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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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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雾霜站在桥上望着黑光粼粼,阒寂又深不见底的河流,她的脑中一片空⽩。

  夜半时分,祁雾霜决定搭出租车直奔台南未婚夫家。烦的思绪令她一路坐立不安,无法休息。望着窗外天⾊由黑转明,景物由都市丛林变为绿油油的稻田,‮夜一‬未曾合眼的雾霜己显露出疲惫与憔悴。

  现在她就在未婚夫俞俊仁家门口,她静静凝视着俞家雕刻细腻的大门,思虑却不断飞奔──

  她是如此深爱着俊仁,可是却与他无缘。她必须要与他解除婚约。

  这一切都怪她⽗亲宠信小人,如今祁家垮了,风光不再,甚至可说是一蹶不振了。

  所以她就更没有资格与俞家这种大地主、南部旺族的独生子结婚。

  俞俊仁正在当兵。想当初,她还⽇夜盼望只要等俊仁退伍,她就可以与他共结连理,做他的子了。

  而如今,才不过一年的光景,竟有如此叫人意想不到的惊人变化。

  回想过去的种种,泪⽔不噤流下,心中的怅然是言语无法形容的。

  到底站了多久,雾霜自己也不知道,直到天空大⽩,路上行人渐多之际,她才如梦初醒。是该面对一切的时候了,雾霜告诉自己。

  她鼓起勇气去面对即将来临的狂风暴雨,她用力按了俞家的电铃。

  在见到俞俊仁的⺟亲之前,雾霜己恍若⾝在严寒无比的冰窟中;而俞⺟说出来的话,更是令她心如刀割般的痛苦。

  “你没有资格再嫁给俊仁。”俞⺟一副“狗眼看人低”的不屑神情。“祁家垮了,你再也不是什么千金‮姐小‬了;你只是一位“贫民”一位毫不起眼的下阶层人家,你⾼攀不起俞家。”

  这些⽇子以来,雾霜真的是受够了众人对她的冷嘲热讽,那些不堪⼊耳的话语,她总是一笑置之;但她的心却不断在啜泣。

  “我知道。”她以最⾼贵倨傲的一面出现在众人面前,尽管她再也不是豪门公主了,但她仍有属于自己的尊严与骄傲。她告诉自己,她永远是⾼⾼在上、冷傲自负的“冰山美人。”

  “我是来告诉你们,对不起,我无法与俊仁结婚。”她一字一字缓缓道出。

  俞⺟一听立即火冒三丈,恼羞成怒的霍地起⾝,嚷道:“放肆!你这是什么态度!什么不要脸的话!记住,是我们俞家不要你,是你配不上俊仁,你别净往自己脸上贴金。”

  俞⺟狠啐道:“我们俞家世代清⽩,俊仁又是我们唯一的儿子,原来我们也欣然接受你,你跟他也算是门当户对。你富有的家世背景,再加上出众的外貌,对俊仁⽇后事业的发展,可说是如虎添翼;但是现在你带给我们的不止是拖累,还有不幸。我们真是瞎了眼,当初才会答应这桩婚事。真是对不起俞家的列祖列宗,今天还落得要解除婚约的田地,我们俞家的脸全都被你丢尽了。”俞⺟感慨地跌回椅子上。“祁雾霜,你真是对不起我们俞家。”

  “这桩婚事就到此为止。为表明你是心甘情愿主动提出解除婚约,你必须──”俞⺟抿着嘴,久久不发声。“你知道俞家丢不起这个脸,若是告诉别人解除婚约的事──”她犀利地望雾霜一眼。“反正这一切的过错,我要你一个人负全责。我要你…向俞家的列祖列宗谢罪忏悔!”

  为什么要我一个人承担?

  只因为我再也不是豪门千金?

  望着俞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在远方老宅耸立着,雾霜跪在大门口外,三步一拜的,三步一拜地缓缓前进,泪也因屈辱而流下,直到神牌前。

  雾霜在心中不断告诉自己,你应该大声反驳,大声回绝这种不合理的要求,因为这一切实在是太荒谬了。

  你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是俞家不要你,是他们瞧不起你,你为何还要将过错往⾝上揽?

  因为你知道,一切都变了!你再也不是那个人人捧在手掌上呵护的天之骄女,只是一个落拓人家又⾝负巨债的贫穷女孩。

  为了证明我人穷志不穷,为了不要让人家瞧不起,为了能坦地离开,更为了俞俊仁──

  我愿意,我心甘情愿如此牺牲,我无怨无悔。

  已是半夜,雾霜又怎会到这座桥上?

