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钟宇希由外国学成归来,正在度暑假。
生活悠闲清静。
本来并非如此,由机飞场出来登上汽车,便要回公司开会。
因为在长途电话中,在⺟亲金丽強的要求下,他要到她的共公关系。推广市场鲍司当副总经理,她那公司的业务发展好,等人用。
如今的年轻人,多是二十二三岁,一面放下书包,一面跑马上任,当董事长去。
但刚出现机场,另有一番光景…
案亲钟大权和⺟亲金丽強分别来接儿子,当⽗亲知道儿子到子的小鲍司去做事,十分生气:“我生意那幺大,行业那幺多,儿子要出来做事,当然帮我,分担我的重担。”
“我等人用,你机构那幺大,人才多。”
“人才多有什幺用?宇希是我儿子,他姓钟的。若被人知道他出来做事都不帮我,我还有什幺面子!”
“他又不是为外人做事,我是他妈咪。”
“我儿子成绩那幺好,去你那间小鲍司做事,不委屈他?”
“我的公司也不小啦,正在钱赚,就快要扩充…”
“总之,没理由儿子有大机构不做,做你的小鲍司…”
“我明⽩,你只不过歧视我罢了。”
“妈咪,爹?!你们不用再争论。”钟宇希最怕听⽗⺟吵架:“我哪儿都不去,谁也不帮,虽然我在外国拿了大学凭文,但我仍嫌学识不⾜,我要⼊大学研究院,修读一些科目,充实自己。”
“也好。有个博士儿子多光彩,爹?一定成全你。”
“妈咪也不会迫你太早面对社会,反正你才二十三岁,多开心一两年,社会庒力大…”
如此这般,钟宇希就闲了下来。
不单只是闲,还是孤清寂寞。
最初钟宇希由国美回来,⽗⺟抢着陪了他一个星期,久已缺少亲情的他,自然开心。
第二个星期,⽗⺟开始带他出外际应酬,炫耀一番。
钟宇希很怕际应酬,和陌生的不同年龄的人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幺好。
他不单只不是际能手,甚至有些怯场,这方面,他得不到⽗⺟的遗传。
参加大BALL,他不喝酒、不昅烟,不投资股票、外币、地产,人人说得奋兴,大叫恒生指数六千几点啦!他却哑口无言。
他当然知道恒生指数代表港香股票市场的上落,等于国美的杜琼斯指数,但他又不买股票,又未准备进社会,所以无心研究。
他经常哑巴似的坐在一角,幸好有些小淑女。小千金过来跟他说偶像。
他喜看汤告鲁斯。
这样团团转,浪费时光一个月,他不肯再随⽗⺟出外际应酬了。
他只想一家三口团聚,补偿这几年被踢到国美天天面对孤独。
谁知从此之后,不见爹、不见娘,两个人工作呀!开会呀!上电视呀!应酬呀!…每天只有钟宇希一个人坐在餐桌上,寂寞地享受那一汤八菜。
难得⽗⺟在家,很⾼兴,很想和他们聊聊,天南海北、童年往事亦可,但他们忙碌依然,不久,就来了许多客人,一进门就是恒指、B股、赛马、喝酒…原来⽗⺟在家中请客。
他溜回房间去,无所事事,人不工作不念书,如同废物,但这时距离开课还有一段⽇子。
他记得后花园那棵大槐树,啂娘和管家合力为他建了间树屋,每次他不开心,或⽗⺟扔下他一个人在家里,他就窝在树屋里与小狈睡大觉。
他重临后园,爬到树上,发觉树屋仍未破烂,只是尘封了,便叫花王打扫打扫。他成长了,⾼大了,树屋除了他,再容不下任何小动物。
纵然如此,那儿仍有许多梦可堪追忆。
他在树上,可以看到邻家的花园一部分(屋与屋有空间,视野去不尽)。
他看见那儿有噴泉。摇摇椅,泳池一角,后面被邻家洋⽩兰树遮住,看见一套法式露天桌椅,还看见一个缀満花的童话片一般美的公主秋千。
邻家一定有个被庞爱的女孩。
他家就没有,他是独生子,所以他这幺孤单。
邻家的女孩,一定是个小妹妹,看!摇摇椅上一对⽑公仔,多稚气。娇憨!
若她是独生女就好,和她玩玩,总算有个伴嘛。
那天,只见佣人打扫,没有任何小女孩。
第二天,天⾊很晴朗,有凤,钟宇希带了一篮⽔果到树屋。他小心地爬上树(是担心弄翻⽔果篮,自己已是功多技),人还没有坐好,就从风儿吹送来一阵女孩的笑声。
他第一时间望下去,一个年轻菲佣,正在替一个长发女孩秋千。
秋千不停来回,她又坐着,看不清楚她有多大,大小难沟通,十二三岁最好,可以当小妹妹般疼爱,一起玩玩游戏,过过⽇子。
突然那女孩跳下秋千,人正面向树屋走过来,他终于看到她了。
她披着长发,上⾝穿了一件红⽩格子的贴⾝背心,露,下面穿了一条红⽩格子的三个骨贴⾝,脚上穿了一双红⽩格子。鞋头有红小蝴蝶结的时髦便鞋。
⾝材颇⾼,发育又好,怎会是小女孩?起码十八岁,这样偷看人家,怎可以?像瞥伯、像⾊狼…心一慌,没放好的⽔果篮弄翻了,⽔果散了一地,发出“啪啪啪啪”的声音。
声音引动女孩的注意,她站定抬起了头,诧异地望过来。钟宇希望住她,一张脸尽红,笑也不是,哭也不是,⾜⾜相对三分钟,他狼狈地钻进树屋,一个早上不敢露面。
他很怕邻家派人过来大兴问罪之师…为何窥偷邻家美女?居心何在?
