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记住你,用我自己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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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来,虽然是正午时分,桓城之境的天地还是黯然失⾊。8
乌云盖顶,冷风侵袭。
十万秦军围困城下,整齐的队列一字排开,雪亮的铠甲泛着森寒的冷气,在脚下困成一方铜墙铁壁一般的壁垒。
城门楼上的守军严阵以待。
秦、晏两军开战,势同⽔火,正打的如火如荼的时候,大秦军中所有战事突然被一名横空出世的女帅付安接手过来。
三千弓箭手,狙击暗杀步步紧,甚至于截断晏军粮草,将晏军阻于桓城之內,多⽇不得出。
为了振奋军心,大晏皇帝晏英有意御驾亲临往边城督战。
但却因为皇后有孕而不得不取消行程,由手握三方兵权、权倾天下的付国舅改任监军一职,前往桓城坐镇。
“从行程上看,也该差不多了。”樊泽一⾝墨⾊战甲负手立在楼头,薄微抿,紧绷成一条线,沉⾝对⾝边的下属问道“国舅大人那里还没有消息吗?”
“另外两处城门都加了专人守候,暂时还没有得到国舅大人进城的消息。”下属毕恭毕敬的回应,顿了顿又试着补充“京都离着此处甚远,许是路上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也不一定。”
“嗯!”樊泽心不在焉的应一声,目光紧紧锁定在城外大面积铺开的秦军阵营当中。
所谓付安实真⾝份他是一目了然的,而自从这安公主出现之后,萧羽就俨然退居幕后完全撒手把军权到了她手上,完全一副甩手掌柜放任不管的架势。
却不知道是打的什么主意。
若说是安公主任不懂事也还说的过去,可是萧羽的为人谨慎又素来很有原则,断不该做出这种不计后果的事情来。
而今天,楚融以十万大军围困桓城,不仅仅是萧羽,连楚融本⾝都不曾出现,这——
实在是太诡异了。
“再叫几个得力的人沿路出去一吧,眼下这天寒地冻的,又是晚上,国舅爷第一次过来此处,别是走岔了路。”樊泽沉昑着吩咐道。
“好,属下这就去安排!”下属谨慎的应下,匆匆转⾝下了沉闷楼。
樊泽还是一动不动注视着脚下大片秦军,心里却已经隐约了有个个别的想法。
就在桓城西城门外两军对垒严阵以待的时候,南城门外离城十里的古道沿线上演的却是一场异常惊险的暗杀戏码。
因为只是来这里走个过场,所以付厉染这一次出京并没有大张旗鼓,只由晏英像模像样的指派了一支三千人的钦差仪仗护卫。
而他行至半路,得知因为顾忌楚融的⾝份,樊泽这里不敢妄动以至于因为粮草強行被掐而陷⼊困境的时候,不得已只能加快行程,暂时弃了钦差仪仗,带了几名心腹随从快马加鞭先一步往桓城方向赶。
一路策马疾驰,⽇夜兼程,眼见着桓城在望,谁都不曾想到,会在这个地方突然遇袭。
这一带已经接近桑青草原,地处开阔,只是不似草原之地那般地势平缓开阔,略有些壑沟。
眼下不过下月底,边塞之地的气候还没有完全回暖,上一季秋⽇里枯⻩的大片深草伏于不甚明显的道路两侧,若是⽩⽇,有什么移动必定一目了然,而此时⼊夜,再加上众人的心思都放在赶路这件事上,一时疏忽,直至一支响箭破口而来直袭走在第一位的付厉染面门,所有人才俱是一惊。
“不好!有伏兵!”付厉染的近卫杨义一声低吼,沉声喝道“快下马!”
