眼护士前的名牌:许芳华。

  “许‮姐小‬,我真的没有恶意。我只要…”

  “我很忙。你最好赶紧离开,不然我要叫警卫来了。”

  孟廷沮丧地走开。

  起码她现在确定了金永铨是在医院。

  数百间病房,他会在哪里呢?

  “芳华,你有没有一块钱?”

  芳华给少安的脸⾊更冷。“哟,金大少连一块钱也来找我借,岂不要笑掉人大牙。”

  “先借给我,再去笑掉大牙,医院里有现成的牙科医生。”

  芳华不⾼兴地拿出小⽪包。“借一块⼲嘛?”

  “难不成当牙签剔牙呀?当然是打电话。”

  “你办公室的电话怎么了?谈情说爱太久,烧坏啦?”她损他。

  “我怕我的电话被装了窃婷器。”他悻悻说。

  芳华的讽刺、冷漠变关心。“谣言是真的吗?”

  “谣言止于智者。”

  “哼,我是智者,便不会被你骗了。”

  “你恨我一辈子好了,只要你会比较快活。”

  “你打电话给谁?你的‘所爱’?”

  他的确要打给孟廷。

  “你这会儿倒是智者了。”

  芳华没好气。“你爷爷命在旦夕,记者都要钻到他病房去等那历史的一刻,好回去写第一手报导了,你还有心情和女人甜言藌语。”

  “你怎么知道?”已走开了两步,少安闻言马上折回来。“你看到那个记者了?”

  “哟,我多久没得到你的全副注意力了?”

  “帮我逮到那个记者,我站在你面前,给你二十四小时的注意力。”

  “神经病啊?谁希罕你的二十四小时?那个女记者刚刚来打听你爷爷的病房,你来之前她才走开。”

  “哎呀,怎么不早说!她往哪去了?你告诉她我爷爷的病房了?”

  “那一会儿我也是智者。她朝那头去了。”

  少安拔脚急追。

  尽管他心急于向孟廷解释,此刻她只好暂列次要。

  孟廷来过这层外科头等病房。

  上次来,没有这个“清洁消毒中,暂停使用,请勿通行”的牌子。

  盖弥彰。哈!

  她左顾右看,四下无人。

  嘿,记者还有另一个注解:贼溜溜。

  “喂,‮姐小‬,那边不能…”

  “廖医生。”

  阿本咧开嘴。“金医生的女朋友,嘻嘻,你好。”

  “这里真的在清洁消毒啊?”

  “没有啦。你是金医生的女朋友,告诉你没关系。”虽然整层楼只有他们两个人,阿本仍十分神秘的很小声地对她说:“金医生的爷爷住在这边,怕被记者发现,所以放这个牌子,叫我在这边看着啦。”

  少安的爷爷?

  哗,一个清洁工组长的爷爷生病住进来,便受此礼遇?“长青”对员工可真好。

  既然她来到此,何不去探望、看看少安的爷爷?

  “廖医生,少安的爷爷住在哪一间?”

  这女记者跑得真快。

  他生平只见过一个跑起来似旋风的女人。

  金少安,你就停个片刻别想她行不行?保护爷爷要紧。他斥駡自己。

  孟廷举手敲门,想想,敲了说不定反而不得其门而人。

  她轻轻悄悄转开门把。

  接著,盂廷目瞪口呆。

  一位老先生在里面,半蹲在地上玩弹珠。

  忽然感觉到门被打开,老先生一把抓起弹珠放进上⾐口袋,跳了起来。

  发现是个漂亮的女人,他张大眼睛。

  “你是谁?”

  “我?我叫孟廷。”

  “孟廷。孟廷。孟廷。”金永铨喃喃念著。“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他全⾝上下打量孟廷。

  “你到这儿来做什么?”

  “我…你是少安的爷爷吗?”

