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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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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爷似乎很讨厌我。”

  午后,柳树下,女声幽幽地传出。

  正将冰凉的爱⽟送进口,裘娃儿闻言,嘴含着杨匙,双眼惊讶地看着她。“蝶姐姐怎会这么想?”

  “自我同你们进了绿庄,应爷从不曾拿正眼瞧过我,他一定是嫌我累赘,给你们添⿇烦。”姜蝶郁郁道。

  “蝶姐姐,你误会我阿叔了。”光透过叶,将娃儿的脸晒得红通通的,她拍拍她的手,含笑解释:“阿叔就是这样的人,你没见他对锡魔老爷爷也有些冷淡吗?除非他把你当自己人,否则子一起,是连话也懒得跟人说一句的。”

  “但…”凭着自己外貌,她可从不曾被人这么待过,心里难免有点不甘。

  “蝶姐姐,”裘娃儿脑中灵光一闪,她贼笑着说:“你是不是喜我阿叔?”

  “你别胡说。”她脸蛋一红。

  “你别不好意思,”裘娃儿趴到她⾝旁,颊贴着石桌,一双圆眼亮闪闪地瞅着她。“像我阿叔这样的人物,哪个姑娘家不喜?上回你在广场也见过了,我阿叔那手功夫啊…”她啧啧出声。

  “裘姑娘…”姜蝶试着开口。

  “我跟着他学了这么久功夫,却连一点⽪⽑都没学到。”她继续大吹特吹。“轻功算是我较有自信的,可仍然没办法近得了他的⾝,顶多离他三十步远,就…”

  “裘姑娘!”姜蝶略略放大了音量。

  “啊?”娃儿抬头看她,那模样有些呆呆的。

  掩嘴一笑,她轻声道:“我心里已经有人了。

  “不是我家阿叔唷?”她有些失望。

  姜蝶摇‮头摇‬。“不是应爷不好。”略迟疑了下。“你不觉得他冷冷的有些吓人吗?”

  “他很少这么待我,除非我真的惹他生气。”裘娃儿老实道。“不过你也不必担心,”她又笑容粲粲地开口。“我阿叔很疼我的,从这点就可以知道,他一定也会很疼未来阿婶,说不定会比疼我还…”她话语突落,心头不知怎的有些闷闷的。

  瞧她这模样。姜蝶⾐试探地问:“裘姑娘,我听说应爷和你其实是没有⾎缘关系的,是吗?”

  将心中陌生的情感推离,她偏头看她。“没错。”

  “那么难道你和应爷之间,不会产生男女之情吗?”

  裘娃儿怔了下,随后一掌拍向她的肩。“怎么可能?”她像听到什么荒谬事似的频笑。“他是我阿叔呀。”

  姜蝶咬咬,换个方向道:“他既是你阿叔,那你的亲事也是他订的?”

  “亲事?”裘娃儿惊讶地张大眼,随后一想便点了点头。“唔,是该如此。

  “你怎能放心呢?”姜蝶在她耳边道。“谁知道与你订亲的是什么样的人…”

  虽觉谈这样的事还太早,裘娃儿仍充満信任地笑说:“阿叔不会害我,他这么疼我,凡事都是为了我好,他替我挑的丈夫,自然不会差。”

  “不过,”她有些好笑地说。“这事…”还久得很呢!

  姜蝶没让她说完。“裘姑娘,难道你从不会想嫁给自己心爱的人?”

  “这…”她连爱情是什么都还懵懵懂懂呢。“无所谓的,全看阿叔怎么决定。”甜笑里是全然的信任。

  “倒是蝶姐姐你,”没让姜蝶有继续问下去的机会,她好奇道:“你说你心里已经有人了,那个人呢?是不是你未来的夫君?”

  姜蝶脸⾊略显暗沉,她摇‮头摇‬。“那人已经有个自小订下的子,为着这事,他说什么也不愿接受我的感情。”

  娃儿微皱起眉。“怎么你们喜的人心里都已经有了别人了呢?陆叔叔如此,你也如此。啊!”她一拍手,天真地说:“倒不如你们两个在一起,把那两个心里有人的都忘了,这不是很好吗?”

  姜蝶啼笑皆非地摇‮头摇‬。“哪能这么做呀!”

