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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浮名-流水-弱水三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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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雨来风満楼。

  肆的西风,恶质地擦过飞檐琉瓦上的几经斑驳,拭过朱红梁柱上的百年沧桑。

  天隐山庄很平静,平静中透漏出诡异。敏感的人都感觉得出,空气中充満了让人不过气的郁闷。

  坐在铜镜前,用精美的木梳梳理自己的长发。缓慢而细心地一梳到底,慕容罗衫満意地看着手中的这缕青丝泛起柔和的光晕。

  就在此时,只听得一声巨响,门被人耝鲁地大力推开,其中还夹杂着丫环珞雨劝阻的声音“岳总管!岳总管!‮姐小‬还在梳妆,请容珞雨先行通报…啊!”一把推开碍眼的珞雨“啰嗦!”岳西楼不耐地训斥道“我找‮姐小‬有急事!耽误了,你担当得起吗?!”

  “什么事?”惊讶于岳西楼的失态,慕容罗衫不悦走出內室。

  珞雨从地上爬起⾝来,委屈地带着哭腔“‮姐小‬!是岳总管…”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慕容罗衫脸⾊一沉,吩咐道“你下去吧。”

  “是,‮姐小‬。”不敢有丝毫怠慢,珞雨退了出去,并带上了房门。

  岳西楼则俯在慕容罗衫的耳边凝重地轻声细语。

  “什么?!”慕容罗衫双手一用力,失控地折断了手中的木梳“你说名册不见了?!”

  “是…”

  “这么重要的东西…”美目一瞪“什么时候的发现的?”

  岳西楼手“就在刚刚…”

  “你是怎么保管的?!”慕容罗衫愤然地把手中已经惨遭分尸的木梳砸向岳西楼,语气尖锐地叫骂道“你是猪啊!连这种小事都办不好!”忍耐!忍耐!不要和这个只会冲动的草包‮姐小‬、比自己还没有人的自恋千金一般见识。岳西楼低下头,掩住了眼中一闪而过的恶毒“‮姐小‬放心!岳某一定尽快名册收回来,把偷名册的贼凌迟处死!”

  “你以为有什么时间可以供你穷磨!”慕容罗衫鄙夷地扫了岳西楼一眼,挥了挥手,好像是在挥退匍匐在脚下的一条狗“你还在等什么?!还不快点给我去找!”

  “是!岳某马上去办!”暗中狠狠地咬了咬牙,最后还是卑微地应了一声。心中却难抑思绪翻腾,总有一天,他会让那个把他当狗一样看待的人知道…谁才是天隐山庄真正的主人!

  骤然,房门第二次从外面被人猛地推开。刹时,一阵冷风撕裂了岳西楼的美梦。

  “原来你们慕容‮姐小‬和岳总管都在这里啊,害得我好找。”萧蝶楼笑盈盈地率先走了进来,⾝后则跟着月使花非离以及少年书生梅心,神态悠闲至极。

  慕容罗衫与岳西楼的脸⾊同时大变。

  还是岳西楼的反应够快,城府够深,只见他很快便恢复了镇静,双手抱拳,⽪笑⾁不笑地道:“原来是萧公子。不知道公子如此匆忙地寻找我家‮姐小‬与岳某所为何事?”

  “其实有没有什么大事。”萧蝶楼踱到了椅子前,不客气地坐了下来。旋即,偏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岳西楼“不知岳总管神⾊如此匆忙,是否是有什么要事要去处理?”

  “有劳萧公子挂心了。只是想找回一个失物而已。”说话间,岳西楼一直注视着萧蝶楼,他希望能从萧蝶楼的⾝上看出一点端倪来。

  “很重要?”

  “很重要!”

  “需要我帮忙吗?”萧蝶楼说得轻描淡写。

  “不敢!不敢!”没有任何可疑之处。疑惑之余,岳西楼连忙推拒“不敢劳烦萧公子。”

  “既然岳总管都这么说…”萧蝶楼故意漠视岳西楼期待他下文的眼神,修长的手指轻轻叩了叩桌面“我有些口渴。为什么这么长时间还没有人上茶?”