  他咧咧嘴,状似老顽童。

  “少安会喜听到这个。他烦死了听人说‘你是金永铨的孙子’。”

  “我不知道少安有爷爷呢。他从来没提过。不过我们每次见面都好匆忙。你看起来很好嘛,不像有病…”

  孟廷顿住。怔住,呆住。

  “金…金永铨的…的孙子。”她结结巴巴指著老人。“你是…少安是…”

  “少安是我孙子,他倒向我提过你。你会不会玩弹珠?”

  “玩…弹珠?会。可是…你…他…”

  “嘴巴别张那么大,你陪我玩弹珠,我给你说故事。咳,待在这儿无聊得快得老人痴呆症了。希望我儿子中计,赶紧回来。”

  “中计?你儿子?”

  “就是少安的爸爸。你要听故事,得先陪我玩一把弹珠。不许诈输来讨好我啊,玩诡诈我可是一流⾼手。”

  少安到了爷爷病房门口,想敲门,又怕吵醒爷爷。

  他也轻轻旋开门。

  睡中的爷爷面⾊红润,呼昅平稳。

  他呼出一口气。一方面,爷爷显然没有大碍;二方面,阿本告诉他,他女朋友来看他爷爷,吓得他三魂少了七魄。

  爷爷没醒,想来孟廷没和老人家说到话,打到照面,没惊动爷爷,便回去了。

  爷爷既然没事,少安再次叮嘱阿本莫放陌生人进来,又回去找芳华,借他刚才忘了拿的铜板,好打电话给孟廷。

  孟廷也来打电话,要告诉社长,她没找到金永铨,已证实金永铨不在医院,说他病危的消息是假的。

  真的是假的嘛?舷壬煤枚摹?br>

  她准备打完电话再去找他算帐的人,正拿了铜板朝公用电话走来。

  而她转⾝往反方向而去。

  犹不甘心的尾随少安、要听他说情话的芳华,先看见孟廷。

  她指著孟廷,大叫:“就是她,少安,她就是那个记者!”

  听到有人叫少安的名字,孟廷转头。

  “孟廷!”

  “少安!”

  两人同时跑向对方。

  同时站住,瞪著对方。

  惊愕的眼睛对著愤怒的眼睛。

  “你是记者?”

  “我该称呼你什么?金医生?清洁工头?”

  “我没说过我是工头。”

  “喝,那是我抬举你了,金大医生!”

  “原来你竟是记者!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你假冒大企业家来接近我!”

  “抱歉哦,我慧眼不识金主,今天才知道你的真面目。你纡尊降贵所为何来?有何居心?”

  “当然是打算骗财骗⾊,你以为呢?”

  “哈,恭喜你人财两失。你这个大骗子!”

  “你才是披著羊⽪的狼。你自始至终都在利用我、玩弄我。”

  “是又怎样?顺便告诉你,你并不好玩。”

  “你乏味透顶!”

  “你…你…”孟廷现在气的是自己如此伤心。“要不是答应了你爷爷,我就把你的恶行公诸于世。”

  “不必伪善,我不领你的情。爷爷?”少安惊一口气“你见过我爷爷了?”

  “不但见遇,我还听了个精采的故事,⾜可以让我扬名立万。”

  “你敢!你敢写关于金家半个字!”

  “我何止要写半个字,你等著瞧吧!”

  少安一把攫住她。

  “你哪儿也不许去。”

  芳华大乐。“我去‮警报‬。”

  “不要‮警报‬!”他们俩齐声大喊。

  然后又互瞪。

  “你敢扣留我,我告你妨害自由。”

  “你敢写,我告你毁谤。”

  “你先欺骗我。”

  “你好诚实哦。”

  “我不是有意的。”

  “我也没有预谋。”

  “你有很多机会可以对我说实话。”

  “你就没有吗?你本没打算对我坦⽩。”

  “至少我试过!你呢?开破烂车装穷来博取我的同情!”

  “你试得好真诚啊!开豪华轿车向我炫耀!这叫坦⽩吗?”

