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如梦初醒
唐⽟翎从没有想过她会在中三下学期时爱上某个男生。
虽然她很喜看言情小说,也有少女的憧憬,然而呈现在她眼前的…她摇头摇,那些理着平头的小男生,本就难⼊她的法眼。
这可不能怪她眼界太⾼。毕竟这世间大部分的人类都长相平凡,所以她宁愿去看画或是风景。在她心里,可能一棵树都比人类可爱。
唐⽟翎也从没过偶像。什么周润发、张国荣她都不恋,就连李察基尔之辈也不看在她眼里。所以当同班的女同学为偶像明星、篮球队员,甚至台南中一的男生发情时,⽟翎仍是秉持她一贯的冷静,拿着画笔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同学们都视她为怪眙。娇小平板的⾝材本不像个中三女生,说是小生学还差不多。更糟糕的是,心智未被开发,竟然对那些帅气的男生没趣兴!
⽟翎有时…也会对这些批评感到愤怒,尤其是关于她⾝材的部分、每当她澡洗站在镜子前,端详自己发育不全的娇小⾝体时,心里就会对她那位俊美如天人的堂哥更加嫉妒生气。
男人没事长那么好看⼲吗?如果他肯将十分之一的美貌,及十分之一的⾝⾼赏赐给她,那唐⽟翎就会定轰动全校园,不,是轰动全台南的大美人了!
可惜老天就是这么不长眼,不是至美,就是极丑,太不公平了!
不过老安慰她,唐家的女孩通常发育较慢,⽟翎不过十六岁,她相信假以时⽇,她的孙女儿—定会长成个大美人。
但⽟翎可不敢这么想,她只希望能稍微再长⾼一点就很心満意⾜了。怀着这份期待,她钻进司机打开的后车门,在同学羡慕的眼光下,坐着⽩⾊的平治轿车缓缓离开。
其实⽟翎本不喜被司机接送,她宁愿走路,或是骑单车上、下学,只可惜爸爸不允许。这就⾜⾝为商界名人女儿的悲哀,连最起码的自由都给剥夺了,只因为近来绑匪太倡撅,搞得她爸爸神经紧张。
⽟翎无聊地看向窗外。街道上仍有午后那场阵雨的遗迹。行人小心翼翼地痹篇坑洞,就怕会倒霉地被溅起的污⽔噴到。
行经中山公园附近,⽟翎听见“嘎嘎”的怪响,车子突然熄了火停下来。
司机阿德发动了半天,仍无法活,急得満头大汗。
“德叔,我走路回去好了。”⽟翎背起书包,准备下车。
“不行,姐小,很危险的。”
“德叔,你别跟我爸—样小题大作,这里离家里不到五百公尺距离,会发生什么事?瞧,那里还有察警呢!”⽟翎不理会地径自下车,沿着红砖道缓缓步行回家。
⻩昏的夕洒在她⾝上,鼻端可以呼昅到公固里芳香的绿⾊植物气味,她合上眼睑,享受着这优闲、宁静的一刻。
啊,舂天,美丽的舂天气息!
⽟翎决定找个假⽇到公园里来写生,她要画出最美丽的舂天景致,有绿树、红花,或者再画书上几只粉蝶儿,还有那嫰绿的树叶,和粉粉的瓣花。
正当她在脑海中构思着画作中的中山公园时,一阵“吱嘎”声…她⾝后传来,她还来不及张开眼睛,就感觉到脚上一凉。⽟翎低下头,只见两脚各糊了一团泥,雪⽩的袜子和擦拭得晶亮的黑⽪鞋都被那骯脏的泥⽔给玷污了。
罢才的好心情完全被破坏殆尽,一股怒气自她口迸发而出。她瞪着回头对她吐⾆头的单车骑士…那是个理着平头的丑陋男生,而且还跟她背同一个学校的书包…她握紧拳头、咬着牙,气得发抖。
她好想追上去狠狠揍他一顿,可是她的腿太短,肯定跑不过那辆单车。
委屈地含着眼泪,她像个落难公主,亟待王子的解救。
“对不起,弄脏你的鞋袜了。”低沉而温柔的嗓音非常诚挚地道歉着,另—辆单车不知在什么时候停在⽟翎⾝边。
她怀疑地转头过来,心里嘀咕着:这个人有什么⽑病?又不是他溅到她的,道什么歉?
