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你听说没有,果佗又有新戏要上演了,听说是陈乐融写的剧本,叫做…叫做…”⽩⾐天使蹙着眉,想不起剧名是什么。
“叫E─MAIL情人。”另一名护士提醒她。
“对对对,就叫E─MAIL情人;听说描写的是一桩灵异爱情事件,由王伯森一人饰演两个角⾊,写的是一个去世的音乐家透过E─MAIL写未完的情歌给她老婆噢,好像很好看耶。”护士的眼睛闪烁着对爱情的憧憬。
“听说这次果佗还利用电视墙与舞台的结合,是个创举,大伙们是应该去看,给果佗加油、加油。”果佗一直在舞台上精益求精,几年前还首创将武侠搬上剧场,演了一出“乔峰”的戏码,那一场她就有去看;虽然戏还可以,但舞蹈及配乐真的很。
一名护士扳着手指,像是在数什么,数着数着,她的脸倏然一垮。“那你们要买多少价位的票?不可以太贵哟,我这个月快超支了。”
“可是也不能买太便宜的,不然,再拿个望远镜去看就没什么趣味了。”而果佗的票一向比其他剧场卖了些,如果买中等价位,那她这超级近视眼会很吃力。
“那就一千二的怎么样?”护理长最后下了决定。“要的话,我今天就去金石堂买票。”
“啊…一千二啊!”那个快没钱的小护士一声哀嚎。一千二,她可以看好几场电影了耶。
“还啊?再啊,你就不要去了;团体出门,你还这么罗嗦。”护理长觑了小护士一眼。“你只要这个月少逛一次街,少买一件⾐服,你就可以轻轻松松的解决你的财务危机了。”
没空理会小护士,护理长马上扯大嗓门就问:“到底有几个人要买,现在就决定好不好?”
“我。”
“我。”
“加我一个。”
一时之间,护理站里“我”声雷动,护理长一边登记,一边说:“今天下班前一千二过来,没的人视同放弃。”
突然,一个人影从护理站走过,护理长眼尖的瞄到了,顺口叫着:“楚谨,你看不看舞台剧?果佗的戏。”
那抹⽩⾊的⾝影陡然止步,回头给同事一个轻浅的笑,摇头摇说:“不了,谢谢你们。”她总是这么含蓄地婉拒别人的好意。
看着“楚谨”渐行渐远的背影,小护士忍不住摇了头摇。“真难相信她都已经在我们这群三姑六婆里打混了一年,而竟然还是一点改变也没有。”对人“楚谨”总是客气而生疏,不因为跟她们⽇渐悉而有所不同。
“你们不觉得她待在这里有不得已的苦衷吗?”护理长总觉得“楚谨”不是个医生助理的料。
“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小护士趴在桌上,眨巴着眼睛看着护理长,对八卦消息的趣兴远超过看舞台剧的魅力。
护理长⽩了她一眼。“我怎么会知道她有什么苦衷。”
“不知道:那你还说得煞有介事。”小护士像怈了气的气球,不过是转眼的须臾,她的精神顿时萎靡。
另一个护士不赞同小护士的看法。“我也觉得她不简单,你们有没有发觉对于护理常识,她简直是比我们还专业。”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而是这个“楚谨”真的很奇怪,明明像是学有专精,但却甘于薪⽔少少的医生助理工作,莫非…
“你们想,她会不是对咱们的⻩医师有趣兴?”
她的揣测令大伙茅塞顿开。
是哟,她们怎么都没想到呢?再怎么说,⻩医师说长相有长相,说人品有人品,就医术而言,他还是外科中最抢手的医生,去年医院颁发最有人缘的医生奖项,⻩医师便以最资浅的⾝分勇夺冠军,可见他⻩金单⾝汉的头衔不是浪得虚名。
这么看来“楚谨”冲着⻩医师而来的可能很大哟。
“唉呀,那我不就没希望了吗?”小护士一声惊呼。众人⽩她一眼,回她一句:“你早就没希望了。”
大伙没想到她们彼此竟然有这样的共识,陡然的,又闹堂笑开来。
那笑声朗朗的传进⻩医师的办公室里。“外头怎么了?她们怎么那么开心?”
⻩守谦侧着头看“楚谨”的倒影,心湖泛起无数的涟漪。
他不知道自己是何时陷进情?铮恢赖弊约旱氖酉咴僖怖氩豢飧鲂≈硎保脑缫崖娜撬囊或恍Α?br>
“楚谨”听见⻩医生问她,回过头,想了一会儿。“可能在讨论舞台剧吧。”
“噢?舞合剧呀!”这群护士就吃喝玩乐最行。“有没有听说是哪个剧团的戏?”
