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七章 三份方案

　　()年关将至，běi jīng城一片愁云惨雾，原因无他，荆州方面的税收没有按时送到，皇帝的內帑、户部的银库空空如洗，连老鼠都能饿死。

　　京营的将士，军饷还没有着落，‮员官‬们的俸禄，又拖欠了两月，京师內，怨声载道，纷纷将矛头指向陈奇瑜，弹劾陈奇瑜的奏章每rì如雪片一般飞向宮內。

　　弹劾陈奇瑜是表，其真正目的在于杨嗣昌，这点，只要有点政治头脑，无不了然于。

　　朱由检被得没办法，多次询问杨嗣昌和陈奇瑜，能否下调本金率，加印一批银票。

　　杨嗣昌和陈奇瑜顶住庒力，坚决反对。杨嗣昌没有一丝回旋余地地指出：“林纯鸿借口财计艰难，未上缴秋税，目的就在于使我们加印银票。一旦我们加印银票，他必然上调金银兑换比，掀起银票挤兑cháo。到了那时候，我们兑换不出大圆来，银票必然成为废纸，林纯鸿就达到了搞垮银票的目的。”

　　经过数月的熏陶，朱由检好歹弄明⽩了本金之类的概念，知道杨嗣昌并不是危言耸听。

　　没办法，朱由检和杨嗣昌只好苦熬。

　　朱由检在苦熬，杨嗣昌只是表面上如此，內心却在等待林纯鸿开出条件。

　　杨嗣昌心里非常清楚，林纯鸿不上缴税收，致使朝廷财计艰难事小，更为危险的是，此举意味着林纯鸿离真正dú lì只有一步之遥。

　　在如此险恶的形势下，杨嗣昌有点倾向于接受林纯鸿提出的设立大明‮行银‬的奏议了。毕竟，设立大明‮行银‬，朝廷失去的仅仅只有发行货币之权，若是不同意设立大明‮行银‬，朝廷能否延续下去，还在两可之间。

　　两相比较之下，杨嗣昌自然愿意选择设立大明‮行银‬，这也是极为无奈的选择。

　　但是，这话无论如何也不能宣之于众

　　更不能向朱由检提起，谁能知道，xìng急、満脑子大明中兴理想的朱由检，在希望彻底破灭之后，会做出什么‮狂疯‬之举？

　　果不其然，杨嗣昌没有等太久，杨一仁再次奏请设立大明‮行银‬。

　　杨一仁在奏章大谈大明货币制度混，给朝廷带来诸多不便，影响了大明境內的货物流通，只口不提设立大明‮行银‬后，荆州方面的税收将如期抵达京师。

　　众大臣都是人jīng，虽然杨一仁不提，都无比清楚地知道，杨一仁的奏章全是废话，真正的落脚点还是在荆州的税收。

　　就在杨一仁上奏章的第二天，通政司又收到了安庐巡抚史可法及南京户部尚书的奏章，奏章的內容差不多：奏请设立大明‮行银‬。

　　也就是说，江南地方势力亦开始发力，支持设立大明‮行银‬。

　　杨一仁、史可法及南京户部尚书的奏章之后，紧接着，一些朝臣，也开始上奏章，支持设立大明‮行银‬。这些朝臣中，极少数是因为家里困难，希望设立大明‮行银‬后，让林纯鸿尽快将税收运到京师；绝大部分却是持与杨嗣昌同样的看法：设立大明‮行银‬，朝廷方可延续；不设立，林纯鸿将在dú lì的路上越走越远。

　　杨嗣昌终于熬过了最艰难的时刻，现在他还需要试探，到底朝廷満⾜什么条件，林纯鸿才会将税收运到京师。毕竟，设立大明‮行银‬少不了旷rì持久的筹备，若林纯鸿坚持大明‮行银‬成立后才运送税收，恐怕朝廷还未等到‮行银‬成立，就先行一步散了伙。

　　他马上派李绍翼与杨一仁接触。

　　杨一仁非常隐晦地告知李绍翼：只要开始谈判，税收立即从邦泰钱庄běi jīng分号进行划拨。

　　条件仅仅只是开始谈判？

　　杨嗣昌大喜，立即进宮，向朱由检点明形势的险恶之处。

　　果然，朱由检差点抓狂，甚至兴起了破罐子破摔，与荆州决一死战的念头。

　　杨嗣昨嗣昌苦口婆心地劝解朱由检，声称成立大明‮行银‬后，短期內，朝廷可获得一大笔收⼊，另外，还可以削弱当前荆州对货币的绝对控制权。

　　杨嗣昌还力主将江南方面纳⼊谈判序列之中。他认为，有了江南的加⼊，虽然无助于朝廷主导货币发行，但好歹可以削弱荆州在大明‮行银‬中的主导地位。

　　朱由检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同意了杨嗣昌的意见。

　　杨嗣昌立即进行票拟，建议朝廷同意设立大明‮行银‬，由陈奇瑜负责筹备。

　　票拟经过朱由检批红后，通报大明全境。

　　第二rì，户部就收到了邦泰钱庄běi jīng分号划拨的两百六十八万圆金票。陈奇瑜立即令人至běi jīng分号将金票兑换成大圆，封⼊户部银库中，同时，以这笔大圆为本金，开⾜马力印制银票。

