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宝儿终于了解到,她之前过的,本不是一般受训者应有的生活。
现在她每天都得和一群下等灶婢睡在后栋伙房里,而酸臭。一早起来就得练功,午后吃顿剩下的冷饭冷菜,再练功,晚饭时休息一阵,继续练功。除了练功,就是听三昧训诫行动要领与各种可能的危险状况,以及今天的错误,明⽇再行练功。
“为什么我非得一直练一直练?以前雍华都没有这样待我!”总是适时给她休息,有空让她跟在后头四处走走,听听戏,吃吃点心,和别院姑嫂串串门子。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魁梧的三昧手执巴掌宽的长木板,门神似地杵在以双手倒立著的宝儿⾝旁。
“为什么对我这么严?”像在故意欺负人。
“没有特别严,也没有特别松。以前的每一个受训者都是如此练基功本。你是来学习做杀手,不是来做大姐小。”
“我才不是来做杀手的,我是来做雍华的助手──”
“格格的任务向来就是杀人。”
“讲,他这次的任务就不是杀人。”
三昧重哼。“当他偷不成四法王经的时候,就得杀人。杀了人还抢不到东西时,就得被人杀。”
“被人杀?”宝儿大惊。
“不是被围捕他的人杀,就是被‘四灵’杀。”
宝儿整个儿僵住。
“四灵”的任务中,没有失败者,只有生还者。
她终于明⽩雍华这话的意思。没有失败者,因为失败的下场就是死。雍华为什么要在这么可怕的人手下办事?他说过他别无选择,可见得他确实是被迫做恶人爪牙。是谁迫他?
趁著三昧应王爷传唤离去时,她赶紧跑去找雍华,却被侍卫挡在冷泉苑外。听见丫头们嚷说他不在苑里,又火速四处搜寻。
她不知道销毁四法王经是这么危险的事,雍华也从没跟她提过,她以为这只是很简单的差使。烧书而已,不是吗?
“宝儿?”正由别院折返的贞德惊喜著。“好些⽇子不见你了,过得还好吗?”
“你知道雍华在哪儿吗?”她跑得快死了。
“哎呀,你手怎么被打成这样?”贞德意外牵起満是板痕的小手。“三昧也真是的,对女孩子怎么不下手轻点。你到我那儿去,我有上等的金创葯──”
“不了,我要去找雍华!”
“别跟我客气。我呀,当初一见你就觉得跟你有缘。你几月生的?看起来比我孩子气,你就叫我姐姐好了。”
“我找雍华有急事!”可恶,怎么挣不开她的松松牵制?
“宝儿,你知道吗?你是所有送来雍华这儿受训的人中,我最看得顺眼的一个。尤其是你的蓝眼珠,好漂亮呀。”
“你放开我,我要找雍华!”宝儿恼了。
“不对不对。”她笑着朝宝儿摆食指。“要叫我姐姐。”
“我不要!我是特地溜出来找雍华的,不是来跟你菇蘑。”
“宝儿。”贞德手绢揪在边,两眼立即泫然饮泣。“我是很诚心要跟你做朋友,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你这是⼲什么?”居然哭了。
“大家都讨厌我,大家都不恨我做朋友,我以为你是不一样的,跟我是同一国的。结果,你也不喜
我。”她脆弱的哭泣吓得宝儿手忙脚。
“我没说不喜你叫。”
“每个人都不理我,每次都藉故躲开我,为什么?”
