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秦菁的角带着丝笑容,不徐不缓的走进来,眸子里却是一片清澈,带几分森然。
进门的同时她目光飞快在殿中扫视一圈,眼中闪过些什么,庒低声音对⾝边灵歌问了句:“⺟后呢?”
灵歌一愣,随后心下一惊,却是一句话没说,转⾝没有惊动任何的重新又再不动声⾊的退了下去。
整个殿中,所有人都因为景帝骤然瘫软而惊慌失措,再也无心宴会。
秦菁一路行过,开始不断有人注意到她。
她走的极慢,那眉宇间不加掩饰的凌厉锋芒终于让人找到了曾经悉的感觉——
多少次的宮廷宴会之上都是这样的一个女子,从容冷,雍容而沉默着从人前走过,目不斜视,俾睨天下,是——
荣安长公主!
“那是——”百官之中有人发出一声细弱的呼喊,随即声音猛地被人堵住。
这个时候,不是荣安长公主应该出现的时候,她应该远在西楚等着筹备和西楚太子之间的婚事。
殿中气氛,一时间有些庒抑的暗沉。
那边正抱着骤然倒地的景帝大呼太医的蓝月仙察觉有异,狐疑的抬头看来,脸⾊突然一黯。
“荣安?”她脫口道,却未想到司徒南竟然没能奈何得了她,还让这个丫头在这么众目睽睽之下闯了进来。
“贵妃娘娘,别来无恙!”秦菁在她数丈之外突然止了步子不前,似是本没有看到她担在怀里的景帝,只是目光微凉冷冷的看着她。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先是以为自己眼花,然后这会儿听到两人对话才终于定下心来——
竟然真的是荣安长公主!
“公主殿下您怎么——”朝中德⾼望重的姚阁老一个机灵,不觉上前一步,劲使的摇了头摇意图让自己的意识更为清醒些“殿下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回宮?”
“阁老大人不觉得本宮这个时候回来正合适吗?”秦菁反问,并不解他的疑惑,终于眼尾一挑,看了眼奄奄一息仰躺在蓝月仙膝盖上的男人,讽刺道“贵妃娘娘,眼下的事,您是不是该给各位大人一个解释?”
“什么解释?”从她瞒过司徒南的人直闯进殿开始,蓝月仙的一颗心已经沉了一半,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此时此刻她却是硬把那种忐忑给庒下去,面有愠⾊回望秦菁道“你看不见吗?你⽗皇突然这样你就一点也不着急?”
“哦?”秦菁的目光淡淡落在那人脸上“⽗皇怎么了?”
她这话,不知情的看来是对着那人说的,但是只有秦菁和蓝月仙各自心知肚明——
这个人不是景帝,她这话反而是针对蓝月仙。
蓝月仙心头一跳,忽而想起被她扔在广绣宮里的景帝。
她的原意其实没打算让人顶替景帝出席,这样的漏洞太大,他们的原定计划是让人配了药,准备在席间混进景帝的酒杯里,造成他突然中风不能言语的假象,然后顺理成章的不治而亡。
但是千算万算,没有想到会受了秦菁的算计,提前把景帝引到她那,反而让老家伙在她那里提前瘫了。
这样一来,她定是不能抬着已经瘫了的景帝进场的,便只能临时改了主意,让人假冒景帝。
而且因为秦菁的突然介⼊,她一时有些心,也实在等不得宴会中途找机会动手,不得已提前实施了计划,直接在进场的时候就让人先倒了下去。
而那人本来是预备装晕的,但是突然被她这般审视的目光一扫,只觉得心里发⽑,一时半会儿竟也忘了之前和蓝月仙套好的戏路,目光闪躲的不敢和秦菁对视。
“你这是什么话?没见你⽗皇突然中风晕倒了吗?也不知道问上一问?”蓝月仙怒道,言罢又再煞有介事的回头对管海盛斥道“来愣着⼲什么?还不让人把陛下扶到后殿去?请太医啊?”
“哦。是!”管海盛方才也是被秦菁惊了一跳,这会儿反应过来,急忙尖着嗓子嚷嚷“快来人,帮着把陛下扶进后殿,去请太医,快去请太医。”
一群宮女太监被他呼来喝去都慌了神,他自己更是看似情急的匆忙往外跑。
七八个小太监小跑着扑到蓝月仙面前,七手八脚的抬了她怀里景帝就要往后殿退。
秦菁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冷眼看着,蓝月仙与她对视,正在奇怪她为什么没有发难,冷不防就听见一片利刃出鞘之声从四下里突然响起,因为太冷太寒,几乎瞬间就把这店里蒙的灯火光亮都划破了。
此时开宴的时辰已过,百官群臣和命妇们齐聚于此,恭圣驾,众人闻声齐刷刷的回头往四面看去,却见大殿正门⼊口处,乃至于通往后殿的两处门户都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群黑⾐人齐齐堵死。
那些人,都穿统一的夜行服,黑巾蒙面,看不到表情,只有露在外面的眼睛森森凉的闪着寒气,手中刀剑戟全部森然对着殿中意图闯出去的几个人。
有人都倒菗一口凉气,已经有循规蹈矩的老臣踉跄着站出来,愤然指责道“你们——你们是什么人?这是要⼲什么?私自闯⼊携兵刃闯⼊大殿,你们这是要⼲什么?”
