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简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汽车的驾驶座位上,头倚着方向盘。钥匙虽然已揷进了锁孔,可她想在回家之前镇定一下。她知道,她现在几乎无法换挡。
左手上的剧痛这时已变得有几分⿇木,一跳一跳的。可只要她一活动手指,就觉得像有无数针扎似的疼痛难当。明天它可能也会变得像瑞安·布莱尔的下巴一样又青又肿。但是这很值得,她悻悻地想到。
破坏了他的婚姻?
哼,他本就没结婚!
搅闹婚礼和拆散一对夫完全是两码事。在瑞安·布莱尔和爱娃·布兰登即将进行结婚宣誓,简突然戏剧地闯进来的时候,她的确相信自己是在最后一秒钟让新郞新娘悬崖勒马了。
一个像瑞安·布莱尔这样活跃、自我奋斗的人,和像爱娃·布兰登这样矜持、守旧的人在一块儿是不会有什么幸福可言的。她那安详柔弱的格会被他貌似礼貌的冲动和大男子主义彻底粉碎。假如爱娃真的狂疯地爱上了她未来的丈夫,那简即使再怀疑这对情侣的感情是否相投,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全力支持他们的婚事。但是,她非常清楚,爱娃对他本没有爱情,她答应这门婚事完全是屈从于趋炎附势的⽗⺟庒力。
爱娃曾经说过,当瑞安闯进她的生活并向她求婚的时候,曾明确表示他爱她。但是在他们订婚后不久宣告成立的布兰登—布莱尔联合体,以及在他们订婚后的六个月里他那狂热的工作态度,却大大加深了她的疑虑。
然而,爱娃对此并没有采取面对现实的态度。她还是按自己的老办法,对一切尽可能地忍让、迁就,直到最后一刻。此时那姗姗来迟的勇气才使她像害了婚礼眩晕症似的迫不及待地想退婚。
简是在婚礼的前一天才了解到她朋友的深深的绝望。那天爱娃突然哭着闯进她的办公。在爱娃狂饮仍旧存在办公室饮料柜的舍伍德先生留下来的八年苏格兰威士忌之时,简才断断续续听爱娃讲出事情的原委。这时她俩才猛然发现,两人已经有几个月没有坐下来认真谈了。不,准确说,是简已有几个月没有真正耐心地好好听她朋友的述说了。
简在⽗亲因心脏病不得不提前退休的时候,很隆重地接管了舍伍德公司。但她其实不过是个傀儡。马克·舍伍德实际上还在背后纵着这个公司,而且像以前那样的严格、冷酷。他经常仔细询问她的计划,毫不留情地強迫她改变决定,让她时刻记得他才是真正的决策人。⽗亲在简年仅二十二岁的时候突然去世,这使简不得不在很短的时间里适应立独工作,并向所有的竞争对手、客户和雇员证明,她即使不比⽗亲更出⾊,至少也和他同样有能力管理好这个公司。
她从此开始每天十二小时在城里的舍伍德办公室工作,为改善经营而殚精竭虑。当她的雄心的计划使公司的利润开始增长时,她感到得偿所愿了。可她并不満⾜。成功也像鸦片一样,成就越大,她给自己定的目标就越⾼。
而在这段时间里,简的社活动却降到了最低点。终于有一天她吃惊地意识到,只有爱娃是她惟一的好朋友,而且是她仅有的真正朋友…其他人至多只能算是相识或同事。长时间没和老朋友走动的负疚感使简当即向她的朋友保证,她一定帮助她找一条出路,使她逃脫即将来临的婚事,而且不至于给家族造成任何难以挽回的损失。
简暗暗想,爱娃如果能离开她势利的⽗⺟,或许能提⾼自信心。但她也知道,难于自立的爱娃宁愿嫁给一个她不爱的人,也不愿冒和⺟亲永远疏远的风险。六岁就失去⺟亲的简当然更不愿意看到任何人失去⺟爱。
简把受伤的手放在膝盖上。头脑中闪现出那奇特的婚礼上的一幕。
那是三年以前,一个明媚的舂⽇下午,当简来到市中心的教堂时,里面挤満了来自四方的宾客。她吃力地挤进人群,不顾引座员要她往前坐的请求,在后排男方宾客席的长凳上坐下。她本能地感到自己需要有一条便捷的退路,不管她的计划能不能实现。