她将眼⽪往上抬,眼睛的正前方出现一粒纽扣,她再把眼光往上挪,数了两粒扣子才看到脖子上那粒上下跳动的喉结。⽟翎继续努力仰⾼头,想瞧清他的模样,却在看到他的脸时,像个⽩痴般地傻住了。
她听见自己如雷的心跳声,视网膜神经自动将他的壮硕俊伟传人大脑记忆区中典蔵。
他并不是⽟翎所见过最英俊的男孩,至少⽟龙堂哥就比他漂亮许多。可是他那浓密修长的眉、帅气的大眼、立的鼻,以及満的嘴,却组合成致命的昅引力,⽟翎一时之间失神了。
“小妹妹,你没事吧?”低沉的声音感地扬起。
⽟翎仍无法答话,喉间似乎有东西梗着,只能茫然地摇着头。
“刚才那个莽撞的小子是舍弟,真不好意思,弄脏了你的鞋袜,我帮你擦⼲凈。”
“不用了。”⽟翎终于挤出声音,可是那沙哑难辨的嗓音是她的吗,什么时候变成小猫叫了?
“应该的。”俊伟的男子从书包里拿出面纸,蹲在⽟翎面前替她擦拭鞋袜。
她当时几乎是屏住呼昅地贪看着他如雕像般的侧脸,黝黑、⾼大如异教徒的神只,却温柔有礼得像英国绅士。比罗曼史中所描述的男主角还要人,既不野蛮,也无霸气。他是谦虚有礼的君子,是第一个打动她少女芳心的男孩…
“鞋子擦⼲凈了,可是袜子上的污渍却擦不掉。”他拾起头对她歉疚地一笑,露出红粉⾊瓣间的雪⽩牙齿。
⽟翎的心漏眺了半拍,她从没见过如此具有魅惑力的笑容。一直到他脸上露出惑的表情,⽟翎才惊觉到自己竟然瞪视他良久了。
“你真的没事吗?”他缓缓起⾝,充満关快地审视着她。
“没…没事。”她又挤出声音来,爱慕地仰望着⾜⾜⾼她一个半头的健壮⾝材,他定有一百八十公分以上。
“那…那我走了。”他朝她轻点了一下头后,骑上单车。
他要走了吗?⽟翎惊慌地想。
不,她不能让他走,她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等等!”
那男孩疑惑地偏过头等待着。
“我…”⽟翎涨红脸讷讷地开不了口。
男孩的眼中出现一抹兴味,直盯住她睑颊上那两团酡红。
⽟翎终于鼓⾜勇气“我叫唐⽟翎,你叫什么名字?”她一口气说完。
那男孩突然一笑“我叫姚惠安。”
姚惠安。⽟翎在心中默念那二个字。
“是恩惠的的惠,全安的安吗?”她问。
“是的。你是宝⽟的⽟,斜王旁的玲吗?”
“我是命令的令,旁边再加羽字的翎。”
“特别的。”
“谢谢。”⽟翎甜甜地笑着,第一次为祖⽗所取的名字感到骄傲。天知道,小时候学写自己的名字时,她真是怨死爷爷了,直到大哥安慰她,他的“麒”字比她的“翎”字难写百倍。
“那…我走了。”姚惠安扬了扬眉,开始踩动踏板。
“等一下!”⽟翎冉度喊住他。
惠安连忙止住脚踏车,狐疑地回过头瞧她。
“我可以再见到你吗?”
是她声音中的望渴让他难以拒绝。
“有何不可。”他朝她摆摆手,踩动踏板向前奔驰。
一直到那壮硕的⾝影消失不见,⽟翎才收回凝望的眼光,放下犹悬在半空中的右手。
他是台南中一的生学吗?她瞧见他⾝上背的书包。没想到她的单车王子还是个品学兼优的好生学,可是自个儿的功课这么差,配得上他吗?⽟翎沮丧地想。头一次为自己把时间浪费在画书上,不专心看书而生气。
事实上除了美术课以外,其它科目她都不感趣兴,而她也只有美术一科拿到⾼分,其余课程都是在及格边缘。尤其是数学、物理、化学这三科,几乎每一学期都需要补考。
然而唐⽟翎并没有因此而受到帅长的责备,事实上,包括她的⽗⺟在內,似乎都不在意她一般科目的成绩,因为唐⽟翎是个美术天才。她从小学起就已经是各级绘画比赛的首奖得主,更曾经代表她所就读的中学,得过全省青少年美术作品比赛王少两次的优胜奖。
挟着这“天才”两字,各科老师都容忍她的烂成绩而不敢有所怨言,这年头谁都担待不起摧残天才的罪名,搞不好他们教的这个烂生学未来会成为毕加索、张大千之流!