  她的膝盖仍不住地颤抖,今天所受的‮磨折‬实在是够多了!膝盖上的瘀⾎全是被那些小石头及凹凸不平的地面所戳伤的。

  这是哪里?

  祁雾霜一点也不在乎,至少她已离开俞家那人间地狱。

  但她脑葡定自己正在一座桥上,上头空无一人,没有路灯也没有人家;只有黑漆漆的夜伴着她。

  她一人伫立在这桥上,隐约能听见淙淙的流⽔声,她知道下方是茫茫无际的深⽔。

  她的心思还完全陷在今天在俞家所发生的一切。而最叫雾霜心痛的是──她永远失去心爱的俞俊仁了。想起这种种屈辱,她有股想跳⼊⽔中的冲动,希望这⽔能清洗一⾝的不幸。

  这不是我的幻觉吧?姚毅镇定地思忖。

  凌晨三点半,他居然会看到一名⾝着⽩洋装的女子独自站在桥上。

  两年多来意志消沉的生活,今⽇姚毅总算是有些“真正”清醒了。

  她是鬼?还是人?

  这座桥叫做“无名桥”是一座默默无名的桥,它只是一条单纯对外联络的管道,让人们的通更顺畅、更迅速。

  也许因为这座桥上连个灯都没有,所以有许多女子在此‮杀自‬殉情。据说,凡在此桥上自尽饼的女人,都会在三更半夜,同一时间、地点“历史重演”一次。

  事实上,姚毅并不怕鬼,过了两年黑暗不见天⽇的靡烂生活,他认为有什么比失去爱人还更能让他震慑的事?

  这桥上的“女鬼”倒是两年来唯一能昅引他注意的,他好奇地想一窥究竟。

  今天正好是农历七月半,俗称鬼月,而这时辰正是气最盛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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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蹑手蹑脚一步一步地越来越靠近那名“女鬼。”

  南部的天气真是好!今晚天空无云,星光灿烂,月儿⾼挂,星月的光辉直那名神秘女子的脸庞。

  她在哭泣?两行泪珠滴在她宛若⽩⽟一般的脸上,更显动人心神,楚楚可怜。

  不管她是人或是鬼,姚毅都相信她一定有着极伤心而无法排解的事,所以才会有‮杀自‬的念头。

  姚毅静静地站在她斜后方,仔细凝视着她,猝不及防,姚毅在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恢复神智,一把抓住了正要跳⼊⽔中的她。

  他的手臂就这样紧抓着这女子的两肩。

  他居然救了她!

  他们中间隔了一条宽约五十公分的石护栏,这女子是背对着她,所以姚毅只能看见她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

  尽管他发挥了“人溺已溺”的怜悯心,但他能够感觉到这女子散发出一股強烈无比的怨气,她一点感恩之心都没有。

  一碰触她灼热的⾝躯,姚毅已知道她是人,活生生的女人,而不是什么魂不散的鬼魂。

  “‮姐小‬,生命是很可贵的,千万不要轻生。”姚毅好心地劝告。

  结果,出乎他意料之外,他居然听到对方充満不屑的声音。“谁说我要投河自尽,我只不过觉得全⾝黏黏的,想跳⼊河中洗个澡而已。”

  这女人真跩!

  姚毅总觉得自己已经是全世界最可怜的人了,安娜拋弃他跟别的男人跑了,就在他们曾经那样山盟海誓后。如今他更加肯定,这女子所经历的一定比他可怜上千倍万倍,否则不会连命都不要了。

  唉!明明心念与行为完全不同,却死鸭子嘴硬,只怕若她真死了,到阎罗王那儿都还不会承认自己是‮杀自‬。

  “好,就算你跳下去是要“‮澡洗‬”但你很可能会被⽔鬼抓走,知道吗?”他试图与这位冷傲的女子说理。

  只可惜,雾霜直盯着墨黑的河⽔,一点反应也没有。

  姚毅提醒自己得小心点,他从未碰过这种“生死一线间”的事,搞得不好,这女子铁定会赔上一条命。

  尽管自己长得⾼大壮硕,孔武有力,但他的力量也渐渐在消失,尤其是面对这个毫无求生意志的女人。她浑⾝软趴趴的任姚毅抓着,不管姚毅如何‮劲使‬拉,她似乎故意让自己往下掉。最后,姚毅居然反被她的重量拉出石护栏外,与她的头碰在一起。

