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夜⾊深沉,黝黑的天空中星河汹涌,地上则是幢幢树影,在夜风中呼啸低昑,而偌大的王府院落却是人声寂寂,⽟璇边找路,边闪避着接二连三经过的巡夜卫队,一颗心七上八下,惴惴不安,老是担心被人发现行踪。
不知什么时候,突然起雾了,雾气如烟飘浮在四周,空气中也渐渐升起一股冰凉的寒意,薄雾中月亮升起,昏⻩的月⾊中依稀可见朦胧的花草树木,只有几株火红的石榴花,异常耀眼,⽟璇就凭着几株石榴花的指引,痹篇正路,穿越林间曲径,悄悄溜向后院。
二更的更鼓响起,巡夜的守卫终于离开了。⽟璇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刚才那段提心吊胆的时光,真是度⽇如年,伏在树下连大气也不,偏偏还有不识趣的蚊子,在她背上叮了一口,⽟璇却只能忍耐不动。
“唉呀!糟了!”⽟璇从树后走出来,突然发现一件极糟的事,她脚上穿着一双以金⾊丝缕盘出云头花纹、制作精美的金缕鞋,两只鞋头上各系着一只小金铃,一步一响,声音其实不大,而且⽩天人声嘈杂,不易发觉,但在夜⾊寂然时,就很容易被发觉了。
此刻若要回房去换鞋,无论如何是不可能了,而且还得冒险再穿过她才溜过的几重守卫,⽟璇当机立断。“算了,我把鞋提在手上,等出了王府再穿上。”
⽟璇真的除下了鞋,只穿着⽩⾊绫袜,手提金缕鞋,一步惊似一步地慢慢往后院的小门移动,终于过了小门,⽟璇全⾝都有无比轻快的感觉,霎时忆起许多古人脫困的故事,心里得意地想着:伍子胥过昭关、孟尝君出函⾕关、汉⾼祖平城突围…一定也和她现在一样,又惊险又刺,改天一定要在绿云面前好好吹个牛。
不过她得意的太早了,心里的念头还没转完,⽟璇脚下突然一滑,⾝子不可控制地向前倾。⽟璇急得不断警告自己:千万不能滑倒!就是这样执拗和坚决的信念下,也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一股大力,让她硬收住向前倾的⾝体,两脚前后快速替,往前踉踉跄跄跌出好几步,才抱住紫藤花架的一柱子,但⽟璇也已经吓出一⾝冷汗,气得几乎站不住了。
惊魂刚定,⽟璇几乎没有再往前走的勇气,刚才如果摔倒了,就算不被巡夜卫士发现,一定也会惊动人,而且那样一来爷爷就会得知她的逃亡计划,以后一定有更多的人看住她;更令⽟璇无法忍受的是,到时候齐天磊一定会大肆嘲笑她。
“都已经历尽艰辛逃到后院了,再过两道关卡就可以逃出王府,怎么能半途而废?”⽟璇给自己打气。“要是现在回去,那太对不起自己了。”
于是她扶着花架站起⾝,摸索着捡起被抛落在一旁的鞋子,继续往后门方向走,岂知才跨步,⾜踝的部位就传来一阵惊心动魄的剧烈疼痛,忍不住喊了一声:“哎哟!好疼。”
罢巧一队守卫就经过附近,马上警戒起来。“什么人躲在林子里?快出来!”
⽟璇不敢回答,匆忙穿上鞋子,忍住脚上的痛楚往林木深处隐蔵,守卫听不见回答,从林木晃动的情况判断里面的确有人躲着,几个人呈分散队形包围住这座小桃花林,其中带头的一名小队长更⾼声大叫:“快敲锣!知会各岗哨加派人手搜索,绝不能让⼊侵者逃掉了。”
果然一阵锣鼓大响,接着各个回廊、院落和琼楼⾼阁都点起明亮的灯火,连庭院中原本为举行夜宴时才使用、垂挂在树桠叉间的宮灯,也一起点燃了。整座王府都幽幽摇摇的烛火灯影,幸亏有雾,要不然⽟璇早被搜出来了。
王府的管家之一张贵元也被惊动了,今天恰巧轮到他管巡夜的事。“发生什么事?”
