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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悠悠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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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次珠联璧合的钢琴合奏之后,姝娴和海晨对彼此的观感逐渐改变。尤其姝娴对海晨的敌视已渐渐消失无踪。这种情况的改变来自于音乐的沟通。

  他们和几个爱玩乐器的同学组成了一个“珠联社”常常在一起合奏合唱、换心得,各显神通。其中姝娴擅长弹奏钢琴,拉大、小提琴,海晨除了这些之外,还精于吉他及手风琴。其他人有的玩吉他,有的吹长笛、洞箫、口琴,还有一个爱讲⻩⾊笑话的男生,会拉二胡。他们一共是三个女生,五个男生。在钢琴课室里,常常可以听到他们的乐声和笑声。

  海晨把他和姝娴的“成名曲───”“宿命”重新谱成协奏曲,让他们每个人的乐器都融合进去,有空便聚在一起弹弹唱唱,非常融洽快活。

  元旦假期到了,为了好好利用两天假期出去玩一趟,海晨策画了好久,珠联社决定踏单车去露营。

  姝娴向来是不参加他们的户外活动的,而她原本也预计要随家人去夏威夷度假,偏偏她的爸爸原也安排陶宗舜同行,但陶宗舜执意婉拒,姝娴觉得无趣,也不想去了。想着假⽇无聊,竟提出要和海晨他们去露营。

  元旦这一天,众人约好一早在学校附近的快餐店门口集合后,使踏单车直奔目的地。八部载満装备的单车一路呼啸奔驰,除了姝娴外,人人大呼过瘾。当他们到达目的地时,已经是午后两点半。

  姝娴从来不曾如此风吹⽇晒、长途踏车,虽然沿途多次停留休息,下得车来竟然头晕目眩,重心不稳差点摔倒,好在旁边的男生眼明手快,一把扶住了,让她找个地方坐下来,才忙着去停置单车、扎营幕,生火烤⾁。等到生好了火,营幕也扎好,山中早已一片漆黑又十分寒冷。大家穿着厚夹克,兴致等着大吃一顿,只有姝娴觉得又累又冷又饿,浑⾝不舒服。

  第一批香肠烤出来,一个叫张汉基的男生就为姝娴献上一串,姝娴勉強吃了几口,就叫胃痛。

  “别吃那么急嘛,细嚼慢咽,你的空肚子才消受得了。”

  一个女生告诉她。

  “我哪有急?我是本不想吃这些东西。”

  姝娴満腹牢騒,一肚子委屈。她后悔跑到这与世隔绝的“鬼地方”来,只要想起家里的暖气和又香又暖的棉被,阿珍做的又热又美味的晚餐,她就胃痛、头痛、痛、全⾝酸痛!

  “你不吃这些,吃什么?”

  海晨烤好一串⾁丸,好心递给她。

  姝娴绷着一张脸,摇了头。

  海晨看她不要,放到嘴里就吃,走开不再理她。张汉基又拿了些牛扒翼给姝娴,她仍是一概不吃。

  “那大‮姐小‬到底要吃什么?”

  张汉基受不了啦,叫嚷起来。

  “我好冷,好想喝热汤。”

  想起夏威夷的沙滩和光,这里的寒冷简直就是酷刑。“冷?人⽪大⾐从头穿到脚,还会冷?”有人在顶嘴。“热汤?这里哪来热汤?”

  众人都在为这难题拼命脑力,会拉二胡的林庆隆石破天惊叫一声:“有啦,小卖部有即食面卖,我去帮你买!”

  谁知姝娴娇嗔一声:“我才不要吃即食面!”

  “那看看有没有什么粟米浓之类的,买一杯来。”一位娇小的女同学提议。

  “不要了,我不要吃那些可怕的东西。”

  “姝娴要喝新鲜的、热腾腾的、现做的汤啊,神通广大的先生们,赶紧想办法变出来!”

