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马兰将丹雅载到他的住处楼下,就直接飙往公司,放她一个人与大袋小袋杂物奋战。
他临时请假一周,对工作简直归心似箭,舍不得再在私事上浪费一秒钟。她咧,哎,连想都不愿意去想。幸好,情势被她掩护得很好,没人知道实真情况糟到什么地步。
吉米王已经私下跟她讲⽩,公司內暗收⾼额回扣并不是新闻,说出来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体制內早已默许这种行为。他邀她加⼊,顺便直言他虽然娶了董事长千金,贵为驸马爷,有权有势,却还缺一个死心塌地、为了爱他甘愿付出一切的女人。
我栽培你这么多年,难道你还不明⽩我的心意吗?
不明⽩,她也不想明⽩。
吉米王的条件虽然比不上马兰,但文质彬彬,也算一表人才。可是已经结婚的男人,为什么还会做这种大头梦?有了理想的子,还想征召不同女人,来満⾜他不同的需求?
她很敬佩⾝为上司的吉米王,他真的很有才⼲,但她无法接受这个⾝份以外的他。所以下了班,她总是逃之夭夭。工作时,对他的各项暗示也巧妙闪躲,坚持上司与下属的分界。
她知道,是吉米王自己在公司四处放风声,把她和他的关系说得很暧昧,还将她在公司的一切功劳算在他头上,仿佛她只是用来装点门面、美⾊事人的花瓶。她不在乎,清者自清,她相信她认真做事的态度与成果,自然证明一切。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会遭到上司与下属的联手排挤。现在的她在公司里,形同被冷冻,孤立无援。几个走得近的老同事,也不得不淡淡地与她划清界线,免受牵连。
呼,连她都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了。
待她汗流侠背地将一堆杂物由电梯口拖往马兰住处大门,一开锁,差点被里面狂暴的摇宾乐轰倒。
“立雅?你在这里⼲什么?”她捂着耳朵赶紧冲到音响前关机。
大妹立雅这时才由言情小说內抬起头,嘴里还叼着半片盐烧仙贝。
“大姐?”
“你怎么进来的?”难不成马兰从不锁家门?
“我前天来找马大哥时,一个妖娇欧巴桑替我开的门。”
丹雅错愕。“然后你这几天就待在这?”
“等你啊。”
她还没事儿似的耸肩?这可是别人的家。
“等得无聊了,就拿马大哥的闲书来看。”她顿觉好笑“姐,你想象得出马大哥会看这种书吗?言情小说耶。而且我跟你讲,这一整套真是有够闷,荒谬到上厕所时看了会便秘…不通不通!可是里面有个角⾊很像我认识的人。你记得我在国美时的那个指导教授吗?他的老师就姓顺,听说是个贵族出⾝。他在医学界有名的,现在都九十多岁了。去年就是他的研究小组解破了鼠疫菌基因组密码,使得‘九—一’恐怖分子无法以鼠疫菌…”
“立雅。”丹雅寂然凝睇大妹的眉飞⾊舞,静静地,吐息如兰“你真正要跟我说的是什么?”
她僵持着之前不自然的愉快笑容,随着漫长的静默,逐渐垮下,怈漏一脸空洞的落寞。
能让她卸下心防的,还是只有大姐…
两姐妹沉默地各自垂眸,久久无语。
“姐,他来了。”
丹雅不问是谁,就知道是曾在国美令大妹心碎的那位。
“我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向来慡飒強悍的立雅,无助地将十指揷⼊发里,垂首困顿,
丹雅悄然坐往她⾝旁,她马上侧头瘫靠在姐姐肩上,虚弱得无法再逞強。
“立雅,既然你心里还惦着他,他也老远从国美追来了,为什么还拼命问躲?”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大妹不回答,闭眸锁紧了眉心,封闭快决堤的情绪。
丹雅是惟一知道她这段留学之恋的人,但所知也非常有限。除非大妹自己愿意说,她很少进一步问。她所能做的,也只有在大妹感到孤单时,陪在她⾝边而已。
“姐,我觉得自己很没用。”
虽然有傲人的美貌、卓越的头脑、立独的格与优异的学历,这些并不保证在感情上她就占得了什么优势。
“我明知他是个烂人,但是…”
丹雅静静垂望自己握的双手,不去惊扰倚在她肩上硬咽的泪人儿。
“我还是好想跑回他的怀里,趴在那个烂人的膛上哭泣。一边痛骂他怎么可以这样子对我,一边被他拥着哄着,搂得很紧很紧。”
靶情的矛盾,永远如此扰人心思。
“他来这多久了?”