“张大爷,有人闯进林子里,我们正在搜索。”
“有外人闯⼊?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张贵元皱起了眉头,一时计上心来,即时下令:“带狗过来,非把这个闯⼊者搜出来不可。”
“是!”马上有人到狗房去牵了十多条大狗过来。
就躲在不远处的⽟璇听见这番对话,吓得魂不附体,再也顾不得脚上的疼痛,拚命向前跑,她一移动,那些敏锐的狗马上惊逃诏地地大叫起来,引领着卫士追过来,眼见⽟璇就要被追上了。
就在千钧一发的片刻,突然从桃花林东面传来一句:“到这边来!”接着是一点淡⻩的烛光左右晃了晃,似乎是在为⽟璇指路,她不假思索地朝灯光处跑过去。
“是你?”⽟璇一口气跑到烛光前,才惊讶地发现眼前站着的人,竟是她最讨厌的齐天磊。“你也是抓我回去的?”
天磊微笑着摇头摇,穿着家常⽩绸衫,披着一件玄狐斗篷,虽在雾中,但仍可看出他的风采潇洒、俊逸神秀,⽟璇怔怔地看着他,心脏怦怦直跳,自己也分不清是因为刚才跑得太急、还是因为突然遇见天磊。
“你想逃出王府?”天磊打量一下狼狈不堪的⽟璇。“这样子是行不通的,你不可能逃出去。”
“哼!谁说的?我明明已经快成功了,要不是踩到该死的青苔,滑了一跤,也不会被发现。”
“你连王府的內院都还没逃出去,更不用说外厢了。”天磊笑笑说。“你大概不知道王府外厢有五千名噤护军防守吧?每隔二十五步就有一个关卡,没有令牌本不可能出去。”
“什么?”
“王府所在地附近百里以內的几条街道,全部是驻军所在。”天磊叹了一口气。“我们没有邻居,就算你逃出王府,外头也没人拦阻,但是没有马车轿子,你一个弱女子也出不了百里之內的守卫区。”
“那…”⽟璇既失望又不甘心。“难道我真的一辈子都要被困死在王府里,受爷爷的布摆吗?”
一阵风过,夹杂着细微的人声,天磊脸⾊一变,用力将⽟璇拉近。举起手中的羊角灯向前照了几下,突然扯下斗篷,往⽟璇⾝上一罩,紧紧地将她拥抱在怀中,小声地在她耳畔低语:“别作声!”
“有人追来了?”⽟璇脸⾊苍⽩地说。“要是他们追到我,会对我怎么样?”
“你别担心,⽟璇,我不会让他们找到你。”
不一会儿的工夫,大批警卫带着搜寻狗气势汹汹地飞奔过来,见到天磊,领头搜索的张贵元有些吃惊,但他还是恭⾝行礼。“原来是公子,小人见礼了。”
天磊故意不耐烦地说:“三更半夜,做什么吵吵闹闹的?”
“回禀公子,小桃花林有人闯⼊,我们正在搜索。”张贵元答话时,一双精明的眼睛不停地扫躲在天磊怀中、以斗篷罩着头、脸的少女。“深霄露重,公子又为什么不回房安寝呢?”
“哈哈哈…”天磊镇定地大笑一阵,搂紧⽟璇,语带暧昧地说:“张管家,你也是个男人,应该了解这种事才对呀!我偷偷约了个舞姬在林子里幽会,却被你们当成什么⼊侵者,大锣大鼓打搅我的兴致,真是太无趣了。”
“舞姬?是哪一位舞姬?”
天磊脸⾊一沉,愠怒地斥骂:“怎么?张管家连我的私事也要过问,是打算向王爷告密吗?”
“不敢,不敢。”
“张管家,这件事我不想怈漏出去。”天磊掏出一锭十两⻩金,抛给张贵元。“万一王爷得知此事,总是有些不便。”
“是,小人不敢多嘴。”张贵元完全相信天磊的解释,露出会意的笑容,心里想着公子背地里的风流韵事,当然不便让王爷得知了。
“那你们还不快走?”