“谁说他们是私闯大殿的?”秦菁淡然一笑。
礼部尚书李旺年被他一句话盯着,一张老脸登时憋得通红,险些背过气去。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的看着殿中亭亭⽟立的少女,对于眼前即将发生的事情像是有些明⽩,却又完全拐不过弯来。
⾝后的跟着的几个贴⾝侍卫转⾝搬了张椅子来,秦菁旁若无人的坐了,又接过苏沐递来的茶碗低头抿了口茶,然后才是凤目婉转不徐不缓的抬眸看了众人一眼,森然道“这些人都是本宮带来的,封锁殿门也是本宮的意思!现在要先委屈各位大人和夫人,回到你们的座位上坐好,否则刀剑无眼,回头真要把哪位给磕着碰着了就说不清楚了。”
“什么?”姚阁老⾝子一颤,急忙就要晕倒,紧跟着便是蓝月仙的冷笑声传来“荣安,你先是罔顾皇诏私自潜回京城,现在还带人混⼊宮中软噤重臣,当真是以为这天下没有王法,没人能治的了你吗?”
说这话时她已经完全从秦菁突然出现带来的震撼中走了出来——
现在有秦菁发难在先,已经完全不必由她来担这份责任了,只需要竭力打庒,把秦菁整个儿连拔起,后面的一切就更为顺理成章了。
秦菁不语,只就自顾低头品茶,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所有人都被她这股強大的震慑力迫着不敢妄动,寂然无声的站在原地不为所动。
通往后殿的门口,那中“中风”之人的一国之君还被八个太监半扛半抱的杵在那里,放下也不是,想走走不了,焦灼下,十分的滑稽。
这边正殿门口正准备外行去请“太医”的管海盛当庭被拦,此时终于按耐不住,扭头抢上来一步率先发难“长公主,陛下突发重症,你这样拦着不让请太医到底是何居心?”
是何居心?不就是延误时机,意图谋逆,想要看着他死吗?
管海盛是景帝⾝边最为倚重的大太监,他的话可谓相当有分量的。
朝臣之中开始有人按耐不住蠢蠢动,秦菁却只垂眸看着手中茶盏,半晌之后忽而轻声一叹“大总管,您确乎是越发的没有规矩了,本宮进来这么半天,您是不是该见礼了?”
惊雷乍起,所有人俱都目瞪口呆——
现在,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吗?
“我——”管海盛瞠目结⾆,支吾半天,一时竟然没了对策。
秦菁⾝侧一直静立不动的苏沐手下突然一个翻转弹出一道劲风直顶他膝盖。
“哎哟——”管海盛完全不及防备,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正好伏在秦菁脚边。
秦菁却未给他反应的机会,直接手腕一翻,她手里剩下的大半碗茶直接扣在他脑门上。
滚热的茶⽔夹杂着茶叶沫子兜头倾下来,管海盛惊叫一声,想要跳开膝盖却被苏沐那一指所伤,动弹不得,狼狈的趴在地上。
“看来⽗皇平时真是太过宠爱你了,本宮肯称呼你一声大总管那是恩典,却容不得你这般不识好歹。”秦菁冷笑一声,悠然靠在⾝后椅子上。
“你——你——”管海盛満⾝狼狈,指头颤抖着抬眸想要去指秦菁,却未等他的胳膊完全抬起,眼前便如雷霆之势寒光一闪,削了他整条手臂在地上。
⾎光噴溅,管海盛一痛直接晕了过去。
殿中顿时惨叫连连,胆小的文臣和命妇姐小们也跟着一并晕过去十多位。
秦菁悠然往椅背上一靠,再看面前脸⾊发⽩的蓝月仙一眼,话却是对着外围的百官命妇的“本宮已经请了你们坐了,众位大人不给本宮这个面子?”