所以已经读中三的⽟翎才能如此优闲自在,不必留在学校上辅导课。她⽗亲已向校方表明,女儿是不参加联考的,一毕业便要到纽约专攻艺术。既然家长都这么说了,老师自然顺⽔推舟,省去教这个烂生学的⿇烦。
也许姚惠安不是那种以成绩论人品的势利鬼。⽟翎在心中安慰自己。而且她会画美丽的图画,这应该可以梢微粉饰一下她的烂成绩。
或许下次见到他时,可以送他一幅画。⽟翎奋兴地想着。她要画一幅惠安的画像送他,到时候他—定会以爱慕的眼光低头看她。
⽟翎愈想愈开心,带着満脸的笑容走进家中。她给一个又响又的吻后,便冲进房內,迫不及待地驭出素描本,两三笔就将她的单车王子勾勒在纸上。
她望着画像傻笑,想象着明天⻩昏时遇见他的景象。
是的,明天。明天她要在那里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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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翎心情很不好,一连两天都没等到她的单车王子。他明明说有何不可的,为什么她却在这里却见不着他?
她已经连画了三幅他的画像要让姚惠安选,如果今天再见不到他,她就要画第四幅了!
她怪自己那天为什么不问他住在哪里,这样她就可以直接杀进他家。可是开口问—个陌生男人住在哪里,不是太有失淑女风范了吗?但是淑女风范值几个钱?若是再也见不到他,她有没有淑女风范又有什么关系?
⽟翎自怨自哀地走在红砖道上,这条路就快走完了,她的王子仍不见踪迹。她叹了口气,准备穿越马路。
“叮…钤…”的单车铃声在她⾝后响起,⽟翎闪到一旁,一道低沉悦耳的嗓音向她打招呼…“嗨!”
那磨折她三个夜晚的感嗓音马上将⽟翎的心到半天⾼,她掩住疾速跳动的心口,傻愣愣地直望着他。
惠安的手朝她发直的眼睛摇了摇“你不认识我了?”他略显失望地说。
“不,怎么会呢?你是姚惠安!”她大声地喊着。心中的喜悦已満溢到脸上。
姚惠安微笑地望着那张快乐的小脸。那是张相当具有灵的美丽脸蛋,才会在他们初初相遇后就铭刻进他的脑海。当然,⽟翎的美是不同于瑞云表姐及瑞雪长妹的,而是带点调⽪,慧黠的男孩子气。她绝不是美丽的公主,倒像是山林间的精灵。
是的,他可以从那两道浓密的眉⽑中看出一丝不驯,那双像小男孩般圆滚滚的乌眸中,彷佛常常闪着恶作剧的光芒,而这时候正闪烁着喜悦的泪光…泪光?惠安蹙了蹙眉,难道见到他真的让她这么开心,竟然喜极而泣?
“你在这里做什么?”她略显害羞地问。
“回家啊!”他的手指向对面。
“那排公寓?”她试探的问。
“不是,是这条巷子进去第五栋红瓦绿墙的三层楼房子。”他扬了扬眉望住她“你呢?”
“我?”她先是张着大眼瞪了他一会儿后,才耸耸肩说:“回家呀,是在这边街道的对面,”她指了指另一边的马路“斜坡进去。”
“哦…”他的眼中有丝惑,也许是因为⽟翎看起来本就不像有钱人家的姐小。她穿百普通的学校制服,除了那双鞋子特别晶亮外,就跟寻常人家的女儿没两样。可是住在斜坡上的全是台南最有名望的家族,富丽堂皇的建筑常让路过的人忍不住驻⾜欣赏。
“你怎么了?”⽟翎见他不回答,不由得着急了起来。
“没什么。”他摇头摇,唐⽟翎有没有钱关他什么事?他们只不过是萍⽔相逢的朋友。
“我等了你好几天了。”⽟翎忍不住埋怨道。
“等我?”他感到有些受宠若惊,这个小女生等他⼲吗?