“是!小人告退。”张贵元一挥手,命令所有卫士退回自己的岗位,大队人马顷刻间走得⼲⼲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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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寂人静,⽟璇倚在天磊前,倾听他的心脏稳定有力的跳动声,一种无以言喻的温柔围绕着她,墙角几丛晚香⽟在风中香灿灿地飞舞着,香气浓郁得化不开,和⽟璇此刻的心情一样,填満了浓郁的温馨,在这一片黑暗中,唯有天磊在守卫着她,他的怀抱就是最全安的小天地。
天磊无限柔情地搂着⽟璇,低下头望着她。她那亮晶晶的瞳眸,光灿如星,剪开时是明澈的秋⽔,合上时却又重重垂帘。⽩皙透红的脸颊,微翘的鼻子玲珑可爱,匀称红润的如同初绽的玫瑰花蕊,组成一张俏丽甜净的可人脸庞,而微带三分稚气的表情,更增添⽟璇的纯真无琊之美。
他们两人忘情地拥抱着,沉浸在灵犀互通的甜藌默契中。忽然间,一滴露⽔从树枝落下,重重打在天磊的手背上,他一惊,忙推开了⽟璇,恢复冷静地说:“没事了,守卫已经退去,不会再到处搜寻你了。”
“啊?对不起!”⽟璇离开天磊的怀抱,她想到刚才自己整个人倚偎在天磊怀中的样子,羞得耳子都红了,幸好四周一片漆黑,他看不见自己忸怩羞窘的模样,为了掩饰自己的羞态,⽟璇向后跨了一步,想站远些;可是她才一动,脚上的疼痛就像烈火烫灼般的蔓延开来,她忍不住呻昑了一声:“哎哟!”
“怎么了?”天磊伸手扶住⾝子侧倾的⽟璇,关心地问:“你受伤了?伤在哪儿?快让我看看!”
“刚才在花架边摔了一跤,好像扭伤⾜踝了。”⽟璇疼得不停昅气,眉头也皱了起来。“现在愈来愈疼了呢!”
“那一定伤得不轻,我先扶你到南面的画堂,看看伤处如何?”天磊搀起⽟璇的右臂。“来!小心点。”
⽟璇不作声,让天磊半搀半抱着她,因为她的⾜踝完全不能用力,只有偎在天磊怀中,让他抱进画堂,放在一张织锦绣褥上坐下来。
点起灯光之后,天磊才发觉⽟璇的模样十分狼狈。“怎么了?刚才摔得很严重?”天磊指着⽟璇的裙摆。“破了好大一块。”
“我也不知道怎么刮破的。”⽟璇微窘地回答。“踩到石头上的青苔滑了一跤,差一点摔得起不来。”
“让我看看你的伤口。”天磊关心地蹲下来检查⽟璇的⾜踝。“是不是疼得厉害?”
天磊为⽟璇脫下鞋,就着灯光细看,她的一双⽩绫新袜已经脏得不堪⼊目,沾満绿⾊的青苔和黑⾊的泥土,天磊不假思索就为⽟璇除下袜子,握住她雪⽩如⽟、柔滑无比的纤⾜,心中忍不住绮念顿生,舍不得放手了。
“快放手!”⽟璇脸一红,缩着脚说。“教人见了,成…什么样子?”
“呃,对不起。”天磊依依不舍地松了手。“你的脚伤没什么大碍,用冷⽔敷一下就会舒服了。但是这袜子和鞋都不能穿了,得换一双才成。”
“可是,现在到哪里找鞋袜呢?”
“我记得有一双我的⽪面拖鞋放在这儿,”天磊从柜子里翻出来一双便鞋。“你先将就穿一下吧!”
“谢谢你,天磊。”⽟璇有些意外地说。“以前我以为你很凶、很自大、想不到其实你是这么温柔的人。”
“哦?我很凶吗?”
“嗯,不但又凶又恶,还讨人厌呢!”
“那么你现在落⼊我这个又凶又恶的坏人手中,怕不怕?”天磊装出张牙舞爪的样子。“我是只大野狼,要吃掉你细⽪嫰⾁的小姑娘喽!”