  姝娴饿得难过,别人可是吃得⾼兴,一边吃,一边嚼⾆。忽然张汉基怪叫一声:“新鲜浓汤有了!”他拉起林庆隆的手,比了一个割腕的手势,向姝娴说:“猪⾎汤好不好!林庆隆的猪⾎汤,又新鲜,现做的热滚滚,香噴噴!”

  姝娴听了一阵反胃,众人却在哈哈大笑,还听见有人说:“好啊,快奉献啊,这可是百分之百原汁哩!”

  姝娴恨他们幸灾乐祸,见死不救,更怨海晨对她漠不关心。恨恨地抬眼找寻海晨,他竟然不见了,弃她于不顾,自顾去找乐趣了。

  林庆隆爱开玩笑是出了名的,他现在吃了,揩揩嘴,抱起一把吉他,一边拨弄,一边开玩笑。

  “可惜今天晚上本少爷的二胡没有带来,不然此时此地拉上一阙山中传奇或者寒山夜雨,一定可以引出几个漂亮的女鬼来!”

  说完猛撩一弦,两眼一瞪,指着一个女生说:“冯娟娟,看你背后!”

  两个女生缩成一团尖叫着抱在一起,几个人起劲地起哄着。

  姝娴本来很不舍得离开温暖的火堆,但她觉得背脊、脖子、肩膀无处不僵硬酸痛,只好躲到帐篷里拉睡袋躺下,清清楚楚地还听得到同学们在说笑弹唱。

  “你们知道吗?昨天本少爷闲来无聊,随手拿起电话号码簿来翻看,杀时间,赶无聊,结果给本少爷发明出一个可以笑掉下巴的消遣来…”

  是林庆隆的声音。

  “你们猜怎么样?本少爷发现这世界上居然有人姓﹃⼲﹄!”

  众人哈哈大笑。

  “那又怎样?”有人问。

  “冯娟娟,你不是最恨英文老师吗?替她挨个姓,让他姓﹃⼲﹄看看!”

  大家沉默了两秒钟,然后一阵爆笑。

  “以此类推,把你喜的、不喜的、知道的、不知道的、认识的,所有人的名字一个个换上这个姓,本少爷保证你会笑到假牙都掉出来。比如张汉基变成⼲汉基,刘台生变成⼲台生,冯娟娟可就成了───”

  还没说完,只听冯娟娟一声怒斥:“不准你说我!”

  姝娴蜷在睡袋里听着不噤也苦笑起来,并且不由自主地也如法炮制想起几个名字来,竟然笑得流出了眼泪。

  正一个人侧躺着还在笑得意犹未尽,她听到有人在轻轻叫她,转⾝一看,竟是海晨钻到帐篷里来,蹲在她⾝边,手上端着一个大碗。

  “起来,喝你的热汤。”

  海晨看见姝娴的眼睫润,心中涌起一阵疼惜。

  姝娴撑起⾝来,拉开睡袋,端详着那个大碗。碗里是几个⾁丸、一些葱花,一阵阵冒烟。

  “这是你煮的?”姝娴问。

  海晨点点头,说:“像吧。”

  “像什么?”

  “像⾁丸汤啊!”“很像!”

  姝娴嗅嗅汤的香味,把碗接过来,迟疑地问:“这能吃吗?你煮的?”

  “我去餐饮部向人家借厨房,人家都收工了,只好自己来。本来我先煮了一碗什锦汤,把香肠、火腿丸、番薯呀什么的都加进去,结果是一塌胡涂,只好重来,简简单单一碗⾁丸汤。我从来没搞过这些,你若不吃,我也没办法。”

  海晨摊摊手,一脸无奈地坐下来。

  原来他失踪那么久,是为她做各种不同的汤去了。姝娴內心涌起一阵騒动,那是这辈子从来不曾有过的感觉,尽管是那么感动但仍是看着那碗汤不敢⼊口。

  “‮姐小‬,要吃趁热,我不再做第二碗了。”

  姝娴实在已经饿得眼冒金星,眼看着热汤蒸蒸冒着烟,只好忍着喝一口。脸上浮出一片怪异的表情。

  “好怪的味道!”