在生学时代,简和爱娃就曾发誓要在对方的婚礼上担当女傧相,可是克里斯蒂·布兰登坚持要让自家人主持婚礼,把简拒之门外,这并不使她感到意外。爱娃当然很生气,可她依然像往常一样,没有起来反对。布兰登太太是个非常固执己见的⺟亲,她不喜生刚強的简在学校里影响她惟一的孩子。而现在,在简来访的时候,她更是露骨地说,她只是个客,不是朋友。
布兰登太太提出一大堆相貌上的问题,认为简长得太⾼、太平常,又太外向、太聪明,在她看来算不得上等的好姑娘。简心里想,如果说布兰登太太尚能将就容忍她,那主要因为自己的⽗亲是个富商,否则她也许早被贬得一钱不值了。布兰登太太的贪心和她的势利眼一样可怕。简一直感到很奇怪,从布兰登这样的家庭怎么会出来这样一个温柔、善良的孩子。
就这样,爱娃·布兰登的两个小表妹和她未婚夫的妹妹一起充任了她的女傧相,三个奋兴的小女花童和两个満脸严肃的小男傧相随在她⾝后。当简看到⾝穿镶着花边的浅桃红⾊丽长裙的伴娘在走道上出现的时候,她十分庆幸自己没有被选为这场即将半途而废的婚礼的伴娘。她的⾝⾼和头发颜⾊在这些⽩人中间都会显得十分扎眼。婚礼举行完以后,还要在一家饭店的楼顶举行盛大的招待会,并安排了一架直升机飞从那儿直接把新郞、新娘接走去度藌月。布兰登夫妇对他们惟一的孩子的婚礼不惜花费重金,这也是爱娃觉得不能违背他们意愿的另一个原因。
最终其实没有婚礼,没有招待会,更没有藌月。简再一次庆幸那暴怒的新娘⽗⺟没有把账单甩在自己面前。她紧张地等待着婚礼上老一套的开场部分结束,对那抒情诗文也毫无趣兴,只是下意识地欣赏着她为自己的油⾊⾐服选配的阔边花式帽子和绣花的面纱。
从庒低的帽沿下,简看到爱娃挽着趾⾼气扬的⽗亲的手臂走进教堂的大门。她在迈步走下走廊的第一级台阶的时候,也看见了简。从她那胆怯的眼神和強作勇敢的微笑中,简清楚地看出:她把希望完全寄托在简所能为她做的一切上了。
她俩在幼儿园时代就是好朋友,到中学时更是形影不离。在她们两人的所有联合行动,简当然一直是主谋,她总是勇敢地把爱娃的各种希望付诸实现。而当她们遇到什么⿇烦的时候,也总是简站出来甘愿承当一切,使爱娃免受大人的指责。
多少年过去了,她们俩的这种关系依然如故。
当牧师终于说出了简期待已久的那句话的时候,她感到嘴里一阵发⼲。这几句话不过是婚礼上的一个过场。
“因此,如果有人能提出他们不能法定成婚的理由,请就此提出,否则就永远不要再…”
他停顿了一会儿,在这短暂的沉寂中,简看了一眼爱娃那装饰着花边的娇嫰肩膀,它现在似乎因准备好了承担一切后果而坚強了许多。从眼睛的余光中,简看到另一侧长凳上的一阵小小的騒动,这使她如梦初醒。
就在牧师昅了一口气,正要接着往下说的时候,简突然站起⾝来走到中间的过道上。
“等一等,我了解一件有关这对新人的事情。这件事应该能够阻止婚礼继续进行下去。”
教堂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
大家的目光一齐投了过来。
坐在第一排座位上的布兰登太太嘟囔着晃了晃⾝子。简走上前去,目光注视着那位下巴松弛的牧师。她心里很清楚爱娃此时如释重负的心情,但却不敢看她,她害怕在看她的时候和她⾝边目瞪口呆的新郞的目光相遇。牧师的年纪并不大,他脸上吃惊的表情表明,这出乎意料的一幕已超出了他的经验所能应付的范围。他对应该如何处置简将要说出来的事情毫无把握。简很清楚…婚礼仪式必须延期至事实的真相被证实…
她扬起那张蔵在面纱后面的冷峻的脸:“你不能再继续主持这婚礼…他们的誓言是对神的欺骗!”她的声音里充満着最后审判一般的庄严。“你应要求他们发誓割断所有旧情,把全部的爱和荣誉都给予对方。可是,他们中的一个还在钟情于别人。”
一片哗然!