“哈哈哈,我才不怕呢!”⽟璇笑指着天磊说。“你一点都不像大野狼,倒像是…”
“我像什么?”
“我偏不说。”⽟璇双颊酡红,娇羞地垂下头,却又飞快地抬起眼瞥了天磊一眼,才小声地说:“你真的很像英武⾼大的外国王子。”
那一泓秋⽔似凝注的眼波,令天磊想到了“相看无限情”的句子,锐利地割破了他心中的顾忌和藩篱,可是他不敢表⽩,只低喊了一声:“⽟璇!”
对天磊的沉默,⽟璇似乎有些失望,她穿着⽪拖鞋走下地。“我的头发得不成样子,得梳一梳了。”她拔下绾发的紫⽟钗,衔在口中,抖散了一肩漆里似鸦翎的柔亮长发,伸手到背后去绾发髻,⾐袖褪落,露出两截舂藕般圆润⽩皙的⽟臂,虽然低着头,双眸却斜往上瞟,视线始终停驻在天磊⾝上。
天磊也是双目凝睇着⽟璇,整个人仿佛已经痴了,他这样目不转睛地注视她,眼神中情焰如火,⽟璇再也无法強作镇定,事实上她的一颗心扑通扑通像打鼓般的一声响似一声,她匆匆绾好发髻,走到墙角装作在欣赏大花瓶里的海棠花,藉以逃避天磊的视线。
“唉!”天磊叹了一口气。
⽟璇回⾝,看见他満脸悒悒寡的表情,关心而好奇地问:“好端端的,为什么叹气?”
“我只想到你的未来,为你担心。”天磊忍不住脫口而出。“王爷不计将你许配给靖国夫人的儿子,那个梁永煌本配不上你。”
“咦?为什么?爷爷把那位梁少爷夸得天上少有、地上绝无,为什么你却说他配不上我?”⽟璇不明⽩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天磊的內心陷⼊天人战中,该不该告诉她呢?
“天磊,你瞒着我什么?”
“唉!纵使我少了复国的一大援助,也不能牺牲一名纯真少女的终生来成全自己。”天磊喃喃自语。“复国的事可以慢慢设法,但是⽟璇的幸福一旦丧失,却是无法重寻回来。”
“天磊,你自己一个人在说什么呀?”
“我不再隐瞒你了,⽟璇。”天磊坦⽩地说。“你一定要拒绝靖国公府的婚事,梁永煌一出生就是个⽩痴,而且他还有恶疾,长得歪嘴斜眼,靖国夫人欺骗了王爷。为了你的幸福着想,你一定要拒绝这门婚事。”
“啊?你说的都是真的?”
“真的。”天磊不再隐瞒,原原本本地说出一切事实,包括他的⾝世。天磊是西突厥国的王子,而他的⺟亲是大明的公主,也是当今皇帝的姑姑,因此天磊才被送到明朝首都的国子监留学,可是三年前西突厥国发生政变,天磊向自己的表兄、也就是当今皇帝恳求,希望明朝天子借他兵马,夺回故国,但西突厥国的新君主,却抢先送了大批的金银财宝和美女,表示向明朝臣服,皇帝因此不许天磊的请求。
但看在亲戚的分上,皇帝下令宝亲王收养天磊为孙子,让他可以继承宝亲王的爵位,终生享受荣华富贵,希望以爵位和财富羁靡天磊,让他忘了故国,永远留在明朝当亲王,不要回西突厥找⿇烦。
可是这样一来却使靖国夫人十分不悦,因为自宝亲王的儿子去世,孙女儿又失踪之后,一直巴结宝亲王,就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继承宝亲王的王位,没想到半路杀出齐天磊,于是她向天磊表示,镇守西疆的靖国公可以借兵给他,但天磊必须帮助她儿子取得宝亲王的王位。
“那和我的婚事有什么关系?”⽟璇追问。“当时爷爷还没找到我呢!”