  “我…我好像放了太多味精。”

  除了太甜腻,汤还是可以喝吧,姝娴喝了大半碗,觉得胃里舒服多了。而几个⾁丸浮在碗里,仍然完整无缺。

  海晨看看她,指尖和鼻子都冻红了,鬈发也着,脸颊上似乎还有眼泪的痕迹,一副狼狈可怜的模样。他叹了一口气,摇‮头摇‬说:“真不应该带你来这里活受罪!下次,打死我都不⼲了!”

  说完执起她的一只手,用他的手紧紧捏着,要让她暖和一些。

  “我再也不露什么营了。雍海晨,我好想回家。”

  “现在回不去了。”

  “等到明天我一定已经冻死了。”

  姝娴楚楚可怜的说着,眼泪掉了下来。

  海晨向她更靠近一些,伸出手臂从后面把她环抱着,再继续捏住她的手,轻轻哄她说:“放轻松一点,不要担心,你现在先把自己弄暖和起来,我会想办法帮你找一个房间。”

  靠在海晨的膛上,姝娴觉得一阵阵温暖从背脊和双手传达到自己⾝上来,一阵阵暖流,一阵阵舒坦,她放松了自己,靠在海晨⾝上沉睡了起来。蒙眬中,只听见海晨和同学们的低声谈,然后,他们叫唤她,她却倦乏虚弱得怎么也起不来,然后,有人抱起她,仿佛走了好一段路,进人一个温暖的房间,她才又沉沉睡去…她睡了好长好长的一觉,悠悠醒来,竟然躺在医院里。

  “我是在什么地方啊?”

  转动着眼珠,她看见雍海晨、林庆隆、张汉基、冯娟娟等六、七个人围在边,异口同声地说:“醒了,醒过来了!”

  “我们不是在露营吗?怎么在这里?”

  姝娴看着边挂着的仪器,茫然地问。

  “是啦,你现在在郊外的‮府政‬医院露营啦!”

  张汉基促狭地回答。

  “对啦,你被山上的鬼吓到,发⾼烧打败仗啦。”

  林庆隆一唱一和。

  还是海晨正经多了,严肃地说:“李姝娴病得不轻,要让她的家人知道才好。”他转⾝问姝娴,姝娴说家里只有阿珍在,⽗⺟都出国去了。转念一想,又说:“就⿇烦你们打电话告诉阿珍,请她通知这个人来接我。”

  姝娴借了纸笔写了电话号码和名字,递给张汉基,请他去打电话。半个小时后,阿珍的电话打到‮府政‬医院来,说她找不到那个人,是不是可以请别人来接。姝娴任不肯,说非要叫阿珍找到那个人,否则就不回去。

  “大‮姐小‬,我们雇计程车送你回去,还不是一样?”

  冯娟娟劝说。

  姝娴仍是不肯,众人只好陪着从中年等到半夜十一点,才终于盼到那个李姝娴执意要等的人物匆匆赶到。

  姝娴一看到他,病如同好了一大半,呼又娇嗔地说:“你终于来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那人一到边,姝娴就抓着他的手,千百种女孩子撒娇的姿态都活现出来。

  “那么嗲,那么亲热!”

  林庆隆低声向张汉基扮鬼脸。

  “这家伙到底是谁?好帅啊!”“看也知道,是李姝娴的男朋友!哎哟!实在令人嫉妒。”

  几个人头接耳地评论,听得海晨心烦意起来。他在一边冷眼旁观,只觉得那人似曾相识。

  姝娴目中无旁人,仍在扯着那人撒娇,一迭聋的埋怨:“怎么现在才来?爸爸和妈咪都不在,就没有人管我死活啦?”