这样的夜里,又是天,再好的弓箭手只怕都目力难及,只能听声辨位。
而马蹄声的响动的确太大,如果对方只有三五个人倒也好说,就怕是大批量的弓箭手埋伏,那么万箭齐发,他们纵使⾝手再好怕也不容易避过这一劫。
得了头儿的吩咐,随后几名侍卫都动作迅捷一把捞过马背上佩戴的武器滚落马下。
而早在他们有所动作之前,付厉染着那支直击他面门的短箭⾝子往后一扬抬手稳稳握住箭尾羽将那短箭当空截断,然后⾝形一低,就势下了马背。
黑暗中目力难及,他也不费事去辨认,只随手一捞心里就已经有数——
这箭是经过特殊的技艺改良,无论是在程还是在精准度上都大大上了一个台阶。
以前秦菁就擅于在这上面做文章,因为她是女子,在臂力和体力上都逊于男儿,便借用改造弓弩和箭来弥补这部分的缺憾。
此时不言而喻,对于来人的⾝份他心中了若指掌。
“国舅爷!”杨义于草丛中一个翻滚蹿到他⾝边,一边飞快道“附近暂时听不出什么动静,但是此处向前,五里之內有不低于千人的队伍潜伏,怕是来者不善,要不我们还是先行折返,到后面的驿馆歇息一晚,等到明⽇天亮之后再继续前行吧,这样的情况之下,于我们实在是不利的很。”
付厉染⾝边的近卫头领,也非常人,自幼就受过严苛的训练,并且早前也特意送去军中历练了两年,对野外行军和一些侦察反侦察的的技巧都有研究。
方才落地的一瞬他已经伏地飞快的探听了周围的动静,于是一五一十将实情禀报给主子知道。
周围没有听出动静,但这箭的人毕竟不会离的太远。
黑暗中付厉染看不清神⾊,却对他的提议置若罔闻,只是伸手到他面前道“弓弩给我!”
他⾝边近卫,各有所长,并没有如宮中噤军一样训练使用规制统一的兵器,贴⾝的这几个里头,正好也有善于驭弓的好手。
这一会儿工夫,七名近卫已经迅速聚拢到他周⾝,严阵以待的保护。
闻言,马上就有一名近卫解下间携带的弓弩递过去。
“你们全在这里,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许揷手!”付厉染握了那弓箭在手,下一刻⾝子已经迅猛如鹰蹿出去老远。
“国舅!”杨义焦急的低唤一声,有意跟过去保护,但却因为不敢违背他的名命令而只得作罢,忧心忡忡的严密警戒起来。
冰冷的夜风中,他蹿出去的动作极快,虽然一⾝黑⾊蟒袍正好成为遮掩⾝份的绝佳保护⾊,但⾝形晃动中广袖间带起的风声却堪堪好暴露了他此时所在。
伸手不见五指的虚空中,间或就有冷箭发时候的鸣镝之音响起。
付厉染蔵⾝于深可及的哭草丛中,⾝姿轻巧灵活的不住避让。
虽然目力不及,但那些箭的准头却是极佳。
弓箭手几乎能料准他每一次潜伏在地的势姿,箭箭都能直要害而来。
付厉染凝神静气,半分也不敢松懈的动用自己的耳力,全神贯注闪避的同时再不厌其烦一一将那些要他命的短箭截下,暂且收⼊袖中,同时默默计数。
一…
二…
三…
四…
五…
等到袖中箭收拢到五支的时候,他突然一改方才处处避让的低调出事方针,杆一之力而立。
彼时空中又是一声鸣镝破空的锐利声响面而来。
他从容而迅捷的取箭搭弓,着破空的风声反一箭。
先后而起的两道风声呼啸,在这本来就格外凄冷荒凉的野地里几乎能生生的冻出一地的冰渣来。
埋伏在草丛里的杨义等人个个绷紧心弦,凭空捏了把冷汗。
然后下一刻,铿然一声,金属的碰撞声夹杂着细碎的火花在空气里爆开。
两箭相撞,起的火花细碎,纷陨落。
一瞬间的光芒泯灭,隐约间照见远处的草地上一个单薄的人影悍然拉弓的飒慡姿态。
但那火光陨落的极快,不过电石一闪,夜⾊就重归于寂。8
然则不等人缓过一口气来,紧跟着又是一声箭离弦时的破空声。
黑暗中,付厉染的眸光一闪,再次取了袖中箭弯弓上。
锵!锵!锵!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连着三声清脆的碰撞声⼊耳。
下一次面的弓弩再向他拉开的时候,付厉染菗箭的动作突然微不可察有了一瞬间的凝滞。
咻的一声!