  “我拉你上来,好吗?”他憋着气道。

  “不要,我还是想下去‮澡洗‬。”她自以为是地说道,无视于姚毅惶慌张的心情。

  这女人怎会如此拗?直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软的不行,只好使用“将法”了。

  他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你的脾气真坏!敝不得你的男朋友会不要你,你一定是被拋弃,才会伤心绝想‮杀自‬。”

  他发现因自己的口拙,反将事情越搞越糟,突然这女子狠狠咬住姚毅的胳膊。

  “哇!”姚毅痛得尖叫。“你不想活了是不是?”好像在验证这句话似的,那名女子一点也不松口,姚毅的手臂己汨汨流出⾎,雾霜也感觉有一些⾎流⼊她的嘴中。

  最后迫于无奈,他只得狠心松手,就这样“扑通!”一声,她掉⼊河中。

  “呸!”姚毅啐道。“疯女人,真是好心没好报,你想‮澡洗‬,就好好洗吧!”他叫嚷着:“疯子!”

  他的手臂隐隐作痛。“可恶!”他双眉纠结在一起。

  须臾间。“救命!救命!”姚毅往桥下左顾右盼,喔!懊死的!是那女子在河中大喊。

  他不顾一切地跳下桥,在⽔中寻找那女子的⾝影,终于看到她在他的正前方,她似乎已无力挣扎了。

  “救命!救命!”雾霜虚弱地喊。

  姚毅奋力地游过去,终于抓住她。拚命地,努力地,游过草丛,抵抗逆流,他们摇摇晃晃游到岸边。

  经过这番生死的挣扎,待他终于过气时,姚毅暴躁地说:“怎样?洗这种澡的滋味够刺吧!”

  他们全⾝又臭又脏,毕竟在‮湾台‬想找一条清澈⼲净的河流,只怕是天方夜谭。

  雾霜狠狠地瞪着眼前这个与她一样満⾝污臭的男人,泪⽔簌簌滑落。

  姚毅实在是満同情她的。

  “到底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得你一定得走上绝路?”他实在不明⽩。“我的爱人弃我而去,整整两年,我过得是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但稳櫎─”姚毅两手一摊。“还是活下来了!我并没有傻到轻生。”

  这番话竟让雾霜扑倒在这陌生男子的怀中,她哀嚎着,哭得肝肠寸断。她卸下平⽇坚強、冷漠孤傲的假面具,把这段⽇子所埋蔵的委屈一股脑全发怈出来。

  姚毅轻轻抱住她,这时的雾霜再也不是众人眼中那冷若冰霜、狂傲自负的“冰山美人”她只是一位柔弱无助的小女人。

  大概是泪流⼲了,雾霜也累了,所以她静静靠在这陌生男子的膛上。

  陌生男子说话了。“你──有什么心事,可以说出来。”他说出颇有哲学意味的话。“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我俩只是萍⽔相逢;正因为这样,我反而是你的最佳听众,你可以放心地倾诉一切。”

  雾霜显然还有些举棋不定,有些犹豫。

  姚毅微笑道:“我也是満腹苦⽔想找人发怈,既然今⽇我遇见你,表示我俩有缘。女孩,愿不愿意听我发发牢騒?”

  “好。”雾霜道。“我不相信你的事情会比我还倒霉。”

  “我老爸我娶一个我本就不认识的女人。”姚毅讪讪地道。“没有感情的婚姻,你能忍受吗?”

  “你这算什么?”雾霜反相稽。“为了还债,我必须嫁给一个已经快死的肺痨鬼,而且还得为他生小孩。”

  姚毅大笑。“想不到,我们还真是同病相怜,同是天涯沦落人。”他指着她。“我太⾼兴了,天下居然还会有比我更可怜的人。”

  听他这么一说,雾霜的双眸又蒙上一层雾气。

  “对不起,姑娘,稳櫎─”他赶紧道歉。“请不要在意我的疯言疯语。”

  “很可笑,是不是?钱真是可以死人。”雾霜可怜兮兮道。

  姚毅不再说什么,望了她一眼。“冷吗?我们都透了。”他自嘲地一笑。“这真是美妙的‮夜一‬。”

  答答的⾐服黏在女郞玲珑有致的‮躯娇‬上,她直打着哆嗦。

  “愿不愿意换个地点聊聊?”姚毅幽默道。“这里显然不是聊天的好地方,不但有蚊子、杂草,也许还有──⽔鬼?”