一句话就使得简在现实生活的噩梦困扰下,在黑暗中苦苦挣扎了三年。在这以前她也曾隐约感到,她将会给自己树立一个強大的敌人。可是她并没有清醒地意识到瑞安·布莱尔在复仇的怒火驱使下将会有多么凶狠无情。然而幸运的是,在布兰登一家眼里,尽管她仍旧是不受的人,瑞安·布莱尔也是如此,但布兰登一家急于从婚礼半途而废的聇辱中解脫出来,因此反而对以前的旧怨采取了某种宽容的⾼姿态。
在后来的将近一年时间里,瑞安·布莱尔很少露面。这使得简內心对他可能实施报复的恐惧几乎打消了大半。但实际上,他这段时间是在忙于应付婚礼失败给他带来的商业滑坡,以及应付他所筹划的布兰登合作项目的解体给他的公司造成的金融危机。为了重整旗鼓,他搬到了悉尼,一直深居简出。因此,一年后他卷土重来,再次回到奥克兰的消息成了一条重大新闻,一个不祥的兆头。
瑞安·布莱尔是回来报复的。简在他婚礼上的突然出现以及对他私生活的⼲预在他心头留下的影并没有随时间的流逝而淡漠,相反,它变成了导致复仇的満腔愤恨。自从他回到奥克兰的第一天起,他就没让简安生过。他争夺她的客户,挖走她的雇员,破坏她的形象,并且还收买她的抵押品,⼲扰她的资金运作,买通她的投资者…一切都做得那么成功,使简怀疑他一定有內线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这些內线破坏着她一笔又一笔买卖,使她的公司一步一步走向衰败。
不仅她所实行的每一项商业措施都似乎是失败的,而且一时间关于她的各种谣言四起。有的涉及她的私生活,有的更针对她的精神状态和她的伙伴的倾向。不到两年时间,她本来井井有条的生活就陷于一片混。
有人轻敲车窗的声音打断了简的思绪,她抬头一着,只见窗外站着一个面带微笑的男人,做着手势要她摇下车窗玻璃。她想他大概是个关心她是否生病了的过路人,就把车窗摇了下来。
“是简·舍伍德姐小吗?”
简皱了一下眉头,那人浓密的眉⽑给人一种可疑的神秘感。“是我。”
那人核对着手里拿的一张纸片说:“简。舍伍德,帕克豪斯胡同五号楼,原为舍伍德般份公司的经理?”
她忍受着几天来经常听到的这句话给她的莫大打击回答说:“是的,可是…”
那人打断她的话,将手里的纸片从半开的车窗塞了进来,同时飞快地从引擎上拔下了她的的钥匙。
“我是斯坦克托管公司的约翰·福斯特,这辆汽车被没收托管了,我不能不请您下车,姐小,好让这辆车物归其主。”
她仔细观看那纸条上的字迹,上面写着:凡属舍伍德股份公司所有或租借的机动车辆,现在全归其被抵押人所有。随着那人打开了车门,简把脚伸出了汽车。
“可是我怎么回家?我的家在另一侧城外,我带的钱不够打车。”简议抗说。“这儿出了什么事?”
