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不敢相信,克莉姐小,”朵咪轻呼。“你已经喝了两碗⾁汤,又吃了一整条面包了。”
不停地吃着面包喝着汤,克莉吃完最后一口,手指头靠回枕头上。“朵咪。”她赞美着“这些东西真是好吃极了。你能不能再多拿一些,顺便带点⾁来?”
“姐小,理察弟兄说你只能喝汤吃面包而已。他要看到你吃这么多一定会很惊讶的。”
“可是我还是很饿呀,而且我觉得強壮多了。”她咳嗽还和以前一样的烈猛,可是这次的声音却不像以前那么混浊,她知道现在的咳嗽是为了驱走体內的残毒。她深昅一口健康的空气。这种感觉真好,就像盖文拥着她时那种清新的活力。那几乎是两天以前的事了。
朵咪说她整整睡了一天半多,大家都很担心。然后盖文听她的呼昅声,告诉大家她的气息顺畅多了,他指出她睡眠是为了养⾜精力,不过其他人一样对她的复原感到不可思议。
当今早被光醒唤时,她还能感受到梦的气息,而现在的她饿得好像永远无法填満肚子。她痴想的傻笑,引起朵咪的严重关切。
“你还在咳嗽,虽然我们并不期待奇迹出现,可是六天前我们刚到时,我感觉得到死神就在你⾝旁盘绕。可是在葯草中,在盖文伯爵的蒸气疗法中,你复原的相当好。我们原本都认为这是不可能会发生呢,姐小。”
“这是上天的恩赐,朵咪。”她回想起展翅天使温柔的拥抱。
她祈祷,感谢主派天使来救她。盖文就在那里,自信、沉稳而仁慈。他长得也像天使,⾼大強壮,有着⻩金的容颜和温柔的神力。
她对着光笑,她要再见到盖文,感谢他的陪伴,他的触碰是那么温柔,在梦境外,在她最痛苦的时候一直守护她。
她的⾝子坐得更,她想下。“我要穿上⾐服去教堂。”她告诉朵咪“那飘过来的圣歌音律好美啊。”
“就这样躺要上听吧。”朵咪过来把克莉的脚放回被子里“吃了东西就想起了吗?哈!你的痊愈可能是上帝的旨意,可是你还是得慢慢来以免又病倒。你也许以为自己好了,事实上你还柔弱得像刚出生的小猫咪。”朵咪递来一把梳子。“这里,姐小。梳梳头你会好过些。你不知道在修道院里这种东西很罕见。”
克莉悦愉地笑了,梳着朵咪刚帮她洗过的头。她梳得太快碰到脖颈。在手指的测量下她的发被剪得很短,在⽑巾下已经快⼲了。拉拉短发,她笑了,她还记得他是不经她同意就把她的长发剪掉,现在她整个人轻松多了。
也许他在教堂里吧。朵咪带来的汤并没有维持多久,她的胃又在议抗了。“朵咪,我要换⾐服。”
“我已经尽可能的把长袍和外⾐洗过了。”她把克莉的⾐服从挂钩上拿下。“⾐服虽然破旧,穿起来应该很舒适,不过我建议你当睡⾐穿就好。”
“我要去教堂,去餐厅!我饿了。”克莉掀开被单,双脚踏地,一阵晕眩感随之而来。她坐直了⾝子。
“姐小!你不能离房开间!”朵咪抓着她的手。“如果我带吃的来,你保证乖乖地待在上?”
克莉叹口气点点头,把脚缩回去。“我要吃烤。”她期盼地说出口,闭上眼休息。
低沉的嗓音把她从睡眠中醒唤,她以为朵咪带食物回来了,于是睁开双眼。
扒文站在门槛前,宽阔的肩膀靠在门上,一手靠着门框,黑⾊的长衫外披着绣有金翼的⽩⾊披风,他的金发一天比一天闪耀。她回想起夜里他強壮温柔的支撑慰抚。一种美妙神奇的惊悚流过全⾝。
他把她救出卡里堡,照顾重病的她,理当接受她最深的感谢,她甚至原谅他剪了她引以为傲的头发。
“你看起来好多了。”他的眼睛闪耀,嘴角浮出轻浅的笑容,令她涩羞又喜悦。
“我很好。”她答着,突然意识到自己破旧的⾐裳憔悴的面容。她下意识地举起手摩抚头发。
“我本来以为你会和昨天一样虚弱。今早我来时你还没醒。”他轻笑“不过现在我很诧异。姐小,你看起来好极了。”
她苦笑。“我听到朵咪说我像个瘦弱的小伙子。”
他漫笑“她是那么说,可是她错了,我从没见过比你更美的女人。”
克莉的脸颊烧得火红,即使她知道事实上自己比冬天里的小草还虚弱。留着短发、双眼深隐的她看起来一定很吓人。
“你让我很担心。”他轻轻说着。
包多热气涌上她的脸,他低沉的嗓音和亲密的语气令她震战。“我现在好多了。”
“我知道。告诉我,”盖文自在地靠在门上。“你还有发烧吗?还有没有昅取蒸气?”
“朵咪说我已经不发烧了。我的咳嗽好多了…看,热⽔壶就在这里,我有照着你的话做,而且我也吃了面包和汤;事实上我还好饿。”
扒文笑着,可是一抹影掠过他的眼底,他的浓眉紧蹙“我很⾼兴你觉得好多了。既然如此,有些事我们必须马上讨论一下。”
“我要感谢你做的一切,感谢你救了我,感谢你治好我的病。你真是个仁慈的人。”
他沉默地点点头,直视着她,她注意到他的眼睛是天空里最深沉的蓝,可是他的眉皱得更紧了,为他那清澈的蓝抹上一道黯然。
她相信蒸气本不算什么,是盖文温暖仁慈的抚触给她的力量,就像梦中天使给她的力量。
可是她不会告诉他的,她要把这梦境好好珍蔵。
“克莉姐小。”盖文开口,眉峰依然紧蹙。“等你⾝体好点,有些事我们必须马上讨论才行。”
“我现在就很好了。”她等着“你说吧!”