“靖国夫人本来是想找人冒充你,但还没实现,张贵元突然回报说找到你了,于是靖国夫人决定弄假成真,替他儿子向王爷求亲,王爷本来是要考虑,但靖国夫人为了取信王爷,提出换婚的条件。”
“换婚?哦!我懂了。”⽟璇恍然大悟。“就是她女儿嫁给你,换我嫁她儿子。”
“对,王爷认为这样一来,彼此亲戚关系更稳固,再说做⺟亲的一定偏疼女儿,她女儿嫁到宝亲王府当媳妇,她一定会照应女儿和女婿,同时也不会对你不好,免得王爷也对她女儿不好。”
“可是你却说这是一场谋,难道靖国夫人不在乎她的女儿吗?”
“雪茵姐小本不是靖国夫人的女儿,她是靖国公的一个侍妾所生,靖国夫人其实很讨厌她,哪会在乎她?”
“啊!那她的谋是什么呢?”
“靖国夫人和我协议,只要这两件婚事一完成,你嫁⼊靖国公府,她就借我二十大军,让我攻打西突厥国,当然我是带新婚子一起走,无论复国成功与否,都不得再回到王府。”
“喔!我全都明⽩了,这样一来,宝亲王府的继承人失踪了,最后爷爷只能传位给他的孙女婿,也就是靖国夫人的儿子。”
“不错!靖国夫人就是这样打算。”
“天磊,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拒绝了这门婚事,靖国夫人就不会借兵给你,你要如何复国报仇呢?”
“复国的事是我自己的责任,我不能为了自己而牺牲无辜的你。”天磊微微苦笑。“其实在王爷接你回来之前,我到绿杨村去打听过你,大家都说你很爱钱,我以为你是那种爱慕虚华的女子,才同意靖国夫人的计策。”
“我爱钱也是没法子,我娘多年素疾⾝,只有叶大国手才能治,他收费很⾼,没有几千两银子不成,我只好拚命去钱赚。”
“我知道,⽟璇,后来我知道是自己误会你了。”天磊抱歉地说。“所以我不能再隐瞒你,你一定得拒绝这门婚事。”
“天磊,谢谢你。”⽟璇秋波流眄,笑着说。“不过爷爷恐怕不会相信,我看他对靖国夫人很信任,只会当作是我想逃避婚事的藉口。”
“我可以为你作证,向王爷说明真相。”
“不,不要。”⽟璇阻止了他。“你想想看,皇上就是怕你回西突厥国,才送你到江南来,你居然还念念不忘复国,皇上一定不⾼兴,说不定会降罪给你。”
“我不在乎去领罪,但绝不能眼看你去嫁给梁永煌那个⽩痴,我亲眼见过这位大少爷,只看一眼就⾜够令人作呕了,我实在不能想像你嫁给他的样子。”
天磊愈说愈动,⽟璇忽然嫣然一笑,低下头去,拈弄着⾐带,隔了半天才说:“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
“我…”天磊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但是⽟璇的情形已经徘徊在他心头多时了,但他不敢表⽩,只能说:“我不忍心你断送终生幸福。”
“这件事我们得好好谈谈,今天太晚了,地点也不合适。”⽟璇抬眼看着天磊说。“三天后的下午,你能到东池的石舫来吗?”
“可以。”天磊很快地说,內心涌起一股奋兴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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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想逃出王府的事,第二天宝亲王就知道了,可是他却没有生气,只叫人送了一张纸条给⽟璇。
“啊?”⽟璇一见那张纸条,脸一下子苍⽩了起来,泪⽔更在眼眶中打转。
“姐小,怎么啦?”绿云关切地靠过来看。“啊,是张处方笺,为什么惹得你竟哭了起来?这是谁的处方笺?”
“傻绿云,这还用想吗?当然是我娘的处方笺。”⽟璇悲伤地说。“上面提到的症状都是娘常犯的⽑病,而且这不是普通的处方笺,你仔细看看。”
绿云一接过处方笺,就惊呼一声“唷!”再看手中的纸张,粉光细致,滑腻如酥,而且纹理细密,一看就知道是名贵的纸张。“用这么名贵的纸张开处方笺,那不会是陆大夫开的了。”
“嗯,你注意到最后有个小小的草字签名没有?那是篆体的叶子,这是叶大国手着名的处方笺,只要看到这个叶字,就表示是他亲自看病诊脉。”
“难怪了,除了他也没哪个大夫用得起这种好纸。”绿云急忙再问:“姐小,处方笺上说了些什么?夫人的病是不是好多了?你以前不是说请得动叶大国手,夫人的病就可以痊愈了吗?”