“一个礼拜,还跑到中研院去找我。”
“所以你就躲到马兰家来?”
“姐,他知道你的小套房。如果我住到你那里去,一定会被他逮到。”
怎么好好一段感情,会谈到这么步步为营?
“还有,爸妈这几天一直拼命找你,我回Call他们说你跟我在一起,去外地找同学玩了。记得跟我串供,省得露出马脚。”
大妹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一抹眼泪,马上又是一条好汉。
“立雅,我跟马兰…”
“我早就知道了。当初我跟小萍第一次找他商谈时,他就一直对我们扯来扯去的‘大姐’很感趣兴,问这个问那个的。小萍那⽩痴还送他我们三姐妹的大头贴,活像个努力巴结儿子的后娘。”
马兰早就认识她?“你是说,在我们约往下午茶馆商议小萍婚事之前?”
“马大哥老奷得要命,明明一开始就对你有趣兴,却硬在那里耍酷。”
敝不得,当初第一次打照面时,他本不屑收她的名片。
“立雅,你和小萍该不会在故意做戏,好撮合我跟马兰?”出卖大姐,未免过分。
“我⼲吗撮合你们?你有付我钱吗?”她的不慡忽然转为不屑的质疑“姐,你该不会钝到现在才知道这事吧?”
丹雅当场被问倒。“我我我”了半天,也不知在“我”什么。
“拜托,他做得这么明显,甚至还乘机借故跑到你那里投宿,你会看不出来?”
不要这么鄙视她好不好?“那次是因为小萍着他,在闹杀自,后来又霸着他的公寓不放…”
“那又怎样?他房子这么大,有必要躲小萍非得躲到你那里不可吗?”
“因、因为他的房子老有闲杂人等进进出出,本没办法好好休息。而且,那天他忘了带机手,联络不到我,小萍的机手又掉到马桶,他完全没办法打电话通知我…”
“那他可以联络我啊。”问个电话有那么难吗?
啊,对呀,她当初为什么没想到这点?
丹雅呆怔。
“姐?”
她错愕的不是大妹点破的盲点,而是她突然间的顿悟。她发现,自己并不是全然察觉不出马兰在唬她,但她却本能地甘愿被骗,好多一些机会和他在一起。
好好笑。难道他们俩早对彼此有意思,却不约而同地一起兜圈子?
他们之间,并不是只有她在单相思了?
“小萍跟我才没笨到去撮合你们两个,你们格实在差太远。”
丹雅暗咳,清清喉咙。“也…没差到那么远。”
“如果你们很配,我当然乐意牵线。可是你不觉得你们两个太不配了吗?”
丹雅又被当头泼冷⽔。
第一个知道她和马兰已经在一起的人,不祝福她就算了,但也犯不着这样出口伤人吧。
“这是我和马兰的事…”
“我是看多了,不觉得马大哥的私生活有什么奇怪的。你不一样,你会接受那种三不五时上上的友谊吗?”
“那哪叫友谊?”拜托。
大妹这才怔瞪她,懒散不再。“你不知道马大哥那票死们彼此全是伴?”
丹雅的脑门霍地被轰了个大洞,炸掉半颗头。
伴?一起摆地摊卖单的伙伴?