顺着声音意,简惊恐地看到站在耝壮的托管经纪人⾝后的瑞安'布莱尔。那个吻还远远不够,他显然真的是要让会城的人,都知道他们在一块儿鬼混过。
“没事…”
“我正没收这辆车,可这位女士说她回不了家了。”简听到自已说的“没事”淹没在经纪人的直言之中,不噤一阵脸红。她抬起头来,感到一阵气愤。
“我倒可以送你回家。”
她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见鬼去!”
“嗨,姐小,现在有人送你回去,你⼲吗不⼲呢?”那耝壮的男人友好地建议说。“你呆在这车上哪儿也去不了。看见我的搭档要⼲什么了吗?如果你不让我开走这辆车,他就要把它挂在拖车后面拖走了。”
就在简注视着马路对面一辆拖车里的另一个⾝影的时候,布莱尔一把将她拉出了汽车,拽到便道上。
“不许碰我!”简⾼声叫着,反抗着。
“你难道真的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放弃吗?”布莱尔讪笑着说,并向后退了一步,退出了她舞动的胳膊所能打到的范围。“你准备怎么办呢?坐在这儿和他们争吵一通宵?让他们⼲他们的去。”
“你是说,让他们⼲你的肮脏勾当去。”她反驳说。同时想起来,就在一个多月以前,她在一个保安人员的监督下离开了自己的公司,他们监视她不得拿走办公室的任何东西。舍伍德公司不是有限责任公司,因此原则上她所有的一切都得没收。瑞安·布莱尔抱起双臂说:“对于失去经营能力的公司,由受押人接管其全部财产,这是正常的法律程序。”
“那么我的手袋呢,我想你一定也要把它没收了?”她说着指了指她落在汽车后座上的镶有黑珠子的小包。
他把它拿起来,递给她;“来吧,我的车就在这儿。”
一辆黑⾊豪华轿车从对面胡同里缓缓开出,停在他的⾝边,他对司机一定是有令在先,他走到哪儿,他就得跟到哪儿,简轻蔑地想着。“我哪儿也不跟你去。”她说。
“那你是要我给你打车的钱喽?”
“我宁可在街上乞讨!”
那男人把她的车开走了,汽车的马达声更增強了她话语的分量。
“你最后的结局会如此的。”他肯定地说“一个像你这样打扮的人,⾼贵,⾐着暴露,显然又是单⾝一人…你一定会引起那些马路阿飞的注意的,看来你只能从他们那儿挣到你的打车钱了。”
她用颤抖的双手紧紧抓着她的包。“你…”“悠着点儿,悠着点儿,舍伍德姐小。”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后退,并做了一个出拳的动作。“你不会再打我一顿吧,啊?”他那轻松的语调表示,她不管有何种企图他都不在乎。“现在你是打算搭我的车呢,还是…”
骄傲和妥协进行了一番较量以后,还是骄傲占了上风。
“不!”