“我有东西给你看。”那对男孩子气的眼睛中闪着奋兴的光芒,⽟翎急切地从书包中拿出素描本,像个亟得到大人夸赞的小孩般呈到他面前。
姚惠安微笑地接过。
“翻开来。”她热切地说。
惠安依言而行,⽩纸上那对酷似他的眼眸,正以柔情似⽔的眼光瞪视着自己。
“你画的?”他的眼中充満敬慕,没想到这个像小男牛的小女生,竟然还是个深蔵不露的绘画⾼手。
“嗯,还有呢!”她奋兴地点着头,催促他翻开另一页。
一直翻到空⽩的第四页,他才将目光再度移向她。
“我没那么帅。”他幽默地自嘲。
“才不呢!你是最帅的,我还怕画不出你的神韵呢!”她急切地反驳。
“过奖了。”惠安笑开了脸,目光炯炯地盯住她,一抹夕将她的双颊染红,让她看起来像个无琊的天使。
“我…我是要送你的。”她垂下头害羞地表明。
“全部?”他扬起眉问道。
“不,只有一幅。”她歉疚地伸出一手指,随即又热切地保证道:“不过,你可以自己挑。”
惠安感到有些惘,这个小女孩似乎上他了。
他曾经有几次被人恋的经验,但他只是以平常心对待,采取三不政策:不响应、不拒、不接受。
不响应对方的情意,不拒绝人家的笑容,不接受除了笑容以外的任何东西。
可是这个小女生脸上的诚挚教他狠不下心来,他再度翻阅三张图画,挑了一张正面的。
“这张。”他说。
“好。”⽟翎奋兴地记下“等我裱好后再送给你。”
“还要裱?”
“是呀,这样子才能保存久一点嘛!”她理直气壮地点点头。
“可是我没什么东西送给你。”他搔了搔头,语气有些窘迫。
“没关系,我又不是要你送我东西才送画给你。”她涸贫慨地笑道“不过,如果你愿意当我的模特儿的话那就太好了。”
“模特儿?”他扬了扬眉“我又不漂亮。”
“可是你的脸很有个。”他的确不能用漂亮来形容,⽟翎想道,因为那两个字实在太浅了,本不⾜以形容他刚的男美。
惠安笑了笑,没回答,眼光看向已是绿灯的人行道。
“你明天要做什么?”⽟翎问,她看出他好像想离开的样子。
“明天?”他想了一下“明天是星期六,早上上课,下午…大概会去图书馆吧!”
“喔…”⽟翎有些失望。图书馆…她有八百年没去了吧?不过现在去也不嫌太晚吧?
“我也可以去吗?”
那一脸的期待令惠安忐忑不安,觉得难以拒绝;也许她只是个孤寂的小孩,想找个朋友陪她而巳。他心软了,点点头答道:“好啊!”“那我们什么时候去?”⽟翎的眼中掩蔽不住一丝望渴。
她的表情还真有几分像他的小妹惠嘉呢!惠安好笑地想着:心中充満一股怜惜。
惠嘉小时候谁都不黏,就爱黏他这个大哥。总是跟在他⾝后跑来跑去,无论他去哪里她都要跟,就算他去巷口一会儿,她也非得黏上来不可。
而眼前的⽟翎…虽然是个中生学,看起来却跟念小学的惠嘉差不多大,或许还比她小些。也许她就像惠嘉一样,喜他的好脾气,才巴巴地跟着。
“下午二点在图书馆门门碰面好吗?”
“好。”她欣喜地点着头。
“那…再见了。”迟疑地朝她挥挥手,惠安快速骑向又是绿灯的路口。
⽟翎站在红砖道上目送他远去的背影,直到他拐进巷子內再也看不见了,才继续她末完的归程。
她的心中涨満喜悦,因这几分钟的偶遇而奋兴莫名,她觉得自己像是遇到王子的灰姑娘,心中有了莫名的期待;是的,期待明天,及未来所有有他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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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下午,⽟翎频向和⺟亲撒娇,编了个跟同学到图书馆查资料的借口,穿著⺟亲替她新买的浅红粉⾊圆领洋装,蹦蹦跳跳地赶着出门。
她到达图书馆时还不到三点,只好抱着她的小背包站在门口巴巴地望着。
几个从她面前经过的小男生对她吹口哨,⽟翎不予理会,像个⾼傲的小鲍主般昂着头向前看。
没多久,她就看见惠安骑着单车过来了。
她像只看到主人的小狈般奋兴地跑向他,惠安将车军上锁后,转⾝面对她。
他发觉自己错得离谱,他怎会认为⽟翎不像个公主?⾝穿一⾝红粉洋装的⽟翎,看起来就像个雍容华贵的小鲍主。
“你好漂亮!”他脫口赞道。
⽟翎双颊嫣红,晶亮的眼睛闪烁着喜悦。
“谢谢你,是⾐服漂亮。”她害羞地说。
惠安不置可否,只笑了笑“我们进去吧!”
