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晓曦映,百鸟飞舞啾鸣,清晨的那萨境內,祥静平和;那萨王宮中的大殿,却潜伏着暗窜气流,不安而紧张。殿里的议事桌围坐了人,桌首那萨王右手边的坎恩梭巡了桌前之人;除了彬王子外,那萨国总掌众官的大司政、掌军的军情官,以及其他各有所擅的司长,几乎那萨国里稍微像样的官都出席了。
他在心中苦笑。他对那萨王所说的开个会的意思是,这个会只要小小的,几个重要的人到齐就好;毕竟现在什么都还不明朗,随意公开一些莫名无解的现象,徒然造成人心恐慌。没想到他这个未来的岳⽗、早已为政许久的人,竟然不明⽩这个中微妙。
他又苦笑了笑,有些明⽩索拉妮亚怎会是那种子。索拉妮亚,唉…他暗叹一声,又看现在一眼,或许他该清清场了,如果他未来岳⽗真的不明⽩其中的严重。
坎恩的目光无意触到一双识的紫蓝瞳,那双瞳眸似乎了解他地闪了闪。他朝彬王子笑笑,清清嗓子站起⾝。
各位!所有人的眼光一下子全集中在他⾝上。除了彬王子、大司政及军情官外,请其他的司长先行离开。他没有再多费⾆,因为他⾝上那股凌驾众人的超拔气势,威仪非常地震住有意见的嘴。
殿內椅声撞动,脚步声响,倏忽众人散得⼲⼲净净。坎恩待最后一个人出了大殿,传来沉低的殿门关闭声后,才环视显得空的议事桌,慢慢朗声说:
今天的会议可说是我以贤人大会特使的⾝份所召开;我想,诸位对于最近楼锖兰国的传言,想必早已清楚。事实上,不只是那萨与罗衍那,就连依尔国、堪特密勒公国,特别是同样位于依西斯边境楼锖兰的邻国…玻雷阿迪斯,在短短的时⽇,由楼锖兰而来的移民都忽然暴增。不仅如此,由敝国在楼锖兰境內使臣馆传送回来的报告,一再提到的一件事是,在楼锖兰国境中,忽然出现了许多奇异的建筑,但却没有说明是何种建筑物,以及建造的目的;贤人大会对此,微感忧心。
数天前才从楼锖兰返国的小儿也说,楼锖兰近⽇民心浮动;而坎恩王子所说的奇异建筑、⾼耸⼊天的紧密建建,问那些楼锖兰人原因,却也得不出半丝端倪,情况确实模糊。稳重谨慎的大司政说。
大司政公子可有描述建筑物的外形?坎恩问道。
很笼统!大司政皱着眉说:卡利只说那些建筑物有闪亮的外壳,似乎就是用楼锖兰盛产的鎏与⽩金所镂饰,角锥开头的尖塔,⾼耸见云。
那些建筑物…可不可能是镂锖兰的神殿?彬王子想了想,试着解答问题。
那萨王沉思地蹙着浓眉,大司政及军情官也満面思索。坎恩否决地头摇。不可能!楼锖兰的神殿样式使臣馆怎会不知?据我的了解,无论是楼锖兰的任一教派,都没有一派的神殿是尖耸的锥形塔。况且,移民人数的暴增,就是一种警讯;信西斯久无战事,民人流离失所的少之又少,迁徒他国的,除了特殊原由,也不常见。这样的情形,实在奇怪。
难道各国掌移民事宜的司长,都没有探问那些楼锖兰民人迁移的原因?彬王子提出一个像疑问又像答案的问题。
毫无所获!坎恩王子摇头摇说:那些移民者都是千篇一律地回答;而且各国的移民条例并不严格,司长们也都只是象征质地问问,没什么助益。
难道是楼锖兰暗中发展军备,打算进侵各国?军情官一下就跳到最恶劣的臆测,也不管合不合逻辑。
是这样吗?彬王子对这个猜测非常疑问。
我认为这个可能不大。楼锖兰前几任大统领治国政策非常一贯,遣世立独,人我不相犯。现任的大统领继任也好几年了,并无改变作风的趋向,不可能一夕之间思想策略就大翻转那萨王合情合理地说。