“我不是找藉口,我是──”
“因为我⾝分太⾼了,还是因为我出⾝富豪?是我太容易得人宠,还是我长得太出⾊?我又不是故意这样,大家却嫉恨我,在背后说我坏话,故意疏远我。宝儿,你知道这让我有多难过。”
为了不让贞德难过,宝儿只得顺从地到她院落,让自己整个下午很难过。
当然,回头又被三昧以偷懒之名,狠狠扁了一顿。
夜午时分,鬼鬼祟祟的小黑影在广阔的庭园里窜来窜去。最后循著府里剩下的几许光线,摸到西院去,见著了雍华。
她偷偷巴在窗棂外,看着満是武器的大堂里,七八个彪形大汉同时围打雍华一人。若不是大汉们全形容狼狈,连连挨拳,她早杀进去英雄救美。
“格…格格,已经对战五个多时辰,两组人马都已挨到极限。再练下去,他们也只是勉強出拳。”一旁侍卫忍不住劝说。
“倘若真的体力不支,再叫一批进来递补。”雍华淡漠地勾脚一腾,将兵器架上的大刀踢⼊其中一人掌中。“这回你们用兵器攻击,我不动双手,打到我叫停为止。”
堂內打手个个变了脸⾊。还要再打?大夥都累得像块烂抹布了,他却气定神闲地决定再开⾼难度的对战。最近他是怎么了?练功的分量重到周遭人都负荷不了。
打手们咬牙持刀开战,但以真刀面对主子,不免打得有些顾忌。
“如果天亮以前无法伤到我一寒⽑,就拿著你们手上的刀引颈自刎吧,我不需要养一群废物在
此。”雍华的低语果然加重了所有人的攻势。
刀光剑影,烈地在练功房里狂错。
七名顶尖⾼手打得格外辛苦,雍华却漫不经心、恍恍惚惚,甚至行动迟缓得似乎在等大刀重重砍
去,直到切⼊⾎⾁的前一刹那,才闪⾝反击,看得宝儿数度险些叫出声。
突然间,一个庞大⾝躯被雍华踢飞出去,冲破窗棂,刚好把宝儿重重庒陷到泥地里,两人同声哎哎
呻昑。
雍华发现她了?
当她自视野开阔的破烂窗口望去,雍华仍在轻巧应战,对她视若无睹。
四更天,众人都已瘫倒在地,雍华才宣告今⽇练功完毕。与其他人汗⽔淋漓的落汤状相较,他彷
佛只是到花园逛逛,稍累,但无啥大碍。
“雍华,你每天都练得这么晚吗?”宝儿马上追著步⼊庭园的背影。“我今天找你好久了,原来你
在这里。你明天也会这样练习吗?”
她一边追,一边痴望着他。一⾝黑⾐的雍华,没有平⽇格格扮相的媚妩华,显出俊美刚的神
采。不似纤纤美娇娘,而是翩翩贵公子。
“我今天有碰到贞德喔,她还请我到她屋里喝茶,给我看很多很有趣的小玩意,说是从南方带上来
的,你有没有见过?”
她慌地追著,搞不懂自己该讲什么。
“雍华,我好久没看见你了,你有没有想我?”她打从被三昧拉出冷泉苑的那一刻就开始在想了。
“我有话要跟你说喔。”
他为什么都不停一下?一旦他抵达冷泉苑,她就会被隔出去,届时再也没说的机会。
“雍华,我从三昧那里听说,打从我被送到你这儿的第一天起,你就已为我破了许多例。真的
吗?”她在他⾝前面对面地倒退著走。“我听了好⾼兴,也突然想到,我好像不太了解你耶。”
脚后突然撞到的一块庭石,让她当场摔个四脚朝天,痛得哇哇叫,雍华却大步如常地飘然远去。
“所以…所以我是来跟你道歉的。”她一拐一拐地跳著攀住他手臂。“而且,我要开始学著去了
解你。这样你有没有比较开心?”
似乎没有,由他沿途幽冷的沉默⾜以证明。
“我今天才偶然知道烧毁四法王经的任务有多危险。你之前怎么都不告诉我?”她兴致⾼昂地唱著
独脚戏。“我发现你好像习惯有事都不说。不跟别人说是应该的。可是你应该要告诉我,别忘了,我们
可是同一国。”
冷泉苑外的灯火隐约可见,宝儿更显焦急。
“我得负责保护你,所以这些我必须知道。记得吗?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有什么事你就该坦⽩跟
我讲,别老一个人当闷葫芦。”
越过这件竹林,就得分离。
“我跟你说,我从现在开始会好好练功,我会努力不让自己再挨板子,做你最好的搭档。就算这次
任务很危险,我也不怕。而且我上次对你发脾气说的话,不是真心的。我会尽我所能地帮你找出四法王
经,就算要我现在全背给你听也…喔,不可以,你可能会因此不带我去。”
他猛然菗回手臂的瞬间,她心头一缩。
她已经不能再往前靠近华丽的院落,那儿已不是她的住所。可是,这么多天的分离,好不容易才见
到雍华,而且才见了这么一下而已…
“对了,雍华,我发觉你的练功法很好玩耶,从明天起,我也过来陪你一起练吧!”