他想搂住她,或是牵着她,但想想都觉得不太妥当,只好和她肩并肩地走进图书馆。
⽟翎要他帮她拿几本画册,然后便安静地坐在他对面。
惠安专心地温习物理讲义,他今年就要考大学了,若不是弟妹们总是吵得他不得安宁,他也不会选择上图书馆。
两个小时后,惠安已经复习完一册讲义,他了脖子,抬头发现⽟翎正专注地在纸上描绘着什么。
她实在是个安静的女孩,就像他的瑞雪表妹那般文静,今天若是换作惠嘉陪他到图书馆,他就别想好好看完一页书,她永远部像只小⿇雀般吱吱喳喳的。而⽟翎…他的眼光惑地微微病捌穑凳翟诘模翟诟悴磺宄烤故鞘裁囱呐ⅰ?br>
她可以在大街上跟个陌生男子攀谈,然而羞怯的笑容又显示出她很內向。她看起来既纯真又热情,既像朵太花,又像棵含羞草,矛盾的组合。
⽟翎拾起头来发现他在瞧她,双颊马上涨得通红,再度害羞地低下头去。
“你在画什么?”他悄声地问。
她沉默地将案描本推到他面前,惠安眼光一掠,就知道她在画他。
他看见低头看书的自己,觉得好玩的:没想到这个小妮子真的拿他当模特儿了。
他瞥向她,发现她正拿着一枝秃头的铅笔把玩着,而桌上的铅笔盒里,同样是秃头族的铅笔。
他从自己的笔盒里拿出小刀,又菗了一张用过的计算纸,将⽟翎的铅笔盒拿了过来,取出一枝秃头铅笔,展开替它改头换面的工作。
⽟翎着地看了他削铅笔的动作一会儿后,才想起该告诉他家里有电动削铅笔机。可是她没有开口,只因为他削笔的势姿太好看了,仿佛是知名的工艺大师,把笔的角度、斜面都削得那么完美,露出的黑⾊铅笔长短适宜。⽟翎心想,她一辈子都不会用这些笔了,她要把它们珍蔵起来,每天欣赏一遍。
惠安削完铅笔,抬头发现⽟翎正傻愣愣地瞧着自己,他感觉心跳莫名地加快了起来,脸颊也有些发热,为了掩饰这突如其来的情绪反应,他伸出手跟⽟翎要她手中的那枝笔。
“⽟翎,把笔给我。”他低哑地说,
⽟翎乖乖地将笔递给他,眼光痴地注视着那只褐⾊的大手,他的手指修长,手掌厚实,是一只非常有力的手。
惠安削完铅笔后,将笔盒和素描本推回⽟翎那边的桌面。他看了看手表,发现不知不觉中已到五点半。
“我们该回去了。”他对仍在发着呆的⽟翎说。
⽟翎恍如大梦初醒般,一古脑地将笔盒和素描本收进背包里,然后快步跟上惠安的脚步,并肩走出图书馆。
惠安将拴在单车轮上的锁打开,将车牵出。
等在一旁的⽟翎再也忍不住了,她怯怯地喊着:“惠安。”
“什么事?”他偏过头看她。
“你明天还会来图书馆吗?”她的眼中闪着一丝期待。
惠安摇头摇“明天我要帮我妈整理家务。”
“那星期一呢?”
“星期一要上辅导课,要七点才下课。”
“那星期二呢?”⽟翎急得快哭出来了。
不知名的心痛感冲向惠安,他发觉自己无法看到⽟翎伤心、失望的模样,他深昅了一口气“我星期三会早点下课。”
“那…那太好了!”⽟翎转悲为喜“到时候我就把裱好的画给你。”
惠安有些失望,她只是想把画给他而已。
“来,我送你回家。”
⽟翎在后座坐好后,他偏过头来“⽟翎,你到底多大了?”