她昂着头,绕开那豪华汽车,迈开步子朝着与饭店相反的方向,向城外走去。她心里只想着尽快甩开瑞安·布莱尔,然后再考虑下一步怎么办。她一直走过了剧院。尽管现在夜还不很深,可是街上行人已经不多,店铺也都关了门。她知道再往前走就能找到一个电话亭。
她往前匆匆走着,孤独的恐惧感渐渐向她袭来。⾼跟鞋踩在⽔泥路面上的声音大得可怕,只见前面商店门口站着一对男女,她赶紧蔵进了影里。这时她意识到,如果就这样在路灯底下走,或许更有失体面,还不如在黑影里走好一些。于是她尽量痹篇灯光。就在她走了不过几百米的时候,一辆载着一群青年人的汽车面疾驶过来,刚驶过她的⾝边就停了下来,然后又倒回来,从车窗里伸出头来的小伙子们冲她大叫大笑,说着逗挑的脏话。她始终一言不发,那些人这才渐渐感到没趣,只好把车开走了,一边走还一边笑骂,満口污言秽语。这辆车刚走开,又有一辆车开到她⾝边缓慢地停了下来。车里面只有一个司机,他说的话可比刚才那些人文雅多了,但是其死乞⽩赖和令人⾁⿇的程度并不亚于他们。简感到无计可施了,就隔着那半开的车窗,对车里面那位三十多岁的笨拙男子烈地喊叫了一通。从那人桃红⾊的嘴上绽开了一丝的微笑,他伸出肥胖的手来搂住了简的。“我知道,我太耝鲁了,我甘愿受罚。从你那傲视一切的走路势姿上我早就看出来,你肯定是个最会给人脸⾊的宝贝。一切都按你的意愿办…”
“对不起,这姑娘今晚有主了。”
在今天晚上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里,简发现自己第三次受到了不受人的保护。瑞安·布莱尔的豪华轿车顶住了这辆车的缓冲器。他那只有力的大手伸进车窗,拎住那人的脖领子把他提了起来,并冲着车里从牙中挤出几句威胁的话。这个可怜的客嫖等他一松手,就赶紧挂上挡,一溜烟地把车开跑了。瑞安·布莱尔仍旧站在那里,双手叉。他仍旧从牙里冷冷地说:“上车,简。”
简张了张嘴。
“上车!***!”他咆哮道“要不然我就用你那头黑发勒住你的脖子,把你拖上车!”
“你敢!”简回敬道,心里却对他究竟敢不敢不十分清楚。她说着开始缓慢地向那豪华的黑⾊轿车敞开的车门倔強地挪动脚步。现在,她的双脚在那双借来的⾼跟鞋里已夹得几乎和左手一样疼痛,大脚趾上一定起了⽔泡,每走一步都十分艰难。
“倔牛!”他说着从另一侧上了车。“从现在开始,你至少还得再让我欺负一天。”
“是吗?你想发怈怨气,不过如此。也许你本可以在几个星期內就摧毁舍伍德公司,完全不需要和它周旋两年的时间。”她大声咒骂着,只要让她的脑子不再注意那种正使得她胃里直恶心的疼痛。
“我当然可以。”他冷冷地说。悠闲地靠在那⽩⽪座椅的豪华靠背上。“但要是这样的话,我能得到的乐趣就大大降低了。”
他的直言不讳真让她吃惊。她倒在靠背上,没有注意到汽车已平稳驶⼊冷清的街道。
她的思绪又回到两年以前的某一时间,当时她本来已确信自己即将战胜这个顽敌的谋了,但是商务上的另一个打击再次将她击倒。其实,她一直没有真正反败为胜的机会,她不得不默认这一点。她所看到的那些希望给他带来的打击不过如同今天他脸上挨的一拳一样,都是些只能勉強鼓励她继续奋斗的希望,而奋斗的结果却是更大的失望。她从⽗亲那儿继承到的对竞争的嗜好正好使她落人了瑞安·布莱尔的圈套。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她自己铸成了自己的失败。
她的嘴苍⽩。“但是,舍伍德公司并非只有我一个人。”她说“其中还有许多其他人都因为你而业失了。”
他那肿的嘴无情地动扭着说:“不,他们是因为你而业失了。”这充満仇恨的话语使她甚为震动。“上帝,你真不知羞聇。”以前她只知道他恨她,但这恨究竟有多深,她并不很清楚。如果她当时知道他的恨有多深,这也许倒能帮助她更好地预测他的复仇计划。
他耸了耸肩膀。“我认为我可以在很短的时间里重整舍伍德公司…我对再度把它尽快恢复成具有实力的公司并重新雇用它原来的大部分雇员充満信心。”
“你应该说,是那些还没有被昅纳⼊你的公司的雇员。”她忿忿地说“你要不是靠收集我的內部报情,也不会这么容易就挤垮我的公司。”
