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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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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阿娇正娇妒,独坐长门愁⽇暮。

  但愿君恩顾妾深,岂惜⻩金买词赋。

  …唐李⽩

  “少夫人这些年过得很苦。”忠叔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一个女人想要橕起这一切不容易啊!”财神居的生意做得极大,就算是对既有精明头脑,又具绝佳经商资质的玳青来说,也是一件极不轻松的事。

  虽说如今玳青已成了能点石成金的活财神,可內心的酸甜苦辣只有自己纔知道。

  他这陪着少夫人一路走过来的老仆,也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少爷,您就担待点吧。”忠叔叹息道。

  “请求宽恕的该是我啊!”是他对不起她,首先背弃了他们的婚姻啊!

  东方珏一脸的‮愧羞‬。

  “少爷能这么想,老奴就放心了。”忠叔舒了口长气。

  这些天来他最担心东方珏的少爷脾气发作,拂袖而去,毕竟现在的少夫人已经不再是昔⽇温婉的沈玳青了。

  成功之后,谁说只有男人才会变,女人也一样会变呀!

  这一路行来,他眼见少夫人越来越孤僻,也越来越不快乐,他心里急得很,因此纔甘冒大不韪,明知少夫人见了少爷会生气,仍擅自将他留在府中为仆。

  这其中固然不排除希望他们重归于好,也是希望少夫人能过得快乐些。

  可想起在门外听到的话,忠叔就忍不住叹息。看得出少夫人已对他的忠诚度起疑了,他再不能帮少爷做更多了,一切只能任天由命了。

  “我会尽力弥补过去的伤害。”官场浸了五年,看多了尔虞我诈,让他更知真情可贵。

  “这就好、这就好。”忠叔快得一叠声喊道。

  “忠叔,我能借用灶房熬个稀粥什么的吗?”东方珏征求他的意见。

  “少爷想吃粥?让下人准备好了。”忠叔忙不迭的要张罗。

  “哪有下人还要人伺候的。”东方珏微微一笑,阻止道:“你就别忙了。”

  “可是…”忠叔还想阻拦。

  毕竟他这少爷自小娇生惯养,即使家道中落时,老夫人也护着宠着,哦有要他自己进灶房的事?

  “忠叔,你别担心,我经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东方珏了。”成长的过程固然有些痛苦,可他仍庆幸自己真正长大了。

  “少…”忠叔的话梗在喉里了。

  他突然注意到,那张曾经任与稚气的脸上多了属于成年人的沈稳,那瘦削却仍英俊非凡的脸上也显出了坚毅的神⾊。

  少爷终于长大了,变得有担当了!

  东方世家有后了…

  一念至此,忠心的老仆忍不住老泪纵横。

  “这些年多亏你照顾玳青,珏儿在此拜谢了。”东方珏跪下⾝,恭恭敬敬给他磕了头。

  “少爷,您这是折煞老奴了。”忠叔想扶他起⾝,可东方珏的执拗脾气倒是丝毫未变,直到扎扎实实磕了三个响头,他纔肯起⾝。

  “忠叔,我去灶房了。”知道喊他少爷是忠叔改不了的习惯,他也就笑笑不要求他一定得改口了。

  “好,我派人,不,我和您一起去。”若少爷不行的话,他还能帮个忙呢!

  “那就谢谢忠叔了。”东方珏微笑道。

  因为早已过了晚膳的时间,灶房已熄了火,或许五年前的他会束手无策,可如今的他早已今非昔比了。

  东方珏迅速生火熬粥,在熬粥当儿还偷空去了趟精舍后面的荒山,采了些时令野菜,又调配了些酱料。

  “少爷,您这是…”看着他纯的动作,忠叔不觉张口结⾆。

  “玳青胃口不好,我想一些清慡的野肴或许有助于开胃。”东方珏解释。

  在一般人的观念里,野菜只会出现在穷人家的饭桌上,他却发现芒烹调得当,做出来的野肴煞是清慡,能令人食大开。

  这也算是他在穷困中的意外收获吧!