他清清喉咙,却随即看向背后,朵咪拿着碗走过他⾝旁,然后一个小孩子跟着进来,手上拿着一条面包,面包一片片东倒西歪,他边走面包屑边掉。
“⾁汤和。还有才刚出炉的面包…噢,威廉!你竟然吃掉了姐小的面包。”她转向克莉。“姐小,这是我儿子威廉。自从你生病后,你们还没有正式碰过面呢。”
威廉严肃弯⾝行礼,把面包递上,克莉颔首表示谢意。“姐小。”威廉说道。“我的剑是你的,我是你的武士。”
克莉微笑。“谢谢你,先生。”
“如果你愿意,姐小,我可以和你掷骰子。”威廉建议着,朵咪惊,盖文走向前把手放在威廉肩上。
“在修道院里玩这种游戏不太好,威廉。”盖文好笑地说着。“我也相信等姐小⾝体好点后,她会愿意和你下棋,而不博赌。”
“谢谢你的面包,威廉。”克莉答。“我很乐意和你一起下棋。”威廉快乐地转⾝,朵咪口中喃喃念着,带着儿子离房开间。
克莉闭起双眼听着远处飘来的赞美歌声。“圣歌,好美啊。我好久没听到了,我想去教堂感受那种神圣的感觉,你可以陪我去吗?”
他皱眉“我想,带你去应该不会对你的⾝体造成太大负担吧,不过…”
“僧侣反对女人加⼊他们唱诗歌吗?”
“姐小,”他迟疑了一下走到边坐下,垫因他的重量而凹陷。他严肃地看着她。“我有很多事必须向你解释。”
她看着他等着,这次她确定他的眼眸如松浆果那般雾蓝。他是如此英俊,温柔又勇敢。
她知道自己被惑了。无可救葯的被他蛊惑。甚至可能是爱,她以往从未产生的情愫。
这个想法令她全⾝轻颤。
“姐小,就在我们离开卡里堡后,布罗所有的支持者全都被基督教除名了。”
她瞪着他。“全部?”
“女人也一样,”他解释。“据教皇克雷蒙的命令。”
“那我就不能上教堂了。”她咬着。
“我不认为上帝会不许你去教堂,你并没有因为政治理念不同就被驱逐,不过还有…”
“告诉我。”
他的金发随着头的转动闪闪发光,她真的被住了,她该对自己被驱逐感到害怕恐惧,可是,只要有这个男人在⾝旁,她就不觉得被威胁,不觉得危险。
“姐小,”他沉声说道:“在卡里堡的教堂里,我相信仪式是在你被驱逐前完成的。”
“谢谢,你对我真好。”
“而且牧师已为我们完婚。”
她眨眨眼,他在说什么?她的眉头和他一样皱起,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兴。结婚?她得为此感谢他吗?
“结婚?”她惑地重复。他看起来那么严肃。她提醒自己对在那些完美外表下的他一无所知。“你现在已是我的丈夫?”
他点头。“奉国王之命。我不确定你是否还记得我们结婚这件事。”
她眉头锁得更紧。“我记不起来…”
“你那时病得很重,可是国王执意要我们马上结为夫妇。”
她点头。“表兄一向很关心我的。可是我甚至还不知道你的全名,或是你的氏族?”
“氏族?”他反问。“表兄?”
“布罗表兄。你该知道的…是他派你把我从卡里堡救出的吧?!”
扒文手理金发,深昅一口气,他很快地站起来,垫一阵振动。
“我是奉爱德华王之命和你结婚的。”
冰霜罩住她。“爱德华王?”
“我是英格兰人。”
她缓缓站起,眼神未曾离开他。现在她知道他为何一直紧蹙浓眉。他被迫娶了一个苏格兰女人。她还在敌人手上,她还在危险中。
“英格兰,你是英格兰人,”她笨拙地重述。“可是你的同伴说的是苏格兰英语。你把我从笼子里救出来!没有英格兰人会那么做的!你不可能…”她听到自己不停地说着,声音低哑破碎。她的心跳太急,气吁吁。
“你说的是我舅舅,他是苏格兰人。”
“你的全名是什么?”她质问。“你是谁?”
“傅盖文。英王爱德华派驻法国的大使。”
“噢,上帝,姓傅!噢,上帝。”
“克莉…”
她的呼昅已成轻,他的话有似闷雷,萨逊纳人,一个英格兰武士,一个姓傅的,或许是亨利的弟弟或侄甥,不管傅盖文是谁,他都不是效忠罗或苏格兰,他不可能仁慈对待她的。
她错了,错得离谱,她觉得爱德华王再次出现要把她和家人杀死。她觉得才刚发现的健康和喜悦已弃她而去。
“你为什么把我从卡里堡救出来又娶了我?”
“我拥有金格堡的领地。”他的声音柔软低沉,如此温柔,她恨他的温柔。
她颓然坐下,全⾝开始颤抖。“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她的手烈猛发颤。“还有什么?”
“克莉,天知道我真不愿意让你如此沮丧,可是我是英格兰人,现在更是你的丈夫。这并不容易解释,可是我希望能不让你受到伤害。”
“不受伤害?你是金格堡的新主人,可是你是英格兰贵族。”她的声音因愤怒而尖锐。“你救我是因为国王的命令吗?”
“他准许我放了你。”
“是他把我放进笼子里的,为什么他现在同意放我走?”
“他有自己的理由。”盖文简短地回答。
“我知道他的理由。”她低喃,她拿起放在上的面包,愤怒的扔出去。
扒文抓住了面包放到一旁。
然后她拿起放在头柜上的⾁汤,无法制止地丢向他的脸,他退后,热汤洒落満地。
“出去!”她大喊。尽管腿双发软,她站直⾝体走向他,一步步尽是怒气。她挥向他前“滚出去!”
他捉住她的手腕“停止,”他沉声命令。“事情并不像你想象那么糟。不要再这样了,否则你会更虚弱的。”他的双眸漆黑如子夜,冷峻而严厉。
她握紧在他手中的拳打向他。为什么她以前没注意到他冷厉的眼神,就像她在许多英格兰武士脸上看到的一样?她怎么会以为他温柔、热情、又完美?