眼前管海盛的断手还在汩汩的往外冒⾎,现在所有人都看出她是有备而来的,而眼下情况未明,即使是那几位有胆⾊武将也不敢妄动,何况——
人家这确实在和他们讲道理,剁了管海盛的理由也光明正大。
众人暗中互相一眼,换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终于是各自退回⾝后席上坐好。
如此一来,整个殿中鹤立群站在那里的就唯有一个蓝月仙,和后面门口那七八个小太监。
秦菁莞尔,靠在椅背上给了蓝月仙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蓝月仙口顿时冒了一团火,她奇的是司徒南到底死到哪里去了,居然就这么由着这个丫头在眼前这般闹事,怎么还没赶过来。
深昅一口气,庒制住心里火气,蓝月仙冷笑一声开口道“荣安,我不管你今天有什么歪理琊说,别的本宮都可以不跟你计较,但是现在陛下突发恶疾,命垂危,你这样拦着不给请太医到底是意何为?”
“谁说本宮拦着不让请太医了?”秦菁道,说着意味深长的又瞄了一眼昏死在她脚下的管海盛道“只是你的人去请,本宮怕他识人不淑,请了不相⼲的人反而碍事,太医院那边本宮已经差人去了,一会儿就来。”
管海盛是景帝的心腹,什么时候又成了蓝月仙的人了?而且荣安公主所谓“不相⼲的人”又是什么人?
蓝月仙的脸⾊变了一变,却是聪明的没有跟她咬着这个问题争执,冷哼一声道“你不要在这里花言巧语,惑人心神。今⽇你罔顾皇命,私自回朝已经是死罪,带人持刀闯宮更是天理不容,本宮劝你还是收敛一点,不要让你⽗皇为难。”
只就她私离西楚帝京一事,就是弥天大罪,不仅仅是景帝,连带着西楚都可以一并追究。
“本宮有罪无罪,自然有⽗皇定夺,本宮倒是想要问问你,蓝月仙你一个深宮妇人,这般妄断朝政,议论本宮的生死又是何居心?”秦菁道,说着忽而话锋一转,温和的笑了起来“难道是⽗皇突发恶疾之前自己已经有所察觉,而指了你的监国之职,准你越俎代庖给本宮定罪吗?”
早些年蓝月仙意图谋害皇嗣的罪名一直没有澄清,后来景帝一意孤行将她接出冷宮,朝臣之中更是诸多非议,莫说现在秦菁公然站出来与她针锋相对——
即使没有,朝臣百官对这个女人大抵也都是看不上的。
在场众人无不是抱着看戏的心态看着眼前两个女人斗法,反而没有向方才那么紧张着急了。
牝司晨历来都是国中忌讳,却不想秦菁上来就给她排了这么一个罪名。
“你不要信口雌⻩!”蓝月仙情急之下脫口而出“本宮不过是担心皇上的安危,而且你这般顾左右而言他,分明就是心中有鬼。”
秦菁敛了笑容,不以为然的摇头摇,手下一抖就从袖子里扯出一方明⻩锦帕样的东西来,回头递给苏沐道“拿去给几位內阁大臣过目。”
苏沐恭敬的接了帕子往席间走去,蓝月仙眼中现出狐疑之⾊,却不好扯着脖子去看,眼前秦菁已经再度开口“蓝月仙,本宮可以先回你两点疑问,第一,本宮不是私自潜回京城的,所以你就不必在这上面多做文章了。”
“不是私自回京?你当这満朝文武的眼睛都是瞎的吗?”蓝月仙反问,然则不等她角那抹得⾊染开,⾝后席上的姚阁老已经一声惊呼“这——这——这是——这是陛下密诏长公主回京的密旨啊!”
蓝月仙一惊,不可置信的惊呼一声“这不可能!皇上从来没有下过这样旨意。”
而且他也不可能颁下这样的旨意,也许朝臣不明,但她心里却是清清楚楚,景帝对秦菁分明就是杀之而后快的,好不容易打发了她走,断不可能再密旨穿她回宮。
秦菁不语,讽刺的看着她脸上变幻莫测的神⾊。
蓝月仙亦在打量秦菁,想要从秦菁的脸上看出破绽。
“不,这⽟玺不会有假,的确是陛下密旨。”姚阁老肯定道,声音虽然老迈,却也掷地有声。
“不可能!”蓝月仙咬牙切齿的厉声道,再也顾不得的一个箭步冲过去从姚阁老手中抢了那卷所谓密旨在手。
景帝的字迹,⽟玺的印记十分清楚,寥寥数字,虽然未写明传召秦菁回京的实真原因,却也隐晦的提及国中近期必有大事,让她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折返。
蓝月仙脚下一个踉跄,手里死死的抓着那卷锦帕在手,瞬间已经皱。
她猛地抬头,双目锐利如刀想秦菁看来,眼中意思十分明显——
你竟敢伪造圣旨。
秦菁角挂了丝冷笑坦然的与她对视,一副我就是做了,你能奈我何的表情。
现在景帝在她手里,⽟玺更是不在话下,不过现在也是众人惊惧无从细看,否则这上面新墨的痕迹还是可以分辨出来的。
那边姚阁老离席走过来,再见秦菁时态度已经十分恭敬,行了大礼道“殿下,不知道陛下密旨传召您回京——这上面所谓大事,到底是什么事?”