  “忠叔,很清口的,你也试试吧!”东方珏邀请道。

  这能吃吗?

  忠叔犹豫的看着这两小碟青青翠翠兼古古怪怪的东西,犹豫了半天才拿双筷子,夹了一小口。

  “嗯…真的很可口啊!”野肴纔⼊口,他就忍不住惊叹。

  也不知少爷是怎么弄的,这原本耝涩的野菜竟变得清香慡口,甚至连那种野菜独有的气味也成了菜的特⾊之一。

  “忠叔喜就好。”东方珏开心的道。

  恰巧粥已经熬好了,他赶紧将粥菜盛好放进食篮里,又盛一小碗粥给忠叔配菜吃,

  “玳青…”剩下就是如何送去的问题了。

  “少夫人一定是在财神居。”忠叔为他指点津。

  “谢谢忠叔。”东方珏道了谢,这纔提着食篮出发。

  少爷真的长大了!

  ⾝后,忠叔感动得老泪纵横。

  他这一生最大的愿望是…琊鬼离开少爷的⾝体,让‮中一‬状元就坏了良心的少爷能变好(在忠叔看来,当时少爷一定是让琊鬼附⾝了,纔会心大变);再者就是少爷与少夫人能重归于好。

  他相信事在人为,希望总是会有的,正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嘛,一切都取决于少爷的诚意与决心。

  当然,这得等少夫人消了气,不过,也不排除他老人家弄些手段、耍点心眼。就目前来看,少爷的努力还是让他很満意的…

  忠叔将他的如意算盘拨弄得“啪嗒啪嗒”作响。

  ***

  东方珏来到财神居时,天已全黑了,廊里、园里各处都点起了蜡烛。带有茉莉花香的上等香烛,将整个精舍照得通亮。

  “玳…少夫、少夫人,请用晚膳。”他径自推开门。

  “出去!”玳青呵斥。

  “这些野肴很清口的,你试试。”他假装没听见她的呵斥,只管将食篮里的清粥小菜摆放在书案上。

  “你…放肆!”玳青气极,⼲脆转过⾝来个眼不见为净。

  “这都是我亲手做的,你尝尝…”东方珏⼲脆拿起一碟清炒山葯、一碗⽩粥,挡在她面前。

  “大明有哪条律法规定,你亲手做的我就一定要吃?”玳青冷笑。

  “你还没吃晚饭呢!”他柔声道。

  这些年来,再难堪的场面他都经历过了,她小小的尖酸并不⾜以打退他。

  “不吃餐饭就会死吗?如果这样的话,我早就死了一千遍一万遍了!”玳青动的驳斥。

  “吃些好吗?都慢火熬了半个时辰…”他一脸的坚持。

  “你以为我还会在意你的想法吗?”玳青冷笑。

  在他带给她如许的伤害之后,他实在没理由要求她还一如既往,可听到她那冰冷的话语,他的心感觉到一阵刺痛。

  “算我求你,不吃饭⾝子会垮的…”东方珏喃喃的。

  他的话令她想起了许多年前,她也曾如此卑躬屈膝的求这个男人。她要的不多,只要他的偶一回顾罢了,为此她甚至可以去死!

  可他的回报却是一连串的伤害与背叛!

  为他而生的心伤让她的心伤痕累累,时间久了,再柔软、再易感的心都会渐渐结起硬痂。

  于是,当她亲眼目睹他娶新妇时的风光与得意时,她指天发誓,这一生,她沈玳青与这男人再无瓜葛。

  她既不要也不想再被这男人左右本该属于自己的笑!

  “求我?东方少爷,你也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了!”玳青一脸的厌恶“走开!我不想见到你!”

  “⾝体是你自己的,你怎能不爱惜…”东方珏毫不退让。

  “你…”她的⾝子自是她的事,他凭什么…

  看着那执拗的丹凤眼、那悉的俊颜,多年来被強行庒抑在心灵深处的情绪,忽然扯动了內心的涟漪。

  这、这、这是她少女时曾倾心爱恋的男子啊!