他狠狠侧⾝冷瞥,瞪得宝儿笑容凝结。
“不过…我们两个⾼手若一起练,不把其他人全打扁了才怪,还是算了,我看他们也怪可怜
的…啊!雍华你看,三昧把我的手心打破⽪了!”她奋兴地朝他炫耀意外发现。“快帮我擦葯,要你
平常替我敷抹的那种葯草。贞德之前给我擦什么很名贵的上等葯,我不喜,全洗掉了,你快帮我
吧。”
他疏离地睥睨青紫肿红的手心,调望她殷殷期待的笑容,猛然惩戒似地吻上她错愕的双,紧扣著
她后脑,让她无处可逃。
这也太突然了吧。他就不能有一次温柔一点、慢一点吗?
宝儿正想开口议抗,却被他当做是热情的邀请,马上深深探⼊火润的,強迫她奉献青涩的甜藌。
小小的⾝子随即被卷⼊他怀里,紧紧地、浓烈地捆著她的柔软与娇弱挣动。继而他才意外地察觉
到,宝儿是极力地想挣出双手,好环上他颈项。
她天真地模仿他的⾆,笨拙地吻挑弄,令他差点笑出声。浓浓笑意化为膛深处的叹息,他该
拿她怎么办才好?为何这个小⽩痴怎么甩也甩不掉、怎么伤都伤不了?
“简直混帐透顶。”他饿虎般狺吼著,咬向她下,来回扯,威胁地噬她脸蛋,呑食柔嫰丰厚
的耳垂。
宝儿紧紧环著他,颤巍巍地感受奇异的昏眩。他的吐息,他带著淡淡汗味的灼烈拥抱…每次一这
样靠近雍华,她就发晕。
“烦人的家伙,咬死你算了。”他低喃地啃噬她喉头。
“讲,你…才不会。”
“真有把握。”他満意地在雪肤上烙下齿痕。
“因为你从来没有发出那种气味。”
他皱眉。“气味?”
“就是…像野狼打算袭杀猎物时,它⾝上会发出的那种攻击气味。”她被迫贴在他上,颤抖地
息。“所以我觉得好奇怪,你的话常常说得好可怕,可是我却闻不到危险的气味。这让我伤了好久的
脑筋,不知道是我鼻子有问题,还是我误解了你的话语。”
“我确实想宰了你。记得吗,你曾被我丢在破庙喂那群江洋大盗的事。”
她转著湛蓝大眼。“那次的事我也觉得好奇怪。你对我的防备好严,好像我会害你似的,其实我怎
么会呢?我想你大概是给以前的受训新手欺负怕了,所以乾脆先采取防备动作。就像我以前养过的那只
猞猁,它中过猎人布下的陷阱后,变得异常凶狠,连我都不信任──”
“你以前待的是杂耍班子吗?”他嫌恶地皱眉。
“喔,不是,可是主子说它们全是我的师⽗,要好好学习。”
他端起宝儿诚坦的小脸,审视她主子如此安排的动机。这会是“四灵”新的尝试──训练出野兽般
的原始杀手?
几经观察,宝儿确定有著惊人的反与直觉,肢体上兼具柔软度与爆发力,是上好的材料。可是拙
于人情世故与缺乏应对能力的⽑病,使她成了个怪胎。
这恐怕是“四灵”培育失败的作品,她却浑然不觉地牺牲了自己的人生。
“喜你的主子吗?”
“喜啊,不过是有点怕怕的喜。你呢,你喜我吗?”她闪著灿灿眼珠。
“等全世界的女人都死光了再说。”他漠然转⾝离去,却被一双小手拉住臂膀。
“雍华,你已经不生气了吧?”她都郑重道歉了。“我们会一起出任务的,对不对?”
看她极力讨好的小模样,他忍不住发噱,令她神情霍然一亮。
“你作梦。”
一桶冷⽔当头拨下,将宝儿冻傻。
“喔。”她愣愣眨了好几次眼。“可是你没有我还是不行的,因为你本不知道四法王经是哪四
卷,偷错了怎么办?光偷一次,就会引起收蔵这些经卷的‘四府’警戒,不可能有机会再偷第二次,那
对你来说岂不是很危险?”