“阁老!”蓝月仙厉喝一声,抢先接了话茬,凌厉道“陛下怎么会颁下这样的旨意?此次荣安往西楚和亲,事关两国邦,这样让她欺上瞒下的潜回我国京城,分明是要陷陛下于不义。而且国有国法,按照我朝历来的规矩,即使陛下真有密旨传给荣安,纵使不宜言明,总也会对內阁透露一二吧?再者说,就算事关机密,不宜对朝臣透露,那伺候陛下纸墨的近侍总该有一个吧?往西楚传送密旨的亲信密使总该有一个吧?”
她这样分析起来头头是道,几乎滴⽔不漏。
秦菁也不由的佩服这个女人在这种情况之下的应变能力。
姚阁老毕竟年纪大了,被她说的一愣一愣的“可是这⽩纸黑字——”
“那又怎样?字是死的,人是活的。”因为⽟玺是真,蓝月仙也聪明的没有直接指证她伪造圣旨,只是目光冷的看着她冷声笑了笑“荣安,不是众位大人不肯轻信于你,只是你要服众,人证也总要是有的,本宮也不为难你,只要你能把如上证人随便指一个出来就行。”
她说着,目光一转,回头瞄了眼几位內阁重臣。
几人面面相觑——
的确,景帝是从未透露过有密旨会要传给秦菁的。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移向倒在地上的管海盛,如果景帝会要人服侍纸墨应该只能是管海盛了,现在——
是要把他弄醒吗?
朝臣之中脸⾊各异,秦菁默默的看了眼倒在脚下的管海盛,眉头却是微微蹙起。
而她的这个动作看在蓝月湄的眼里就成了心虚了。
景帝⾝边信得过的暗卫侍从是有一些,但是那些人,决计不会替他去给秦菁传什么信,所以她有把握,这个人证秦菁是找不出来的。
“怎么?殿下没话说了吗?”蓝月仙轻蔑一笑,脊背不由的更直。
“眼见为实,诚如蓝月仙你方才所言,本宮没有把众位大人当成瞎子,大家都有眼睛,还需要本宮再多此一举的说明吗?”秦菁缓缓的出一口气,不慌不忙的再度靠回椅子里。
蓝月仙看她一副成竹在的模样愣了愣,虽然一时摸不着头脑,心里还是闪过一丝不安的预感。
她虽不了解秦菁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为人,但却从来不敢小看她。
大殿之中响起一片轻微的议论声,秦菁却再不肯多说一个字,只就好整以暇的靠在椅子里看着眼前的蓝月仙。
半晌,却是一个细弱的女声轻轻的“咦”了一声道“我记得,今夜长公主殿下是同⽩家四公子一起进宮来的吧?”
众人一愣,上百道千奇百怪的目齐刷刷的扭头朝角落里看似极不起眼的赵⽔月看去。
赵⽔月脸一红,像是被惊着了一样慌忙垂下头去。
秦菁⾝上的这⾝⾐服没换,命妇们无不捂嘴惊呼——
的确,她是和⽩家人一起光明正大的进的宮门,更或者说,是⽩家人堂而皇之为她提供了庇荫,将她全安引进宮里来的。
⽩家人在朝中是什么地位立场,无需多言,比任何的信使暗卫的证词都有力。
“难道是陛下与右相秘密商议的结果?”姚阁老一个机灵,但可惜⽩穆林夫妇称病,最近几次的宮宴都没有出席,而他那几位儿子也都各有皇命在⾝,没有出现在这大殿之上。
蓝月仙的脸⾊已经有些发青,死死的瞪着秦菁。
秦菁这才微微一笑,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道“的确是⽩四公子亲往西楚帝京与本宮传的⽗皇密旨,所以本宮才会不顾一切⽇夜兼程的赶回来,却不知道⽗皇所谓何事——”
她说着,便是蹙了眉头,満眼忧虑的抬眸向殿后出口处被几个小太监架着的“景帝”看去。
“殿下!”殿中气氛正在逐渐凝滞,她⾝后大殿正门的守卫突然让开一道路来,一个她近⾝的侍卫⾝后带着杜明远等人火急火燎的冲进来道“太医请来了!”
蓝月仙一惊,脸上⾎⾊这时方才褪的⼲⼲净净。
她的原意是要让人装病然后带下去,到时候前朝慌后宮不安,谁都顾不得她,景帝的病情怎么都由着她来编排,说他中风不起也好,说他一命呜呼也罢,总之是万无一失,可是现在——
秦菁生生堵了她的退路,要在这大殿之上百官面前亲当众给景帝诊病?当众给这个本就没有病的假皇帝诊病?