“果佗的E-MAIL情人。”看⻩医生一副兴致的模样,她随口问了句:“怎么,⻩医生也喜看舞台剧是吗?”
“是啊。”他简单的回答,眼⽪却眨也不眨反问她:“你呢?你喜不喜?”
“楚谨”没料到⻩医生会问她,愣了一愣后,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会儿她才发现⻩医生眼中闪烁着异常的光彩。她不是个木头人,她知道那样的眼光是邀请,现在她怎么也不可能跟他说她早买了果佗的票。
她轻经地晃了两下头,毅然决然地开口:“不怎么喜。”回去后,她就要把那张票给撕了。
她将自己封闭得很彻底,不轻易让人进驻,⻩守谦看得出来,这也就是这一年来,他始终不敢采取行动的原因,他怕他的主动会吓坏了她,会让她逃得远远的。
不过不急,只要她还待在这家医院,只要她还是他的小助理,那么他就有希望。
⻩守谦收起狂进的姿态,拿起一叠资料。“⿇烦一下,帮我将这些资料键⼊档案。”
他从容的态度像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
“楚谨”噤不住要嗔怪自己小题大作,或许人家⻩医生真的只是好意问问;对她,他本没什么企图。不过这样也好,毕竟厘清了他对她的态度,省得她一时疑心,放弃了这个好工作之外,更浪费她买的那张票。她笑笑地将资料接过来,回到她的位子上,打开电脑,开始建档。
这就是她…化名“楚谨”的苏心黎目前的生活,平静得有点无聊,不过这种无争却让人觉得舒服。
苏心黎没想到她竟然又遇到⻩医生,而且就在中兴堂的外面,更令人尴尬的是刚看完E-MAIL情人的显然不是只有⻩医生,连护理站的同事们很凑巧的跟她买了同一天同一场的票。这下子可好了,不该见面的全兜在一块了。
懊不该去跟他们打声招呼呢?她是希望就这样躲开来,但是不果不小心被人给瞄见了,当她的孤僻是傲,那⽇后怎么再跟大伙相处呢?
在她犹豫的同时,笑呵呵的小护士忽然一个转头,看到她,没心机的便举起手大声对她打招呼。“楚谨,楚谨,这里。”她猛力地挥手。
而被小护士这么大叫一声,大伙的目光全往她⾝上照了过来。看样子不过去打声招呼是不行了。苏心黎迈开步伐走了过去。
小护士好开心地嚷嚷着:“你也来看舞台剧的吗?”苏心黎默默地点点头。
“好巧哦,大家都买同一场次的,就连⻩医生也是…咦?”小护士眼珠子一溜,很直接的把这两个“不速之客”想在一块。刹那间,她的眼神变得暧昧。“你们两个…”手指指着楚谨与⻩医生。“不会是一起来的吧!”
苏心黎猛头摇,红着脸,是一脸的尴尬。
与她的不自在相比,⻩守谦倒是显得大方多了,他朗朗而笑。“要是我与楚谨是一同来的、那我刚刚就不会约你们一起去吃饭了。”
⻩守谦的话引起了很大的议抗,其中最不平的当然还是那个最年轻却也最会花钱的小护士。“呵,护理长你听到没有,⻩医生这会儿是在说我们六个是飞利浦,嫌我们的亮度太刺眼了呢:”
“知道就好,所以为了避免破坏我的姻缘,还不快自动弃权待会儿的晚餐。”
小护士嘴一撇。“我才不要,您⻩医生难得开金口说要请我们一顿,哪有说不要的道理,喔,姐妹们?”
大伙点头如捣蒜,揶愉的笑声连连。
苏心黎看到大伙笑得这么开心,无忧无虑,连带她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怎么样,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吧?”⻩守谦细心的看到她眉宇间的皱摺舒展开来,明⽩他们的乐已感染了她,于是大大方方的邀请她。
苏心黎愣了愣,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绝。
这会儿小护士可没有当挡人姻缘的绊脚石,热络地挽着她的手臂,怂恿她。“去啦,去啦,人多比较热闹嘛!”她眨眨眼。“更何况有人愿意当冤大头,这顿饭咱们不吃⽩不吃,是不是?”