  “啊…”珞雨那个死丫头!慕容罗衫脸上的完美表情出现了裂痕,露出一丝狰狞来“珞雨…”

  “来了!来了!茶来了!”珞雨端着茶具走了进来,利落地倒⽔上茶。

  “刚才说到,岳总管想去寻找一失物对不对?”

  萧蝶楼若无其事地端起茶杯“可有具体线索?”

  “岳某无能,暂时没有任何头绪。”其中最可疑的就是你!这句话,岳西楼是死也不敢说出口,只好蔵在心中,暗暗嘀咕。

  “哦…”就浅啜了一口茶⽔,享受地微微眯起眼瞳,萧蝶楼慢呑呑地从花非离手中接过一本书册…就是断鸿给他的那本,晃了晃道:“是不是这个东西。”

  是…名册!

  完了!

  这下全完了!

  真的落在了他的手中!情势…大大地不妙!

  岳西楼拉动脸上快要僵掉的肌⾁,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怪不得岳某四处寻它不着,原来是被萧公子‘拾’去。不知道萧公子可否…”语气到此一顿,他知道下面的意思,彼此心知肚明。

  先礼后兵,如果不还的话…岳西楼眼中杀机一现。

  “好说。”萧蝶楼一副好商好量地点了点头。

  “啊?”没想到一向难的主,今天竟然如此好说话,岳西楼当场愣了一下。

  “我说可以还给你们。”说着,真的把手中的书册递了出去。只是,谁也没有看见萧蝶楼低垂的眼睑下闪过一丝诡谲。

  梅心悠闲地端了一杯茶⽔坐在一边,完全是一副看戏的神情。

  花非离则警戒守在萧蝶楼的⾝侧,注视着室內的每一个人。

  难道这其中有诈不成?疑心甚重地盯着萧蝶楼手中的书册,岳西楼略一迟疑。

  慕容罗衫当然不了解岳西楼心中的千回百转,见他快要到手的东西,却迟迟不肯伸手去接,实在没有这个耐心陪他继续耗下去,神⾊一凝,沉声催促:“岳总管…”

  上头之命,不可不听。再说,‮姐小‬也是用毒⾼手,想到这点,心也为之略宽。岳西楼暗中咬牙,小心翼冀地双手接过“谢萧公子成全。”

  “这回一定要好好保管,千万不要再大意地遗失掉。”修长的手指缓缓地滑过杯沿,待杯中的茶⽔由滚烫降到温热“毕竟那些登录在册的都是惹不得的大人物、朝中的重臣。”

  原来天隐山庄早在几年前便已经跟朝廷挂上钩,每年都奉上大把的银子给朝廷命官,让朝廷成为自己強大的后盾。只是,岳西楼再老奷巨滑也不会想到,这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內。

  见名册內容已然怈露,岳西楼顿时恼羞成怒,嘶声厉吼:“十八!死活不论!马上带着你的人把这三人拿下!”

  断鸿带着两名黑⾐人举剑闯了进来。

  没有多余的任何动作,萧蝶楼仅冷冷地抬了一下眼“断鸿!把他拿下。要活的。”

  话刚落,已有两把剑架在了岳西楼的脖子上。

  剑锋上的寒气刺着颈部敏感的肌肤,岳西楼开始冷汗直流。他流冷汗的原因不是因为他冷,也不是因为有两道冷芒威胁着他的颈子。而是他全⾝得来不易的功力,竟然在一瞬间散尽,化为虚有!

  没有神功护体只有任人宰割的分!岳西楼当下红了眼睛,咬碎了満口牙,抑制不住迅速上涨的恨意。如果眼神可以杀人,恐怕萧蝶楼已经死了上百次。

  “萧公子。”见自己庄內的总管被外人所制,慕容罗衫面子上挂不住地脸⾊一沉“您这是⼲什么?”

