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失踪了?
一灯如⾖。
大帐里,两个女人在摆満饭菜的方桌前相对而坐,谁都没有动筷子。
“你的信,我已经让人转大皇弟了,这几天,云都方面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出来了。”秦薇开口,微垂着眼睫盯着眼下略显陈旧的桌面,一如她这段时间以来一直维持的态度一样,不骄不躁,也从不直视着秦菁的眼睛说话。
秦菁隔着桌子看她,淡淡道“谢谢!”
秦薇垂在袖子底下的手指不自在的动了动,像是有些不适应,又静默了坐了一会儿就起⾝道“我先走了,你吃饭吧。”
说完就要转⾝往大帐门口走。
秦菁并不拦她,一直等她走到门口,忽然开道“已经第三天。”
秦薇脚下步子顿住,手指落在门口的毡门上,犹豫了一下,却没有回头,执意将那毡门掀开一角。
“大皇姐,”秦菁的声音从背后袭来,语气冷毅而不带一丝感情“你应当知道,我的脾气一向都不怎么好,我肯忍你们到现在,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今晚若是再没有人能给我一个代的话,我怕是没有办法再继续配合你了。”
那⽇秦薇带着她出京,虽然开始走的是回大秦的必经之路,但是所有人都忘了,那个方向,在离开祈宁城的八里之外偏开主线路直揷向南,穿过一片山脉再横渡草原一角,⼊的就是大晏境內。
路上他们走了十余天,畅通无阻,很顺利的便抵达这里——
大晏和大秦两军对垒之地的大晏军营。
而这,已经是她被困在这座大帐里的第三天了。
秦薇在门口顿住,想了想还是重新把掀了一半的毡门重新放下来。
“荣安,我知道你的本事,可是现在能怎么样,你既然已经跟我来了——”她不回头,只是声音轻缓而平稳的慢慢说道“这里是大晏四十万大军围营驻扎的中心地带,既来之则安之,你好好呆着吧!”
“既来之则安之?我可没有皇姐你这么好的适应力。”秦菁冷笑,随意的往⾝后椅背上一靠,新手从怀里掏出一个旗花筒在手里把玩“我是双拳难敌四手,被困在这里就只能由着你们拿捏。可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萧羽军队的安营之所离此处应该不会超过二十里吧?”
秦薇怔了怔,峨眉微蹙,终于忍不住回头看过来,见到她手里旗花,心里马上就是了然“你——”
“我知道你们没准备把我怎样,甚至于把我软噤在这里没准还是出于一番好意,但是很抱歉,我不能接受这种单方面的好处。”秦菁道,嘲弄的看着她“你应当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怎么样?今天还准备继续搪塞我吗?”
“荣安,你这是何必呢?”秦薇角的笑容微微发苦,还是下意识的去回避她的目光。
秦菁隔着灯火望她,却恍然间发现,当年记忆里那个温婉柔和的女子已经很难在她⾝上再寻到一丝一毫的痕迹。
眼前的这个女子,虽然还是那样的容貌和⾝姿,但眉宇之间早就褪去了那种明朗温和的气息,整个人看上去沉稳庄重,甚至于——
每时每刻,最起码在面对她的时候,总带了那么一丝半点谦卑的情绪在里头。
曾经的天之骄女,皇孙贵胄。
想着这军营之地的环境,秦菁的心里也跟着起了淡淡的沧桑“这句话,其实我当年也很想问你,何必呢?何苦呢?”
她的神情仍然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语气却是很淡。
秦薇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最终却还是沉默下去。
她这一生,似乎都是为了那个男人而存在,为他生,为他死,为了他,不惜背井离乡抛弃所有的尊荣与富贵,最不忍,还是连一直以来视为珍宝的女儿都抛开在了⾝后。
曾经也有无数次,她在夜午梦回的时候这般问自己——
何必呢?何苦呢?值得吗?
可是已经走在了脚下的路,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不问对错是非,唯一能做的就是一直一直的走下去。
秦菁看着她平静的面孔上掩映不住的千变万化的眸光,也不等她的回答就继续说道“你不用回答我,横竖现在抛开彼此那重⾝份的束缚,我们就是路人。而且说句不客气的话,现在的我也没有资格这般质问你,虽然不及你这般决绝,但是无可否认,现在的我,所做的也是和你当初一样不顾后果、决绝而惨烈的选择。所以你更应当知道,我们这样的人,从来就不会给自己留余地。现在——你若是不能给我我想要的答案,那么,就换个人来跟我谈吧!”