一个有心的邀约可以被她曲解成这个样子,⻩守谦简直不知道是让笑还是让摇苏心黎挡不过众人的好意,只好点头,算是应允了。她的应允无异是给⻩守谦打了剂強心针。这样,算不算是她已经接受了他?他发亮的眼直直地盯着“楚谨”看,再怎么⽩痴的人也明⽩⻩医生这样的目光代表着什么涵义。六个护士每个人都是抿着嘴角笑,大家都很开心将⻩医生跟“楚谨”凑在一块,因为任谁看到他们俩都会认为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郞俊女俏,合该是一对金童⽟女。
这天晚上他们除了去吃饭外,最后还杀到KTV去唱个够本,而从KTV出来后,已是⼊夜时分。大伙又一阵起哄,要⻩医生送“楚谨”回去。对于这项提议,⻩守谦自然是乐不可支,但“楚谨”的态度就很保留了。
“不用⿇烦⻩医生了,我就住在这附近,走几步就到了。”
“现在的治安这么差,再怎么短的距离都可能发生危险,我看还是让⻩医生送送你,我们比较安心。”护理长站出来帮⻩医生说话。
“那你们…”苏心黎迟疑的眼光扫向她们,很明⽩的表明她的疑惑:她们也是一票女生,难道就不危险吗?
这下子就连小护士也加⼊劝说的行列。“你别担心我们啦,不说我们人比你多,就说我们全安的长相,那也构不成任何的危险啦!”
这番话原是想让“楚谨”有个理由让⻩医生送回家,没想到却惨遭自己的姐妹淘一阵⽩眼。她说自己长得全安也就罢了,⼲么拖她们下⽔?众人忍不住地偷偷捏了那个老是说错话的人一把。
“唉哟。”小护士一声惨呼。“怎么了?”苏心黎不明所以。
“没事,没事。”小护士慌忙地摇手。“只是被蚊子叮了一个包罢了,楚谨你就别再推辞了,不然待会儿我的腿铁定会被这儿的‘大蚊子’叮得四处是伤。”她张手一推,就将苏心黎硬推给⻩医生。
这下子苏心黎若再推辞下去,便显得小家子气,只好微微颔首。“那我们就先走了,BYE、BYE。”
“再见。”护士们大伙挥挥手,一同送走了⻩医生与“楚谨。”
看着⻩医生他们的⾝影渐行渐远,小护士脸上的笑意倏然褪去。
姐妹淘们看在眼里,调侃在嘴边。“怎么,后悔了呀?”
小护士⽩她们一眼。“后悔什么?欣赏是一回事,但真正要论婚嫁的话,我知道自己⾼攀不上⻩医生。”
在医院里,⻩医生的风趣,⻩医生的俊逸,是每个护士都心仪的对象;是的,她是曾经作过“⿇雀变凤凰”的梦,但如果就连院长的女儿,⻩医生都看不上眼的话,那试问她们这些人品、家世、容貌都比不上院长千金的小护士还能有什么希望呢?
“我是看开了,没了⻩医生,总还有我命定的真命天子在等我,所以找真诚的希望⻩医生能够得到他想要的幸福”而她相信⻩医生的幸福就在“楚谨”的⾝上,因为⻩医生虽平易近人,对谁都好,但他从来没用过那么热烈的眼光去看一个女孩子,彷佛他的心情可以为那个女孩的喜怒哀乐而起伏。
“好了啦,既然都知道没希望了,那…咱们今晚就杀到PUB去,看能不能找到我们命定的真命天子。”
“哇,好呀,好呀!”头一个举双手赞成的是那个恋⻩医生的小护士。
爱,可以很纠,也可以很洒脫的,不是吗?
苏心黎让⻩守谦送她到家。一路上,他们客气而生疏,谈时事、谈政治、也谈今晚的E-MAIL情人,独独没谈彼此的感情世界。⻩守谦看得出来她很保护自己,她尽量的不让自己受到伤害,所以她在人群里总像个旁观者,礼貌而淡漠。
“为什么?”苏心黎要下车之时,⻩守谦突然开口问她。他忍不住的想了解才二十多岁的她为什么会这么排斥人群。
苏心黎愣了愣,转回头望着他。“啊?”
“为什么封闭自己,不让任何人进驻?”
苏心黎的脸倏然一沈。她不喜这个问题,更不喜别人探究她的心情。“⻩医生不觉得自己浅言深了吗?”她打开车门,头也不回的就走。
⻩守谦追了出去,拉住她的手。“就连朋友也不行吗?”她非得把自己封闭得那么彻底,连朋友也要拒绝吗?
她抬头看他,清澄的眼眸有勘透人心的明彻。“⻩医生求的只是个朋友吗?”
她坦而无讳地问他。⻩守谦的心一菗。从来没被人拒绝过的他,第一次倾心却碰到这么局傲的女孩,对于她不喜的、难以接受的,她可以拒绝得很彻底,不给人任何的机会。
突然,他的心一横。“是的,就只做朋友。”他想看她的心可以冷绝到什么地步。
苏心黎定定地望着他,⻩守谦的眼中有对爱的执着,这样的眼神跟某个人很相似,而那人也曾像他一样为爱痴狂、为爱牺牲一切,只是…那个人现在还好吗?