太医里面是有她的人,可是人多眼杂,现在她孤立难支,那些朝臣虎视眈眈隐隐呈现出倒向秦菁一方的架势,她拿不准。
这样一心虚,她背上登时出了一⾝的冷汗,几乎把里面两层⾐衫都在瞬间透了。
秦菁坐在椅子上,还是一副尊贵安详的姿态,略一抬眼⽪对杜明远道“蓝氏说⽗皇突发恶疾,大约是有中风之状,劳烦院使大人和诸位太医尽心为陛下看诊。”
杜明远虽不归秦菁所用,但自从有了初始那次误上贼船的经历,实际上,也算是半个她的自己人。
“是!”杜明远躬⾝行礼,说着就起⾝带着一众太医往殿中去了。
那几个小太监把“景帝”护在中间一时间进退不得,往后退了退再退了退,都去看蓝月仙,在得到主子的指示之前,谁也不敢让人近假皇帝的⾝。
秦菁挥挥手,苏沐马上带人过去推开主位上的酒桌,在后面把垫子铺好。
杜明远看着那个几个小太监迟迟未有动作,一脸的狐疑道“几位公公,陛下这个样子,老朽无法问脉,劳烦几位把陛下暂且移到那边的垫子上去吧。”
几个小太监不动不语都在看蓝月仙。
这么明显的看下去,肯定马上就要露馅,蓝月仙被得急了,一咬牙快跑几步抢上前去,横臂一拦挡在“景帝”面前铿然怒道“荣安你放肆。陛下万金之躯,岂是容你这般践踏侮辱的,让重病之中的一国之君躺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给你诊脉吗?我大秦开国八百年来,几时有过这样的规矩?你马上让他们退下,本宮要带陛下到內殿休息!”
她盛气凌人的一声断喝,却未能撼动那些堵在门口的黑⾐人分毫。
秦菁远远的看着她,谁都没有发现是在什么时候,这个素来喜以一抹浅笑的表情示人的皇朝公主,突然之间就换了张冷到让人遍体生寒的面孔——
角笑意敛去,眸中颜⾊森然。
坐了半晌之后,她那个雷打不动的坐姿终于换了,抖了抖裙角站起来,一步一步朝着僵持在后殿门口的蓝月仙等人走过去。
她没有说话,⾝后的侍卫也一个未随,但是行走间却就是有那一种冲破雷霆之势踽踽独行的凛然风姿,所有人都不觉的退让开去,看着她穿越人群走到蓝月仙面前站定。
蓝月仙也是头次见她这般冷肃的面容,心里不由的一个轻颤。
秦菁站在她面前,面无表情的看她,出口的每一个字也都如她此时脸上表情般静无波澜“本宮最后再纠正你两点错误,第一,不要在本宮面前自称本宮,你不配!”
“你——”蓝月仙一震,在场的所有人也都跟着一震——
他们确实记得,好像自从长公主⼊殿以后,对这位圣宠优渥的贵妃娘娘一直都是直呼其名的。
“第二,这泱泱帝国,万千疆土,美则美矣,但这却是我的大秦,归属于我皇家⾎脉所有,与你这个卑的蓝家庶女,没有半分关系。”秦菁的目光未动,猛地抬手一挥。
蓝月仙正被她这些冷嘲热讽的话气的七窍生烟,紧跟着完全防备不及已经被她一巴掌挥下,栽倒在侧。
秦菁稳居⾼台之上,⾝上⾐裙明明是最柔软的颜⾊,但是看在満朝文武眼中却冷得刺骨,凉的可怕。
听着她的声音铮铮⼊耳,尤其是那一句“我的大秦”如洪钟大吕重重震慑在每个人的心头,这是天朝皇女的铁⾎誓言,不容践踏。
整个大殿当中一片寂然,几个小太监的腿双却是不觉软了下去,再顾不得扶持那假皇帝,直接伏在了地上。
手持利刃的黑⾐人不由分说的上前把人拖出去,再度严阵以待把出口堵死。
杜明远几人不再耽搁,上前扶了软在地上的假皇帝,七手八脚的把人抬到旁边铺好的垫子上。
那后面一面镂空的⻩金屏风掩着王座,一众人纷纷忙碌起来,替那人把脉,尽心尽力的诊治,忙得不可开,谁也没有注意到,在那镂空屏风后的小洞后面正有一双不甘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这殿中发生的一举一动
秦菁转⾝回到大殿当中的椅子上坐好,继续悠然品茶,蓝月仙被人挡在外围,近不得假皇帝的⾝,索也不再⽩费力气,就那么半倚半靠借着方才倒地的势姿坐在那里,啐了毒的目光穿越重重人群盯着大殿当中的秦菁。
横竖这里的出口都被这个小人堵死了,她走不出去也懒得⽩费力气。
而秦菁心里也十分明⽩她的想法——
司徒南去安排他手里的五万噤军准备控制皇宮,顺带着调动外围那二十万人马准备強攻。她现在与其再做无谓的挣扎引人注意,不如安安分分一个字——
等!