“萨逊纳人!”她怒喊。“该死的萨逊纳武士!”她捶着他,打着他,在他的箝制下开始啜泣,她愤怒,受伤害。
“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把我从笼子里救出来!”她痛苦地呼昅着,愤怒让她爆发“你和你那贪婪的国王想要金子。国王曾派别人来过,可是我没有告诉他们,我也不会告诉你,我宁愿死。”
“你差点死了。”他斥道“克莉,你闹够了吧?”
“够了!”她的口只因每次呼昅而灼痛。“够了,英格兰人已经把苏格兰凌够了,现在他们还要我们的宝蔵!”
她的膝盖发软,⾝子直往下落,跌进他怀里。她在他箝紧的怀中颓然挣扎,他把她放到上,坐在尚在挣扎中的⾝旁,把她庒向垫。
“让我走!”
“嘘,镇静下来!”
“不要碰我!你背叛了我!让我走!”
她推他,可是在她肩上的双手有如钢铁般无法撼动。“没有人背叛你。”他咆哮。
“我以为和你一起全安!”
“你是的。”
她的挣扎换来一阵猛咳,她深昅几口气后,又想挣开他的箝制。
“马上冷静下来,”他斥道“看在上帝的份上,冷静下来。”他的拇指轻轻摩她的肩,温柔的抚触起她更多的泪⽔。
她转过头。“阿拉·欧伯!”她低喃。
“我不懂盖尔语。”他说。
“愿你得黑死病。”她诅咒。“你可以离开了。别再碰我。”她扭⾝躲避。
他轻叹,收回他的手,她侧着⾝,感觉他离开边,听到他关上门。
转回⾝子,她把头埋在怀里低泣,发怈她的气,哀悼她的失落。
“你还要遵从国王的命令把她送到修道院去吗?”约翰问道。
扒文玩弄着手中的酒杯头摇道。“我不能把她留在英格兰人手下的修道院里,你也知道原因。”他看向坐在对面的舅舅,脚旁燃烧的火盆是他们这房间里唯一的光亮。
“嗯,我知道。可是娶到这种悍妇连我都怕。”约翰道。“僧侣说他们在教堂里都听到了她从房里传出的喊叫声,院长很不⾼兴呢!”
扒文嘲讽地挑眉。“我也不⾼兴啊!可是我能拿她怎么样?她现在是我的子,怎么能照王命把她送进修道院?国王本没有顾虑到我的将来。”
“国王认为她会死。”
“我们都期待她死。”
“可是她活下来了。爱德华王并没有告诉你她活下来你该怎么做。在这点上你并没有得到他的命令。”
扒文扬眉。“没错,就是如此。”他倾⾝向前思索,思绪飞快转着。“如果国王得知她没死,我又没把她关起来,他一定会以背叛的理由吊死我。他本不会记得我是遵照他的命令和她结婚的。”
“以我们把她从笼子里带出来的举动。国王不把我们两个拖下去绞死才怪。”
“嗯。”盖文沉重地说。“他爱极了把人绞死、穿肠破肚、四分五裂。被他发现这件事我们绝对活不了,至少我是。”
“爱德华还给了你什么指示?”
“⻩金对我并不重要,我也不在乎会不会找到,不过国王要我整顿金格堡并一起搜索布罗。我对这个一点趣兴也没有,可是我还是要去金格堡接管我的领地。”
“院长说克莉不能留在这里。”
“我知道。”盖文平视着约翰。“不管会发生什么事,她都跟我们走。”
约翰严肃地点点头“那朵咪和她儿子呢?”
“一起走。等国王派驻兵去后,我再想想要怎么处理他们。”
“克莉姐小或许可以帮你点忙,她知那块土地和居民,她曾经嫁给英格兰武士,曾是城堡的女主人。”
扒文苦涩“我不认为那位姐小想再和我说话,更别提帮我了。”
约翰点头赞成。“真是一塌糊涂。”
扒文叹道。“我想是结婚这个事实吓到了她,她很可能会因此再病倒死去。”
“哈!她不是乔娜。这位苏格兰姐小的意志抵得过十个男人,克莉不懂怎么去死的,否则早已在很久以前她就死在笼子里了。”
“你也许是对的。可是我还是得告诉她事实。”
“是呀,你说得对。”
“现在我除了带着她没有别的选择。爱德华终究赐给我城堡和领地,我不会这么轻易放弃它们的。”
“即使他给你的是一块位于苏格兰的领地?”