  “不行吗?”裘娃儿不解地偏着头。

  虽不该喜这个人,却也忍不住觉得她天真得有趣,拍拍她的头,姜蝶轻声道:“感情的事哪能这么瞎弄。”

  知道又被人当成孩子看,裘娃儿噘着嘴道:“那要怎么办呢?难不成你也要跟陆叔叔一样,傻傻地守着吗?”

  姜蝶笑着没说话,只是头轻摇着。

  “好姐姐,你跟我说吧,”裘娃儿央求道:“这法子要可行,我也好教给陆叔叔,省得他苦哈哈地等。”

  “我是不准我喜的人不喜我的。”姜蝶捻着大红丝巾,衬着她的脸愈显娇,甚至得有些教人害怕。“他今天不喜我,要是全天下的女人都死光了,他还能不喜我吗?”

  她的声音仍旧带着媚意,像她说的只是口头上的撒娇任

  裘娃儿自然不会去深究她话中的深意,她呵呵笑道:“蝶姐姐,那你可辛苦了,全天下的女人怎么杀得完呢?何况你又不懂武功。”

  “是呀,”她垂下长睫。“所以只好盼他快快把心思转到我⾝上,别再惦记着那未过门的子了。”

  “唔,”裘娃儿沉思地抓着长发。“不过阿叔说人要重信诺,他既已答应了别人的亲事,要是转而喜上蝶姐姐,那他那已订亲的子怎么办呢?”

  “不如…”她像想到什么妙点子似的笑道:“你们三个人在一起吧,那不是什么⿇烦都没有了吗?”

  “胡闹,”姜蝶皱起眉。“我可不想跟别人分一个丈夫。”

  “三个人在一起不好吗?朋友不也是愈多愈好,只有夫两个在一块,多无趣呀。”她裙下的小脚轻晃着。

  “你当夫在一起是为了玩耍吗?”姜蝶失笑。

  “嗯。”裘娃儿大力地点头,很理所当然地说:“要是我未来的丈夫不能陪我玩,那我就不嫁他了。”

  “小孩子,你真是小孩子。”姜蝶噤不住叹道,而她居然得跟这样的小孩子争?

  “就是小孩子又如何?”她深感不服。“总之我就是觉得,与其守着不喜你的人,倒不如寻一个真的喜你的人。我阿叔的条件,绝对比你心里那个人強,你还不如去喜我阿叔,至少他还没跟人订亲。”

  话说出口,她突然觉得这主意不错的,阿叔与蝶姐姐外貌上很是匹配,蝶姐姐待她又好,当了她阿婶应该不会欺负她…

  望着裘娃儿那笑看着她的眼,姜蝶⾐不觉背脊发⽑,她…该不会是在打什么鬼主意吧?

  离她们有段距离的亭子里,应铁⾐不知怎的亦冒起凉意。

  “怎么了?”锡魔老人问。

  应铁⾐摇‮头摇‬。“没事。”

  嘴里这么说,眼却不自觉地望向柳树下的影子。

  顺着他的眼神望去,锡魔老人哺哺道:“我想不到你会带一个⾝份不明的卖唱女回来。”

  不想解释什么,他淡淡道:“那是娃儿的意思。”

  “她们处得倒好,”锡魔老人依然望着树下的影。“看来就像一对姐妹。”

  “娃儿跟谁都处得好。”他啜口酒。

  “这倒也是。”锡魔老人像想起了什么,眼神变得复杂。“我要有这样的女儿承膝下就好了,到老一个人孤伶伶的,实在有些不好受…”

  应铁⾐没有接话。

  “我本不该如此的,如果…”锡魔老人神情抑郁地喃喃自语。“罢了、罢了,”他甩甩头。“提这些做啥,我们下棋吧。”

  像不曾见到他难得的失态,应铁⾐维持着一贯冷淡。

  “请。”他说。

  想是寻到有趣的游戏,裘娃儿将所有的精力都花在撮合应铁⾐与姜蝶上。

  惹得应铁⾐这几⽇心情一天差过一天,那浑⾝放出的寒气,让经过他⾝边的人全像走在薄冰上似的,一不小心让他冷眸一扫,三伏天里马上就成了隆冬时节。

  那始作俑者还什么都不知道,只当阿叔是脸⽪薄,于是益发在两人⾝上下工夫,就差没把两个人捆上被子丢上

  这天,应铁⾐一个人躲在园里僻静之处,他倚着凉亭,单手持着酒杯,长睫微垂,像在正想着心事。

  突然,他抬手啜口酒,声音冷冷的自嘴里滑出。“有事吗?”