“说得很对。但这都是情场和场战上常用的伎俩。不是吗,舍伍德姐小?随着事态的发展,你公司里的雇员很容易就被收买了…你难道不知道,你不是一个很受的经理吗?按我的理解,你不过是穿新鞋走老路,还是那么‘傲不容人’,那么‘不合群’,那么‘顽固不化’。这就是人们对你导领的评价。”“你脸⾊很不好,亲爱的。也许你想尽快忘记这些令人不愉快的事实。”他说着打开一个精巧的酒具盒,从一只银⾊的小壶里面将一些饮料倒进一只精美的玻璃杯。
“我不需要你的任何东西。”
“你尽可以这么说。可这儿没有人为你树碑立传。你就是表现出一点人类天中的软弱,也没有一个人会在意的。”他把酒杯递到她面前。“我说了,不需要。”她骄傲地把头扭向一旁。自从今天早饭以后,她还什么东西都没有吃过,但现在她即使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她估计那烈酒也会像大一样立即将她打懵的。坐他的车已是万般无奈,她可不想在他面前再显出更多的需要他帮助的样子。
难道她在下级面前真的像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不可能,他这样说无非是想伤害她。这不是真的。她一直希望舍伍德公司成为一流企业,并为达到这一目标不遗余力。为此,她对手下人的期待值简直和她对自己的期待值一样⾼。她本不是⽗亲格的翻版,相反,她力图用自己的个影响公司。可话说回来,房地产界烈竞争的风险和庒力又使她经常忘记了远大的目标,不得不为眼前的生存危机而手忙脚。“那就自便吧。为了…为胜利的喜悦。”他说着将酒一口喝下,并不在意它洒在受伤的嘴上。
他的一切都是那么傲慢而耝鲁,他⾝上的那种时刻都想争个⾼低的活力越发衬托出她的可怜。
她又回忆起爱娃对他那躁动的格感到多么不快。他时刻都需要面临挑战,他天生的不安分使他成为一个极难深的人。他在和爱娃相识不久以后就和她订了婚,这在当时还可以接受。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把商务上的任何事情都看得比婚礼更重要的态度使爱娃感到实在无法适应他的脾气。尽管简并没有同感,但她可以理解爱娃的苦衷。她有她自己不喜瑞安·布莱尔的理由,但是她并不怕他。即使现在,她对他的愤恨也多于惧怕。她相信,自己坚強的格还能像以往一样,帮她渡过眼前的难关。
他放下酒杯,舒服地伸开他那大长腿,任它不礼貌地挤挨着她的腿。“那么…在失掉了老爹仅有的遗产并业失了以后,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她说着动扭了一下⾝子,以使自己的腿和他的腿脫离接触。她对他把自己当涉世不深的小孩子,认为她在強权的保护下才能生存的态度极为反感。他的蓝眼睛在一闪而过的路灯光线下眨了一下。“那我迟早也会知道。”
她没有回答,只是用她在感到无助和恐慌时常用的冷酷、轻蔑的眼神回敬他。
“当然,即使你有打算,那也是很有限的。不是吗?”他默想了一会儿。“我已经放了话,任何人只要试图帮助舍伍德公司,就会和它一样下场。所以我想对你用‘无法就业’来形容,显然比‘业失’更恰当。对吧?”
其实,她在游说各行银的时候,已经领教了他这番话的厉害。她并不怀疑,凭他的影响,他完全可以用这话镇住新西兰的每一家行银,甚至澳大利亚的行银。她仍旧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膀,不露声⾊地说:“随便你怎么做。”
他徒然往前一倾⾝,动作之快使酒杯中的威士忌差点儿洒了出来。“你搅闹我的婚礼的时候就没有警告,没有道歉,也没有解释。”他厉声说“我想得到的只是几句抱歉或者后悔的话。”
她迟疑了一会儿没有说话。他又将⾝体倒在靠背上,那沉重的动作令人生厌。
“但是你不后悔任何事,是吗?⼲吗要后悔呢?就你而言,你的谎言使你达到了目的。”
“我对我做的一切都不后悔。”她理直气壮地说;“也许我做事的方法有些不妥,但结果是好的。爱娃是我的朋友,我知道你和她本不合适。”“所以你就撒谎,在教堂里,当着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即将娶为子的人。你说我的誓言是对神的欺骗,可实际上是你在撒弥天大谎!”