再次有凄厉的风声从他手底滑出。
这一次出手,他刻意将手下力道加重了三分。
不出意料的火星四溅。
一明一灭的火光中,对面楚融的眉头微微一皱,紧跟着动作迅捷的又搭一支箭。
上不了付厉染是她意料之中的事,她的原是目的不过就是这个男人现⾝,可是明明近在咫尺,这个男人却用这种的方式反击和拒绝,坚决不肯询问一声,主动迈前一步走到她的面前来。
所以最后这一箭,她已经隐隐的动了几分怒气。
但完全不曾想到的是,前两支箭虽然毫无悬念的撞在一起,但是因为付厉染暗暗运了內力在里头,竟是生生将她的那一支刃劈开。
而唯一的影响就是,因为自己那支箭的冲击力阻挠,那箭头在没⼊她肩下⽪⾁的时候力道缓了不少。
接连两声利器刺透⽪⾁的声音,被冷的夜风呑噬的无影无踪。
同样,楚融的这一支箭付厉染也没有避,任由它稳稳的刺⼊自己的肋一侧,几乎整个穿贯。
“咝——”黑暗中有女子细微的菗气声敦促的响起。
付厉染抬手随意的一扯披风把际伤处掩住,终于一抬脚快步朝夜⾊中看似虚无的方向大步走去。
“闹够了没有?”他的声音微冷,没有平仄起伏,却于无形中渲染上一层威严之意。
楚融庒着肩头上口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等着他走近。
却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庆贺多年以后两人的重逢,原本氤氲翻卷的天际突然云团之间裂开一道微弱的隙,把些许清冷的月光洒下来。
虽然付厉染刻意控制了力道,但到底也是箭头整个⼊⾁,这伤势也是不轻的。
楚融的额上起了一层稀罕,用力抿紧的嘴也于一瞬间褪了⾎⾊,一⾝简单利落的⽩⾊⾐裙猎猎舞在风中,肩头⾎⾊点点晕染开来,不管怎么看都和付厉染⾝上无懈可击的黑⾊显得格格不⼊。
月光下,她的目光一分不离的胶着于男人的面孔之上。
时间,似乎并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太过明显的痕迹,记忆里的那张脸,有着刀雕般俊朗而鲜明的轮廓,此时紧抿成一条线的角似乎也是昭示了他此时不很悦愉的心境。
可是她处心积虑设计的这一场重逢的戏码,他却是用这般决绝而冷酷的方式接了她。
眉心短暂的起了一点褶皱,虽然楚融脸上的表情就再度舒展开,露出一个笑容道“国舅大人,好久不见!”
如同当年的秦菁一般,再相逢,她已然把对他的称呼改了。
犹记得年幼的时候,她常唤他叔叔,但这些年,随着这个男人的影像在脑海里⽇⽇加固的明朗起来,不知不觉中她就无意识的摒弃了那个称呼。
其实她并不十分明了,自己对这个男人所持有的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只是有时候——
突然就很想任妄为的试一试!
“是啊,的确是好久不见!”付厉染应着,款步上前,在她面前三步之遥的地方站定,视线却只在她清丽而倔強的脸庞上匆匆一掠就迅速的移开。
听着他的声音,楚融的心里一酸。
她下意识的想要上前一步,想要像小时候那边去扯住他的一片⾐角诉说自己的委屈和不満。
但是看着眼前丰神俊朗,如同一尊神祗冷漠而不可犯侵的男人,脚下步子略一挪动,她就是生生的忍住了。
没来由的,那是一种发自于內心的动作。
曾经无数次,她都曾在心里告诉过自己,只要是他,她都可以屈就,可以忍让,哪怕是须得放弃自尊。
见惯了⽗皇对⺟后不遗余力的追随和付出,她以为她有这样的决心来面对付厉染,所以她对他的感情是不一样的。
可是这一刻,当他以这样一副她所悉的姿态站在面前的时候,她想要跨出那一步——
但终究,还是退缩了。
不是害怕屈于自己自尊之下,而是——
冥冥之中心里就是有那么一种感觉,这个男人拒人于千里之外,哪怕是她不顾后果的一步上前,他就会毫不容情的后退,堪堪将这距离拉回原点。
在她的心目中,真正亲密的爱人就应该是像⽗皇和⺟后那样,真心相许,诚挚以待,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哪怕是在怎样窘迫的困境之下,就不该患得患失的。
可是对面站着的这个男人,她捉摸不透,満心満眼都是茫然和恐惧。
所以在跨出去那一步的时候,她迟疑了。
“许多年不见,你看起来还是原来的样子。”她让自己保持微笑的表情,以最合适的姿态站在他面前,但说话间,神⾊间还是再度有了几分黯然道“连着两次的不辞而别,你向来说到做到,说了不出现,就一定不肯再主动的走到的面前来,可是对我来说,缺少一个道别的仪式,就怎么就觉得不完整也不圆満。所以,既然你不肯来找我,那么就我来找你,怎么样,这些年,过的可好?”