“喂,姐?”不会吧…
“我、我当然知道,只是,没想到你也知道。”
“喔”害她紧张一下下“我是不小心听到他跟朋友打庇才知道的,我看他也不怎么忌讳这件事。”聊得坦然自在得很。
“是啊。”
丹雅死板响应,觉得头重脚轻,整个世界变得扭曲。
“马大哥有本事一直与人保持友好的伴情谊,但不是每个女人都把持得住友谊的界线。我想,女人多半对自己的伴会带点感情,很难跟感情撇清。”
哎,肺腑之言…
大妹的声音像沉⼊海底的遥远呢喃,随波漾深邃而恍惚,听不太清楚。
“幸好他撇得够利落,对那种搞不懂状况的越界女伴采取离政策,不然他永远赶不完⾝边的类似苍蝇。”
例如,艾藌莉?
一想到马兰曾如何当着她的面摆脫掉艾藌莉,她就一阵严重反胃,头晕目眩。
以马兰的条件,他怎么可能没人追,他又怎么可能只钟情她一个?
呼昅困难。
⽪包里那张新鲜热乎的结婚证书,现在可成了她鲁莽行事的铁证。
本来是考量小妹婚事的局未定、大妹又刚在感情上遭到惨重打击,她才暗暗处理她和马兰公证的事,等待情势缓和了再郑重告知大家。到那时,可以办个小婚宴,和亲朋好友们庆。
如今,却不知会不会有那一刻了。
“姐?”⼲吗一直发呆?
“你要不要喝点东西?”她起⾝往厨房走去,径自灌了两大杯冰⽔。
“刚流汗劳,最好别猛灌凉的。”大妹闲闲瘫在沙发瞥视门口一堆大包小包的东西“你跟马大哥是跑去哪里逍遥了?大家找你都找不到。”
不过,想也知道。
“姐,你为什么会想跟他一起?”
用喝的不够。或许,她该去洗个冷⽔澡。
“他的确是很能挑动女人芳心的类型,但我没想到你也会被他倒。小萍跟我一直觉得,你八成会选书生型的乖乖牌在一起,就像你被拖去相亲的那些对象。”
丹雅在浴室淋浴间內,对着強烈⽔注当头猛冲,任大妹懒懒倚在浴室门口一面啃仙贝,一面自己聊。
“我搞不太懂马大哥的想法。太深沉又太世故,自我防备太強,但是他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感觉倒很坦率,坏得很直接。你觉得咧?”嚓嚓嚓,咬食的噪音比她的咕哝还大声。
半晌,只有烈的⽔柱声。
“大姐?”
“什么,我听不清楚。”
“你鼻子进⽔啦?”她没好气地改坐在马桶盖上,隔着淋浴间的雾面玻璃聒噪。
“冲⽔冲到变声…澡洗有必要连鼻孔都洗吗?”
⽔声太大,丹雅什么都听不见,也什么都没让人听见。
“不是我要逗你开心,但是马大哥对你真的很不一样。他对我跟小萍都涸仆套,也很绅士,要他帮忙他都不会拒绝,感觉很尊重女。但是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他为什么对你就很孩子气…嗯,不对,应该说是任吧,对你不像对别人那么提防。”
这样子表达感情,有够诡异。
“姐,放我进门的那个妖娇欧巴桑说,她亲眼看见马大哥带你到楼上的起居室,还让你踏进他的厨房。你知道楼上是他的噤地,擅闻者死吗?”
马大哥的动物领域可是很強的,严噤闲人随便踏⼊他的世界。
“所以我就说,他借故跑到你的小鲍寓去投宿,本是借口。他对人是很大方,打搅,但仅限楼下。他却让你上楼…”嗯,案情可疑。
大妹等半天,不见响应。待⽔流停声,玻璃门后才走出漉而沉寂的人影。
“姐?”
丹雅萧索地微抬肿红双眼,失魂落魄。
“你还没回答我。”
“回答什么?”
“我刚在问你话!”搞什么,她昅了大⿇了啊?
她无助地菗了条雪⽩大巾,把自己裹得死紧,一头发惨淡晾着,不多处理。
“我刚刚本听不见什么。是在说小萍的事吗?”