  “江宁、洞庭、湖州、扬州、杭州等地二十八户富豪乡绅的灭门惨案、姑苏风家灭门惨案、长⽩山翔龙堡灭门惨案、‘七刀断魂’向⻩昏被杀、‘漂泊怪客’莫等闲被杀…被杀之人中,亦不乏朝廷命官。”漫不经心地随口念来,让岳西楼惊出了一⾝冷汗。

  “武林盟主这个位置永远都是那么昅引人。”萧蝶楼状似无限感慨地低声一叹“总管挪用银子数目甚巨,达五百五十万两。私下勾结朝廷贪官,只手撑天,称霸一方,烧杀掠夺‘好’事做尽。更不用说暗中培养自己庞大势力这种小事…”随意地翻动着手中的书册,萧蝶楼眼里闪过浓重的讥讽,嘴角一弯“慕容‮姐小‬,你这千金当得可算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最佳典范。或者…你就是幕后主使?”

  武林盟主?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

  一字一字皆戳在慕容罗衫的痛处。“这不是我的错。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问我…”一遍又一遍在失去⾎⾊的上滚动着,机械的语调里有细微的惶恐。

  雍容之态尽去,慕容罗衫一指岳西楼,语气动地控诉道:“是他!都是他⼲的!不思感恩的小人!竟然敢背叛慕容家!当年要不是因为我娘好心救了中毒的你,你早已经尸骨无存被狼群拆吃⼊腹了!”

  “闭嘴!你这没大脑的丑八怪!我做的每一件事还不是为了你们慕容家!”岳西楼再也装不来什么低下与卑微,⾊厉內荏地嘶吼。“丑八怪?!你骂我丑八怪!”颤抖的手指指向岳西楼,慕容罗衫脸狰狞地扭曲着。最后,⼲脆一口气没提上来地昏厥了过去。

  这就是那些所谓的名门千金?真是一堆垃圾!萧蝶楼不屑地撇了一下嘴角。

  “十八竟然是你的人!”顾不得昏倒在地的慕容罗衫,岳西楼咬牙切齿地道,眼中的恨意⾜以在萧蝶楼⾝上烧出两个洞。

  “对。”慵懒地靠在椅背上,萧蝶楼拢了拢⾐袖“你的人已经被我解了所中葯并且遣散了一半,保证你再叫也不会有人来。还有,一定没有人告诉你们,天隐山庄名下的所有钱庄商号已经全部倒闭。真是恭喜。”

  他,一路行来可不是⽩走的。只要动动脑子,张了张口,没出几⽇,慕容世家的钱庄商号就成了历史名词。

  一切毁于一旦!多少年来的心⾎顷刻间付之东流!岳西楼的脸⾊已经由绿转黑。

  “对了。岳总管。”萧蝶楼笑盈盈地眯起眼瞳“我好像忘记告诉你一件事。”玩味地扬起手中的书册“这本名册才是真的。至于岳总管一直不放手的那本…”

  “啊!”当移动的视线触及到自己那双已经泛起不自然青绿⾊泽的手时,册子被岳西楼忽地抛了出去,重重地掉到地上。旋即,冒出一阵青烟,纸张在青烟中缓缓消失于无踪。

  “毒!有毒!”一股濒临死亡恐怖的寒意窜上了脊梁,岳西楼全⾝都在颤抖,一时顾不上脖子被剑锋划出了两道⾎痕,流出的⾎赫然也是淡淡的青绿⾊!

  鳖异的一幕,看呆了庒制着他的两个人。

  “萧公子!”岳西楼拨开长剑,不顾自己的形象,不顾自己的尊严,什么都不顾卑微地跪趴在地上“小的只是一时的鬼心窍,被权势蒙蔽了双眼,才胆敢做出冒犯公子的举动!”不停地磕头乞求“小的知错了!萧公子,求求您!饶了小的命一条吧。小的愿意为公子做牛做马!”

  “这种毒的毒可是要比⽔风轻剧烈得多。”

  云淡风清的一句,让岳西楼叩首的动作一僵。⽔风轻?难道…他们已经发现了蜡烛的秘密?!而且,本没有中毒?!或者,他们本就是冲着天隐山庄而来…

  当下,随着磕头的动作而垂下的眼里,闪过慌与…恐惧!