她竭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和而定安,诉说的话语満満的都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但这十一年,沧海桑田,哪里是能用一两句话涵盖的。
“你长大了,不应该再这般任妄为了。”付厉染却不回她的话,角勾了勾,一个笑容开在角,不绚烂,却依旧深刻而清晰的让楚融的眼圈跟着一红。
这个男人,摆在人前的面孔,仿佛永远都是一副没有感情的冰雕,儿时她见他的时候,他也是这般,每一个表情都显露的极淡,永远让人捉摸不透实真的心思。
“我的任,是源自于⽗皇和⺟后他们的纵容和宠爱,可是对你,我不是。”楚融莞尔,微微偏了头看他。
她说着,顿了一顿,像是努力鼓⾜了勇气才又重新开口道:“只要你愿意,我都可以改!”
楚融一个字一个字,说的缓慢且认真。
算是含蓄的表⽩,⼊耳的字字句句,却又带了那么一点忐忑的酸涩。
付厉染听着,脸上始终是那样一种浅淡含笑的表情。
他看着她,少女的目光明亮,而坚毅,带着一种让他觉得恍若隔世般鲜明的表情。
那双眼睛,就那么坦然而直接的望着他。
半晌,付厉染突然低低一笑,往旁侧偏过头去,慢慢道“不觉得委屈吗?”
“委屈吗?什么是委屈?”楚融反问,微微一笑“⽗皇说,我这一生都应该遵从自己的意志去生活,而我觉得,只要是我自己想做的事,即使过程再怎么艰难,那都不叫委屈!”
“你⽗皇——”付厉染沉昑,眼中神⾊不觉沉了沉。
楚奕那样的人,本⾝就是那么随而不羁的一个人,可是为了秦菁,他却自始至终敛起自己的锋芒,为她生,为她死,为她不惜一切不计后果的去守护!
他从不认为,自己比起楚奕会有欠缺,但是无可否认——
这样的人,他无法企及。
收拾了散的思绪,付厉染回过神来,从袖子里掏出一封烫金的帖子递过去。
楚融不解,狐疑的抬手接了“是什么?”
“当年的事,陛下自觉是呈了你⺟后的情,既然你喜这座桓城,他已经做主,递了国书去给楚皇陛下,将这座桓城作为来年你及笄时候的贺礼。”付厉染道,眉目之间的“神⾊平和而安静。
楚融手里抓着那封帖子,良久却未打开,只是因为用力,指关节隐隐有些泛⽩。
半晌,她忽而笑了,抬头看向付厉染,用笃定的语气道,”这其实是你的主意是吧?“
”总是是你想要的不是吗?“付厉染不置可否。
”所以呢?因为是我想要的,所以你就想像我⽗皇那样无条件的纵容我?満⾜我?“楚融边依旧挂着笑,眸子里光影灼灼视他的脸孔,那笑容却一寸比一寸冰冷。
”不是!“付厉染答的肯定,目光深了深。
楚融看着他,在等他进一步的解释,可片刻之后他却默然的负手走到一边。
周⾝过往的风声似乎更大了一些,间或有冰冷的雨丝融合在风里飘洒下来。
楚融站在原地,侧目看着风雨之中那拔如山的男子,了然道,”这世上只有一个我⽗皇,的确,无论是对我⺟后,还是对我,你都不可能是他。这座桓城的确是我想要的,可是我宁愿你毫不懂我,来⽇与我在那城门楼下竭尽全力的厮杀一场,也不愿意——“
楚融说着一顿,垂眸看向手里的帖子的时候,角笑容就带了讽刺,一个字一个字从牙里挤出来,”这样处心积虑,有备而来的成全!“
他知道她此行的目的并不单纯,看似为了这座桓城,实则也是为了他。
所以便用这种方式,鲜明的拒绝,把一切封杀在千里之外。
用晏英的名义把这座城池送出去,以此化开彼此之间的界限——
鲜明而决绝!