  雾霜被他这么一说,吓得不由自主地拉住他的手。“那我们…走吧!”

  姚毅格格一笑,带着她爬上堤防,走到小径上,他的破摩托车就停在桥的另一端。

  机车后绑着一大袋行李,姚毅把行李打开,拿了一件薄衬衫套在她⾝上。“台南很热,待会儿你的⾐服就会⼲了,可千万小心别生病了!”

  他自己也拿了一件背心,当着雾霜的面,毫不羞赧地换上。

  雾霜的双颊绯红,不过在天⾊蒙眬之际,姚毅本没有发现。

  “走吧!我们骑到市区去,找个地方好好倾吐彼此可怜的遭遇。”姚毅坐上驾驶座。

  就这样,他们共骑着那辆破摩托车,离开这座无名桥。

  自己怎会如此随便?雾霜坐在这陌生男子的⾝后,她不可思议地想。摩托车呼啸驰过,景⾊一一从她眼前掠过,但忧愁却挥之不去。

  就在这啤酒屋里,她的思绪正一点一滴地凝聚起来。

  今夜发生的事,从跳河‮杀自‬到骑摩托车,进啤酒屋;这都是她生平第一次的经验。

  实际上,以雾霜平⽇心⾼气傲,又自命清⾼的个,她当然不可能随随便便搭乘陌生男子的机车,更遑论一起上啤酒屋畅谈彼此的心事。

  雾霜反正已觉得人生没啥希望──她就要嫁给一个肺痨鬼。所以,她反而想开了许多事,不再拘泥于小节。现在的她与‮夜一‬前的她,真有天地之别。

  唉!一切都无所谓了。反正,她是一个没有任何希望的“活死人。”

  “对了,你为什么随⾝带那么多⾐服?”理理思绪后,她岔开话题问。

  “我离家出走,准备逃婚。”在说这项重大“决定”前,姚毅还特别清清喉咙,喝了一口啤酒。

  “逃婚?”雾霜的眼睛瞪得好大。“你──要拋弃未婚?”她惊讶他竟如此无法无天胆大妄为。

  “没错。”姚毅并没有因这美丽女子“蔑视”的口吻而觉得惭愧,他依然自在地吃着炸⾖腐。

  “你的行为是很严重的错误,你──有罪!”雾霜大声反驳。

  “稳櫎─”姚毅指着自己。“我何罪之有?”他嗤之以鼻。“都什么时代了!我为何要当我老爸的傀儡,我是有自主权的。”

  他虽说得冠冕堂皇,但雾霜仍声⾊俱厉地指责他:“你太自私了!你可曾想过,你的未婚要孤零零地站在礼堂外,一个人忍受众人对她的冷嘲热讽,你要她的脸往哪儿摆?你要她如何在你的家人及众多亲友面前抬起头来?”

  “难道你要我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实现我老爸的心愿,然后把她丢在家里独守空闺,而我在外寻花问柳,花天酒地?也许最后我会有‮妇情‬,有外遇。”他烈地驳斥。“请问,你能容忍你的丈夫这么做吗?”

  雾霜没有答腔。

  “选择逃婚是目前最好的方法。我不希望两人的结局是以悲剧收场。”

  这男子毕竟也是经过一番深思虑的。雾霜思忖着。“你──哎!说穿了,我还満佩服你的。至少你能当机立断,哪像我,畏头畏尾,不敢改变事实。”

  “为什么?你的情况到底怎样?”

  “我拿了人家的钱,允诺与他的儿子结婚。”她说得很严肃。“君子一言九鼎。”

  “笑死人了!”姚毅哼一声。“什么时代了!还有你这种傻女人坚守孔子那一套。”他拚命‮头摇‬。“像你这种女人铁定已是稀有动物。”

  “就是因为有你们这种人,社会道德才会败落,所以上帝才要惩罚世人。你看,天灾、地震频传,就是要警告你们这些恶人。”雾霜振振有辞地教训他。

  “哇!不得了!还搬出上帝呢!”姚毅还是一脸悠哉。“我是烂,但你又好到哪?自命清⾼,自认严守旧礼教就是道道地地的好人,结果呢?”姚毅调侃道:“你居然还要嫁给你不爱的人?以金钱为易,要替肺痨鬼生小孩,这就是你忠诚的下场?”

  雾霜的脸一阵黑、一阵⽩,这些话正说到她的心坎里,她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凄惨可怜的一天。

  也许是发觉自己的话太过伤人,姚毅赶紧弥补。“对不起,你就当我是愤世嫉俗的人吧!”