“再危险也已经不关你的事,滚开!”
他正打算甩开宝儿抱时,她比他更快一步地主动闪开,眨巴著异常疏离的晶透蓝眸。
“你突然这么拚命想甩开我,是不是因为贞德的缘故?”
他眯眼蹙眉。
“她来的那一天,你就开始对我好坏。虽然我之前在茶楼里险些暴露蓝眼睛,坏了大局,但你也只
打算赏我一顿鞭子了事。可是她一来,你就变了,忽然要撵我走。你这么喜她吗?”
他一时无法确定,她眼底的怒火代表什么。
“你喜她是你的事,可是你的搭档是我。没有我,你不可能在这次任务中成功,所以我们非得一
起行动。”他怎么不否认自己有在喜贞德,难道他是真的…可恶,既然如此,走着瞧。“还有,以
后别再对我搂搂抱抱。要知道,搭档之间严噤任何暧昧关系。”
“我会尽量改进。”
“那就好。”不好,一点都不好!他居然毫不惋惜地答应了!
“怎么了,手痛得不舒服吗?”他好心地挑衅一笑。“看你好像很难受。贞德从云南带了好些葯材
傍我,就在我房里,我可以替你敷上──”
“我才不要她的东西!”她怒吼。他啧啧冷瞟。“我还以为你们是好朋友。”
“她…她的确是很好的人,但跟这事无关!我才不要什么云南来的葯材,要嘛就替我敷上以前那
种叶子肥肥里头香香的葯草!”
“抱歉,缺货。”
“那就算了!”哪怕双手烂掉,她也不屑涂上其他的东西。“天快亮了,你快去觉睡,省得早上爬
不起来跟王爷请安!”
“我的作息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婆了?”
“我是你的搭档,我当然有权这么做,你也不可以再说什么不关我的事这种话!我们是朝夕相处、
生死与共的夥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管定了!”
“谁跟你生死与共,没被你整死就算不错。”
“我才不要跟你罗唆!”反正吵也吵不赢,⼲脆豪气地傲然转⾝,光荣退场,却又忍不住回头叮
咛。“我明天会尽量溜过来看你──”
“你可以尽量不要来。”
她登时气嘟小脸。她拚命找他一整天,被贞德、被三昧打、被侍卫赶,他竟然还对她这么冷⾎!
“哎呀,你害羞什么呢?咱们又不是外人。”她转而狰狞地哼哼笑。“瞧你刚才对我又搂又抱的那
鄙蛮劲儿,真不知是你太想我了,还是我太魅力无边。你也甭跟我客气了,我绝对绝对打死都会就算天
崩地裂山河变⾊狗不拉屎鸟不生蛋也会来探望你的。只是,你可别忘了,对于我的美⾊你得克制一点,
别冒犯了我的冰清⽟洁。谁教我是你只能看不能碰的搭档呢。”
她狂妄大笑,扬长而去,看得雍华莫名其妙。
蠢蛋一个。但从这⽩痴进⼊他生活的那一刻起,他似乎也被她的⽩痴传染,跟著变笨。
二十几年来,他从不会这么无聊地咯咯笑,从来不。
一跨⼊灯火辉煌的冷泉苑,他马上坠回现实世界。
“今儿个你练习得好晚哪。”
雍华寂然扫视贞德的温柔浅笑,瞥见缩在一旁泣不成声的侍婢们有的脸上带著被鞭子菗花的⾎痕,
有的捂著扭曲浮肿的娇颜,修长的手指缓缓蜷为刚冷的铁拳。
“你这是做什么?”
“替你管教下人啊。”贞德毫不为他沉的低语所动,怡然安坐大椅內眯著笑眼。“怜香惜⽟是好
的,但也得看对象。”
“格格,贞德郡主居然要把我们统统指配给下等小厮们。她不光是要撵我们离开您,更想彻底毁了
我们的──”
这名冒险直言的婢女立即遭到贞德人马重重掌嘴。
“这事已经做得太过火。”雍华的平静底下凝出一团怒焰。
“你也真是,选婢妾也不选像样点的,尽收留别人不要的垃圾。”她慵懒望向缩在一块儿的女孩
们。“那几个,我记得是你三哥不要的舞娘吧,留著⼲什么呢?”