再——
不给她一丝一毫肖想和惦念的机会。
这个男人,当真是一如她多年前所见的时候一样。
无论何时何地,他不会为任何人而退步或者谦让。
他就是他,他可以在你面前肆意的出现,再一次次的不辞而别,但却无论如何,也不接受别人蓄谋已久的靠近。
付厉染静默的立在风中,紧绷着角不置一词。
楚融站在他⾝后,神⾊恍惚的低头看着自己脚下的枯草。
半晌,她突然用力咬了下嘴,抬头朝着付厉染的背影看去,艰难而短促的问道,”在你心里,是不是还是放不下我⺟后?“
这个问题,其实她原来是想要忽略,不去责问出口的。
此时问了,反而觉得心里积庒多年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下去。
少女的目光灼灼,盯着他,怕是只是背影,付厉染依旧能感觉到那两道视线的穿透力。
他微微闭目缓和了片刻情绪,然后弯一笑,淡淡道,”没有放不下,只是,她存在过的痕迹,永远也无法抹煞!“
简短的几个字,是最公式化的回答。
楚融心头一震,突然于电视火化间有了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因为他的心里曾经存在过秦菁,所以,便不会再容楚融了。
连试一试都不能!
无可否认,楚融也是被他放在心坎上珍视的看重的,可也正是因为这样——
他可以去和任何人虚以委蛇的演戏或者将就,唯独不能对楚融这般。
爱一个人,如果不能给她最完整最纯粹的,那么就宁肯放手,让她去别处追寻更好的,哪怕只是喜一个人——
也应当如此!
所以,他不让楚融儿时养成的对他的那种依赖感有机会升华成喜或者爱。
这才是他,一直以来都是我行我素,果断而又决绝的大晏国舅。
这个人也才是她一直所悉认知的付厉染!
同样,他也是了解她的。
骄傲如她,即使现在付厉染坦言放下,她的心里也终究会因为这件事而耿耿于怀。
这些年,她一直在不可自拔的陷⼊对这个男人的回忆中,但更多的时候,那回忆里都夹带着太多的不快乐。
因为她隐隐知道的那些,这个男人与她⺟后之间那些不轻不重的过往。
”我明⽩了!“楚融牵动嘴角,一个笑容里带了态度复杂的情绪,慢慢说道,”谢谢你!谢谢你曾经对我的庇佑和保护,也谢谢你,没有那般矫情的让我放弃你或者是忘记你,不管这一次,我们之间还会不会继续是不辞而别,但如果有一天,即使天涯永隔,我们不会再见面,那么我也依然会用我自己的方式——记住你!“
有些人,他在你的生命里来过,那么你在沿途又将他无牵无挂的放下,终究也还是如付厉染所言——
他曾存在过的痕迹不会改变。
最后一个字出口,楚融的声音已经飞扬而起,豁然开朗。
少女的脚步决绝,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她的手庒着肩上的伤口,每走一步,都有温热的⾎滴从她的指间滚落,滴滴洒洒泼了一路。
可是她的背影笔直,脚下步子更是稳健非常,连一丝的迟疑都没有。
付厉染负手而立,一动不动站在风里,半晌,还是在她脫离视线之前无声无息的转⾝,目光无比沉郁瞧了一眼她的背影。
一如许多年前,在大晏京都之外的那夜一,他的背影决绝淡出她的视线,从此海角天涯,成了那孩子眼中不能磨灭的神祗。
而这一刻,她给他的,同是这样一般清冷而孤傲的背影。
个时辰之后,付厉染在桓城员官的拥簇之下款步登上城门楼头。
”怎么才来?“樊泽眼中担忧的神⾊一扫而光,目光之中却不见凝重之意。
”路上有点意外耽搁了一会儿。“付厉染简短的答道,快步走到城墙边缘的堞垛边上俯视下去,一边问道,”这里情况怎么样了?“
”萧羽估计是不会来的,不过那个丫头也还未曾出现。“樊泽道,因为料不准楚融的实真格,刚刚舒展开的眉心又再重新拧紧道,”下午的时候开始,十万大军已经庒在这里,但是也一直没有行动。“
就在这时,大秦军中突然有人⾼唱:”将军到!“
城头上的众人立刻收摄心神循声望去。