  “可惜…”

  “嗯?”心一紧。岳西楼所有的心智都集中到自己手指已经远远不如以前灵活这一感觉上,恐惧两个字,化为灭顶的洪⽔,彻底淹没了他。

  萧蝶楼笑盈盈地道:“刚才毒素还没有散开的时候,要是当机立断地砍下两只手臂,也许可以保住命…”只是,勾起的弧度越发清冷。

  听闻此言,岳西楼一探手抢过黑⾐人手中剑,想也没想地快速挥出。在⾎雾扬起的同时,伴着一声闷哼,两只断臂落了下来。淡淡的青绿⾊⾎,噴洒了一地,诡异得很。

  几近惋惜地看着岳西楼,看着他的断臂,看得岳西楼一阵胆寒,萧蝶楼缓缓地,仅仅道出了两个字:“可惜。”

  ⾎,虽然仍在流,伤口却没有任何痛楚,岳西楼心中一紧。

  “你真的下得了手。”平静的语气里,有让人胆战的冷彻。

  晴天霹雳!

  被耍了!顿时清醒的头脑中闪过这三个字的岳西楼,脚下一阵踉跄。终⽇打雁,没想到今⽇反而被雁啄瞎了眼睛!

  “其实那上面涂的只是我特制的散功散以及葯力超強的⿇醉散而已。”至于其他的副作用,你是没有‮趣兴‬知道的。

  “你…算你狠!”他不甘心!好不甘心!

  萧蝶楼只是轻轻地一笑。

  在没有吐⾎⾝亡之前,⿇醉散已然⿇痹了全⾝,恶狠狠地瞪着萧蝶楼,岳西楼“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一直处于昏厥状态中的慕容罗衫,于岳西楼断臂时缓缓恢复了神志。在半睡半醒间,只觉得脸上一阵奇庠难忍。

  脸?!骤然睁开双眼,手抚过自己的两颊,整张脸明显浮肿,着手处有一层细小的斑点遍布其上“我的脸!我的脸!”捂着脸,指尖的‮感触‬让她惊恐“你…你下毒!”

  “你不是自诩姿⾊过人?”萧蝶楼神⾊自若地喝着茶⽔,像是啜饮着败者的鲜⾎“现在我敢保证你现在的容貌绝对也是天下第一。”轻扬起嘴角“天下第一丑。”

  “你胡说!你胡说!”打翻了茶杯,跌跌撞撞地冲到萧蝶楼的眼前,慕容罗衫眼神狂地冲着他嘶吼“不会的!绝对不会的!我是天下第一美女!我是天下第一美女!我是美女!怎么会是天下第一丑?!”

  “还真是吵。”挑衅地悠然一笑,萧蝶楼用眼角不屑地扫了她一眼,轻蔑地道“你现在的样子任谁看了…应该说连鬼看了都会退避三舍。”

  花非离不忍地移开了视线。

  梅心则嫌恶地别开脸,差点没把肚子中的美酒都呕出来。

  “我不信!我不信!”⾝子一软,慕容罗衫跌倒在地,瞪向呆若木的珞雨,声音尖厉地叫道:“死丫头!发什么愣!镜子!快把镜子给我拿来!”

  好似被吓傻了一般,被劈头盖脸的怒斥声乍然惊醒,珞雨惨⽩着脸,畏畏缩缩地闪进了內室,很快取出一面镜子。

  急地伸手抢过,当慕容罗衫意识到镜子中那张让人骇然的脸竟是自己时,所有的神经悉数断裂,只留下“她彻底完了”这一信息。

  镜子中映出的是怎样的一张脸?柔亮的青丝如浴火一般焦⻩,昔⽇的芙蓉面上満是青紫的浮肿、不断扩张的溃烂,无法合拢的伤口恐怖地外翻着,难以找到一处完好的肌肤。

  而除此以外,自己的⾝体…

  原本圆润光滑的指甲,呈现出没有生命感的深灰⾊,片片折断继而脫落。全⾝的肌肤已经如树⽪一般,松弛耝糙,褶皱丛生…

  表!比鬼还不如!

  “啊!啊!啊!”一阵⾼亢而凄厉的尖叫声响起,受不了如此打击的慕容罗衫,抓着镜子歇斯底里“解葯!傍我解葯!”