我也以为不太可能是楼锖兰有染指他国的打算。大司政又说:比较有可能是楼锖兰统治阶层发生问题,影响到民人百姓的动向。
事实的真相如何,只有等我从楼锖兰回来才清楚。坎恩说,他看向那萨国王。陛下!最近那萨也许会因这些楼锖兰民人的移⼊而稍有动,这种情形已经出现在堪特密勒公国,请尽量定安民心,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那么,你要出发了?国王点点头,站了起⾝,众人也跟着站起来,五人移向大殿门口。
是的,我愈早出发,就能愈快知道真相事实。
出了殿门,大司政与军情官给予坎恩祝福后,就各自回到办公之所。国王与彬王子则送坎恩步至宮外。
坎恩,一路小心!国王轻触他的颊,祝祷地说,而后退一步,看着坎恩及随从上了飞行梭车…依西斯通行的通工具。
坎恩王子,顺风!彬王子微笑说。
坎恩笑笑,正要吩咐开车,国王又走上前。坎恩,你可有告诉索拉妮亚这件事?
他轻点头,国王显得惑地说:那她怎么没有吵着要跟去?而且,今早也没看到她,难道她变乖了?
坎恩扬扬眉,没有说出他昨晚的威胁之语,只是⾼深地笑着。
彬眼见他那脸笑,心中想着:索拉妮亚九成九九还是吵着要去,只是不知被他这未来妹婿用什么方法镇庒住了,才不是变乖了呢!
算了,她没有这么要求才好,也不知道危不危险,她还是别去比较好。国王自言自语地说。
坎恩对彬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转过头,一挥手,车子启动,在轨道上慢慢浮升。正要往前走时,车前却忽然蹦出一个⾝影。
三个男人连同司机都吓了一跳。这个人是不要命了!?梭车速加后的冲力可以撞得人体支离破碎、⾎⾁横洒,这人却这么没神经地跳出来!
索拉妮亚跑了过来,不管她⽗王、王兄脸上的神情,硬是拉开车门。
在引擎怒号声中,坎恩劈头大喊:
索儿你不想活了,是不是?这样很危险,你不知道吗?
索拉妮亚一脸没什么的无所谓,但马上又想起他昨晚的胁迫,神⾊有些愤怒地说:
我还是很气你,你真的是依西斯上最可恶的人!但是,这次就算了,只是如果你在泰坦下次月圆前,没有平安回来,我就让你成为依西斯最悲惨的人,你听清楚了吗?
坎恩舒缓眉头,大笑着俯⾝吻亲了她的一下,⾼声地回答:
你乖乖等我回来,回来后我带你到瑟密嘉玩。
你说的,不能反悔喔!索拉妮亚抓着他的手说道:你要小心!坎恩。
坎恩轻抚她银金⾊长发,关上梭车车门。索拉妮亚抬手挡住飞旋的气流,看着梭车眨眼就飞驰到视界之外,才慢慢地回⾝。
她决定了。如果坎恩没在泰坦月満前回来,她就要亲自到楼锖兰去施以惩罚。她有些得意地想,抬起眼,见到她⽗王及王兄的表情,她一跳跳到他们面前,満面笑容。
⽗王,彬哥哥,一大早就伤神,很累了吧?快点进去休息,我走啦!
不待他们发飙,她十分识趣地快行进寝宮。走了几步,回头望望,他们还是站在原地皱紧眉头盯着她,她对他们装了个鬼脸,跑进寝宮內。
索拉妮亚…
索拉妮亚贼笑地听她⽗王生气又莫可奈何的喊声,冲进房內,兴匆匆地四处搜寻,也不知找些什么。
若⽇早听到她的騒动声,走进房內看到那股东翻西弄的混,无奈地轻叹一口气,开口说:
公主,您找什么?