简的脸红了,她低下头来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她无法抵赖这严酷的事实。这沉重的负罪感将陪伴她终生,甚至死后…因为她没有为自己的罪寻求赎罪或忏悔。就在象征真理的教堂里,她对这个人撒了谎。其中惟一的原因就是,她很坚強而爱娃很软弱。可他过来了,甚至…在蒙冤的影中…因祸得福。这她倒是也料想到了。
“你撒了谎就溜走了,别人连有关证据的问题都来不及问。”他话里带着多年的积怨。“只有你知道你不需要证据。只有你知道爱娃听了你的话以后会受到刺,会歇斯底里。你是她的好朋友,可你利用她对你的信任而欺骗了她和她的⽗⺟,以致她从此以后再也不想见我。
“你对你最好的朋友将得到的幸福充満嫉妒,因此你就公开声称我和你有私情,从而将这幸福彻底粉碎了!”
简想起自己站在教堂的走道上说的话,脸更红了。
“这个男人对这个女人并没有真正的爱情,他还有旧情未断。甚至在他订婚以后,他仍在玩弄感情。我很抱歉,爱娃,但是我不能眼看你走⼊歧途而不向你说明真相一瑞安和我有染已经一月有余”
“你为何不当即否认?”她明知理亏,仍然反相讥。“你当时就站在那儿,可你为什么不争辩?”
“我当时也和其他人一样惊呆了。我起初以为这样露骨的谎言决没有人会相信…尤其是爱娃,他知道我爱她…”
“你怎么知道?”她尖刻地说“你本很少和她在一起…你向她求婚的时候几乎不认识她。你做的这一切哪里是为了什么爱情,不过是为了保尔·布兰登一”
“难道这就是你为自己开脫的理由吗?”他面对她的怯懦苦笑了一下说。“我爱她,见鬼!自从我第一眼看见她我就知道她是我的意中人…她是那么优雅动人,温柔甜美。在我看来,两家的商业合作只不过是锦上添花,我对爱娃的感情是专一的…独特而珍贵的。
“而这正是你所不能容忍的,不是吗?爱娃有人爱,可你却没有…因为你面硬心冷、自私自利、自我中心…”
“不…”简摇头摇。一缕鬈曲的头发恰好搭在她的肩头,衬着她洁⽩的脯,更显得黝黑。
她不相信他对爱娃的爱真有他说得那么深。可是,上帝,这难道不⾜以解释他之所以采取如此残酷的报复行为吗?这不也同样解释了他为什么去了澳大利亚,而不呆在这里争辩是非吗?此举使得爱娃仓促地和他脫离了关系,很快就又和别人结了婚。假如他真的对爱娃一往情深,她对他的绝情就一定会深深刺痛他,也许还会使他一蹶不振,无法组织正当的反击。
而简从爱娃那里得到的结论是,強行制止这一婚姻惟一受到损失的,不过是瑞安的钱包和傲气。而这种损失对于他这样精明強⼲的人来说,很快就能弥补回来;他的爱恐怕只有他的恨一半那么深。
“不。”她极力摆脫那些隐约的思绪。即使他那时是爱过,那也是他想象的,那个爱娃并不真的存在,那仅仅是他的幻觉。
“你不能否认!而且我现在就给你你想要的东西,亲爱的…”扭曲的爱情往往产生于轻微的无礼和狡猾的恐吓中,他⾝子离座,俯向她,两个拳头在她⾝体两边深深陷⼊座椅中。他呼出的气直冲到她的脸上。
“听着,舍伍德姐小,你愿不愿意成为我全⾝心钟情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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