“是的。而且如果他指控我和克莉连成一气背叛他,那他就得亲自领兵来抓我。”
“天使武士,是吗?你的所为和这个名字好像有太多的矛盾。事实上在必要时你会变成魔鬼。”
扒文耸肩。“必要时,也许是吧。”
她的固执令他惊讶。盖文坐在马车上,再次回头看着由他和约翰的马支撑着的有帘幕的小车厢,躺在帘幕后的女人已经熬过了甚至会磨折死大男人的肺炎。
她有着超人一等的意志力,他从来没有看过有人恢复得如此迅速,又如此的坚决。整个旅途中他鲜少听到她咳嗽;尽管有⽑毯和兽⽪,这三天的旅程仍是寒冷崎岖的。然而克莉完全没有抱怨。
她也鲜少和他谈。
他叹息。朵咪的小儿子因无聊的旅途而显得焦躁不安,只有和他或约翰骑马时才好一点。在经过和约翰共乘的疲惫后,威廉现在正舒服地趴在⺟亲腿大上觉睡。朵咪则专心地驾御着他的灰⾊战马。
因为有车厢的负担,他们从修道院出发缓慢地向西北走,朝着盖勒威前进。他们沿着河经过广阔的平地,宽广的摹和蓝⾊的海湾与斜壁岩坡会,空气清慡⼲燥,森郁的远山蕴蔵着难以估计的力量。
现在,旅途的第三天,沿途是刺骨的寒风和冷的雪。盖文看着眼前陡斜的山丘和针叶林远端宽广的溪流,警觉地看着是否会出现攻击的苏格兰兵。
他想着车厢里的女人,也许她会苏格兰人的攻击吧!她让他从手势和表情中知道她在气他,当他一天把她抱进车厢时,她紧闭的和冰冷的眼神活像藌蜂的尖刺。
他从没看过绿⾊的冰,她的眼神令他不寒而栗。这个眼神在一小时前再次穿刺他,当他递⽔给她喝时。
几个夜晚前,她尚病重时,他并没想到她会真的活下来,可是当他庆祝她活下来之后,他开始深深关心着她,这种紧绷的情感使他不安。他很欣赏她的精神和毅力,可是他没有对自己的感情做出解释。
克莉和乔娜不同,在三年的婚姻里,乔娜一直那么温柔、娴淑又涩羞,从不发脾气,甚至发表意见,在他初见她时她是个甜美的女孩,可是疾病慢慢夺走了她的生命力。乔娜像朵逐渐枯萎的小花,在他眼前凋谢。
他也看着克莉流失她的生命,然后突然间奇迹出现,她活了下来,他不知道为什么,他谬想着,她的恢复应归功于她顽強的意志,还有她的脾气。
他是松了口气,却被整个情况得进退两难。他的生命就像左侧的流⽔,流不断冲撞着河里的岩石而改变流向。
不到两个星期他遵循着自己的良心和爱德华王的命令,娶了一个快死的苏格兰叛徒。现在他必须想办法和憎恨英格兰武士的子和平共处,外危机还比这个好处理。
扒文再次叹口气,当然爱德华王不会喜事情演变至此。在知道她活下来后,他也许会把所有的怒气都转向他们。
如果他完全遵照国王的命令,克莉现在应该是在修道院里,可是他选择把她带回金格堡,就像以前一样任而行,他处理问题的能力曾经备受赞许。
现在的他很明显的在自找⿇烦。
他没经过国王许可就带着子朝北而行。他对她的怜悯不仅招致她的怒气,更为自己带来背叛的危机。
他希望金格堡值得他这么做。他已确定这位苏格兰姐小值得一切挑战。
不远处的河流形成两个急流,由于精力几乎耗尽,他竟然瞪了好一会儿才发现那就是几个星期前爱德华王告诉过他的金格堡路标。
“城堡在西北方,离那两个急流不到三里远。”盖文告诉约翰。“靠近那里的某处一定有桥可过。”
“我不这么觉得,大部分苏格兰人不靠桥也能过。”约翰说道“我们必须骑马渡河,不过要连马车一起拉过去是不可能的。克莉姐小得和你共乘一骑才好。”
扒文点点头走向前目测最适合的渡⽔处。倾听⽔流声和马蹄踏在冰上的声响。一声凄切的啸喊震慑了他,他抬起头察看,发现不远处的树林间闪过一道黑影,然后又是一道。盖文直觉地伸手探向间⽪带上的剑鞘。
“在这种地方我们需要弓箭。”他告诉约翰。“我会告诉海奥利的。我们甚至可能要藉它们来防御当地的居民或动物的攻击。”他做手势指向山丘。
约翰随着他的手看去。“嗯,狼群可不管我们是英格兰或苏格兰人。⾁就是⾁。”他伸手安抚战马。
“朵咪好像还没注意到我们山丘上的敌人。”盖文冷静地说。现在骑在他们前面的她和威廉毫无所觉地继续前进。
“这里像⾼地一样荒凉,我很⾼兴在抵达金格堡后,我们有坚固的城墙和火炉可用。”
两个流处在昏暗的夜空下有如黯淡的银带,盖文注意到第一个急流前有个影处散落着平滑的大石。
“我们从这里渡河。”他告诉约翰。他们骑着马小心不让车厢倾斜,然后下马把车厢搬到地上。趁着约翰回头代朵咪时,他把帘幕掀起。
克莉睁开眼看着他。她的脸⾊苍⽩,眼神却机警清澈,像两潭绿冰。
“你的精神应该还不错,姐小。你还撑得住吧?从现在起我们必须过河并骑上三里远。”
“我还有体力,而且我也不会死了如你的意。”她的声调严厉耝哑,然而盖尔语特有的腔调却为她的语气平添几分温柔。
扒文⼲涩的笑道:“你即使再累,⾆头一样锋利如刀,更别提你⾼炽的怒气。”
“没错。”她幽暗的眼底闪着怒火。“我不会忘记你是与布罗为敌的萨逊纳武士。”
叹口气,他把⽔壶递给她。“渴了吗?”
在她点头应允后,他伸手把她扶起坐着喝⽔,她并没有拒绝他的帮忙,当他把壶盖盖上后,她按住他的手臂。
“我们要过的河是哪一条?”
“离金格堡不远的那条。”
“金格堡…”她看着他,翠绿眼眸里的冰雪因对家园的记忆而融化“你要带我回去?”
“嗯。那是你的家,现在,也是我的。”
她在他的臂弯里抬起头。“你已经有城堡了,没理由对我好。你为什么要帮我,傅盖文?”
他也不只一次地问自己相同的问题,或许是因为他看到一个坚強美丽的灵魂,想要把它释放出来吧!
从第一次见面,这个瘦弱勇敢的女孩子就给他极大的震撼,柔弱的外表却有着坚強无比的意志,他已经领教过她的毅力,她的怒气更令人难以忽视。
“你为什么要帮我?是因为金子吗?”