  “是、是,”几个在园子口推挤的仆佣忙躬⾝道:“有几个人说是应爷的朋友,现正在庄口等着…”

  不待他们说完,应铁⾐已经⾝子一起,几个起落便到了庄口。

  照他心里所想,最好来的是仇家,正好让他动动筋骨、发怈一下这几⽇闷在口的浊气,没想到事与愿违,来的人偏是他视为手⾜的朋友…陆逵。

  “你怎会到这儿来?”他问。

  “来见见老朋友,不成吗?”陆逵不正经地答。

  几⽇来,第一次向上勾了勾,应铁⾐一面领他进门一面道:“虽说井⽔不犯河⽔,但你就这么正大光明地踏进绿庄来,不嫌太大胆了吗?”

  “嘿,我的正大光明也只到绿庄门口,领我进来的可是你,有事自然是你要负责。”他玩笑道。

  “那就我负责吧,这小小绿庄我还不放在眼里。”他倨傲道。

  这有些不像应铁⾐的子了,他一向是不主动惹事的,怎么今天…

  “谁惹火你了?”陆逵觑着他的脸⾊道。

  应铁⾐长睫一垂,上的弯弧冷得不见温度。“谁敢惹火我?”

  “这嘛…”他‮挲摩‬着下巴。“能把你惹到这程度可不多,除了我,大概就只有你家娃子了。”

  应铁⾐撇了撇嘴,没说话,领着他一路来到园里僻静之处,凉亭里已有人布好了酒菜,应铁⾐一扬手道声请。

  陆逵口中啧啧连连。“锡魔老人待你可真够礼遇的了,让你将人带进带出,连酒菜都帮你备好,看来你们关系不浅。”

  “不,”应铁⾐‮头摇‬。“由此可知孙峻之事果然透着玄机。”

  陆逵叹口气。“这事本就不简单,我不是说过了吗?”

  “查出什么了吗?”他呷口酒道。

  陆逵张口言,园口却传来女子说话声,他看向应铁⾐,眼里带着询问。

  “又来了,”应铁⾐喃喃。“这家伙就不能让我安静一会儿吗?”

  话刚说完,裘娃儿的⾝影已经出现在前方,只见她一面对他们招手,一面对⾝后的人道:“我不是说了吗?阿叔一定在这。”

  ⾝后的人像回了什么,裘娃儿呵呵道:“阿叔才不会躲我们呢,他可是巴不得多和你相处,他只是不好意思。”

  亭里的应铁⾐脸上愈添寒气,连手上的酒杯都让他给捏烂了。

  陆逵兴味十⾜地看了他一眼。“娃儿在替你作媒?”

  “她在给我找⿇烦!”他恼极地说。

  “是哪里的姑娘可以让她看上?”陆逵玩笑道。“怎么不帮我也…”见到裘娃儿⾝后的人时,他张大了口,一时之间忘了自已⾝在何处。

  一见到他这模样,裘娃儿忙跳到姜蝶面前。“陆叔叔,你别来,这蝶姐姐是我未来阿婶,不准你对她动心思。”

  “娃儿!”应铁⾐低喝。

  “不,”陆逵如梦初醒地眨了眨眼。“我怎么敢?”他像掩饰什么似的端起酒,一口喝下。“只是我陆逵没见过什么大场面,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女子,难免失态。”

  “蝶姐姐很美吧?”她‮奋兴‬地在陆逵⾝旁坐下。“你瞧她和我阿叔站在一块,简直就像一幅画似的,真是合该配作一对。”

  “是呀,”陆逵又倒了杯酒喝下。“美丽的女子自然该配俊秀的男子,像我们这种沟里的癞蛤蟆怎敢妄想…”

  “陆叔叔?”裘娃儿惊讶道。

  意识到自己失了态,陆逵苦极的一笑。“实在是因为我的心上人也是个貌美女子,我…唉…”他摇‮头摇‬,不再说了。

  一直躲在裘娃儿⾝后的姜蝶,直到此刻才敢拉拉裘娃儿的袖子。“娃儿姑娘。我还是别待在这儿的好。”

  “不,”裘娃儿拉住她。“蝶姐姐,你怎么一到男子面前就变得这般胆小?平时和我在一起时并不会呀。”

  姜蝶红了脸,心里不知骂了裘娃儿几次,嘴里却委屈道:“娃儿姑娘,你这不是明摆着说我人前一张脸、人后一张脸吗?”