大妹没辙。对牛弹琴半天…“对啦,我是在谈小萍的婚事,拜托你快点把她这堆事处理掉啦。”
“嗯。”
顺便,把其他的事也处理掉。
但是她并没有想象中的潇洒,她还是放不下,打了几次机手给他,他都在关机状态,无法沟通。
一整天,她打机手打到心灰意冷,打到数度痛哭失声。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偏偏找不到人。她窝在自己的小鲍寓里,哭醒了就拨号,拨不通就再次心碎。
她找不到她要找的人,却因为自己的机手开机,而打进一堆要找她的人。
爸妈找她、小萍找她、朋友找她、宴会筹办人找她、公司找她、教会的妈妈们找她、外国的供货商找她、同业的饭友找她…要振作,有待处理的事还很多。
马兰都可以说放下就放下,完全投⼊工作,为什么她做不到?感情已经搞得一塌糊涂,难道还要把工作也搞得一塌糊涂?
“丹雅!你这几天跑到哪里去了?”
“难得你周六周⽇的教会活动会缺席。”
“上次预展酒会后续账目需要清一清,你打算几时来核对?”
“小萍要在凯悦办婚宴是谁的主意?为什么问都不问我们一句?”
“朱经理,你的公司有些负面风声传出来,是怎么回事?你最近还好吧?”
“经理,你提出的议案还是没有响应,但上头说要找你谈。”
“现阶段研习讲座就告一段落了,谢谢朱经理这阵子的拨冗参与,指导后进。下次若有机会,我们会再邀请你,”
“那你接下来还有什么事可做?”
丹雅,你接下来还有什么事可做?
几天下来,一连串的杂事与问题汹涌而来。她机械式地响应,迅速处理。每逢空隙,不忘切切拨打机手。
“喂,我马兰。”
“没办法,落跑一周,回来就得被众人围剿。现在还在收拾上个礼拜的烂摊子。”
“⼲吗不住我那里?我现在每天搞到一两点才到家,本没力气开车到你那里。”
“等到下礼拜国外的chiefengineer抵达了,我们这小组的人就可以解脫了。”
“你呢。”
丹雅,你呢?
“有什么事吗?”
“既然没事,等我忙完再好好聊。”
“对了,你没事就到我那里去。几天不见,我都快忘了你长什么德行。”
好奇怪,她是这么迫切地想找到他、想问他。联络到他了,却什么要事也没说,只依恋地贴着机手,倾听他的声音。
小萍又跟你爸闹别扭了,现在场地勉強敲定了却又说不结婚。
爸妈希望跟你再碰个面。
我的工作状况好糟。
我好想你。
愈是心里的话,她愈是搁在心里,一个字也讲不出去。
周三下午,晴天霹雳,路上行人纷纷走避。气象局说秋季台风可能登陆,请大家多加小心。
雨有一阵没一阵的,一来就是大⾖雨滴,却说停就停,马上晴空慡煦。
她就站在马路对街的电话亭里,遥望咖啡馆落地大玻璃內中午用餐的上班族。马兰和一群男男女女辩着,状似冷静,却气势凌厉。他⾝旁的艾藌莉看起来也精⼲伶俐,不断地与他一同反击敌方。
她也很想和马兰站在同一线。
忽地,马兰和众人开怀大笑,乐不可支,像在讥嘲她狼狈的幻想。
可是她是真心这么想的。
她很想加⼊他的圈圈,但就是进不了他的世界。
谈感情真的好累好累,容易伤神,容易伤心。
“喂?我马兰。”
她在对岸拿着共公电话话筒半天,发不出声音。
“喂?”
店內的他有些口气不善,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耐烦。
马兰,是我,只是我目前说不出话。
“怎么了?”机手旁的人声隐约可闻。
“不知道。”他有些不慡“喂?”
通常马兰会在她出声后,就转变为悦愉的口气。而且,会带有几分假装“真受不了你”的得意。
他又“喂”了一声,便悍然切断通话,重回同事们的午餐热战中。
绿意扶疏的对街电话亭內,一个女人伏在电话上痛泣?赐啡寺灶┮谎郏参奕嘶峁匦摹?br>
这世上,为情伤心的女人太多了,不差这一个。
“你们都没有她的消息?”