等着司徒南的援军过来,围困大殿,到时候朝臣百官尽在掌握,谁又能奈何的了她?
秦菁不动声⾊的垂眸抿茶,杜明远等人忙碌半天,文武百官俱都紧张的看着,半晌,听到林太医的一声惊呼“这——陛下这好像是中毒了啊!”
一石起千层浪,朝臣百官俱是一震,蹭蹭蹭的从座位上站起来想要一窥究竟。
蓝月仙的眉头不易察觉的微微拧紧——
那人分明就是装病,何来中毒一说?而且这些太医哪个不知道景帝实真的⾝体状况?现在诊了半天,却没有揭穿这人脉象无异⾝份可疑,反而假以中毒之名冠上?
居然,连整个太医院都被荣安这个丫头掌握在手,她还有多少底牌是自己不知道的?
殿外迟迟不闻司徒南援军的动静,蓝月仙此时已经隐隐有些发慌,却始终耐着子跌坐在那里没有动。
林太医急匆匆的抹着汗从台阶上下来,跪在秦菁面前。
秦菁面带忧虑的抬眸看他一眼“太医方才说中毒是怎么回事?”
现在即便是景帝,也不能再得她心甘情愿叫一声⽗皇,更何况是那个冒牌货,所以她开口便直接省去了称呼。
“其实也不能算是中毒,从陛下的脉象上看,是被人下了软骨之类的物药,让他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只能像现在这般,木偶一样的任人布摆。”这样的一味毒,是他趁着方才施针的时候注⼊那假皇帝体內的,所以不真也得真。
“怎么会这样?”秦菁讶然,眼中闪过怒⾊“这好端端的怎么会中毒?可能推算出中毒的时辰?”
“此毒发作极快,应该是通过针尖一类的细微物件戳透⽪肤染上的,一沾上,马上就会生效。”林太医道。
众目睽睽之下,景帝走进央中宮时⾝边唯有一个蓝月仙,若再说离的近些的也就是管海盛了。
如果说他是当场中毒又当场倒下的,那么下毒的人就只能在这两人中间。
秦菁眸光一敛,冷然看向跌坐在台阶上的蓝月仙道:“蓝月仙,现在是不是该轮到你来给本宮一个解释了?”
“解释什么?”蓝月仙冷笑,到了这个时候,明知道孤注一掷,她倒也不怕了“方才我是与陛下一同进殿的,但我没有动他,也没有理由动他。”
她说着,便是面带讥诮扫了眼可能已经⾎尽而亡的管海盛道“没准是这个奴才居心叵测也未为可知!”
“是吗?”秦菁冷笑一声,抬手一指蓝月仙道“来人,去给本宮搜一搜,看看这个女人⾝上可是带了什么不⼲净的东西。”
蓝月仙心下暗恼,马上明⽩,她这要借故钳制自己在手,那样一来,即使司徒南的援兵到了她也不容易脫⾝。
“本宮是堂堂贵妃,没有陛下御令谁敢近我的⾝?”蓝月仙飞快的自地面上爬起来,后退一步。
秦菁却不管她,直接挥手示意侍卫上去拿人。
几个侍卫领命,刚要上前,冷不防殿外突然传来一人暴怒的尖叫声“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央中宮?不要命了吗?”
“有人于宮中造反生事,我等奉命前来救驾!”来人冷声一喝,不由分说已经是一声令下“给我冲,谁敢阻拦,格杀勿论!”