无论秦薇为了樊泽,还是她追随楚奕,她们走的都是一条决计不准备回头的路了。
“这一生,对或错,都是我自己的,我不后悔。”秦薇沉默着,好半天之后才是惨然一笑,终于扬起脸来以目光直视她“相较于我,你总要好上太多,至少,你从未想过要就此放弃安。”
她的语气带着淡淡的嘲讽,说完也不再去管秦菁到底会不会出手里旗花,一转⾝快步走了出去。
她人一走,帐外原本避开在五丈之外的侍卫们马上又再围拢过来,把整个帐子严密的封锁起来。
秦菁手里把玩着旗花,脸上却无一丝表情,只就一动不动,靠在椅背上安然的坐着,听远处的更鼓偶尔模糊的声音穿透这夜⾊里微凉而寂寞的森冷。
秦薇去了很久,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帐子外面才又重新有了响动。
“副帅!”门口的守卫纷纷单膝点地去行礼。
一人⾝披战甲,走路的姿态却十分悠然随意的进了帐子。
“樊大公子,别来无恙!”秦菁淡淡一笑,眉尾挑起一个弧度,似笑非笑。
桌上的饭菜已经凉了,纹丝微动的摆在那里。
樊泽的目光不甚在意从上面一扫而过,却不多言,只对门口跟进来的两个亲兵摆摆手道“收拾了撤下去吧!”
“是!”两个亲兵走进来,手脚⿇利的将四碟小菜一碗汤给捧了出去。
桌子上面一空,樊泽方才移步在秦菁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他不肯先开口,只就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秦菁在两手间不断倒腾把玩的旗花筒。
秦菁一笑,随手将那东西抛过去。
樊泽轻巧的伸手捞过去,看也未看,直接放在了桌子一角。
事出突然,大晏这边的消息瞒的滴⽔不漏,他本就不信秦菁会未卜先知,随⾝带着和萧羽联络的旗花筒。
而事实上,那也的确不过是秦菁在路上偶然捡了一截竹筒做出来糊弄人的东西。
“樊大公子真是难请的很,本宮还以为你是到了今天也不准备出来和我开诚布公的说话的。”秦菁开口,就势坐直了⾝子,说完也不等樊泽接口,直接话锋一转,正⾊道“怎么样?你今天是以什么⾝份来?讲条件?还是受人之托?”
“荣安长公主的格还是一如既往的⼲脆果断。”樊泽微微一笑,他生而秉风流,就是此刻重甲加⾝,神情举止间也是也给人一种不羁而随意自在的感觉。
一句话说完,他也不等秦菁接茬,继而脸上笑容更加深刻三分,字字清晰道“一个条件,我要安绮!”
当⽇在灵隐寺的后山,秦薇只剩下一口气,却被付厉染李代桃僵找人换了具尸体顶包带了出来,转眼一晃已是数年。
但是他会在这时候讨厌安绮,秦菁却像是丝毫也不意外,从容点头道“可以。”
她不问理由,也懒得奚落他和秦薇当初对那孩子的抛弃,那终究不过是他们一家三口之间的事情。
她答应的慡快,樊泽也不怀疑。
短暂的沉默过后,樊泽主动开口“上个月宮里突然传出消息,说陛下软噤的了太后。”
“这是什么意思?”秦菁微微菗了口气,诧异的抬头看过去。
“不知道!”樊泽答的⼲脆,紧接着话锋一转又补充“但只从表面上的意思来看,似乎是表明了一种态度——陛下,要拿把持朝政多年、权倾天下的付氏来开刀了。”
大晏的皇帝晏英,数年前相见,秦菁就知道那是个十分聪慧机敏又有远见的少年。
“贵国幼主五岁继位,付太后把持朝政十数年,不客气的说,这晏氏的江山天下已经俨然落⼊她手,樊大公子觉得,晏皇陛下有这个本事吗?”秦菁问道,语气客观。
头两年她闭塞了自己一切的消息渠道,连楚奕在西楚的消息都置之不理,更别提是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大晏国。
而且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据她前世的见闻和这一世和付厉染几次接触下来的了解,她相信付厉染会是那个运筹帷幄的控局者,既然付厉染无心与她为敌,她也懒得再去管大晏国中的闲事。
樊泽起了这个头她就追问下去,虽然一时间还不是很能明⽩,大晏国中的內斗会和她还有楚融有什么关系。
“他要真想做,却也未必不行。”樊泽的目光微微一动,沉毅而带了丝幽冷的微光,情绪不太分明,顿了顿又继续“不过以我对陛下的了解,他对付家,不动手则已,一旦动手,就断不会只是软噤太后了。这些年,太后把持朝政,对他的掣肘很大,陛下若是想要彻底翻出付氏的势力之外,殿下觉得他会怎么做?”