  “非常抱歉。”萧蝶楼的怡然自得与慕容罗衫的疯态形成鲜明的对比“谁都知道,我⾝上只有毒葯而没有解葯。”

  “我撕烂你的脸!”妒恨织的慕容罗衫当下怨毒地冲了过来,没有一点征兆。

  一直留心观察的花非离,看得最为真切,反应也最为迅速。见慕容罗衫扑了过来,不容细想,⾝护在萧蝶楼⾝前,抬手出掌。

  宝力方面,慕容罗衫还是略胜生淡泊的花非离一筹。闪过双掌攻击的同时,慕容罗衫的指风已到。

  “非离!”猝不及防之下,萧蝶楼没有料到这一变故,眼看花非离躲闪不及,就要丧命于慕容罗衫的纤纤细指之下,焦躁牵引着气⾎一阵浮动,他猛地站起⾝来。

  同时,慕容罗衫如鬼手一般的十指,带着怨气袭向花非离的咽喉。

  然,断鸿也没有闲着,他及时跃起⾝形,运⾜全力,一掌拍向慕容罗衫。

  “啊!”惨叫声响起。毫无防备的慕容罗衫,被断鸿的双掌击中的一瞬间,手指不死心地一勾、一带,顺手扯下了花非离脸上的面纱!

  青丝半掩下,竟然是一张分辨不出原本面目的容颜。骇人的粉⾊伤疤‮忍残‬地布満了大半张脸,只有那双淡泊的双瞳,如⽔依然。眸如秋⽔,可以由此看出,她原本的容貌必定不俗。

  暗中,一直保持着旁观姿态的慕容兰舟愣住了,他呆呆地注视着花非离,想从她⾝上拼凑出记忆中的那个人影,却发现,自己悉的只有那双眼睛…和记忆中的⺟亲一般无二的眼眸。

  慕容罗衫一边呕⾎,一边笑得‮狂疯‬,其声如夜枭,样貌恐怖如从地狱中爬上来索命的厉鬼“花非离!你这个小人竟然还没死!你…”懊死的你!萧蝶楼幽深的双眸中寒芒一闪,扬起自己修长秀美的手。

  数道银芒夹杂着怒意,飞快没⼊人体的同时,慕容罗衫如同一个被人丢弃的丑陋而破败的娃娃般瘫倒在地面上。只闻呼气之音,不闻昅气之声,⾎⽔顺着嘴角不断涌出。

  室內,弥散着浓浓的⾎腥味,刺着每一个人的嗅觉。

  死了吗?萧蝶冷冷地眯起眼瞳,踢了踢眼前沾満⾎污的女体。

  断鸿过去探了探她的鼻息“公子,她还有一口气。”只是,也就只有这口气撑着她到现在还没有死绝而已,也让她看起来不像是一具僵硬的尸体。

  “我已经封住了她的⽳道。”如果就这样死了的话,未免太便宜了她。

  “要如何处理岳西楼?”

  扬起嘴角,形成一个完美的弧度,萧蝶楼一字一顿地道:“等他醒了,一寸一寸地,温柔地,捏碎他的骨头。”

  还真是狠!梅心暗中吐了吐⾆头。

  不言不动,惟有花非离平静异常。

  在面纱被強扯下去的一瞬间,眼前的一切都忽然变得遥远,声音也渐渐听得不甚真切,眼前只有一片不断扩张的红…

  她讨厌⾎腥的杀戮。

  她讨厌⾎腥味。

  她头昏。她想吐。因为她知道,别人看到她的容貌时也想吐。

  她并不在意外人如何看她,只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烦,想给自己留一份该有的尊严,她才一直带着面纱,如是而已,很简单的想法。

  她知道,终究会有这一天自己会在他的面前除去面纱。只是没有想到,竟然是以如此突然的形式…突然到没有一丝的心理准备。

  碎了,一切都碎了。残酷的命运迫着她不得不面对…这样的她,如何匹配得上他…有着绝世容颜,绝世才情的他!

  他,会如何看待她,看待她的脸…

  丑陋的容颜,这才是她的真面目!

  是终于松了一口气放下了一件心事,还是惶恐地七上八下?心,冷了一半,以及思绪错综复杂的她什么都不在意。她只怕,在他眼中看到“嫌恶”二字。她知道,届时,她一定会疯掉。

  青丝遮住了脸颊,花非离平静地低垂蜂首,平静地轻言道:“公子,属下⾝子不适,想先行告退…”

  她在逃避!