  “怎么会,这种大年假我都不听电话的,直到晚上阿珍才找到我。”

  那人被姝娴着,这才想起没和房內的人打招呼。于是一个个握手问好,轮到了海晨,海晨特意问他:“请问贵姓?”

  那人一边从西装口袋掏出名片,一面说:“小姓陶,陶宗舜。”

  海晨接过名片,迅速地扫视一眼,随即放⼊口袋。

  “姝娴让各位这样辛苦地照顾,我实在不知道要怎样答谢各位。等她⾝体恢复了,再设法报答大家!”

  那人说完,去办了出院手续,带了姝娴开着轿车先行告别。

  海晨一行人也分别骑乘单车,连夜赶回市区。一路上,月黑风⾼,寒气袭人,海晨沉的脸⾊和严寒的夜气一样肃杀凝重。

  那姓陶的名片上的衔头是“光达汽车公司总经理室主任”光达汽车总经理不正是⽗亲誓不两立的死敌?陶宗舜会不会正是姐姐曾经往而被⽗亲阻挡拆散的那个姓陶的男友?

  姝娴姓李,她和光达总经理李魁南是什么关系?

  海晨也想起,今晚看见的陶宗舜,就是开学那天护送姝娴去课室的人。

  一阵阵妒意和疑虑使他心烦气躁。他狠狠往前冲,像要去冲破在前方无限伸延的重重黑⾊夜幕、重重深不可测的命运…**

  一样的岁月流逝,不一样的人生境遇。

  大好的新年假期,花晨却是以感叹、哀伤的憔悴心情去度过。

  现在的她,多愁善感,沉默寡言。无人独处的时刻,轻易就能变成一个泪人儿。

  去年今⽇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然笑舂风。

  靶触岁月如矢、季节递嬗,忽然想起这样一首古人的诗句,也会教她泪珠双垂。

  开窗远眺,寒风扑面,无意听到过去她最爱的一首歌曲:ENDLEssLOVE,婉转动人的男女双声合唱也会令她愁肠百结、泪眼汪汪。

  即使在书店,随手翻着一本杂志,纵使是那种知诉求的工管杂志,都会蹦出一列这样令她掩面而泣的词句:我翩然地来到与你相逢的轮回,共同绵成相知的喜悦。

  疼惜你无怨无忧的温柔守候,以心换,还报你今世的深情不悔。

  这样的情怀心境,正是她和宗舜两人绕不清的写照。她知道他在温柔守候,她知道自己深情不悔。但是,在这一个轮回里,她和他已经没有点,只有匆匆分道扬镳、各奔前程…她觉得自己的心境已经苍老得如同一个半百的沧桑妇人。即使是她的⺟亲和秋姨,都拥有比她更旺盛的生命力。

  这样的一个花晨,彦秀最是心疼,她知道花晨在家人面前必然是強颜笑、不动声⾊,而只有在她面前,花晨才会毫无防御地释放出那心事重重、悒郁寡的自我。这和她以前所认识的花晨是多么的不同!短短的时间里,那个心自由快乐、开朗优闲的文雅女子已经失踪了。

  彦秀已经有了一个男朋友,是在同一幢商业大楼上班的年轻人,他们利用元旦假期出去玩了一趟,一路上彦秀始终对花晨念念不忘,只觉把她冷落了,于心十分不忍。所以当假期结束,她一回到‮港香‬后第一件事就是约花晨出来走走,原以为花晨会像前次一样不肯出门,没想到她竟然答应了,两人约好星期天在九龙公园见面,希望届时能有冬普照的好天气,可以好好晒晒太

  星期天果然是个冬暖的天,灿烂的光把整个尖沙咀照耀得一片金碧辉煌,似乎把全‮港香‬的人车都昅引到户外了,大小马路都是映着光闪闪发亮的车辆,到处喧腾着一片繁荣的生机与活力。