  “是的,我作梦也没想过,我家居然垮了!我的丈夫会是个肺痨鬼──”说到她的伤心处,一阵鼻酸,她又想哭了。

  “他们付多少钱“买”你?”姚毅很好奇,究竟对方花多少钱才买到如此动人美丽的女子。

  雾霜比个“一”的手势。

  “一百万?不可能,太少了!一千万吧!”姚毅微蹙着眉。“一千万,是不是?”

  她‮头摇‬。“一亿!”

  “一亿!”桌上的啤酒差点被震翻。“那你不就是“一亿新娘?””他嗤之以鼻。“哇!你的夫家真有钱。”

  “我并不爱钱。钱害垮我家了,害我的⽗亲死了,也害稳櫎─”雾霜的眼神好遥远。

  “它是不是也害你无法与心爱的人结婚?”姚毅释然道。

  “在我家未垮以前,我有一个未婚夫。”雾霜苦涩道,但她还未能说完,这男子已帮她接下去了。

  “你一定很爱他,只不过现在“门不当户不对”他的家人一定会嫌弃你,再加上你又必须还债,所以──”

  “我们分手了。”她直接表明,但双眸有很深的怅然。

  姚毅并没有忽略她的痛苦,他感伤地说:“真是人间悲剧,无法与相爱的人在一起,这就是“恸。””

  雾霜莞尔一笑,等于是默认。“向你吐吐苦⽔,心情舒坦多了!现在,我较能去面对不可测的未来,谢谢你!”

  “不客气。”姚毅喝了二、三口啤酒。

  “你呢?”她试探地问。“你的故事呢?”

  “我在‮国美‬时,有一个很好的女朋友。”他并不避讳他的过去。“我很爱她,我们同居了三年,一切都如此美好!我们还计划等她毕业那天就结婚。”

  “然后呢?”雾霜接口问:“你们为何分手?”

  姚毅沉浸在回忆中,一段不堪的过去。“我为她牺牲很多,我滞留在‮国美‬,与老爸翻脸,就为了与她厮守。谁知道──”他的双眸迸出怒火。“就在她毕业的那天早上,我看到桌上的纸条──”

  “写些什么?”不知为何,她紧张地问。

  “她嫌我穷,养不活她,跟人跑了!”他简单地说。“我恨死她了!”

  “那表示你还爱着她。”雾霜语意深长道。“爱之深,责之切。”俊仁的影子又浮上她的心头。“俊仁是不是会像你一样地恨我?”她心悸着。

  “现在还有时间,你可以学我,逃婚吧!”姚毅趴向前,他与雾霜面对着面。

  “不!”她苦笑。“我不能背信忘义。”她又在強调古老的“教条。”

  “喔!拜托!”他叫嚷着。“你已经拿到钱就可以跑了。”

  “不!这是道义。”她仍然仗义直言。“这是道义!”

  他无可奈何地看着她。“真是个冥顽不通的女人。”但他还是佩服她。“像你这么內外兼美、秀外慧中的女孩,真不知那个肺痨鬼上辈子做了多少好事,真便宜他了!”

  “谢谢你的赞美。”雾霜的嘴角上扬。“我并没有你说得那么好,我有很多缺点,像我的脾气,哎!”

  他的嘴角一撇。“你能为家人牺牲,这已经是难脑粕贵的事。”姚毅自我解嘲。“不像我,一个大男人,反而不敢面对事实,选择逃婚。”

  “所以,你更要回家。”她鼓励着。“也许,事情并没有你想的糟,也许你的未婚是一位如花美眷喔!说不定你第一眼看到她就会爱上她。”

  “喔──”他呻昑着。“第一,她是一位名副其实的丑女,我十分肯定。她的头发枯⻩像稻草,満脸的河诠,眼睛小得像芝⿇,鼻孔大得像两个探照灯,⾝材活像个洗⾐板──”

  他话未毕,雾霜已笑得歪倒在桌底下。“我…不相…信,世界上…会有…如此…丑陋的…女人。”她结结巴巴着。

  “是真的。”姚毅抓住她的手臂,正经八百道。“这全是妈告诉我的。我的妈不会骗我,她真的见过那个可怕的女孩,所以她才会要我逃婚。”

  看他如此惊慌又无奈的模样,雾霜也不好意思再笑。狐疑道:“你的妈?”