  她想从他的⾝边逃开!

  “非离…”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心思缜密的萧蝶楼庒下漫天的心痛,庒下想一把把她拥⼊怀中的冲动,暗叹了一声“你先下去吧。”

  眯起眼瞳,萧蝶楼意识到花非离消失在光中那道毫无生气的⾝影,仿佛会在下一刻随风而逝一般不可捉摸。“断鸿。”

  “公子有何吩咐。”

  “剩下的给你了。”越想越是担心,难以忽略心中隐隐不安的騒动“我去去就来。”丢下这句,眉头一皱,萧蝶楼旋⾝追了出去。

  “哎呀呀!”梅心捏着自己的下巴,一脸的不可思议“没想到!真是没想到!”这个萧蝶楼的品位还真是…不是一般的怪啊!不过…小花本⾝的气质也⾜以让人忽略她脸上的缺陷。

  乌发飘散,⾐袂扬起。她站在池塘边,平静地站在⺟亲的投⽔之地,看着锁住了一抹芳魂的湖面,泛起重重涟漪,而湖底的⽔草,如同寂寞的青丝,纠了生生世世…

  她,仿佛也在这里站立了生生世世一样久。

  至少,萧蝶楼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种情景。

  伸出双臂,他从后面抱住伫立在风中的人。紧紧地,却又不失温柔。当感觉到怀中的温度,闻到让自己安心的味道时,萧蝶楼満⾜地想叹息。

  这个⾝子苦苦地拖过了将近十年的挣扎,与将近十年的庒抑,年幼的萧蝶楼早已经不在了,死在了十年前的那场风雪中。被莫名情绪用力拉扯的渺茫,再加上⾝体內冰与火的抗争,使⾝心俱疲的他总会不时觉察自⾝灵魂的颤抖,得不到片刻安宁。

  真想闭上眼睛,就这么一睡不起。

  只是,即使闭上了双眼,也依然放不下脑海中那如烙印一样的⾝影…她的⾝影。

  如果说在未找到她以前,他的寻找只是对她的幻影存在混淆了感的执著,那么,现在的他可以确定,自己恋上的是她的那份淡然与安详。独特的清雅恬静,是除了她以外,任何人都没有的气息。

  原本,迫切地想与某人相伴一生的心情,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而今生,他遇到了她,他没有错过她。

  真好…感觉到了⾝后人的轻颤,花非离不甚确定地道:“公…子?”

  “非离…”接下来的话语,语调虽然平淡,却字字控诉“你在逃避我。”

  “公…公子!”从来没有和任何人如此亲密接触的花非离,看着环在自己前的手臂,全⾝不噤一僵。

  注意到怀中⾝子的僵硬。萧蝶楼适时放开手,拉着她转过⾝来“你可以解释给我听。”

  修长的手指滑过花非离的脸颊,他拂开了垂下的青丝“不过,我不想听你对自己的容貌自卑或者你觉不适合我这一类的言辞。”

  不待花非离回应,萧蝶楼双手捧住了她的脸,看着她蓦然瞪大的眼睛里闪烁着惊异,更多的则是不解。

  轻轻一笑,萧蝶楼不着痕迹地缓缓近“不过,谁适合我,谁不适合我,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想玩什么爱情游戏,因为我玩不起…”

  弱⽔三千,惟取一瓢饮。早在十年前,他的心已经给了风雪中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子,再也没有其他的情可以分给别人。

  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花非离的额上,带着淡淡的莲花香,柔软的扫过脸颊,在嘴角处细细地吻着“好了,你可以说了。”第一次把自己的感情摊开,萧蝶楼忽然发现,这种感觉不错。

  不是游戏…

  自己真的没有听错?

  那么,这些算什么?

  自己又算什么?

  仅仅是单纯地两相贴,花非离只觉得⾝子一软,自然地偎进张开的双臂,连带着所有的思绪都被炸成了碎片,双眼染上了一层氤氲的⽔气。

  “公…”

  “我不准许你再逃!”没有进一步躁进探索的举动,只是怜爱地一遍又一遍地吻着她冰冷的,直到上有他的味道和温度,吐出的是几近企求的话语“相信自己的感觉好吗?”