他头摇。“我不喜卡里堡的笼子,所以要改变一下。”
“你是想把我关在别的地方。”她瞪着他。
“不是。”
她垂下视线。“当我第一次见到你时我正发着烧,我以为你是来接我上天国的天使。”
“我并没有说我是天使。”
她点头。“除非是堕⼊凡间的天使。”
他几乎失笑。“你好像很喜天使。”
“可是我不会跟他们一起走。”
他看着她缓缓点头。在他⾝后,约翰的脚步接近。“来吧,姐小。”盖文靠向克莉。“能和我一起骑马吗?我们必须过河。”也不等她回答。他兀自拉开她的毯子把她抱起。她好轻,几乎没有一点重量。
他走向他的马,朵咪和约翰把车厢拆开,把它绑在朵咪的战马鞍后。
“放我下来!”克莉对着盖文低喊。“我可以自己站着等你上马。”
扒文惊讶地挑眉。“如你所愿。”他放下她。她站直了⾝子靠在他⾝上,他可以感觉到她全⾝颤抖。可是她胜利地笑了,好像在向他宣告她自己也站得住。
他轻捏她的肩。“可别现在昏倒在我⾝上。”他说。
“我不会的,我強壮多了。”
“你的确是。”他低语,帮她站稳脚。
朵咪笑着靠近他们,克莉转⾝向前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就在她离开他的同时,盖文感到一丝奇异的遗憾。
克莉极不自在地倚在盖文前,他的左臂紧箍着她,在她⾝下的腿大肌⾁強壮而稳定。他在转头时未剃胡须的下巴轻刷过她的前额。他的声音深⼊她耳里,这种奇特的感觉带给她难以⾖腐的愉。
除了⽗亲,她从来没有在别的男人怀里感到这么温暖全安,可是她马上提醒自己他是英格兰武士。她坐直⾝子,把⾝子挪离他。不知道他把她带回金格堡的动机为何?她知道他会搜捕布罗,一如亨利和其他武士,金格堡会再次发生战争。
金格堡,火焰在墙上窜升。
她看到约翰和朵咪骑马跟在他们后面,盖文谨慎地策马涉⽔,她曾渡过这里好几次。她深呼口气,冷风直冲她的喉咙使她不自主地开始咳嗽。
扒文锐利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把心思放回马上,促马走向更深⽔里。克莉听着汹涌的⽔声,⾝子一阵轻颤。
“站住,英格兰人!”喊声越过河流而来。盖文和克莉闻声同时抬头。
“上帝!”盖文在她耳边低喃。
两个人站在河的对岸怒视着他们,手里握着是他们⾝子两倍⾼的铁头,一副跃跃试的模样。
“站在那里别动!”其中一人⾼喊。
克莉皱眉坐直⾝子,她认识这两个人,他们是她好友的儿子。
扒文轻咒一声拉住马缰,一双手紧紧抱住克莉,她可以感觉到他手上传来的紧张。
“你是谁?英格兰人?”
“我是傅盖文伯爵,还有女人和小孩跟我们在一起。”
“我看得出来,既然你是英格兰人,在你走前必须把你的武器和盔甲留下。”两人踏⼊⽔中走向他们。
“如果我们让你走的话!”另一个男人说。
扒文举起右手好像要拿揷在上的剑,可是他左手抱着克莉,右手抓着缰绳,本没有办法动弹,反而使马儿騒动不安。
“这个女人病了。我要求你们不要来为难我们。”他说着。
克莉知道这两兄第可能认不得她了;疾病让她迅速消瘦,不再像原来的自己。她应该开口叫他们。可是她的声音微弱沙哑。她把斗篷往后挥,直视他们举起手臂,穿着羊⽑衫的⾼个子一脸惊骇。“亲爱的圣⺟呀!克莉姐小!”他⾼喊。
“你好,马伊安,还有唐诺。”
“你怎么会和萨逊纳的人在一起?”伊安用盖尔语问道“你受伤了吗?我们会把他的心挖出来当晚餐的!”他举起长直指盖文,用苏格兰语⾼喊。“你马上下来把她放走!”
“克莉姐小是我的子,”盖文回答。他的手把她箍得更紧“而且她病了,让我们过河,我要带她回金格堡。”
“金格堡!”另一个人开口“那里没有地方…”
“让我们过去!”约翰突然大吼,骑马走过他们挥动大刀。“马上让开让我们过去!”
面对骑着战马、挥舞大刀的全副武装战士,伊安和唐诺换了眼神,迅速地转⾝跑开。
“现在他们不会再惹⿇烦了!”他喊着。
“上帝,”盖文摇头摇。“他真是喜服征和胜利。”他促马向前,看了怀中的女人一眼。“那些人是你的朋友?”
“是的。”她看着对岸,焦急地寻找着马家兄弟,如果出现两个,其他的也会在附近。他们八兄弟向来是焦不离孟的。
“现在抓紧。”盖文左臂紧紧围住她“别动!扁是渡河就够难了,我可不希望还有个不安的小女孩子动捣蛋,别动也别出声。”他看着河⽔心不在焉地说着。
她不知道他是在和她说话还是对马。他们在沉默中渡河。
“他们走了吗?”盖文在过河后问约翰。
“嗯。”“他们好像有満多人躺在树丛里,我们最好赶紧去金格堡。”
“天是黑的很快。”朵咪说着。“约翰,他们会再来吗?”
“不,他们走了,骑在我旁边吧。”
扒文策马“好了,走吧。”他突然倾⾝策马奔驰。克莉也俯着⾝子趴在战马背上,紧紧抱着盖文的,他们奔驰在満是岩石的芒野上,直到一片浓密的丛林出现眼前。在⻩昏里,森林和山丘漆黑一片。
勒住战马,盖文看看四周“城堡应该在西边。”他告诉约翰“不远了。”他看向克莉。“我说的对吗?姐小?”
她原本不打算帮他任何忙的,可是疲惫冲散了怒气,她需要休息,她想看她的家,环视着四周的景致,她试着找寻悉的河流。
“那里。”她伸手指着。“穿过树林,有一个海湾。”
扒文策马奔向她指的方向。
在森林的另一端,盖文在山崖旁勒住马,山崖下是长且宽的漆黑海湾。
背对海湾的城堡耸立突出在山崖上,苍凉而沉默,荒芜的城堡窗里没有温暖相的灯火。四座塔在昏黑的天空下呈现破碎的暗影,厚实的城墙翻覆颓倒。
扒文看了许久。“这是个残骸。”他终于开口。
克莉強迫自己坐直,咬紧下不让眼泪滑落,她看着不再温暖的家。
“它被烧毁了,破坏了。”她说着“去年夏天。”
他看向她。“你知道?”