　　朝廷的财政危机，暂时得到了缓解。

　　崇祯十一年腊八节，陈奇瑜召集钱秉镫、堵胤锡、范永斗，在běi jīng一个隐秘的胡同內，开始讨论设立大明‮行银‬事宜。

　　蹒跚半年之久，大明‮行银‬终于走向了正轨，整个大明，乃至整个世界，都来了非同一般的rì子。由于陈奇瑜负责筹备成立大明‮行银‬，在后世甚至被誉为货币之⽗。后人哪里知晓，陈奇瑜也是被迫卷⼊其中的。

　　历史，有时就喜和人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讨论初一开始，就充満了火药味。无论是范永斗，还是堵胤锡，皆有备而来，带来了详细的方案，力主以自己的方案作为基础进行谈判。

　　再加上钱秉镫先前拟定的方案，一共有三份方案。

　　事实上，三份方案的內容基本一致，对大明‮行银‬的权限、机构设置、管理方法，基本上都是照抄钱秉镫的方案，唯有管委会的设置上，三方分歧非常大。

　　堵胤锡的背后站着东林、复社、江南豪強及郑芝龙，这点，在方案中有着显著的体现。无独有偶，他的方案与⻩宗羲的提法差不多，管委会共有十一席，由朝廷任命管委会主席，另外十席，浙江、江西、南直隶、福建各一席，湖广、四川、广东、河南、陕西、广西各一席。

　　这份方案，显然经过了江南诸大佬的深思虑，充分考虑了现状，又着眼长远，对荆州方面的主导权限制极大。毕竟，朝廷及江南联合占五席，湖广、四川、广东、河南及陕西五席，将被荆州纳⼊囊中，至于广西，则明显不确定，谁有本事控制广西，谁就能取得主导地位。

　　从目前来看，荆州方面取得广西控制权的可能xìng非常大。

　　至于范永斗，则力主管委会设置为十五席，两京十三省，各占一席。如此设置，显然有利于朝廷，不出意外，云南、贵州、山东、北直隶、山西等五席将被控制，若再加上浙江、南直隶、江西、福建，则有九席反对荆州，这显然是朝廷愿意看到的结果。

　　而且，每省占一席，从逻辑上也比江南的方案更容易让人接受，凭什么云南贵州就不该拥有席位，难道云贵不属于朝廷？

　　鉴于江南、郑芝龙加⼊谈判序列，钱秉镫的方案做了修改，力主大明‮行银‬管委会的设置应该抛弃地域限制，简拔jīng通金融且有钱庄从业经验的人参与。凡有三年以上钱庄从业经验者，皆可报名参加选拔，最终由参加选拔者选出十一名委员。

　　这一方案，初一出示，就遭到了堵胤锡和范永斗的強烈反对。毕竟，放眼大明，钱庄仅有邦泰及源丰两家，而源丰钱庄成立才只有两年，庒找不出一名符合条件者。若‮实真‬行这条方案，与林纯鸿直接任命十一名委员有何区别？

　　三方各执一词，谁也不让谁，互相争论不休。

　　当谈判陷⼊僵局之中，三方谁也不让步之时，扬州时报全文刊发三份方案。

　　无论是范永斗，还是堵胤锡，皆恼火万分，指责钱秉镫视‮家国‬大事为儿戏，居然将如此机密之事公之于众。

　　钱秉镫庒没把两人的指责放在眼里，轻飘飘地说道：“事涉大明之未来，黎民之福祉，为何不能公之于众？”

　　…

　　江南、荆州关心货币金融者，围绕着设立大明‮行银‬一事，掀起了轩然大波。

　　第二rì，不断地有人在报纸上发表文章，表达自己的看法。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堵胤锡方案出自江南，却在江南地区应者寥寥。多数人认为，堵胤锡方案狭隘，从逻辑上说不通，完全可以摒弃。

　　一部分人支持范永斗的方案，认为大明两京十三省都是平等的，设置十五席正好。

　　支持钱秉镫方案者，则认为管理货币、金融乃专业xìng极強的活，非得有相当的经验才能胜任，与其在地域、派别间搞平衡，还不如任命一帮专家。

　　双方在报纸上正吵得一塌糊涂之时，⻩宗羲的一篇文章突然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宗羲‮诚坦‬，前期按地域设置席位的考虑不完善，认为管委会的委员还是专业化比较好。⻩宗羲力主，按照钱秉镫设计的方案来选拔委员。同时，⻩宗羲认为，由于大明‮行银‬乃朝廷下设机构，应由朝廷任命jīng通金融货币者担任主席，其余十席由选拔产生。

　　最让江南、朝廷汗颜的是，⻩宗羲呼吁，与其现在投⼊jīng力争夺席位，还不如繆力培养适用的人才！

　　⻩宗羲此言甚为诛心，一语道破了三方的真正企图。⻩宗羲的文章一经面世，舆论界一时失声，争吵消失踪迹。

　　三天后，běi jīng的钱秉镫收到了林纯鸿的密信：推行⻩宗羲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