他猜她可能才中一,如果不是见她背着书包从那所中学出来,他会以为她是小生学。
“我三年级了。”她垂着头难过地说,因为她看起来本不像个中三生。
“三年级了?”他的语气充満惊愕。
⽟翎扁着嘴,泣然泣。
惠安马上觉悟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笑道:“那你不是今年就要考⾼中了吗?
可是你好像不怎么看书啊?”
“我…”⽟翎羞红了睑“我不考⾼中,爸爸要送找到纽约念艺术学院。”
“原来如此。”惠安踩动单车,侧坐的⽟翎赶紧双手抱住他的。
她的⾝体贴在他厚实的背肌上,鼻端闻到混杂着汗味的男人气味。她的心跳如小鹿撞般,一抹嘲红自脸颊延伸到颈项。
她好喜这种感觉。抱着他強壮⾝体的幸福感,将她的心上云霄,踩着⽩云飘呀飘的。她想象他骑着单车载她骑上蓝天,她闭上眼睛,将脸颊贴着他的背,边绽着沉浸在幸?锏男θ荨?br>
惠安的心情很复杂。虽然不是第一次用单车载女孩,然而此刻心中的越是前所未有的;以前载惠嘉及瑞雪表妹时,从来没有这种亢奋感,为什么载⽟翎时却那么不同?
而且⽟翎瘦归瘦,但贴紧时,他就是觉得不一样,那属于女人的部位刺着他的男本能,他觉得有些尴尬,利用等红绿灯的空档停下车来转动僵硬的⾝体。
⽟翎被他的举动所惊醒,她张开眼睛,发现他们已到家附近的十字路口,连忙松开对惠安的拥抱。
“在这里放我下车就行了。”
⽟翎略显慌张的声音,让惠安有些不开心。
“为什么?”他问。
“因为…因为我跟我妈说我是和同学去图书馆。”她像个做错事的小孩般垂下头。
“喔!”惠安没多说什么,稳定车子让她下车。
“绿灯了,快走吧!”
⽟翎点点头,快步通过斑马线,然后回过头朝惠安的方向大喊:“我们星期三见。”
也不知道惠安听见了没,只看见他朝⽟翎挥挥手,然后骑着单车穿过马路。
一直到他的⾝影消失,⽟翎才收回视线,转⾝朝家中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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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三的⻩昏,⽟翎将裹着一层花朵图案包装纸的画框给惠安。
“回家再看。”她央求道。
他微笑地点着头。
“我还可以跟你去图书馆吗?”她満脸期待地问。
惠安迟疑了一下,仍然狠不下心来,只好继续点头。
“那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她笑开了脸,惠安失神地看着她,觉得眼前的小女孩太容易取悦了。
于是他们开始了一星期两次的约会。周末在图书馆里一个读书、一个画图,星期三再假装不期而遇,⽟翎对这样的安排很満意,她每星期都期待这两天的到来,其余的⽇子对她而言不再有意义。
惠安有时候会跟她聊些家里的事,她知道他的妹妹惠嘉在念小学,弟弟,就是溅脏她鞋袜而不道歉的讨厌鬼…在她的学校读一年级,还有个文静优秀的表妹读二年级,⽟翎特别去打听了一下谢瑞雪,咋⾆地发现原来她就是学校男生口中的校花,她每一学期都拿第一名,而且相貌美丽,娇小的个子只比⽟翎⾼一丁点。
还好法律严格噤止表兄妹结婚,不然她一定没希望。⽟翎快乐地庆幸着,更加抱紧惠安的。她没告诉他,她正在画一幅他的⽔彩画,打算完成后再送给他。
当他们的脚踏车骑过公园的步道时,一幕影像同时昅引住两人的目光,一对男女在一株榕树下拥吻,⽟翎感到心在直跳,口⼲⾆噪。
“惠安,我口渴。”她忍不住开口道。
惠安没吭声,载她到一家餐厅。⽟翎要了一怀柠檬汁,惠安则大口吃河诠冰。
“惠安,接吻是什么滋味啊?”
他用力咳着,平抚口好一会儿后,才看向⽟翎。她正担忧地望着他。
“你问这个⼲吗?”
“我刚才看见…”她低着头,小声地说“你没看见吗?”
“非礼勿视,”他一本正经。
⽟翎是一个字也不信,如果他没看见,怎么知道要非礼勿视?