她的头一垂。她突然觉得自己精疲力竭。她抓着盖文的手防止自己晕倒。
“我知道。”她低语。“我知道。我亲手烧了它。”
黎明前的清冷时分,盖文走上城垣,在昏暗的光线中,他站在墙道上巡看着金格堡的断垣残壁。在他人都还在最大的塔上休息的同时,他本了无睡意,现在看着这一片破坏的荒凉,他感到无比的沮丧。
稍早他和约翰用布裹着树枝做成火炬,探看整个城堡的情况,大火烧光了四个圆塔中的三个和⼊城大堡,没有屋顶也没有地板,有两个塔的石墙毁损破裂。
天井中堆満了焦黑的耝石瓦砾,破碎的屋瓦石块堆积在残缺的墙上,四处可见大火焦灼过的灰黑污渍。
在最大的塔內第一层楼面受大火的侵蚀最少,尚可提供他们容⾝之处。原本⾼塔的⼊口是在第二层楼,可是那里的地板已经塌倒。第一层楼尚有一条小径,是通往储蔵室的。
扒文踢起一块碎石,看着它滚到墙道边缘坠落天井,他叹口气靠在破损的墙上,俯看着下面。不远的前方有四周环山的海湾栖息着,⽔面上覆着一层寒冷的薄雾,深深的壕沟顺着山沿环绕城堡三面而筑。在海湾的正对面,是面对森林的⼊城大堡。
海⽔、巨岩和丛林阻挡了所有想进金格堡的外敌。这座城曾经是个无可摧毁的地方,盖文想着,除了火之外。
而现在因为一个叛变的苏格兰人,金格堡变成一片荒芜残垣,盖文拿起一块石头用力投出,黑暗中传来哔啦地回响。
他终于了解了国王的背叛,愤怒的火在他心中沉重燃烧,爱德华答应给他城堡和领地做为他多年努力的报偿。可是他一直都对国王的话有所怀疑;甚至一张所有权状也不能减除他心中的疑惑。所以他认为娶克莉是另一种让金格堡属于他的保证。
他等了这么多年想得到一座英格兰城堡。他在第一次婚姻中获得法国的领地,而它为他带来充裕的财富。从葡萄酒和羊⽑的收益中,他有⾜够的钱建筑一个城堡。他唯一需要的是一块英格兰的领地。
他看着平静无波的海面,黎明的曙光逐渐升起。在这断壁巨岩中,他突然觉得这里比法国的城堡更像他的家,在命运之神的安排下。他得到了一个子,一块地,和一片断墙。
听着徐徐吹过的海风和稳定的浪涛声。他突然决定要在这里待下来,他可以重建金格堡。没有任何人,英格兰人或苏格兰人,能把它从他的手中抢走。
起码他有一个子和一个家,他要保住他们。他要尽全力保护他们,让他们⽇益茁壮。
从⾝后传来脚步声,盖文转头一看,约翰正朝他走来。他点点头邀请他加⼊,约翰发出一声愤怒的叹息。
“其他人还在睡吗?”盖文问。
“嗯,酣睡的像孩子一样。我睡不好,我刚去察看了城內大厅,就看到你站在这里守卫着。”
“哈。这样就连小孩子都可以闯进来。”盖文又丢出一块石子。“看看那里,闸门坏了,大厅毁了,吊桥断了,任何人都可能大摇大摆地走进来。除了随⾝带的,我们甚至没有多余的武器可以用。”
“也没有地方让军队驻扎。”
扒文苦涩大笑。“这里就我们几个睡还算温暖,要是让军队来就太挤了。”他把长发拨向耳后。“地板和外屋都可以重建,可是只要没有大门,我们就等于是邀请敌人进犯。”他看着城门,大巨的橡木松垂地吊在铰链上。
“我去察看过了,那场大火就像铁匠在铁炉把所有东西都熔了。在大门⼊口处的铰链房里。大门的铁链被烧得只剩滑轮,熔得一⼲二净!”约翰不可思议的猛头摇。“那里的地板都毁了,吊桥的铰链像燃烧殆尽的焦木。”
扒文点点头,大门外的吊桥崩塌。沉重的铁链垂落宽深的沟渠。
“吊桥拉不起来了。”约翰说。
“国王和海奥利一定知道金格堡的情形。”盖文道。
“我敢打赌爱德华就是要把这样的金格堡赐给你。完全的背叛,小子!用一座毁坏的城堡换你多年的服务。你也很了解为什么会这样。”
“嗯。”盖文道。“我知道,爱德华王的记忆力比任何人都好。这是他对我十年前在百维克背叛他的我犒赏。”
“海奥利似乎也在旁边扇风点火。现在爱德华赏了你一巴掌,期待你把这里清理⼲净,他再派军队来接收。”
“他要我和海奥利见面,讨论我需要的补给品。看来他所谓的补给品是木材和钉子。而不是给守卫的武器和马饲料吧。”
“你要留下来吗?或是回法国?”
“我若回去爱德华会砍了我的头。”
“那么。”约翰缓缓地说。“他的威胁并没有击倒你。”他看向四周。“可是国王的伎俩也太卑鄙了。他欠你一块富饶的领地。”
“是啊。”盖文把另一块石子投⼊黑暗。“他才不在乎这个。他憎恨苏格兰人的热⾎超越了任何人的权益。”
“你会要求重新赐给你一块土地吗?”
“他会辩称他已履行承诺。这些墙还是坚固的,看那里。”盖文指着城堡的外墙。“厚且⾼,⾜以防御大火。”他讽刺地说道。
“只要有坚固的城墙和能喂牛羊的草地。一个男人就可以得到他所要的东西;然后等几年后敌人对那城堡不再有趣兴。他们会回来重新建堡垒。我听说布罗也一样如此做过。我敢打赌他是命令她如此。”
“是吧,可是一个女人需要坚強的心才能下手烧了她的家。”他记得克莉再次看到城堡时的表情,她绝对爱着它。当她告诉他是她烧了城堡时,她看起来有无限的哀痛。
“苏格兰女人充満勇气和意志;不管男人做什么,她们也能做,而且还做得一样好。”
“她是做得无懈可击。”
“这里有好多事等着做呢。”
扒文脸。“那好吧,你和我,亲爱的舅舅,准备⼲活了。”
“哼,”约翰说道。“那个朵咪看起来強壮得可以抵过两个男人。”
扒文大笑。在清冷的雾里,第一道晨光染上了城堡。一群⽩鸽不知从何处飞起,顺着晨风恍如袅袅⽩烟。
浴沐在金光中的金格堡看起来完好而坚固。曾经它是那样耸立于大地,将来也会如此。
“我不搬任何东西。”朵咪双手环坚定地说。
“哈,你本就和我们一样強壮。姐小。”约翰道。“你的手臂耝实,背部像男人一样宽。”
朵咪气极怒。克莉从地板上的小睁大眼看着,盖文就坐在离她不远的地上,虽然不发一言,但他的嘴角翘起,克莉则拼命忍着即将爆发的大笑。
“约翰是想称赞你。”克莉终于能出声。
“哼,”朵咪甩头。“像他这种称赞人的方式,就好像要我从⿇雀⾝上挤一样。”她⾝旁的威廉瞪大眼睛听着。
“他只是跟你逗着玩,想戏弄你罢了。”盖文开口“他的意思是说我们需要任何可以劳动的人手共同修复这个地方。”
朵咪看向盖文。“我会尽力的,我⽗亲是⽔泥匠,小时候常常看他做事,你对⽔泥这种事有任何经验吗?”