“你也没有?”丹雅教会的朋友愕然反瞪马兰“我们还以为她又跟你私奔去了,所以没来参加周六团契跟主⽇礼拜。”
敝了。
“你们上次是什么时候跟她联络上的?”
“大概…上个礼拜几,不记得了。”
“丹雅的事,问柯南比较清楚。”
马兰努力捺下焦躁,一脸客气。“她现在在这里吗?”他人都亲杀自到教会来了,一定得查个⽔落石出。
“柯南出国,人在吉隆坡。”
他差点气疯。
柯大姐小远赴南洋参加际国神学研讨大会,像个修士般地不带机手也不带note波ok,无牵无挂,得他只得以察警办案的泼辣手法,四处威胁恐吓,想尽办法就是要联络到柯南。
丹雅整整四天没跟他联络。打她机手,不通。打她公司,说她没上班。打给她⽗⺟,她没回老家,他只好假装特地call来请安的。打她小妹电话,什么也问不出,反而被倾倒大堆感情垃圾。打她大妹电话,一样一问三不知,每天去她的小鲍寓,接到门铃快起火也没人应。找到她的教会来,也是一片茫然。
懊死的。平常人人使唤她使唤得那么容易,结果她是死是活,没一个人关心!
晚上十一点半,他终于Call到在吉隆坡丽晶饭店下榻的柯南。
“丹雅不见了?”她吼得比他还凶“你在搞什么鬼?”
“你最后是什么时候跟她联络上的?”
“她被炒鱿鱼的那天。”
“什么?”
“她被FIRED的那天!”听不懂人话啊!
丹雅被⾰职?
“我上次就跟你说了,她不小心挖到吉米王另收回扣的烂疮,吉米王那猪哥还劝她一起趟浑⽔,丹雅哪肯。我就知道吉米王绝对会使招,只是没想到他会到陷害丹雅去背黑锅。”公司里也没一个有胆站出来替丹雅仗义执言,谁都懒得得罪驸马爷。
“那也不必做得这么难看。”大可让丹雅自己辞职。
“他就是要给丹雅难看,教她难找下一份好工作。”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礼拜三。”
他马上联想到那天中午莫名其妙的无声电话。
是她吗?她想跟他说什么?
“马兰,我之所以老早就跟你通风报信,就是希望你能帮她一把,因为我已经不知道还能帮她什么。你为什么不帮她?”
她人会在哪里?怎会说不见就不见?
“喂!”
她不是那种会跑到国外度假散心的料,依他看,她只会挖个小洞把自己埋起来。
埋在哪里?
“马兰!”他死了是不是?
“吼什么?”烦不烦哪。
“我在问你为什么不帮她!”
“我没有不帮。”啊,他怎会现在才想通?“我只是帮法跟你不一样。”
马兰隔⽇草草跟公司告假,从早来回奔波,赶到丹雅的小套房时已近中午时分。
这次他完全不需要按铃,直接拿着他从大妹立雅那儿勒索到的钥匙开门。
晴凉的仲秋午后,粉⾊窗帘隔掉了明朗的光线,屋里一片清幽,⼲⼲净净,有着淡淡的芬芳,一股属于她的馨香。
她在吗?
他无法确定自己的推测是否正确,但至少可以删掉最糟的预期状况:屋里没有任何杀自过后的怪味。
“丹雅?”
没人响应他。
出去吃饭了吧。
环顾四周,他再度觉得自己像在参观小人国,什么都小小的。你录音电话机上不断闪着小红灯,显示留言已有一大堆,她恐怕这几天本没去听。
看来只能守株待兔,慢慢等了。
正当他开解领带,打算横越小客厅进攻小冰箱时,赫然发现厨房地板上伏倒的⾝影。
“丹雅!”
她在家!可是,正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你在搞什么?”他重喝,连忙将她打横抱起。
她浑⾝虚软发烫,手里还抓着空的制冰盒,冰块早融为她⾝上的一摊⽔。
“丹雅!”他不断拍着搁到上的小人儿脸蛋。
她半昏半醒,疲倦得连话都讲不清。“地板…”
“什么?”