“公园里有人在接吻,所以我想接吻的滋味一定很,他们才会吻得那么忘我,对不对?”她鼓⾜勇气望着他。
“我不知道。”惠安犹豫了一下,小口地吃着冰。
“你没接吻过吗?”她歪着头试探地问。
惠安庆幸自己只含着冰而已,不然准会给这个小丫头害到噎死,他瞪着她“没有。”
“噢…”那轻轻的叹息也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兴“我也没有,可是我真的好想知道,你教我好不好?”
“什么?”惠安的眼珠子快瞪出来了。
“你教我…接吻…”她垂着头,双颊绯红。
惠安觉得快昏倒了,他认为自己有必要纠正⽟翎不正确的观念,以免她误⼊歧途。
“⽟翎,看着我。”
她羞怯地抬起头看向惠安,却被他一脸的严肃吓了一跳。
“⽟翎,你不能因为想要知道接吻的感觉,就去跟别人接吻。要知道那是…
非常神圣的!”
“什么?”她茫然不解。
“那是两个相爱的人才会有那样的举动。你必须要等到自己遇见和你心灵相契的人,才能做这种事。”他温柔地解释。
“我知道。”⽟翎点着头严肃地回答,两只晶亮的眼睛热训地凝望着他“惠安,你是因为没遇见你爱的女孩,所以才没接吻过吗?”
“是…的。”他清了清喉咙说。
“这个女孩到现在还没出现吗?”
“这…”他迟疑地盯住她红粉的双,心中有股望渴,但他很快地转开脸,咽了咽口⽔说:“还没有。”
“噢…”⽟翎失望地叹着气,但很安快慰自己,惠安现在是还没喜上她,不过她一定会努力让他爱上她的。
“我会加油的。”她绽出一抹甜笑。
“什么?”惠安失神地盯住她脸上坚决的表情,为她眼中醉人的温柔所倾倒。
他隐隐觉得心中的某弦被人拨动了—下,那是理智所不解的,而感情却早已了然。
一直到六月的第二个星期六,他才终于明⽩自己的心,同时了悟到⽟翎的情,不过为时已晚,逝去的恋情再也追不回来…
+++
那是个晴朗的午后,他和⽟翎约好三点见面,他提早到,⽟翎尚未来。
当惠安锁好单车,准备到图书馆门口等她时,一个女孩突然冲向他。她手里着一束玫瑰花,惠安惊愕地看着她,不知所措。
“送你。”她媚娇地将花递给他。
枣安本能地接过,对着花束发呆。这个女孩是谁?惠安不记得曾经见过她,她⼲嘛送花给他?
就在他蹙眉凝思时,那女孩突然偎向他,他还来不及反应,她已经抱住他的颈子,嫣红的堵住他的。
他吓得愣在当场,紧闭着不敢开口阻止她,两只手僵硬地垂在两边,不敢碰触庒在⾝上软绵绵的躯娇。
也不知道过了几秒钟,惠安才记起该如何反应,他退后一步离开那女孩,她踉舱地又想靠过来,惠安没有试着去扶她,因为他的视觉神经全被一张満是泪痕的心碎脸孔所占住。
“⽟翎…”他的心像是彼人重重捶了一下,他想解释,可是当他朝她走过去时,⽟翎却连连后退,手中拿着的长方形画框掉落在地,她转⾝飞奔。
惠安三步并作两步地赶上前去,弯⾝抱住她。
⽟翎在他怀中奋力挣扎,声嘶力竭地喊着:“放开我,你这个大骗子!大骗子!”
她回过⾝来,赏了他一个耳光。
惠安愣在当场,不仅是因为⽟翎的耳光,还有她发红眼睛中的一丝恨意。
她用力朝他的舿下踢去,惠安痛得放开她,她踉舱地后退,只撂下—句:“我恨你!”就奋力狂奔而去。
惠安像个被女友教训一顿的男主角般,面对四周观众的同情眼光,他感到又羞又气,更痛得没有力气去追负气而走的⽟翱。他转过⾝拾起⽟翎丢下的长方形画框,仔细—看才发现是他的⽔彩画像。
他怔仲了片刻,拿着画像骑上自己的单车,沿着回家的路寻找⽟翎,可是来回了两趟都没瞧见她。最后他放弃寻找,黯然返家。
从此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翎,虽然他仍继续着星期三、六的约会,盼望能和她不期而遇。然而⽟翎就好像从人海中消失般,再也没出现在他面前,听他那梗在喉中的解释及蔵在心底的深情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