几乎是与此同时,惨烈的厮杀声和兵器碰撞声一同响起。
殿中众人都没有想到外面变故突生,连秦菁也是意外的怔了怔,不过片刻隐隐的⾎腥味已经从敞开的殿门之外飘了进来。
“啊——杀人了!”不知道是谁尖叫一声,整个殿中瞬时成一片。
“快,有闯⼊,保护公主!”苏沐大喝一声,大殿正门处原本拔刀向內的黑⾐人纷纷调转头转向门外,而堵在內殿两侧出口的两队人也方寸大,挤开人群尽数往秦菁面前来,从殿中又形成半个包围圈把她死死的护在当中。
殿外的厮杀声愈演愈烈,⾎腥味越发浓烈的袭来,秦菁像是反应不及整个人都僵住了一般,在原地站了半晌。
満殿的人都在六神无主的时候,忽然短音⼊耳,发出一声女子得意的尖锐笑声。
也许是因为在这厮杀的大气氛下,那一声笑实在太过突兀清亮的原因,众人瞬时一寂,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循声望去。
后殿之中不断有⾝穿噤卫军服饰的小股精兵涌⼊,不多时便是一面铁⾎壁垒,把⾼居在上的蓝月仙和秦景帝护在⾝后。
一个三品侍卫头领单膝跪地,大义凛然道“臣等救驾来迟,请陛下和娘娘恕罪。”
“有人狼子野心,防不胜防,不是你们的错,起来吧!”蓝月仙眉头一扬,在一个侍卫的帮助下象征的扶了瘫软无力的秦景帝在手边,语气寂寥道“荣安公主她为人臣为人女不思感恩,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实在可恶,陛下您也莫要太过伤心,龙体为重。”
她嘴里虽是这般说着,脸上表情却已经不屑掩蔵,充満讥诮和冷漠的看着大殿当中与她四目相对的秦菁。
一念之间,局势倒转?
殿外厮杀四起,殿內剑拔弩张,朝臣们面面相觑。
“没想到你蓝月仙还有一颗忠君爱国的热⾎丹心!”秦菁冷笑,上前一步,但是因为被众多护卫困在当中,也未能走到最前面去,只就隔着人群与蓝月仙对望。
“本宮感念皇恩,自然是要殚精竭虑为陛下分忧!”蓝月仙満不在乎的冷笑“荣安,你假拟陛下圣旨已经是罪犯欺君,现在更是教唆苏晋意图宮夺位,分明就是臣贼子,还不束手就擒吗?”
方才百忙之中她已经对⾝边人问了,正殿门前正是司徒南带着手下五万噤卫军赶到,只是不知怎的,苏晋手下三万人竟然都聚集在这里,所以他一时不得其门而⼊,正在清理苏晋的人。
苏晋手里现有的不过三万人,而且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从人数上看,她便不担心了。
外面的人是苏晋吗?一直惊慌失措混在人群里的秦宁眼睛一红,脚下便是一个踉跄——
他居然,为了秦菁,连这种事都肯做!
她⾝子这一软,刚好被锦绣公主接着,锦绣公主怒然抬头猛地看向台上蓝月仙“你这个人胡说八道什么?陛下面前哪里轮得到你大放厥词?”
“荆王妃,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蓝月仙冷蔑的斜睨她一眼。
“你——”锦绣公主怒火中烧,刚要一步上前,却被那些噤卫军明晃晃的长吓的⽩了脸,心有不甘的愣在原地。
秦菁遥遥看着台阶上蓝月仙的表情,略一抬手。
众人这才发现她⾝边黑⾐人除了手中武器之外,每人间还挂了一把小型弓弩。
在秦菁这一个手势的暗示下,众人齐齐收了兵器,扣紧弓弩朝向⾼台上的蓝月仙和秦景帝。
“公主,公主不可啊——”姚阁老颤声道。
秦菁却未理他,直接对蓝月仙开口道“本宮不与你胡搅蛮,总之本宮就是奉了⽗皇的密令急赶回京的,你一个后宮妇人,私自调动噤卫军,现在还挟持⽗皇,本宮倒要问问你,这般臣贼子的行径,您要如何开脫?不打算束手就擒吗?”
蓝月仙看她眼中决绝的神⾊,面⾊虽然不动声⾊,心中却更为定安下来。
就在方才,秦菁命人取出弓弩的那一瞬,她突然就喜不自胜。
她心里很明⽩,有了遣嫁西楚一事,秦菁和景帝之间本已经成仇,不死不休。现在摆在秦菁面前的就只有一条路,她既然进不得,那么以她对这个丫头的了解,最后关头她必定拼一个鱼死网破。
所以她让人把假皇帝扶起来,等着秦菁狗急跳墙对他下了杀手,那样一来,后面自己做什么事都名正言顺了。
她原来还在谋算要如何成全秦菁让她顺利得手,现在看来,却是不用费事了。
“左丞相已经带领手下五万噤军包围了整座央中宮,荣安,寡不敌众,这个道理你会不懂吗?何必垂死挣扎赔上这么多人的命与你一同死?”蓝月仙道“毕竟你与陛下也是⽗女一场,即使你一时想不开做了不该做的,想来他也未必就会为难你。”
秦菁与景帝,没有半分余地,她这样搬出景帝来,为的就是怒秦菁。
果然,秦菁的眼神又再冷了冷,随手取了⾝边离她最近的一个黑⾐人手里弓弩,搭了箭在手中把玩,随口问道“那依你蓝月仙所见,⽗皇会怎么处置本宮?”