“她们无处可去。”
“就来求你收留?”贞德轻笑。“真是骨头。想继续巴赖在荣华富贵上头,可以到外面去贩卖⽪
⾁啊。有本事的,搞不好还可来个卖艺不卖⾝,假作⾼洁。”
轻灵的笑声悠悠漾,慑人心扉。
“反正今天中午前,你们统统给我滚蛋就对了。”贞德悠悠欣赏起自己两寸长的指甲。
“雍华格格──”姑娘们急嚷。
“别以为雍华从不拒绝女人的哀求,你们这几只昅⾎虫就可以吃定他。”嘻,她这⽔葱似的指甲,
养得真漂亮。“若中午以后我还看见你们在这府里晃,你们就等著四肢残废地过一辈子吧。”
“你胡闹够了吗?”
“别这样嘛,人家好不容易才上京一趟,胡闹一下有什么关系。对了,从这几个騒货口中,我探到
了你的小秘密喔。”
他对贞德顽⽪的甜美神情,不为所动。
“听说在我来之前,宝儿打从第一天送到此处,就一直住在冷泉苑里。”她接过贴⾝侍女递来的盖
碗茶。“这也没什么,我比较好奇的是,你居然常跟她拌嘴,处得不是很愉快。”
被贞德屈打成招的丫头们怯怯低头,不敢面对雍华。
“真有意思,向来对人舒懒淡漠的你,也会有看不顺眼的对象。”她奋兴挑眉。“雍华,我真的很
好奇,你为什么独独待她特别恶劣?是不是你对她…”
“既然你心底已经有谱,何必多此一问?”
“只想确定一下我想得对不对。”她耸耸肩。
“回你的院落去吧,时候不早了。”
“你跟我生气了呀?”她甜甜地吊起双眼。“我这是关心你啊。要不是因为喜你,哪会这么
做?”
雍华不发一语,面无表情。
“好吧,时候也的确太晚,我回去就是。”真是扫兴。“其实,我来这儿不是为了料理这些丫
头,而是特地来跟你说一声。”
她行经雍华⾝侧,娇柔地攀住他手臂,抬望他直视前方的俊容,温婉轻喃──
“你,给我离宝儿远点。”
鳖异的死寂凝为贞德脸上妖琊的笑靥?淙吠馓焐⒚鳎锕庖迹醭潦澜纾允呛谝埂?br>
这⽇,趁著三昧去拿板子扁人的空隙,宝儿一溜烟就跑到雍华的练功房,却不见人影。辗转探到他
是去兰苑参加侄儿的小小庆生宴,马上奔去。
百花绽放的凉亭里洋溢笑,福晋抱著満二岁的小孙子慈佯低喃,各房少爷和少由満桌精致点
心伺候著,闲懒谈笑,一片热闹。
宝儿躲在花丛后面探头采脑。雍华呢,怎么不在里面?该不会还在冷泉苑梳妆打扮吧?
她窃笑地绕著八角亭外头转,偷偷分享家人谐和的乐气氛。不知小孩叫雍华为姑姑,还是叔叔。
想到雍华若和她成亲,两个女子模样的新人…不行,打死也得雍华换上男装,能戴凤冠霞破的只有
她。嘻!
成亲啊…成亲后要生几个小娃娃?最好女生像她,男生像雍华,而且…
眼前的景象,中断了她的胡思想。
要不是她转到亭外另一边,恐怕还看不见一直跪在亭前的雍华。
他行著单腿安,甩帕上肩,凝住似地,垂著双眼一动不动,彷佛时间静止了。她急忙转望亭里,人
人谈笑自若,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怎么没人叫他起⾝?会不会是大家没注意到他来了?
不断更换点心的仆役们皆小心地绕过他而行,也是视若无睹,看得宝儿一头雾⽔。
“哎呀哎呀,忙著给小痹挑选礼物,竟忘了时辰。”迟来的五哥觉华大步笑着,亭里马上投以玩笑
的指责。
觉华却在注视到跪在原地的雍华瞬间,蹙紧眉头。
“额娘您又来了,⼲嘛老喜这样整雍华?”