“爷爷派人送来这张处方笺,一定不安好心。”⽟璇秀眉微蹙。“我昨天没能逃出王府,张贵元那奴才肯定报告了爷爷,我担心娘她现在不知怎么样了?偏偏困在王府里,连个消息都没有,真急死人了。”
“奇怪了,这张处方笺怎么只写病症,却没有开葯方呢?”绿云仔细地看了处方笺。“不过夫人的病症倒是说得很明⽩,看来叶大夫果然不愧国手称号,光看这张处方笺就知道,他的医术比陆大夫⾼明多了。”
“哼!爷爷是故意吊我胃口,这张方子只写病症,却没开葯方,就是要我着急。”⽟璇也真的很着急,想到⺟亲一个人孤零零在苏州,忍受病痛磨折,自己偏不在⾝旁照顾她,她忍不住热泪盈眶。“我真恨不得揷翅飞回苏州去。”
“姐小,我看你就略低低头,去向王爷问个清楚吧!”
“爷爷真是可恶透顶!他是故意的,他就是存心要我去求他。”
“那么姐小你去还是不去呢?”
⽟璇撇了撇小嘴。“去!为什么不去?我偏要去弄清楚爷爷在玩什么诡计?弄什么玄虚?”
“姐小,看在夫人的分上,你对王爷还是恭顺些吧!”绿云也是愁眉不展。“要不然王爷或许会对夫人不利呢!”
“我知道了。”
⽟璇一阵风似地冲进宝亲王的书斋,宝亲王正在等她,一见她来了,笑眯眯地说:“璇儿,有什么事吗?”
“这张处方笺是什么意思?爷爷。”
“嗯,没什么意思呀!”王爷老谋深算地说。“我知道你很担心彩依夫人的病,所以派人请了叶大国手过去瞧瞧,写张处方笺过来,好让你知道彩依夫人的近况,省得你老想跑回苏州去。”
“爷爷,那叶大国手替我娘开了葯方没有?我娘的⾝子是不是好多了?”
宝亲王没马上回答,反而慢条斯理地喝起茶来,又菗了几口⽔菸,才说:“我只请叶大国手去看病,没请他治病。”
“什么?你、你怎么能这样?为什么不让叶大国手给我娘治病?”⽟璇又惊又怒。“爷爷,我没想到你这么忍残无情!”
“本来彩依夫人养育了你十八年,也是宝亲王府的恩人,我该报答她,不过你似乎不怎么想待在王府,成天想逃回苏州去,那我到头来有孙女也等于没孙女,当然不必报答彩依夫人了。”
“爷爷!你在威胁我?”⽟璇明⽩了,王爷以此做为条件,只要她肯答应留下来,乖乖地当郡主,不再逃走,王爷马上延请叶大国手为彩依夫人治病,要是她不愿留在王府,当然彩依夫人的病,他就不理会了。
“嘿嘿嘿!璇儿,你说得太难听了吧?爷爷只是希望你留在我⾝边,不要离开我,毕竟你是我嫡亲的孙女儿,我空有亲王爵位和数不清的财富,但是多年来却没有一个亲人。”宝亲王喟叹着说。“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你,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离开。”
“好,爷爷,我答应你留下来。”⽟璇咬着牙答应。“我不再逃走,可是你也要答应我,马上请叶大国手为我娘治病,当然你得支付‘全部’的医葯费,还有替我娘买各类上好的补品,直到她完全康复为止。”
“这不成问题。”
“还有,在这段期间我每个月都要和娘通信,我要确定她真的接受叶大夫的治疗。”
“这个嘛…”王爷沉昑未决。
“如果爷爷不同意,我们的协议就取消。”
“好,我可答允,但是你也得同意婚事听我的安排。”王爷进一步提出要求。“你会乖乖地下嫁靖国公的儿子,是不是呢?”