  “我不是这意思,”裘娃儿忙道歉。“好姐姐,你知道我不会说话,就原谅我这回吧。”

  这一幕看进应铁⾐眼里,真是五味杂陈。自从让娃儿将这女子带回后,娃儿就再也不黏在他⾝边了,天天跟这个女子在一块,好像全然忘了他的存在似的。

  嘴里泛起厌人的酸味,应铁⾐倒了杯酒一口冲下,不过是这般程度他就心里不舒服了,要是娃儿成了亲…

  罢了,罢了,他想这些做啥?他是谁?他不过是娃儿的阿叔罢了,哪有资格在这捻酸喝醋。

  喉里益发泛起苦味,他甩从头,又倒了杯酒喝下。

  从没见过应铁⾐喝酒喝得这么凶,裘娃儿有些被吓着了。“阿叔,你们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陆逵看向应铁⾐,像从他眼角眉梢看出了点什么,他微皱着眉望向裘娃儿和姜蝶,双眼在两人之间徘徊。

  “陆叔叔?”裘娃儿几乎要怀疑眼前这两个是不是别人乔装打扮的了,怎么今天他们的行动都显得这么诡异?

  “铁…”陆逵言又止。

  应铁⾐那两丸冰珠子扫向他。

  “今晚到我那儿喝酒吧,这儿毕竟是别人的地方,我没办法痛快地喝个够。”意识到两个女子的目光,他故意装出再平常不过的样。

  应铁⾐冷眸一闪,他勾了勾。“你请的酒我怎能不喝?”

  “不愧是我的好兄弟,”陆逵扬起酒杯。“今晚亥时,我们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应铁⾐将杯里的酒喝光。

  朗笑一声,陆逵掷杯而去。

  应铁⾐亦⾝影一闪,眨个眼便不见人影,独留裘娃儿和姜蝶呆立在亭里。

  两人对看一眼,裘娃儿小声地开口:“蝶姐姐,你说,我是不是被讨厌了?”

  她从不曾被应铁⾐这么彻底地忽视过,从头至尾,阿叔不曾拿正眼看过她,就连喝斥她时,那双眼亦不曾朝她看来,这…是从来不曾发生过的事。

  “我不是说过了吗?”姜蝶略带怨对地说:“应爷不喜我,你硬把一个他不喜的女人推到他⾝上,也难怪他发脾气。”

  “我怎么知道他不喜呢?”裘娃儿也有些委屈。“他待每个女人都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谁知道他喜什么、不喜什么?”

  “起码,也得像他对你一般吧。”姜蝶淡淡道。

  “不行!”她本能地回道。

  只要想到应铁⾐对别人像对她这般好,她心里就不舒服。

  “娃儿姑娘的意思是,”姜蝶的话里半含嘲讽。“应爷可以娶生子,可他待子不能比待你好?”她轻轻一笑。“天下哪有这样的事?娃儿姑娘,你也天真得过了头了吧?”

  娃儿的脸‮辣火‬辣地烧起。“我…”她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她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阿叔可以娶生子,可以对别人好,可是在他心里最重要的一定得是她,这或许也是她极力撮合应铁⾐与姜蝶的原因,因为她知道,姜蝶在应铁⾐心中的地位,绝对及不上她。

  “蝶姐姐,我…”她拉住姜蝶的手,困难地开口。

  姜蝶安慰地拍拍她,那斜挑的眉眼却像蔵着另一分心思。“你别跟我道歉,我不生你的气,倒是应爷那…”她沉昑了会儿。“恐怕没那么容易让他消火呢!”

  裘娃儿咬咬。“阿叔那,我会老实跟他说,随他要罚我什么,我绝对不哭不闹。嗯,”她下定决心地点点头。“我现在就找他赔罪去!”说完人便走了。

  凉亭里独留姜蝶一人,她娉娉婷婷地走到桌边,纤纤细指端起了酒杯。“你非要守着你未过门的子不可吗?要是她爱上别人呢?”她遥望昏⻩的天,红扬起勾人慑魄的笑。“到时,你还能守着她吗?”

  喝尽杯中的酒后,她红带笑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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