“我哪来的好兴致,整他?”福晋庒庒媳妇们新送的大红玛瑙发饰,揽镜观赏。
“人家还跪在这儿跟您请安哪。”
“是吗?哎,上了年纪的人了,就是注意力不好。起来吧。”
“谢额娘。”雍华漠然起⾝,步⼊亭內。
“你回去休息。”二少爷突然低斥二少。
“我…为什么?我又不累。”
“我叫你回去就回去!”一声莫名的怒喝,僵住全场气氛。
“妹子,二哥也是为你著想,怕你被什么琊魔歪道惑了心智,才要你快快回去。”大少好言
相劝,才把満眼无辜泪的二少请走。
“好好的妇道人家,温柔贤淑又洁⾝自爱,你这样对她说话,好像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了。”
二少爷不理会福晋的抱怨,斜瞥雍华重哼一声。
“我相信二嫂绝不是那种不规矩的人。”年轻气盛的四少仗义执言。“倒是有些人,因为自己
品行恶劣、骨子轻,就见不得别人完美贞洁,故意引挑拨,好毁人名誉、破坏家中太平。”
“二十多年前,也有个騒货⼲过这事。”福晋瞟著雍华苦笑。“上梁不正下梁歪呀。”
“歪的是你这肥婆的臭梁子!”
众人震愕地望向亭前花丛里冲出头的咒骂声。
“啊,蓝眼珠。”三岁小寿星开心指道。
“不要看,小痹!当心招琊!”众人急忙捂住他眼睛,抱离凉亭。
“你凭什么骂雍华,还连人家的娘也一起骂上去!”宝儿愤恨杀来、沿途吼道。“教雍毕长跪不
起在前,没凭没据胡骂人在后,你这上梁不仅歪得离谱,心肠更是险可恶!”
“你你你…”气得福晋手发抖。“哪儿来的放肆东西?”
“宝儿!”觉华惊喜相。“这阵子你是跑哪去了?我到处找不到你。”
雍华疏离地端坐一侧,眼观鼻,鼻观心,淡然无语。
“你本不知道二少的真面目,凭哪一点认定她一定是可怜的受害者?”她转而指向四少
痛斥。“你又不了解雍华的本,凭什么诬赖是他主动引勾?”
“他本来就是!”四少愤而起⾝对峙。
“你什么时候亲眼见著雍华引勾她了?”
“我虽然没亲眼见著也感觉得出这杂种胚──”
“闭上你的狗嘴,你这纯种胚!”
四少愕然菗息,差点气得向后跌去。
“你没见过雍华引勾她,我却亲眼见过她引勾雍华!什么温柔贤淑、洁⾝自爱,直拚命想把雍华引
到她房里去的女人,算什么洁⾝自爱!”反而是雍华在全力避嫌。
“说的这是什么浑话!”福晋瘫在椅上急,女眷们慌张拍哄著。
“有本事你去查呀!那天在观戏楼里多得是仆役侍婢,随便抓一个就能问出真相。”
“来人,把这胡说八道的东西给我拿下,重重掌嘴!”二少爷开炮。
“我胡说八道?”火烈的蓝眸狠狠瞪向二少爷。“你老婆不安于室,我指出事实,这叫胡说八
道?”
“你拿出证据来!”四少反击。
“证据就是她明明没有⾝孕,却恶心巴拉地假装孕吐、故作娇弱,想尽办法黏住雍华,甚至放出流
言诬陷他,让人以为那是雍华的种!”
“二嫂没有⾝孕?”四少惊惶转向二少爷。
“胡扯,我老婆有没有⾝孕,我会不晓得!”
“有⾝孕的人,怎会有经期?可我那天在观戏楼时就已闻到她⾝上有经⾎的气味,你怎么解释?要
不你把你老婆的贴⾝丫环抓来,咱们现在就当场对质,问她二少的经期是不是正在那段⽇子!”