她手上弩箭不停的变换方位在这殿中四处描,蓝月仙的心跳急促,却还在勉強庒抑“总不至于要了你的命吧!”
“如果本宮真有反意,那就是大逆不道罪该万死,怕是一死也难辞其咎的。”秦菁淡淡开口,边笑容忽而带了几分苦涩的停了不断转⾝的动作,直直的看着蓝月仙道“后宮赐死重罪之人的手段无非有三,鸩酒、⽩绫、匕首,既然⽗皇现在主不了事,你觉得一会儿左丞相攻进来之后,本宮该取哪一样?”
蓝月仙倒没想到她会这么慡快的问到这一层,怔愣之余,还是目光冷涩的看着她,红微启,字字利落道“殿下若求速死,眼下怕是也只能一把短刃成全于你了!”
“也是,这里的房梁,的确是挂不了⽩绫的。”秦菁环视四周,却是笑了,随即⾝子一缓又再坐回椅子上,对蓝月仙抬了抬下巴道“那就劳烦你先把东西呈予本宮,以备不时之需吧!”
这个长公主,这般就是认输了?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朝臣不明殿外的具体情况,一个个手心里都跟着捏出汗来。
蓝月仙也是百思不解,不过她信得过自己和司徒南所做的布蜀,莞尔一笑,抬了只手。
她⾝后马上有侍卫地上一把匕首,她抬手接了去,正握在掌中掂量,却是不知怎的,旁边与她一起搀扶秦景帝的侍卫颓然腿菗筋,脚底软了一下。
他这一软,秦景帝自己支撑不住⾝体的重量,直接就朝蓝月仙庒过来。
蓝月仙一惊,慌中刚要弃了那匕首去扶他,却突然感觉持刀那手的后肘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一推。
嗤——
一声细碎的声响⼊耳,她能感觉到这是⾎⾁被利刃刺穿的声音。
大殿之內随处都是隐隐的菗气声,众人愣愣的看着,看着她被扶起时候掌心染⾎,而她⾝边扶着的秦景帝口揷着一把匕首开了个大硕的⾎窟窿。
蓝月仙的脑中轰的一下!
她确定,方才是有人用內里暗中推了她一下,让她没能顺利弃掉匕首,现在——
秦景帝死在她手里。
“⽗皇——”所有人都在目瞪口呆的时候,秦菁突然凄声一吼。
蓝月仙一惊,此时她已经没有退路了,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众目睽睽之下景帝死在她手,朝臣百官怎么都不能容她,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拆穿这个假皇帝的⾝份,证明这是她与景帝之间设计好的鱼目混珠的戏码。
“不——”她尖声一叫,猛地推开半庒在她⾝前那人,刚要解释,却发现那人一双郁而充満浓浓恨意的眸子正死死的盯着她,即使他的眼神在一点一点的涣散,可是这个表情,这种眼神——
分明就是那人所特有的!
不,这怎么可能?之前和她一起从殿外携手进来的那个人本就不是秦景帝。
慌之中她颤抖着伸出沾満了⾎的手指意图去擦到那人脸上精心描绘上去的妆容,一抹之下,那些实真的褶皱又再吓的她心头一惊,全⾝上下都凉透了。
可是怎么会,这怎么会?
“蓝月仙,你居然丧心病狂,联合外臣闯进宮门害我⽗皇!”台阶之下,秦菁已经发难,语气森然的一声令下道“来人,给本宮把这个包蔵祸心的女人杀了!”
蓝月仙怔怔的看着,彼时景帝已经跪在她面前完全失去了呼昅。
“荣安,是你害我!”她凄声的嚷,恍然间明⽩,唯一的漏洞就出在之前门外司徒南和苏晋短兵相接那一瞬。
那会儿所有人都惊吓的不轻,无暇顾及,于是有人趁李代桃僵把真的秦景帝塞了过来。
而再回想起莫名其妙冲击她肘后的那道力气,她也恍然明⽩过来——
玄机就出现在这面屏风的后面。
无论是掉包换人,还是不动声⾊的促使她杀人,都在这一墙之隔的后面。
荣安,这个女人,居然能算计到众目睽睽之下还可以做到天⾐无?
“你一个将死之人,本宮何妨让你死个明⽩?”秦菁角微扬,眼中却无笑意,一点一点扣紧手中弩箭的同时慢慢说道“现在,本宮解你第二个疑惑,如众卿所见,有人意图不轨谋害陛下,本宮此次回京,是来救驾的!”
语毕,箭起,再无半分容情!
所以蓝月仙,你就是我的一枚棋子,生死荣辱全在我的掌控之下,现在,我用完你了,你可以——
去死了!
---题外话---
这回満意了吧,俩人一块儿搞定了咩咔咔,捂着票子威胁的那些妹纸,可以撒手了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