“⽔泥工程?”约翰皱眉思索着。“我只知道怎么破坏和烧毁城堡。”
威廉小脸上洋着奋兴,朵咪厌恶地把他刚探出的小头庒回去“在这一片断垣中烧毁石墙有什么用啊?”
约翰咆哮一声看向盖文。“我们当务之急该⼲什么?”
“澡洗⽔和食物。”克莉闷声说道。
“姐小,”盖文冷峻的声音吓到了她。“我们已经尽了全力才有⾐物保暖和热⽔可用。我想你的浴室一定也被烧了。直到我们再建一个新的。我们都要像今天早上那样澡洗。而且在整修好房间之前,我们都要像这样睡在一起。”
“从修道院带来的燕麦维持不了多久了。”约翰补充。“食物是第一要务。我们必须出外打猎。”
“嗯。除此以外,我们要马上修复城门,建筑新的地板,然后我们才有别的房间可用。”盖文道。“我很快就会去海登和海奥利碰面,去向他讨些材料器具和人力来重建这里。如果他能提供的话。”
“海奥利?”克莉问。
扒文看向她。“姐小,是的,你认识他?”
“是他抓到我的。”她轻声回答。光是听到他的名字就让她感到深切的恐惧,她颤抖地把披肩抓得更紧。
她看向盖文。他正看着她,蓝眼里一抹暗影,如果她不是知道他是个像海奥利和亨利的英格兰武士,她会以为那沉默深思的眼神代表着关怀。
她垂下眼神,红着脸把头转开。
“冬天势必会影响工程的进行。”约翰说。
“盖勒威的冬天还算温和,会有雨和冷风,可是很少下雪。”克莉解释。
“如果我们能在冬季里把门修好,那所有的修复进度就会比我想的快些。”盖文思索着。
“温和?呃?像我们这个小房间这么温暖?”约翰挥着手満脸不信地说着。
“当然不是如此。”克莉淡淡一笑,盖文和约翰今早找到两个铁壶,又到海边取了些⽔,然后用碎石在房央中围成圈,升起火把铁壶放在中间煮⽔,蒸气弥漫整间屋子,室內的空气温热嘲,她的呼昅也舒服许多。
“这里就像刚下过雨的夏天,”约翰站起⾝说着。“我需要一点清新的空气。来,威廉。我刚刚在外面看到一些鸽子,我们去打猎如何?”威廉奋兴地跳着,约翰转向朵咪“我带你去看看城堡,也许我们可以找到一些你搬得动的梁木。”他的棕眸闪着恶作剧的光芒。
朵咪站起⾝来。“我很快就会拿起一块大石从他头上敲下去。”她大声对着克莉说,随着约翰和儿子⾝后离去。
扒文留在原地并没有动,只是用他修长的手指拨弄着火堆边的细枝。
“你今天看起来好多了。”他开口。
“我睡了大半天的时间。”现在的她饿了,而且有些坐不住。
“我听朵咪说你的胃口很好。”
“我吃了很多。”她坦承。“我知道从修道院带来的食物已经剩下不多了。”
“现在你比我们更需要食物。”他严肃地说道。“姐小,我们有很多事要讨论,如果你有精力听的话。”
她无语地点点头,看着他弯⾝把树枝丢进火里。他的头发长披及肩。如⻩金般的麦穗闪闪发亮。尽管未刮胡子的下巴线条逐渐模糊,可是他的外表仍俊美的有如大师刀下完美的雕像。
他没有穿上胄甲,也没有披上斗篷。然而穿灰⾊羊⽑长衫的他,仍旧散发出属于贵族的气势和力量。
她回想着他穿载链着铁链的盔甲,雪⽩的长衫和用金线绣在斗篷上的翅膀;现在她知道那个图案代表的意义了…傅家独特鹰隼的翔翼。不是天使。她几乎为原先自己的误解失声大笑。
“我曾以为你是大天使米迦勒。”她轻声说道。
他看着火焰。“我该把这当成羞辱吗?”
她耸肩。“如果你想。”
“现在你知道我是英格兰人。你觉得你被背叛了。”
“是的。”她低语。
“我把你从笼子里救出来,还娶了你。”
“你因为国王的命令得到这座城堡了,你要追捕我的表兄布罗。”
“我得到你的城堡?”他愤怒地挥手。“姐小,看看你的四周!你才是毁了这一切的人!”
“我毁了它是为了对抗像你一样的武士!”
“如果你少点一火炬,我们现在也不会这样落魄的寻求温。”他怒吼。她跳起来,被他深深的怒气吓到了,但她自己的怒气也同时被点燃。“我从来没想过会和另一个英格兰武士回来这里!”她⾼喊回去。
他绝望地叹口气。“你忘了你现在又成了这城堡的女主人吗?如果你还被关在笼子里,那你就什么也不是。”他咬牙切齿的问。她看得出他正控制自己不发脾气,可是她不在乎让他的愤怒爆发。
“我还是个囚犯,你说你拥有金格堡,你说我们结婚了,可是我一点都不记得,我怎么能相信你不会伤害我?我对你一无所知!我当然不能相信你!”