她艰困地咽着喉头,嗓子仍是彻底的⼲涩,沙哑而破损。“我…想弄冰枕,可是脚站不住。冰块都掉到地上,还没擦⼲净…”
“擦你个头!”连⽇累积的不安完全暴发为愤怒“你这几天都躲在家里⼲吗?
什么时候生病的?”
丹雅无力跟他争辩,极不安稳地昏昏睡去,満脑子想的还是地板的清洁问题。
⽔还没有擦⼲净…
隐约间,仿佛只过了一小时,又好像是一⽇。她不清楚,一切都模模糊糊。
“只是一般的感冒,因为没处理好而造成滤过病毒感染。”
“可能是扁桃腺发炎感染到中耳,会头晕目眩。也可能她进食过少,有些贫⾎。”
“我只能替她注葡萄糖补充体力。其他的,消炎葯跟退烧葯,按时服用就行。她对抗生素过敏吗?”
“要大量喝⽔。”
意识蒙之际,她一直听见马兰与陌生人在低声谈。她睡睡醒醒,不时被马兰摇起来吃葯喝⽔,询问状况。
“喉咙还痛不痛?”
她恍恍惚惚地试图睁眼。咽了咽口⽔,才勉強头摇。“可是我全⾝好酸…”酸到连骨头都菗刺发痛。
“滤过病毒感染的感冒症状都是这样,退烧以后就好。睡吧。”
马兰好温柔…
她也没想到自己会病得这么突然、这么严重,整个人完全被击倒,病因却只是简简单单的感冒及发烧。
她以为这种小病她撑得住,却在自己连冰块都装不好而瘫软在地时,恸哭不已。
那种孤单的感觉,仿佛被全世界遗弃。就算她听到电话铃声,也没办法爬起来求援。
生死之际,她发现自己哀哀呼唤的,还是马兰。
他为什么真会听见她心里的呼唤?
如果他听不见,如果他没有来,她就可以借此大病,彻底对他死了心。从此过回她原来的⽇子,自生自灭,一切靠自己。
可是他却来了,让她的心再度陷溺,难以立独。
恍惚间,她似乎听到人进人出的关门声,一室静谧。
他照顾她好久,不知有几天。他来了,他又走,只有她仍枯守在这小小的世界。
他已经陪她很久了,是该回去休息,回去工作。可是她好希望能醒来就看到他,好希望他能一直陪在她⾝边。
幽暗的卧房,寂静的夜,浓重的孤单逐渐蔓延。
“马兰…”她好想他,真的好想好想。
“什么?”
魁梧的庞大⾝躯迅速而敏捷地闪⾝⼊內,同时打开灯。
丹雅大惊,一脸呆愣,没想到自艾自怜时会突然跳出一名壮汉来。“马兰?”
他満头大汗,一头发野十⾜。⾼级衬衫两袖被卷到肘上,皱得一塌糊涂。耝壮的手臂各挂着超市大袋子,几青葱冒出袋口,袋底沉重得大腹便便。
“叫我⼲吗?哪里不舒服吗?”
他就是怕她突然有状况,所以匆匆离开,速速回来。
马兰去替她买食物?
一只大掌霍地覆往她额上,吓了她一跳。
“嗯,很好,睡了两天,烧退得差不多了。”他谨慎地观测手表一阵“你先吃一颗胃葯,再吃消炎葯,半小时后就可以进食。”一切正如他所预估的时间表。
她痴痴地凝望着他,乖乖听他吩咐。
“我先去做菜,你好好休息,半小时后开动。”
他真的好好看,由里到外都教人心醉。此时的他,甚至比平时更俊魅。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她到底是真的醒了,还是在梦游状态?
“嘿,丹雅?”
忽地,她轻柔抚住拍着她脸蛋的大掌,深深凝睇。
“马兰,我爱你。”
深情的刹那,仿佛凝为永恒。她娇弱的容颜盛満了对他最真的感情。他难以置信地注视着她,许久之后,终于憋不住咆哮…
“你脑袋秀逗了是不是?赶紧给我吃葯去!要是葯效过时又再度引起⾼烧,我就踩死你!”
佳人含泪,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