若⽇!索拉妮亚听见她的声音,奋兴地抬起埋在一口大木箱里的脑袋,说道:你来的正好!快帮我找找上次那个流浪的漫殊沙华人送我的那个有幻力的'时之镜',快点!快点!
公主!若⽇走过来将她搀起来,看到她杂可比鸟窝的头发,习惯地又帮她整一整,然后说:'时之镜'怎么可能放在那里!上次您不是说俄维坦王子喜,所以就送给了他,现在怎么找得着?
对喔!在小弟那儿,我去要回来。说着,她就往外走。
若⽇一把拉住她,急忙说:
公主,您已送出去的东西,怎么还能去要回来!?
为什么不行?我当然可以要回来,那东西本来就是我的啊!索拉妮亚理所当然地说,甩开她的手,又往前走了几步。
若⽇愣了一下,追上前又拉住她。公主,您当初不是说'时之镜'没什么用吗?怎么又忽然想到它呢?
索拉妮亚又撇开她,笑着说道:当然是现在觉得它有用了啊!
公主…
索拉妮亚转头朝她甜甜一笑,大步地往俄维坦王子的所在走去。
时之镜'是面丑诡、拥有纵时间幻力的镜子。那个年老周游过无数荒垓、哀荣的曼殊沙华人告诉她时之镜的力量无限;它可以达成人心中最幽微,或是世上最不可能实现的愿望。从太古至今,这面时之镜,就浸浴于⾎泊中!有不少人为了得到它,不惜倾尽所有,却也从来没人得到它。
时之镜虽然如此神秘无限,但是唯一的缺憾是,它只有一次的机会,使用了那最初的幻力,从此它就成为毫无用处,甚至连投影容都没法的普通镜子。
索拉妮亚在被迫受这馈赠时,庒对那个无限大的幻力没有半点趣兴。她要那幻力做什么呢?所以她涸贫慨地送给了一眼就喜爱上它的俄维坦;但是现在,她忽然发现到时之镜可以帮助她执行万一坎恩毁约时的惩处工具。
她边走边笑,愈觉得自己实在无比聪明。得意地走进俄维坦房內,却发现里面空空的没有人。
俄维坦…小弟…你在哪?她房內、花园转了一圈,依然没有看到俄维坦。奇怪,跑哪去了?平时这时候还没开始上课啊!
她站在房央中喃喃自语地张望,眼光一瞄,看到桌上立着一面黑亮、四角盘抱着四条旒铂镂烙、头尾相、眼镶红星石、犄角立独的麒兽的时之镜。
哈!找到了!她走过去拿起时之镜,抓了张纸,草草写了几个字,走出了俄维坦的寝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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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宇的露娜就这般在时光流动中愈见纤细,慢慢蚀转为弯细的弦丝;而对立的泰坦则渐次丰盈,夜夜漾着银柔冷冷的光焰,照耀依西斯陆大。
索拉妮亚数着坎恩回来兑现诺言的⽇期,一边照旧搞些有的没有,让她⽗王、⺟后,还有若⽇烦心。
这天夜里,嵌镶星幕中,只差三指宽度就完満的泰坦,仍然闪耀着没有热度的光,普照着遍野。
索儿!索儿!
索拉妮亚张开眼,看到坎恩站在她的边对她微笑。她奋兴地跳了起来,冲下抱住他,迭声说:你回来了!怎么这么快?
坎恩的笑更微细,几近飘忽。我是来告诉你,我没办法在泰坦月圆前回来了!
什么?索拉妮亚疑惑地说,你现在不是已经回来了,怎么说你…
我无法在月圆前回来。他重复说道。
你在说什么?她的奋兴消逝,忽然察觉到坎恩有些不对劲。坎恩!你病了吗?
她着急地问,但坎恩没有回答,脸上的笑显得有些悲伤。而后,她忽然发现她能看到他⾝后的摆设。
她居然看透他的⾝体!