⽟璇想到天磊对她说过的话,爷爷居然着她嫁给一个其貌不扬的⽩痴,不噤又怨又怒地说:“那个梁永煌是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痴,爷爷也要我嫁给他吗?你居然将我的终⾝托付给一个⽩痴,爷爷,你本一点也不疼我!”
“胡说!梁公子明明是个温文尔雅的年轻人,他去年才中了举人,怎会是⽩痴?”王爷本不信。“你少听人胡说八道!”
“中举人?我不信,他明明是⽩痴。”
“一定是⽩昭青说的,对不对?”王爷不悦地拈着胡子说。“我为你订亲事时,派他到西凉去看看梁公子,他回来就是这么告诉我,结果我一问你表姑,你猜她怎么说?”
“哼!她当然不会承认自己的儿子是⽩痴啦!”
“你别贫嘴,人家本来就不是⽩痴。”王爷说。“你表姑只说事实胜于一切,本来靖国公的儿子是不必去应科举试考,但为了向我证明永煌这孩子,不但不是⽩痴,还读了不少书,所以特地要他参加乡试,果然就中了举人,所以我才答这门亲事。”
“可是⽩昭青亲眼见过的,难道有假吗?”
“你表姑说,那是⽩昭青向她索贿不成,故意造谣生事,我已经骂过他了,并且严令他不许再提这事。”王爷很不⾼兴地说。“想不到他还敢到你面前多嘴,我非重重罚他不可!”
“爷爷,你别冤枉了好人。”⽟璇连忙说。“不是⽩昭青告诉我这件事。”
“不是他还有谁。”
“我不能告诉爷爷,可是我相信这个人不会骗我。”⽟璇觉得比较之下,靖国夫人的话并不可信。“说不定是爷爷上了人家的当呢!”
“愈说愈不像话了,简直岂有此理?你表姑和我们是至亲,她为什么要骗我?”王爷摇着头说。“靖国公府的财富、地位都不比宝亲王府差到哪儿去,这门婚事是门当户对,何况靖国公的女儿也要嫁给天磊,以后是王府的女主人,这是互蒙其利的好婚事。”
“爷爷,你只想到财富、地位、门当户对、互蒙其利,可是你想过我的感情吗?”⽟璇动地说。“我本不爱梁少爷,我怎么能去爱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你为我选择的是一个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这不是幸福的姻缘,这本是一生一世的枷锁!”
“住口!不要再说了,什么爱啊、情啊的,这些话绝对不是个谨守闺训、礼教的名门闺秀该说出口,你真是要气死我了。”王爷大声地斥责⽟璇。“亏我请了那么多老师教你礼仪,你都⽩学了。”
“礼教、闺训会比我的快乐更重要吗?爷爷,你忍心看着我一生一世都不快活吗?”
“能嫁到靖国公府,一辈子都可以锦⾐⽟食,那可是多少女孩子梦寐以求的良缘,你是人在福中不知福。”王爷不为所动,坚持自己的意见。“再说感情吧,永煌既然知书识礼的,将来一定会好好待你,你表姑也说了,他一生绝不纳妾,只守着你一人,能有这样体贴的好丈夫,婚后你们自然能培养出感情。”
“万一婚后我们彼此才发现互相讨厌?那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璇委曲万分地说。“一辈子锦⾐⽟食,难道就快乐了吗?我现在觉得王府中的富贵生活,就远不如在苏州时和我娘相依为命、耝茶淡饭的⽇子。”
最后这句话可真的惹恼了宝亲王,他猛然间拉长了脸,沉着声说:“总之,这件婚事也包括在条件內,你想要我请叶大国手替彩依夫人治病,就得乖乖嫁进靖国公府,否则一切免谈!”
⽟璇没想到爷爷会如此决绝,一时间伤心、失望、难过、悲愤,种种情绪涌上心头,让她几乎说不出话,只能凄然地凝视着王爷。
“怎么样?⽟璇,你如何决定?”
“好,我答应爷爷就是了。”
“呵呵呵,这才是我的好孙女儿、乖孙女儿。”王爷乐呵呵地说。“放心吧!爷爷替你选的人不会错,将来你一定会感谢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