  心跳得好快!从来没有这么快过。就像是快要跳出了腔一样的感觉。

  是了!

  那⽇所感不是她的错觉,原来自己真的早已⾝陷于一张⾁眼看不见的大网中…一张慢慢收紧的由细细的情丝为经,深深的眷恋为纬,缓缓织而成的情网!

  所有的忐忑的心事都沉淀了下来,花非离依偎在萧蝶楼的前,怯怯地伸出手,回拥着萧蝶楼瘦削的,感觉自己就像是在风雨中播曳的一朵残瓣,于一吐一呐侵人心田的莲香中,放任自己沉沦再沉沦。

  不远处一座假山后…

  “喂!”梅心拍了拍蹲在自己旁边的兰舟“你不知道‮窥偷‬人家亲热是不道德的行为吗?”

  “有人占我姐姐的便宜,我当然要盯紧一点,顺便看清楚是哪个人,好让他负责。”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刚刚认识的梅心“你又怎么说?”

  捏着下巴,扫了一眼仍然在大庭广众之下绵得忘了今夕是何夕的两个人“我只是适逢其会而已。”

  没想到啊!没想到!那个萧蝶楼也有温柔的时候。只是,他温柔起来,还真是让人…浑⾝起⽪疙瘩!

  不好!他得去收收惊才行。

  …++++++…

  尘埃落定。

  事情终于告一段落。

  连受打击的慕容罗衫疯了,疯得再也分辨不出美丑。

  已经不成人形的岳西楼,带着他的武林盟主梦下了地府。

  兰舟说,他要留在天隐山庄做完最后一件事,然后,浪迹天涯。缘由不外乎是因为他坚信自己本⾝就是一名浪子。只是,他说话的时候,却频频看向断鸿,难掩眼中的依赖,看样子是跟定了他。而断鸿,一直锁着清愁的眉间也难得面露难⾊地皱起了眉头。

  没有忽略梅心窃笑的表情,萧蝶楼心中难免泛起一丝疑问:他们两人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事吗?旋即又把这一想法抛到了脑后。

  原因是…与己无关。

  如果他喜跟,就让他跟着断鸿吧。两人结伴也好。漠视断鸿无声的祈求和‮议抗‬,微微合上眼睑,萧蝶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公子,断鸿…”

  萧蝶楼阖上眼“如果接下来说的话是想跟我们两人上恒山的话,一切免谈!”

  “可是…”

  “没有可是!”“属下…

  眼角冷冷地微挑,萧蝶楼琊魅地一扯嘴角“你很闲是不是?”

  断鸿打个冷战。每当自家主子用这样的语调说出这句话以后,他准会给自己诸多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恶意地把自己练个半死。再不然,就是被毒昏之后惨遭“弃尸”哎,记忆犹新哪!慌忙识时务地猛‮头摇‬且闭紧了嘴巴,再也不敢提有关跟了去的只言片语。

  断鸿只得快快地退了下去,同时,眉头皱得更紧。

  …++++++…

  告别了断鸿与兰舟,在他们起⾝离开天隐山庄的时候,真的起了云,下了雨。

  雨不大,却很冷。

  一把紫竹柄八十四骨的油纸伞,游浮在细雨中,撑起了一方天地。

  在暗暗松了一口气之余,萧蝶楼似笑非笑地看向了一路跟来的梅心“你没有钱?”

  梅心把玩着手中的雨伞“你知,我知,又何必明说?”

  “这里有一张五百两‮国全‬通用的银票。只要你帮我办好一件事,它就是你的了。”萧蝶楼拿着那张银票在梅心的眼前晃了晃,让他看个真切。

  捏着下巴,梅心眯起狭长的风眸“你先说说看是何事?”

  “帮我送一封信。”

  “给谁?”

  “聚蝶楼的星隐…”幽潋眼瞳中泛起一丝诡谲。

  梅心恍然道:“是他!你说过的…”

  “可愿意帮这个忙?”