坎恩!她大喊着,发现自己拥着一把空气,坎恩就这么平空消散。她左右张看,到处不见他的踪影。
我在作梦吗?她惑不安地望着淡淡的薄黑。
公主!公主!
索拉妮亚猛张开眼,一股脑儿坐起来。
边站着若⽇,神⾊奇异地仓皇;但是,她只浸陷在松口气的感觉,本不曾发现。
还好,真的只是在作梦!
公主!
若⽇又喊了她一声,不安中杂带着悲伤。
怎么啦?索拉妮亚终于注意到她,奇怪地问。
公主…若⽇言又止。
你把我吵醒,就为了叫我公主、公主的?她玩笑地说。
公主…刚刚由罗衍那国传来一个消息…
罗衍那?索拉妮亚双眼的闪亮直可比拟泰坦的光芒。坎恩回来了吗?太好了!他…
公主!不是…若⽇不忍打断她快乐的臆想,另一个声音却破坏了她的用心。
索拉妮亚,坎恩的梭车在楼锖兰境外被发现,车体全毁,没有任何生还者。
索拉妮亚乍听,只是呆瞪着她的⽗王。那萨国王、王后走到她的边,神⾊忧伤难过。
她的视线往上彩,不相信地看着他们。
什么叫没有生还者?没有生还者?没有生还者…她想到坎恩!⽗王,您在开玩笑对不对?坎恩还活着的,对不对?
索拉妮亚想挤出笑容;但是,她⽗王脸上的哀伤,让她怎么都挤不出那个笑,只能愣愣地瞪着他们。
索儿…她的⺟后坐到边,轻轻抱住她。
坎恩死了…索拉妮亚喃喃说道:但是,他答应我要带我到瑟密嘉啊!他怎么能食言!?
索儿,你如果想哭就哭出来,不要这样,⺟后看了好难过!她的⺟后哽着嗓声说。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索拉妮亚推开她⺟后,眼睛⼲⼲地说:我不相信坎恩死了,他答应了我,他不会死的!
索儿!
公主!
我还想睡。她翻⾝侧躺,面朝向洞开的花园门口,那汪泰坦的银芒仍冷冷地辉闪着。
那你睡吧!她的⺟后轻轻顺抚她的发丝,低声说,然后站起⾝。
索儿…她的⽗王轻叹一声,率先走了出去。
索拉妮亚听见关门的声响,转过⾝却看见若⽇还站在原处。
公主…
我没事!你别担心,去睡吧!
若⽇担忧地皱着眉,索拉妮亚笑笑,保证似地说:我真的没事,我相信坎恩一定还平安活着!所以你别担心,快去睡吧!
那…好吧!如果公主有事就叫我。
有哪次不是呢?索拉妮亚说,而后闭上眼。
若⽇将光线调至索拉妮亚习惯的薄暗,又注视了她一会儿,才慢慢地朝门边走去。
若⽇!上的索拉妮亚忽然又开口。
公主,还有什么事?若⽇旋过⾝问道,声音中有种想为她做些事的急切。
你知道盖斯塔吗?索拉妮亚静静地问。
知道。公主想找盖斯塔?
请你尽快替我找到一个盖斯塔,好吗?
是!
谢谢!她顿了下,又说:不要让⽗王、⺟后知道这件事!
是!若⽇前所未有地答应她。
现在她只希望能为索拉妮亚做点事,减轻她的悲伤,区区找个盖斯塔,还有不让国王、王后知道这件事,算不得什么。
公主,您还有别的事要吩咐吗?
没有了,就这样。
晚安!公主!若⽇退向门口。
索拉妮亚合着眼,听到那响关门声,強忍了许久的泪慢慢坠滑下来。
不!她不能哭!如果她哭,就表示她相信坎恩死了!但是,坎恩没有死,他不可能死的!所以,她绝对不哭。
她抹⼲脸上的泪迹,紧紧闭着眼,希望遏阻那些热烫的⽔漫迤滥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