  在这样车马喧嚣、繁华热闹的城市里,九龙公园的小小幅员正是一片繁荣之间的净土,这里面没有车辆,没有商店,都市生活中令人神经紧张的活动都被隔离在⾼⾼的围墙外,浓密的树荫下优游的正是那些寻求暂时一口气的人们。

  彦秀陪着花晨,也踽踽地在公园的树列下漫步缓行。

  “记得你说过,都市里如果没有公园可以去走走,可能许多人都会疯掉,真是一点都没错。”彦秀边走边说。

  花晨笑笑,只看着自己的鞋尖。

  “不错,总算还能看到你的笑容。我很担心,你连怎么笑都不会了。”

  “不是也有人说过,你笑,全世界的人陪着你笑;你哭,自己一个人独自去哭。”花晨抬头仰望天空,杨柳树的叶梢在蓝天⽩云的衬托下舒适地摇曳款摆,她感觉自己的灵魂正被眼前的景物所催眠,虽然她的⾝体在说话,神魂却已不知飘何方。“其实,应该说,你哭,自己一个人独自去哭;如果全世界的人都在笑,你就陪着一起笑。”

  “你太善良了,花晨,你总是﹃陷害﹄自己,替别人设想。如果换成我,哼!我做不到的。”

  “其实我也是自私,求自己心安而已。你不是常常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吗?”

  “好啦!不要老是对自己这么苛刻,你已经牺牲太多了。说真的,陶宗舜本也是倒楣,是你爸妈不讲理。如果换作是我,我就对老爸说,你反对我们往对不对?好!我就去出家当尼姑,剃光头的尼姑,让他一辈子都不用心!”彦秀说着,盯住花晨故意再加一段:“出家当了尼姑,老爸一辈子不用心,女儿也一辈子心安理得,两全其美,多好!”“彦秀,不要再讽刺我了,这件事不能完全怪老爸,我和他之间也有问题。”

  两人走到表演台,许多人靠在长椅上舒舒服服地晒太。她们在后段的角落坐下,光穿过树叶碎碎地洒在她们⾝上。

  “你和他之间就是有一百个问题,我相信也可以解决的。”

  “那些都不重要了,彦秀,我今天出来,是要当面告诉你,我要离开你了。”

  “你说什么?”

  彦秀吃了一惊,会不会刚才说什么出家当尼姑说出⽑病来!

  “我要离开‮港香‬,到‮国美‬去。已经申请了学校”

  “什么学校?”

  “南加大。先去再说吧。我只有离开这里远远的,才能活下去。”

  说着,花晨哽咽,眼眶红了起来。

  “花晨,我现在真是好难过、好心疼,你竟然要走了…”彦秀一阵悲不自胜,也跟着了眼睛。她环抱住花晨,靠在她肩上哭了起来。

  花晨也挨着她,默默地垂着眼泪。

  两人伤心了一阵子,彦秀才抬起头来,取出纸巾擦脸、擤鼻涕,然后问道:“决定什么时候走?”

  “还有一段时间,四、五个月吧!我爸的情况不太好,我一时也走不开。”

  “你老爸怎么啦?”

  “工作不是很顺利,庒力太大,目前的⾎庒⾼,容易?停硖逡膊惶谩!?br>

  “他多大年纪了?”

  “快六十了。”

  “可是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很多,好像六、七十岁的人。”

  “唉,劳过度,事业心太重。”

  “唉唉,难怪你这么孝顺,什么都依他。”

  花晨不说话,只沉默地抚弄自己过肩的头发。隔了好久,彦秀提议,去对面街老王记吃牛⾁面,花晨才笑说:“你还是那么爱吃牛⾁面!”

  “我还以为你也想去吃,所以才在这里见面的!”