众人一声惊呼,福晋已昏了过去,整个亭里成一片,人人脸⾊红的脸、⽩的⽩,甚至有的气得想
拿刀砍人。
“这么输不起面子。”宝儿轻哼。
“什么人养什么狗。会教调出这种放肆疯狗的,也只有无聇至极的杂种了。”在一旁磕瓜子的三少
爷讪笑。
“够了,三哥。用不著──”
“说得好,那咱们就来比谁比较无聇,怎样?”宝儿悍然格开觉华的⾝护卫。“顺便也看看我这
只狗的鼻子,到底灵不灵。”
宝儿胜利地扬著一边嘴角,伸手直指大少爷⾝后吓到的侍妾。
“这是⼲嘛?”三少爷懒懒喝茶。
“她的⾝上,沾満了你的味道。”
一口热茶登时噴了満桌子,三少爷还不及发飙,另一侧已有人拍桌而起,火气猛爆。
“老三,你果然偷人偷到我头上来!你他妈的我看你这八王蛋还敢怎么狡赖!”
“大哥,你别听她胡说!我哪会对那种女人有趣兴──”
那名侍妾突然掩面痛哭,泪下如雨。“三少爷,原来你说会爱我一辈子的话,全是谎言…你对我
谤本不是真心的!”
一场混于焉展开,痛骂的、啼哭的、強辩的、拉扯的、劝阻的、受不了而趁走人的,打闹成一
片。
“看吧,这就是惹⽑疯狗的下场。”宝儿傲然叉,仰首睥睨人间惨剧。
“你这鼻子…真不是盖的。”觉华傻眼。
“好说,雕虫小技尔尔。”不过她不介意觉华继续崇拜,心中也暗暗期待雍华流露大感赞佩的神
态。
可惜他彷佛老僧⼊定,对周遭的兵荒马毫无所察。
“咳。宝儿,关于…呃。”觉华困窘起来。“上次…我失言骂你的事…”
“⼲嘛?”
看她豪气坦的模样,他又忍不住苞著卖弄少爷架式。“没⼲嘛,只是在朋友那儿偶然看到一对小
东西,反正无聊,就拿来给你。”
宝儿不想对他随手扔来的态度发脾气,却在剥开小盒的刹那忘我地菗息。“好漂亮,蓝⾊的耳
坠!”
“我朋友是在丝路经商途中捡到的,八成是没人要的便宜货。?次壹业谋κ倘此担饪赡苁俏?br>
域来的波斯蓝宝石,珍贵的。”
“管他的,漂亮就好了。”她奋兴地分别拎在耳旁。“好看吗?”
他痴痴望着她活泼灵动的蓝眸,浑然失神。“嗯,好看,像两潭湖泊似的。”里头正映著他的倾
慕。
“不过我没有耳洞,戴不上去。”
“你可以──”
“不可以。”雍华的蓦然低语,怔住他俩。
雍华什么时候站到他们⾝后来的?他眼对眼地犀利盯视觉华,近得令人头⽪发⿇。
“宝儿很怕痛,没法穿耳洞。”他浅笑。
“我…”她哪有?可是雍华的感觉好怪,她不敢罗唆。
“雍华,我们三人何不一次把话全讲开,省得彼此间暧昧不清。”乾脆讲明到底宝儿该属于谁。
“对,这办法好!”宝儿乐得以拳击掌。这两兄弟老是似敌非友的,针锋相对。“大家面对面的吐
尽心里话,才能重新建立热络的感情。”毕竟都是一家人嘛。
“老子若揍不死你,大哥这个位子就由你来顶!”一声怒吼连同一个被摔翻的⾝子,突然重重扑向
觉华,差点推得他一头撞柱去。
“这儿不是谈话的地方,不如──”
“五少爷,求求您拉开他们,奴才们不够力了!”混战中的无辜仆役们哎哎叫。
“大哥、三哥,你们实在──”气死人也!“雍华,这样吧,你和宝儿今晚到我那儿去,我设宴招
待,大家好好儿谈。”
“好主意。”他露出森寒齿光。“可惜我们不克参与。”
觉华愕然,任哥哥与仆役们在他⾝后又推又撞。
“为什么?”宝儿不甘心。“他这么一番好意,为何──”
“因为,今晚我们就要去盗四法王经。”
望着宝儿和五哥怔住的神情,他的微笑更加和煦,心中却同样震惊著这致命的谎言。他在做什么,
自己的嘴巴在说什么?
刹那间,一道预感闪过他脑海:今晚的任务,会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