她的心因为想到了阎濮而凄楚了起来。她不知道如果她能早点认识⻩守谦,那么今天的她是否脑旗乐些,她只知道…这么久了,而她想到他时竟然还会难过!到底阎濮的影子还要纠到何时,她的心才能自由?
她纠结的眉峰让他心疼。⻩守谦情难自噤地握住她的手。“给我一个机会,如果我真的不适合你,真的让你觉得讨厌,那么我会自动消失在你面前。”
苏心黎望着自己那双被紧握的手,一股暖流溜进了她的心窝。好久、好久都没有人这样真诚的接受她、爱她,而她为什么要拒绝这样一个好人呢?
苏心黎红了眼眶,晃了晃头。“不,你一点都不了解我,你不知道我那好差劲、好差劲的过往。”
曾经,她也好爱好爱一个人的,但在爱的同时,她却也受到了伤害;那种痛、那种苦,是有口难言的。她曾起过誓,终此一生不而让任何人进驻她的心,于是她拒绝了他的好意。
“请不要再继续这种没有结果的追求,因为它不会有所回馈的。”
“我不在乎。”⻩守谦冲动的脫口而出。“不管你到最后能不能爱我,我不在乎,我只要求你给我一个机会去追求你,与过去的你无关。”
他的义无反顾让她害怕,她动扭自己的手,想挣脫他的噤锢。她的封闭如此显而易见。⻩守谦松开了手,让她自由。
苏心黎一等自己自由,便逃也似地奔到屋前,发抖的双手握着钥匙,飞快打开门,赶紧的就要将门阖上。
在她进屋前的一刹那,⾝后突然传来⻩守谦的声音。“如果就真的只是朋友,那可不可以?”他已退让到这个地步,只希望她不会因为他刚刚的唐突,连与他一起工作都拒绝。
“砰”的一声,她将他的声音关在门外,可是那一句“可不可以”却在她心里回个不停。可以吗?
“怎么样,查到了没有?”阎濮一看到凌正云一进门便了上去,问着这一年来的老问题。
相同的凌正云也以老方法回答他:头晃了两下,代表他们还是没有苏心黎的下落。
自从苏心黎走后,他们用尽了各种方法去找寻她的落脚处,却始终没有结果,阎濮甚至还用最没有效率的方法,在各大小医院埋了眼线,找寻苏心黎可能存在的蛛丝马迹,但苏心黎就像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一样,连个有关她的传言都不曾传回来过。
“看来她若不是真的不在湾台,就是躲你躲得很彻底。”这是凌正云追踪苏心黎一年来的心得。
“她还在湾台。”阎濮十分笃定。“因为出⼊境资料中没有她的记录。”
连这个,他都查了!凌正云倒菗了口气。真是庆幸他与阎濮始终是朋友,不是敌人,不然若要他面对像阎濮这样的敌人,恐怕他纵使是有十条命也不够陪他玩。
突然间,凌正云佩服了苏心黎,因为在阎濮这样紧迫追寻下,她竟然可以躲得好好的,一点踪影也没让他们寻着;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濮,会不会是我们调查的方向错了,毕竟苏心黎虽是个医生,但她不一定要靠这一行才能过活是吧,她可以卖早餐、摆地摊。”他是随便打个比喻。
阎濮头摇否绝了这项可能。“我们可以推翻她⾝为医生这条线索,但我们绝对不能忽略了苏心黎除了是个医生外,她还是个病人;想想,如果她的葯没了,那她该怎么办?”
“去医院看病、拿葯。”
“有去看病,就得有“⾝分。””
“有了“⾝分”那么她的行踪势必得曝光。”所以苏心黎不可能冒险这么做,剩下的唯一一条路,那就是…“她在医院里。”因为取葯方便。
阎濮点头。对,那就是他猜测的方向。
“可是我们查过全湾台省大大小小的医院、诊所,都没找到苏心黎这么一位医生。”
这个问题,阎濮想过了。“现在唯一的可能就是她隐姓埋名,在医院里当个小杂工之类的。”因为在有些医院当个临时工是不需要开薪资证明的,而不需要开立薪资证明,那她便可以很顺利的说谎、伪造她的⾝分,另外这个⾝分也利于她就近在医院的葯房內取乐,册需任何证明。
阎濮分析得有理,凌正云猛点头。“那,既然她都已经隐姓埋名,我们还找得到她吗?”
“会的。”阎濮的脸倏然一沈。“因为我比她有耐力;我会等,等到她的⾝分自动曝光的那天。”如果这一切得耗去他一辈子的时间、精力,他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