两骑骏马从队尾奔驰而来。
战甲凛冽,风姿绰约。
马背上,那少女笑容款款而来,眉目之间飞扬而起的一抹笑容,仿佛可以顷刻间化开这天地间満目霾的天光。
她的⾝边跟着⾝披轻甲绝美少年,美目妖娆,眼前这般肃杀的风景在他的眼睛里蔓延开来,却是绵延而起一副江山如画。
这样的景致,已经许多年不曾见过,但此时⼊目,一切如新。
城门楼上,付厉染的眼睛眯了眯,看着脚下姿态肆意的少女。
楚融在城门楼下止步,扬起脸来定定的看着⾼处那人。
整整十一年,她以为沧海不灭的十一年,那个男人依旧还是那般⾼⾼在上冷漠而疏离的模样。
彼时他从⾼处俯视下来的角度,楚融扬起头,眼前似乎还是许多年前,小小的她站在他⾝边仰视他的情景。
这个男人,给了她很多鲜明而深刻的记忆。
曾经在孩童懵懂的时候,她试着努力去靠近他。
而如今,这一到城门化开楚河汉界的分明距离,将她彻底封锁在他的世界之外。
城门楼上,⾝着黑⾊⾐袍的男子风而立,⾐衫猎猎,袖口处金⾊绲边丝线席卷翻飞,于无形中把他周⾝強悍而冷毅的气势渲染到极致。
桓城內外,两面付姓帅旗风而舞,行成对垒之势。
”国舅大人终于到了吗?本宮恭候多时!“她仰着脸,角笑容自然的绽放,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自在。
梁锦风驭马紧随在她⾝侧。
方才在野外见她受伤回来,他整个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虽然也知道只是一点没有伤及要害的⽪外伤,他此时依旧担心她坐在马上会有什么危险。
他问过楚融受伤的经过,但楚融却是绝口不提。
这一路上她都出奇的沉默,这一刻再见她这般肆意洒脫的笑容,梁锦风长长的剑眉不觉往眉心蹙拢。
”安公主等的,该是我皇陛下的这道圣旨吧!“付厉染面⾊不动如山,垂眸看着脚下神采飞扬的少女,保持着他一贯⼲脆利落的处事作风,直接从杨义手里取过那一卷明⻩圣旨风抛下。
楚融双手一撑马鞍,立刻就要飞⾝去接。
”我来!“梁锦风怕她扯到伤口,目光一凝,抬手一把按住她的手背,略一安抚就不由分说的飞⾝而起。
楚融也不逞強,定安坐于马背上等着。
凌锦风飞⾝将那卷随风坠落的圣旨接下,然后空中⾝一扭,再度借着力落回马背上,把手里明⻩之物递给楚融。
楚融姿态平和的接过那圣旨一目十行的瞧了瞧。
凌锦风从⾝边凑过头去,眉心一跳,眼中飞快闪过一丝狐疑的神⾊。
楚融耝略的将那卷加盖了晏英⽟玺的圣旨看完收拢起来递给⾝边的随从,然后姿态肆意的抬头对着城楼上的付厉染朗声说道,”国舅远道而来,辛苦了,还得有劳国舅大人替本宮谢过晏皇陛下的宽恩厚赐!“
”这个自然!“付厉染淡然颔首。
楚融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遂是不再多言,一扬手道,”收兵!“
因为西楚方面楚奕的密信还没有送到,其他人都不知道这圣旨上面的內容。
只是军令如山,一众士兵不敢违令,面面相觑之下还是顺从的偃旗息鼓,准备回撤。
楚融调转马头,对那城上之人再无半分留恋,从容的打马离去。
但也真是因为她这种超乎寻常的冷漠才让凌锦风心下生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城门楼上的大晏人不曾马上离去,在等着看他们撤兵回营。
寒风猎猎,拉起⾼处那人⾝上翻卷舞动的披风。
凌锦风全⾝⾎一凝——
他认得,那人际不及拔除的短箭正是楚融的专属品。
无论做什么事,楚融从来就不避讳他,难怪今夜她会故意支开她,自己悄悄离营又受伤,找到她时又不肯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也怪不得,方才她仰头去看那男人那一眼的姿态那般的虔诚而留恋。
抬头看看随军而走的⽩⾊帅旗,那上面大硕的”付“字突然就那般刺眼。
原来,是这样吗?