  ‮生学‬时代,老王记的牛⾁面总是她们不远千里而来的目标,两人总是吃了面之后到表演台看书或聊天。

  花晨听了幽幽失笑,说:“我确实是特意安排到这里来见面。等一下你先去吃面,然后陪我去么地道找一个裁师傅,好不好?”

  “嗯。”“你妈还是秋姨给你带好料子回来了?巴黎的?还是意大利的?”

  花晨只是随意点点头,不再回答。

  来到裁店,花晨从⽪包中拿出一块布料,花⾊璀璨动人的一大匹丝绢使彦秀及店里每一个人都看得爱不忍释、啧啧称赞。

  “‮姐小‬,你要什么款式啊?”

  乡音浓浊的上?喜梅焓Ω的米挪汲呶驶ǔ俊?br>

  “做一件上⾐、一条长裙好了。”

  花晨回答。彦秀看着花晨的表情,听着她说话的语气,实在没有一点女人做⾐服那⾼兴快的样子。接着更让她惊讶的是,量⾝时花晨竟然掉下了眼泪,虽然她悄悄地侧了脸把泪拭去,彦秀还是眼尖看到了。

  出了店门,彦秀忍不住问。

  “花晨,你到底是怎么啦?你这样子,教我怎么放心嘛!”

  听彦秀一说,花晨再度低头泪。

  “那是陶宗舜送的东西?”彦秀问,不等回答,兀自吐着大气,长叹道:“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死生相许!哼!看你这种痴情样,一副替他守节的表情,就是跑到阿拉斯加、新几內亚还是南非,都一样会挂了!”

  沉默地走了一段路,彦秀忍不住嚷道:“我真受不了,我一定要找陶宗舜去!”

  花晨急急哀求:“彦秀,你千万不要这样做!否则我走了永还都不回来!”

  “唉,好,我成全你一片孝心,就当作和他没这个缘分吧。去了‮国美‬也好,到处都有宽阔的天空,希望你的心境和遭遇会改变。”

  “彦秀,你要支持我,帮我坚持下去。”

  “我当然支持你。放心,我不会找陶宗舜。就算他来找我,我也会帮你的腔,让他死心。”

  两人知心地双手握、互道珍重之后而告别。

  **

  花晨回到家,一进门就听到海晨的小提琴声隐约地自屋中楼上的起居室传出,家里没有其他的人。她拾阶上楼,来到起居室门外,靠在手扶梯上,静静地倾听。

  琴声呜咽如同‮夜午‬的啜泣与哀鸣,一丝丝、一缕缕、一波波、一阵阵,花晨合眼聆听,只觉无限哀伤与忧怨。

  海晨的琴声为何如此哀怨?他的情绪不佳?

  还是她自己心事纠结,另有感触?

  无助地任那忧伤的琴声像坚韧的丝线一圈又一圈围捆住自己,像锐利的刀锋一行又一行地切割着心口的伤痕,好久好久,直到琴声的余音袅然静止,她才结束了一场⾝心俱病的醉与刑罚。

  起居室的大门洞开,花晨轻步走进去,只见海晨荷琴⾚⾜站在大镜子前,他的双目紧闭、浓眉深锁,似乎尚未从琴声中苏醒过来。许多碎纸片散落在地板上,纸、笔、茶具、⽑巾、扑克牌…一片‮藉狼‬。

  花晨一声不响、轻手慢行地替海晨把东西一一收拾起来,海晨始终没有反应,石膏像一样地架着小提琴站着。

  收拾完毕,花晨正要走出起居室,冷不防被海晨突如其来的叫声唤住。

  “姐。”

  海晨声调冷肃,仍是闭着双眼文风不动。

  “嗯?”花晨轻轻回答。

  海晨点点头,室內一片静寂。

  久久之后,才听海晨自言自语般一声:“那就好。”

  接着琴声倏然又起,缓慢、低沉、颤抖着的哀怨,如同斩不断、理还的情丝,悠悠错在一对姐弟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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