  “为什么不让断鸿他们去?”虽然理智已经被那张银票昅引去一半,但,仍然有一部分怀疑在。

  “因为我还有另外一件事情拜托你。”萧蝶楼笑盈盈地补充道“一件只有你才能办到的事情。”

  “到底是一件还是两件?”

  “因为我和非离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办,楼內的事务又不能耽搁太久,所以,不知道你有没有‮趣兴‬出任聚蝶楼的月使?”越想越觉得适合,萧蝶楼微微眯起眼瞳“每个月的薪资五十两,如何?”

  “让‮考我‬虑考虑…”捏着下巴,梅心心中的天平在自由与⽩花花的银两间左右摆动。

  “你不想见见星隐…”

  “嗯…好吧!好吧!我去!”天平明显偏向了第三边,梅心心一横,手一伸“把信给我。还有,别忘了银票。”

  萧蝶楼取出事先准备好的书信,与银票一并递了过去“这里面有谒口两句,上句为月使,下句为星隐。你要记。”

  梅心小心谨慎地收好“原来你早就计划好想陷害我。”握在手中,还是银票可爱。

  “另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萧蝶楼抛出一件东西“这是信物。”

  梅心伸手接住,细看下,发现躺在掌心的赫然是一块晶莹的绿⽟蝴蝶坠子,雕工是世间少有的精细。要是当掉…

  “这是我的贴⾝⽟坠,他一看即知。”萧蝶楼优雅绮丽的嘴角牵出一丝清冷的弧度“千万不要打把它当掉换钱的主意,否则…”

  “小气!”不以为然地把绿⽟坠子揣到怀中,旋即,梅心狡猾地眨了眨眼睛,抬眼辨认了一下方向“时辰不早。我也该上路了。”

  说着,随而洒脫地调转⾝形,道了一声后会有期,便顺着曲折的山路悠悠哉哉地下山去也。

  远远的,在渐渐看不到梅心⾝影的方向,有歌声传来…

  “…归休去,去归休,不成人总要封侯。浮云出处原无定,得似浮云也自由…”

  拌声⾼亢,扶摇直上九霄,袅袅消散的尾音,渐渐被渐沥的雨声所取代。

  花非离把伞往前挪了挪,终于把萧蝶楼整个人都罩在了伞下。“这样好吗?公子。”她很早就知道自己不属于武林,亦不适合勾心斗角,只是一直苦于该报的恩情,苦于没有可以安心放下重任的机会,才会在江湖中浮啊沉沉,像无的浮萍般,随波逐流。只是,这位梅公子…

  “放心。这是最合适的安排。”希望大哥能喜他送去的这份大礼。萧蝶楼眯起眼瞳浅浅地笑了笑,⽩皙修长的食指玩味地拂过下,却不知自己的神态魅惑已极“我想,他们两人都会感谢我的。”也许,会感一辈子也说不一定。

  不想承认,自己因为萧蝶楼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而脸红心跳。“公子,”叹息的话音骤然一顿,花非离忽地指向回路“天隐山庄…”

  着稀薄的雨雾,仍然可以清晰地看清那骤然腾起的大火,无视飘零的细雨,焰红的火反而燃得更炙,带着怨念的‮狂疯‬迅速地呑没了整个山庄。

  在灰与红的织中,山间冷雨,不屑地践踏着繁华三千。

  九月初六,天隐山庄成为一片灰烬,慕容世家就此没落,自武林除名。

  啊生如斯!

  名乎?利乎?注定一切成空。

  “是兰舟和断鸿。”萧蝶楼收回视线,非常肯定地道。

  骤然恍然“原来这就是他要留下来的目的。”

  目的是…

  彻底毁灭天隐山庄!

  “非离…”

  “公子?”

  “心病还需心葯医。”轻柔的话语和着雨⽔的滴落“你的心病医好了吗?”

  莞尔轻笑“一切全赖公子妙手。”

  接过花非离手中的伞,自然地把她纳于伞下“我们也该赶路了。”

  “去哪里?”

  “上恒山。”

  “上恒山?”

  “去找…⽔龙昑。”

  萧蝶楼飘忽的视线投向云雾缭绕的绵绵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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