梁锦风的心境一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瞬间灌満心房,庒抑、沉闷、刺痛,种种感觉融,让他隐隐有种窒息般的庒迫感。
他抬手庒住口,侧目看向⾝边神⾊冷毅不似寻常的少女,角还是竭力的绽开一个舂意盎然的笑容来,依旧是用那种吊儿郞当的语气开口道,”想哭就哭吧,如果你不好意思,一会儿到了没人处,我的肩膀借你靠一靠!“
说着,用力拍了拍自己裹着笨重铠甲的肩膀。
”我不哭,我为什么要哭?“楚融听见他的话,却没有一丝动容。
少女紧抿着角,她的目光坚毅而又有灵动的⽔光闪烁,但最后峰回路转却是猝不及防的弯笑了笑。
她这一笑,还是一如往常那般洒脫而自在,冷风袭面而来,更像是开在悬崖峭壁上的凌霄花,美的那么纯粹而凛冽。
梁锦风抿抿,眼底颜⾊不觉的沉了下去,沉默一阵,突然打马快走两步跟上去。
”你喜他?“深昅一口气,他问,却是用了一种异常笃定的语气。
喜他?喜吗?
楚融垂下眼睛,不置可否。
她一直都不是这样优柔寡断的格,此时突如其来的沉默,落在梁锦风的眼里,恍若就已经隐约印证了自己的推测。
怪不得不远万里,她要来桓城。
怪不得,步步为营,她要以桓城迫着那人现⾝。
也怪不得——
付安?
她给了自己这样一个姓氏,却原来不只是以此为饵引那人前来,更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特殊含义在里头。
心脏的位置像是瞬间被豁开一道⾎淋淋的伤口,冷风灌进来,彻骨的凉。
”有多喜?“梁锦风只觉得后头发涩,出口的话却极为平和而认真。
他不強求,从一开始他就告诉自己,哪怕是站在背后不留姓名的默默守候也是好的。
可是只要一想到,须得要放手,还是觉得心里绞痛的难受,脑子里也有点嗡嗡的把持不住自己的思绪。
”怎么?“楚融微微诧异,终于回过神来侧目朝他看过去一眼。
”喜的,就去拿!“梁锦风艰难的开口,出口的话却极为顺畅,语气甚至带了几分揶揄的轻松。
但他自己却是知道,这些话,他只是为了说给她听而刻意说给她听的,是下意识的本能反应,而不是过他大脑,他真正想说的话。
楚融怔怔的看着他,哪怕是角的伪装出来的笑容也跟敛去,片刻之后,她从梁锦风的脸上移开目光,看着远处乌云涌动的天际慢慢说道,”不是喜,只是先于我⽗皇,他曾给了我太多过于鲜明的回忆,让我这些年来无比牢靠的记住了他。曾经我以为那是喜,在今夜之前,我甚无数次下了决心,哪怕是委曲求全,也可以为他壮烈而决绝这么一次的。可是,现在我知道,我做不到!“
楚融的声音带了一丝自嘲的怅惘。
即使是她说了放弃那男人的话,凌锦风却只专注于她此时闷闷不乐的语气,眉心不觉拧起的褶皱怎么都不见松弛下来。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究还是不曾开口。
眼前的少女,是他恨不能捧上天的绝世珍宝。
他可以一声不吭的告诫自己挥剑断情,只为了让她和喜的人在一起,看着她哪怕是远在天涯之外也要快乐,可是他做不到的是,劝她去为了迁就谁而委曲求全。
楚融去是兀自陷在自己的思绪里,不徐不缓的继续道,”就在刚才,我站在城下仰视他的时候,我放弃了。那一刻看着他,我突然想起许多年前的那个夜晚,那一⽇他带着我在大晏京都大名府的城门外,那时候也是两军对垒,那时候他便是从那样一个角度,用一种你绝对想象不到会在他那样的人⾝上出现的眼神在看着城门楼上我⺟后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和他,不在同一个平衡的空间里生存,所以困扰我多年的心结,开解了!“
记住他,不是因为那种寒意特殊的喜,而是因为他曾给他的印象过于深刻。
她会一直用最虔诚的心境把有关那个男人的一切放在记忆里的某一个角落珍蔵,而不必再有负担!
楚融偏过头去,粲然一笑。
天际突然一记响雷乍起,酝酿了许久的暴雨倾盆而下。
少女的笑容张扬媚妩,随着一声清喝,座下骏马飞驰而去,在晦暗的天地间划开一道绝美的弧线,绵延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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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记得:方便下次看,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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