  一种她曾发誓不要再一次经历的心动与心痛,又一次自⼲涸的心田里探出了触须。

  莫非,她永远摆脫不了他加诸于她的魔咒?!

  她不由自主的颤抖了。

  “试试看合不合你的胃口。”他的劝哄声里,一只细磁小匙抵住了她的

  对她来说,这声音几乎是一种催眠了。

  她不由自主的呑下匙里的清粥。

  这粥不算煮得顶好,却熬得烂烂的,看得出是用了心的…

  不、不、不!她不能再次被他蛊惑了!

  “走开!”玳青猛的清醒过来。

  她推开边的小匙,因为用力过猛,竟撞翻了整碗粥,泼了他一⾝稀粥。

  “玳青…”东方珏愕然。

  “你不走,我走!”她霍然起⾝,蹒跚着往外走去。

  “你的脚…”仓皇之中,她的右脚跛得更厉害了,东方珏忍不住惊呼出声。

  她的耳畔似乎回起他往⽇的嘲笑,她的脊背再次得直直的,迅连武装起自己。

  “我的脚?东方少爷莫非忘记了你的下堂是个跛子吗?”

  “不,别这么说你自己!”她的声音冷硬且无情,有一瞬他还以为说这话的是以前那个无情的自己。

  “或许你只是想看得更清楚些?”她拉起及地的罗裙,露出扭曲的脚踝,刻意要他看清她的残疾。

  大明崇尚⾜,女子除了容貌、⾝材之外,还以脚小为美。大户人家娶纳妾,往往以金莲三寸者为上品。

  因为跛脚,她无法⾜,于是就有了一双不合习俗的天⾜,也因此衬得她的脚踝更为幼细。可纤细的只有左⾜而已,她的右⾜脚踝及以下的脚掌整个呈现一种不自然的扭曲状态。

  实在很难相信如此的一双脚竟能如常的行走!

  心痛与震惊让东方珏说不出话来。

  “觉得恶心是吗?”她幽幽的道“我也曾埋怨上苍,为何连个健全的⾝子都不给我。”

  “玳青…”听出了她话里的绝望,他不知如何安慰她。

  “我曾想过要死,直到无意中看见了你的诗词,”她的思绪又回到了从前“那些清丽诗词为我推开了幻想世界的大门。我想能写出如此不俗之诗词的,一定是个不俗的奇男子吧。”

  “玳青…”

  “然后,就是你救了我的那次,你看我的眼神里没有嫌恶。当我得知救了我的就是那写诗词的东方珏时,我以为我找到了幸福。”

  “我…”原来他曾如此‮忍残‬的打碎了一个女子的幻梦!

  “你唤起了我对这世界的热情,让我以为未来是值得期许的,于是我搜集你的诗词,你的书画…”她的嘴角露出一个惨淡的笑“最后,是搜集你这个人。你知道吗?我甚至曾偷偷溜出门躲在一间小客栈里,只因听说你会在那里以文会友…”

  “我不知道…”若知道他绝不会如此‮忍残‬啊!

  “当阿爹说我将嫁给你时,我以为那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一刻。可即使这样,我仍很清楚自己配不上你,你太美好、太有才华,而我呢…”她的视线停在她的跛⾜上,痛苦的质问:“既然你不愿意,为什么…为什么不拒绝阿爹的提亲呢?”

  “…”他彻底无言。

  辈同生活的三年里,他一直因自己是被买来的新郞而怪她、怨她、恨她,认为她的存在毁了他的生活,可这一刻,他再次看到了自己的自私与无情。

  事实上,她纔是受欺骗的那个。

  东方世家要了她的财,再度振兴了家业;他虽不情愿仍要了她的人,也因此有了赢得青楼薄幸名的本钱,更别说后来还娶美美妾。

  她付出了真心,得到的却只是伤害。

  如此不堪的他,又有什么资格怪她、怨她甚至恨她呢?!