他折断了手中的树枝把它丢进火里。“你对你的救赎者如此刻薄。”
“我只对我的丈夫们如此。”她斥道。
他耝率地点点头。“很好,那请你听清楚,我⽗亲是个英格兰武士,在圣地追随爱德华王征战;我⺟亲是苏格兰人,两人都去世了。我过去十年在法国做大使。我这次护送法国主教们来英格兰,国王把金格堡赐给我,要求我马上来这里。现在你知道所有你该知道的了。”
“爱德华王也命令你娶我。”她双手环盯着他。
“他允许我放你出来,娶你,在你…死前。”他看着火焰,颊上一束肌⾁菗动。
“他要你到金格堡做什么?”
“他要我来这里驻扎军队追捕布罗。”
“他还要你找到金格堡的宝蔵。”她眯起双眼。
扒文耸耸肩。“他是提过,可是他也有可能是因为家族⾎缘才把这块地给我。亨利是我伯⽗。”
“伯⽗!”她倒菗口气。“所以你知道他死了。”
“我听说你杀了他。”
“哈!现在我知道了!”她向前倾。“你把我救出来,带我到这里就是为了报复我杀你伯⽗的仇。难道关在铁笼里对你而言还不够忍残吗?你是想把我囚噤在这里让苏格兰人看?你想磨折我说出金格堡的蔵宝地点?饿死我?看我死掉?”
“姐小…”盖文狠狠咒了一声后看向她。“你的脾气真坏。难道所有的英格兰人在你眼中都是那么没心没肺?”
“我从英格兰人那里看到的只有残酷!”
“你从我这里看到的只有那些?”他轻声问道。
她犹豫,然后挫败地摇头摇。到目前为止,他给她的只有温柔,还有背叛,她提醒自己。
“我没心情和你吵,姐小。不过看起来你好像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那时我把你抱出笼子时,你可没有像现在一副小泼妇样。”他捡起树枝丢到火里。
她抬起下颚。“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嫁给另一个萨逊纳武士。这是爱德华王另一个对付苏格兰的计划。”
他转头看她,眼神冷硬闪烁。“那你要什么?留在卡里堡的笼子里?你觉得那样会比嫁给我更好吗?”
她转头不愿意回答他森冷的语气。黑暗残酷的牢笼记忆又鲜明地浮现眼前,在那里面她常常会有就快被闷死的感觉。泪⽔滑落脸颊,她把脸埋进手里无声地哭泣。
暗盖文把她从笼子里救出来。可是他是个英格兰人。她永远不能相信的人。在他还没有告诉她他是谁之前,她相信他是她的救赎者。然后这整件事是个背叛,一个令她痛心疾首的背叛。她曾经那么相信他,当他救出她时,当他在修道院把她抱在怀里时。
他表现出对她的仁慈和关怀,甚至是爱。她从没想过自己还能再次感受这种感觉。她绝望地想再次感受这种热情。
可是盖文刚才的嘲讽和愤怒令她想起了亨利。他们是效忠冷⾎国王的亲戚。她哭出声音。
“克莉…”盖文唤着,她没有回答,她听到他站起来,走在石板上,捡起他的斗篷。可是他并没有离房开间。
他走回来递给她两张折叠的羊⽪纸。“一张是金格堡的所有权令;另一张是我们的结婚证明,我请神⽗写的,看看吧!我要你对两件事都没有怀疑。”
她僵硬的打开第一张羊⽪纸,上面有着⾎红的皇家戳印。她不太懂法文,只认得少数的字,但第二张结婚证明是用拉丁文写的,她完全看得懂。
记忆突然席卷而来。烛光和影,盖文温暖強壮的手,说着拉丁文的是神⽗;她扶着盖文的手说是的,是的,希望她的罪恶能被赦免…原来她是在宣誓成为他的子。
她想起那个温柔的吻,他的吻仍在记忆中揪着她的心。现在她知道那是个结婚誓言的吻。
“你想起来那个婚礼了吗?”他问着。
她点头把纸张放到一旁“我的丈夫是个想毁了苏格兰人的英格兰武士。他希望能找到我表兄布罗后杀了他。”
“你真的觉得我是那么十恶不赦的坏蛋?”他咆哮。
“你奉国王之命来此,亨利和他的军队几乎毁了这里,我不能坐视这种事情再度发生。”
扒文愤大笑,她抬起头看着他。“我能毁了这里什么?”他挥着手问道。“这里除了塌倒的城墙外什么也没有,没有人靠近这里,没有必要担心英格兰兵会出现,没有一个守卫…没有一个人看守,姐小,当你一把火烧了这里后…我怎么还会有心情去追捕布罗,我甚至不能提供我们几个人⾜够的温,我们从修道院带来的燕麦就要吃光了,现在我们只脑瓶到处都有的鸽子活下去。”
“野鸽在金格堡到处都是。”
“是的?我希望你喜它们的味道。”他转⾝走开,一拳狠狠地捶向石墙,吓到了她。他诅咒,愤怒而狠毒,手撑在墙上沉沉瞪着焦黑的墙壁。
“我们可能会死在这里,克莉姐小,你的野鸽不会。冬天里没什么可猎的,我们甚至连喂马的饲料也没有,我们甚至不需要一个坚固的房间来度过这个冬天。”
她抬起头看着他,他的语气令她惊讶。“听起来好像你觉得对我们有责任似的。”
“我当然有,你还怕我吗?还是你仍然认为我是个萨逊纳恶?”
“我不怕你。”她轻声说。她叹口气站起来,知道她该去做早该做的事,可是她是这么的累,以至于脑筋想不清楚。她走向他,希望突来的晕眩赶紧过去。“盖文。跟我来。带个火炬和你的斗篷。”
他疑惑地看着她,然后把斗篷披上。
她领着他穿过走廊,走进侧墙的一个小房间。那里曾经是个储蔵室,不过现在已经荒废,墙上尽是大火熏过的漆黑,強烈的焦味呛住她的喉咙,她靠在墙上开始咳嗽,等着自己平静下来。
包远的墙那端有个宽大的木门半垂吊在门楣上,她用力推着它。
“让我来。”盖文把火炬给克莉,用肩膀把门顶开,厚重的门应声倒落。“这里通向哪里?”
“做面包处。”
“噢,或许会有一两条面包幸运逃过火吻吧。”他讽刺地说,穿过门口。
“比那还多,我想。”她答着,对自己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