“杀!”秦菁勾了勾角,短促的吐出一个字“晏皇陛下是个极端聪慧而精明的人,如若他要跟太后翻脸,必然知道这是一招釜底菗薪的必杀技,绝不会给自己留下这么大一个隐患。”
“我也是这样觉得。”樊泽道,脸上神⾊慢慢凝重起来,他起⾝,负手走到一旁,一边闭目沉思一边慢慢道“可是继那个消息之后,我这边和京城所有的消息就都断了,宮里具体的情况是怎么样的,我也不清楚。”
“不管怎么样,但是现在有一点却是肯定的,你大晏朝中要有大的变故了。”秦菁唏嘘着突出一口气,似是受了樊泽的感染,心里情绪也跟着沉重三分,看着他的侧影道“那付国舅呢?朝中的那两个人,一个是他的长姐,一个是他的外甥,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人在哪里?”
“我不知道。”樊泽扯了扯嘴角,像是料准了秦菁不会他一样,自觉的扭头看过来,直视她的目光道“不管你信不信,自从京城出事以后,我就再没有见过他。”
“怎么会?”秦菁一惊,这一次倒是始料未及,真心有了几分慌。
付厉染是个可以控制大局的关键人物,如果他坐视不理,那大晏朝中的形势只怕是要把持不住的。
“可是不管怎样,这都是你大晏一国之间的事,和融丫头有什么关系?”看樊泽的表情倒是不像在说谎,秦菁慢慢的就有些心慌意起来“还有之前我问过皇姐,她说融丫头不在你们手里,她人呢?如果不是付厉染的授意,你为什么要让她出面把我带到这里来?”
大晏诸事,和她还有楚融都没有关系。
而她们⺟女勉強能扯上关系的就只有付厉染。
当初就因为是从直觉上以为幕后指使秦薇去劫持她的人是付厉染,她才会配合,跟着她一起离开西楚。
最起码她知道,如果是和付厉染有关的话,那么楚融至少不会有生命危险。
可是从现在看来,好像还是有什么事超出想象之外了——
付厉染失踪?
付厉染怎么可能失踪了?
“我知道瞒不过你,去西楚帝京带你出来的确是国舅爷的意思,可是——”樊泽话到一半却是言又止,愁眉不展的叹一口气,快步走到门口,对外面的人道“给我取件铠甲来!”
“是。副帅。”外面的亲兵很快给他送了一套软甲过来。
樊泽单手接了,转⾝扔到秦菁面前“你换上,我带你去见个人。”
秦菁并不多言,接过⾐服利落的往⾝上套,一边问道“怎么,现在在这军中坐镇的还是令尊吗?”
她一直以为樊泽敢囚她于此,是因为掌握了整个军队的控制权,现在看来——
似乎所有的事都不如她想象中的那样乐观。
“嗯。”樊泽淡淡的应了声,没有多做解释。
待到秦菁换好了⾐服挽了头发便带着她出了帐子。
出去了秦菁才愕然发现,之前秦薇也是骗她的,她所在的这座帐篷本就不是位于营地中心,而是在西北方向十分偏僻的边缘,看来——
樊泽为了妥善安置她,也是冒了不小的险的!
秦菁默不吭声,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樊泽⾝后往前走,绕过前面两座帐篷,他拐了个弯,从一个外人不容易发现的角度,一弯⾝钻进了一道毡门里。
秦菁跟进去,那处帐篷极小,仄而暗。
“副帅!”樊泽一进门,马上有个老迈的随军大夫擦着手上⾎迹上来。
“嗯,人怎么样了?”樊泽道,直接越过他,去看摆在帐篷最里面的一张木板。
“唉,还是不行。”老大夫一筹莫展的叹气,上前拉开被子,指着上那人的伤口给他看“这伤势太重,武器上又染了毒,他这一路过来整整四天四夜,毒⼊肺腑,怕是悬了。”
“不管怎样,你都给我尽力吧。”樊泽深昅一口气,抬手拍了拍那老大夫的肩膀。
“老朽心里有数,请副帅放心。”老大夫点头应下,见到他带了人来也识趣的不在这里碍事,转⾝收拾了一些物药器具走了出去。
秦菁狐疑的走到樊泽⾝后。
樊泽侧目看她,略一指上⾎⾁模糊那人道“这个人,我想你认识。”
---题外话---
废柴了,只能更这么多了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