  “是的,她从小就照顾我,一直没结婚。她是我⺟亲当年陪嫁的丫头。”他解释着。

  “看样子,你的老婆实在是丑得可以。”她不噤同情他。“不过──”

  姚毅扬手制止她再说下去。“没有不过,我反问你,你会爱上你的肺痨丈夫吗?”

  雾霜不敢言语。

  “我替你回答──不会。”姚毅振振有辞道。“我也同样不会爱上她。”

  “我知道。”她耸耸肩。“但是,我实在満同情她的。恐怕她将要过着没有丈夫的⽇子。”

  “不是恐吓,是事实。”他纠正她。“这个丑女人,竟还能博得我⽗亲的欣,她一定是心怀鬼胎、不怀好意。”而且,她一定觊觎我家的财产,这句话,他并没有告诉雾霜,毕竟他们只是萍⽔相逢。

  “瞧你,把自己的老婆说得一无是处。”雾霜顿觉世人好无情,就因为那女子长得像丑小鸭?

  “不说了!都是一堆垃圾。”姚毅把自己的老婆说成垃圾。“换你了,你的决定真的不改变?”

  这时的她,脸上不自觉菗动着。

  “怎么了?”

  “脚疼。”她简单道,伸下手‮摩按‬自己的膝盖。

  “怎么回事?”他不明⽩。

  “没什么,只是昨天跪了一下午。”她无一丝保留地把她在俞家所受的‮磨折‬,一五一十告诉他。

  “真是欺人太甚!”姚毅火冒三丈。“有钱就能人做这种“惨无人道”的行为吗?实在太过份了!”他不可置信地问:“你就真的从大门口外,三步一跪,跪到他们家的祖先牌位前?”

  “是的。”她不以为意。“这没什么嘛!忍耐一下就好了。”

  真是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女子!

  姚毅思忖着:从他在桥上碰到她的剎那间,他就知道,这女人执拗得很,她的自尊心強烈到否认她的愚痴行为──跳河自尽。

  可是,她却又可以为了一个男人,委屈求全地跪地忏悔、认错。承认那些明明是富豪人家“加之罪”的行为。

  姚毅一点也不懂她。

  夏⽇的清晨总是来得特别早。很快地,一抹淡己从窗棂隙⼊,光把玻璃內的麦酒,染成一片金⻩。

  “你知道吗?我从来不喝酒的,今儿真是破例呢!”雾霜自嘲。

  “人在绝望中总是会做出连自己都难以理解的事。”他一语双关道。

  她当然明⽩,他指的是无名桥上的事。“没错。”她承认着。“谢谢你救了我。虽然我的未来吉凶未卜,不过我还是很⾼兴;起码我还活着。”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安慰她道。

  晨曦,在这女子的脸庞抹上一层晕光,使她看来宛若一位从天而降的天使。

  她真的很美!姚毅赞叹。真是“逃谑红颜”这么美丽的女人,为何竟会有如此悲惨的命运?

  他看看表。“离早晨六点还有十分钟,你还可以选择逃婚。”他又在鼓励她做“坏事”了。

  “还有十分钟,你可以选择回家娶你的子,不要在外游了。”她回敬道。

  “喔!我真服了你。”姚毅佯装头疼。“我衷心希望你的“执着”能带给你好运。”

  “我不会在意好运或恶运。”她领悟了。“就当我是为自己积福就行了。”

  “好!”姚毅举起大拇指赞美,他嘻⽪笑脸地头往前仰。“需不需要我教你一些“毒夫术。””

  “毒夫术?”

  “是啊!”他低语着。“怎样不留痕迹地把丈夫毒死──”

  “你实在是坏得可以。”她恶心道,強烈地做出“不”的‮势姿‬。“我不需要。因为只有两年而已。”

  “两年?”

  “在这两年內,我为他生下孩子。两年期満后,我就可以走了。从此我与他们家再也毫无瓜葛。”

  “就这样?有这么简单?”他才不相信,有钱的人铁定会耍花样。但他有自知之明,他不愿再多说任何话,以免眼前这女人又把他的人格贬到最下流的地方,也许还以为他是撒旦转世呢!“好!”他举起酒杯。“祝福你,两年后重见光明。”

  “谢谢!”雾霜也举酒⼲杯。

  墙上的老式闹钟中的鸟儿突然站出来,咕咕叫──

  六点了!

  分手的时候到了!

  听着钟声,姚毅和雾霜竟有依依不舍的感觉。

  可是,又能奈何?

  他和她,只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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