  “那不是我的主意。是我的室友帮我的忙,我事先本不知情。你却联合了医院每一个人来愚弄我。”

  芳华连忙摇手。“我什么也不知道。”

  “发生什么事了?”

  任君跑了来。

  在他后面,有凌志威和沈雁。

  “孟子,你‮夜一‬没回去,也不打个电话,把我急死了。”沈雁喊。

  她忽然看到少安紧紧抓住孟廷的胳臂。

  “喂,你⼲什么?挟持人质啊?”

  少安放开了孟廷。

  孟廷忍不住,靠在沈雁肩上啜泣。

  “怎么还有一个?”任君叹息。“少安,我早说遇,玩火早晚自焚。”

  孟廷迳自伤心,无暇理会。

  沈雁听出话中话,瞄向芳华。“你也有份?”

  “我是旁观者。”芳华引退前,到孟廷⾝旁,拍拍她的肩。“我不知道你和金大少之间是怎样的一笔胡涂帐,不过看起来他对你是真心的。”

  经过少安,芳华冷冷道:“我还是祝你下地狱。”

  少安苦笑,自语:“我已经在地狱里了。”

  凌志威轻轻点一下孟廷的肩。“老编叫我带话给你,金超群回来了,正由机场跋来医院途中。”

  少安盯住他。“你也是记者?”

  “我和孟廷是同事。”

  “你呢?”他问沈雁。

  “不⼲她的事。”孟廷擦乾眼泪,挡在好友⾝前“所有计谋都是我一个人策画的。”

  “目的只为挖掘新闻?”少安语气苦涩。

  “不错。你还有什么疑问?”

  “孟子…”

  “孟廷!”

  凌志威和沈雁齐声喊。

  “你们这次不要管。”孟廷静静打断他们。“金少安,我要的新闻已经得手了,你爷爷什么都告诉我了。你呢,对我已没有利用价值。”

  “孟子!”

  “孟廷!”

  少安心已碎。他眯著眼睛。

  “我不相信,我爷爷对你说了什么?”

  “哦,他非常合作,有问必答。我使尽浑⾝解敷,没从你这得到的消息,对他略施美人计,手到擒来,毫不费力。”

  凌志威说:“可是你告诉老编…”

  沈雁说:“闭嘴,阿威。”

  任君说:“少安,你这次栽惨了。”

  少安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好,孟廷。我认栽。栽在一个女人手里,我算得其所哉。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爷爷说了什么?”

  “都是金家的事,和你无关。”

  “我是金家的后代。我是…”少安噤声半晌。“我爷爷说的?和我无关?”

  “他说的是‘金家已无后’。医院是他一手创立,后继无人,他心灰意冷,准备将它转卖。”

  任君吃一惊。“不是说院长回来了?”

  但金超群对医院的一切早不闻问,众人皆知。

  “我有金老先生的特准,发布这个消息。‘长青’医院公开拍卖。”

  少安面⾊铁青。“有我在,谁也买不走‘长青’!”他边走边回头对孟廷厉声说:“我不管谁给你特准,你若发布这个消息,我和你法院见。”

  任君紧紧跟他同行。

  “少安,稍安勿躁。院长很快就到了,他不会答应卖‘长青’才对。”

  “你不明⽩,任君。我⽗亲在大事决策上,向来唯爷爷的命令是从。何况他放弃医院好久了,卖掉‘长青’,他等于卸掉一个名义上的责任。他百分之百会同意的。”

  “啊?那是不是表示我应该另谋他就了?”

  “任君,怎么你也忘了我的存在了?把我当好自在卫生棉啊?”

  “你是一直自由自在,不想被‘金氏’招牌套住嘛。”

  “招牌能套人吗?那是用扛的。我金少安扛给他们看。”

  任君一旁偷笑。

  “那两个记者怎么办?要不要我把他们赶出去,再召‮全安‬人员来?”

  “什么话?这儿是医院,不是法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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