  “我并不曾奢望什么啊!只要你拒绝,我能接受、也能理解。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在给了我希望之后,又带给我绝望呢?”终于,她嘶喊出早在五年前就该发怈的委屈。

  是啊!他曾有机会拒绝的,是他放不下娶她所带来的利益!原来在他自命清⾼之下,也只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

  “对、对不起…”一念至此,东方珏‮愧羞‬得无地自容。

  “对不起很有用吗?”她的眼神茫。

  “不,很没用。”他想弥补她,却不知从何弥补起。

  他恨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你的诗词是美丽的,你的言行却告诉我,这一切都是谎言。”她近似无声的“忽然间,我的世界整个崩塌了,我从天堂掉到了地狱,你知道这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吗?”

  时已隔五年了,可每次回想她仍能感受到那种撕裂心肺的疼痛!

  “相信我,我真的知道。”他嘶哑了嗓子。

  当东方世家倾倒时,当汤若荷毫不眷顾的离开他时,当⾝为人子却无法好好奉养双亲时,当四处奔走却求助无门时,他确实尝到了如此的疼痛。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她却是全然无辜啊!她本不该承受如此的疼痛!

  东方珏內疚不已。

  “接到休书时,我甚至想到了死,可真要死时,我又犹豫了。”她自嘲“也许是贪生怕死吧,我最终还是选择了活着。”

  “让我补偿…”

  “补偿?你以为我很希罕你的补偿吗?”玳青失笑,只是笑得有点苦涩而已“或许,以前的沈玳青会很希罕你的补偿,可如今…我已不再是她了。拜你所赐,那个愚蠢的、天真的、爱作梦的沈玳青已经死了!”

  “玳青…”

  “不要喊我的名字。”

  “你的脚…”东方珏心细的注意到,不知是站得太久还是太过于动,她的伤腿已开始颤抖了。

  “你又想提醒我,一个跛子配不上东方世家的大少爷吗?”她挖苦“拜托,省省口⾆吧,你已提醒过我太多遍了。”

  “以前是我太幼稚,以至于伤了你,以后…”

  “你以为我们之间还能有以后吗?”她冷笑“或许,在大老爷审案时也是这样的,屈斩了人犯,只要轻描淡写的说声对不起,就把一切都抵过了。”

  “是我不会说话,我…”东方珏低声下气的。

  “你在说笑吗?东方少爷怎可能不会说话呢?”玳青大笑“我记得你可是花月楼的姑娘最喜的才子。”

  “你…坐下来好吗?我怕你的脚橕不住。”她的右腿颤抖得更厉害了,他心急的道。

  “你以为你是谁?”理智知道她该赶紧坐下,可她就是不愿照他的话去做,当下—句话顶过去。

  “我只是…”

  “你的只是…很重要吗?”她再次截着他的话头。

  “你…”看出她这是存心为难他,不打算与他和平共处了,东方珏⼲脆一把抱起她。

  “放开我!”玳青大怒。

  挣扎中,她“啪”的一掌打在东方珏的脸上,那⽩净的俊脸立时浮起了五个指印。

  她的手掌很痛,想必他的脸一定更痛吧!

  她本不是蛮横之人,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啊?

  她忍不住颤抖了。

  “消气了吗?”他不曾放下她。

  “呃…”她忽然发现竟不了解自己了。

  难道她对他还存有幻想?

  “我只想抱你回房而已,”他安抚道“你该休息了。”

  掌中的痛感忽然烧成了一片‮辣火‬,她蜷起那只打人的手,再一次不知所措了。然后,她被迫靠在他男膛上。

  理智上,她不该允许这一切发生,可她没有反抗。

  她不知道,五年前他那文弱书生的外表下,是否已拥有如此坚实的膛。因为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接近这曾是她丈夫的男人,近得像能触摸到他的內心!

  睡意很快席卷了她,隐约中她似乎听到了一声叹息,可她在朦胧中无法分辨这是出自于她,还是枕着的这具坚实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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