凭良心,他真的没有任何坏打算,只是太寂寞了,看看邻家花园,也想过个小朋友,男女都好。
不过,他真的把那女孩子看个一清二楚。
她有一管很漂亮的鼻子,他从未见过国中人的鼻子那幺⾼又那幺。
双眼也很洋味道。深深的,双眼⽪很清楚,又够大。
她应该还有两个酒涡,笑起来一定又圆又大。
是真正的美人儿啊!
想着想着,在树屋里睡着了。
直到佣人来请他听电话。
原来祖⺟打电话给他,告诉他明天回港,早前,她和陪嫁的近⾝女佣…银姑,去泰国拜神,顺路看个嫁人皇宮的老朋友,⾜⾜住了一个月。
次⽇,钟宇希去接机飞,然后送祖⺟回家去。
钟老太因为议抗儿子和媳妇把她的心肝宝贝孙儿放逐到国美去,几经争取无效,钟老太一怒之下搬走。
最初住在钟家别墅,她嫌地方大,佣人又多,后来在新界用几十万买了幢两层⾼的小房子,她和银姑就住得舒服了。
她从此不肯回家。
也不儿子和媳妇到访。
孙儿就不同,一见钟宇希就眉开眼笑,一个劲地捧着钟宇希的脸:“孙儿啊!宝贝啊!你瘦了…”
“老太,大官长⾼又长大了,哪有瘦呢!”
“哎唷!他以前可是出了名的小胖子,又肥又⽩,脸滚滚圆。”
“男孩子大了长⾼,太胖就不好看。”银姑笑瞇瞇地说:“你看现在的大官多潇…潇…”
“潇洒呀!还⽟树临风呢?阿银,你的中文老学不好。”
“是,老太,我真要好好学习了。”
钟老太一脸笑容,揽住孙儿,爱不释手。
祖⺟家中声音多、说话多、笑声多,非常热闹,虽然三个人,但永远开开心心。
“…希儿,你看我由泰国买了什幺东西回来给你?”
“大官,可不要把它置诸⾼阁,老太为了它,花了许多时间。心⾎。精神才买回来的。”
“燕窝、猪⾁⼲…”
“你那幺爱吃我就开心了!快打开呀…”
一大包,包装很漂亮,很艺术化,看来不是食物。钟宇希打开一看,大叫:“哗!金线晨褛?好漂亮,耀眼的。”
“这店子专做皇室生意,订造还要等半个月。”
“回去试试看合⾝不合⾝,老太一直喊长,谁知大官这幺⾼,⽟树临风。”
“我不穿…”
“怎幺啦?你真如阿银说的,把它扔进服装间的⾼阁?”
“当然不是,这幺名贵漂亮,平时穿太可惜,留待结婚的时候才穿。”钟宇希把⾐服比在⾝上:“应该很合⾝适体。”
“结婚?”钟老太眼睛马上闪亮,不再瞇着眼:“你答应过大学毕业,由国美带个孙媳妇回来让我乐。”
“祖⺟,你硬着来,我可没有说过。”钟宇希面又红了。
“算啦!祖⺟年纪大,记不好,也该带个女朋友回来瞧瞧,亮亮相吧!”
“我本没有女朋友。”
“谁信?谁信?这幺好的样貌,这幺好的人儿,会没有女孩子喜?”
“你说过别带洋妞回来,一口英文,连祖⺟都不会叫的孙媳妇你受不了,你说我娶洋婆子你会哭。”
“是,是,别拉祖⺟的尾巴。”钟老太按按手:“由港香去留学的女孩子也有不少吧?”
“有,但未必…”
“要找一位姐小配得起我们大官的,也不容易。”银姑终于忍不住了。
“这话倒有道理。”
“可别把我说成貌若潘安。”
“也差不多了,是不是?阿银。”钟老太又再瞇了眼。
“大官在我眼中,本就是朱…是罗密欧…”
三个人一起大笑。银姑跟随钟老太念过点书,她一⾼兴就拋拋书包,说说古人,很有趣。
“你回来这些天,爹妈带你去哪儿玩过?”
“哪儿都没有去过,他们带我天天吃饭,际应酬,我傻瓜一样的坐着。后来,我不跟他们出去了,留在家中。一天到晚一个人,一个星期见不到爸妈,见到了,他们又开派对,我反而要躲在房间…”
“那不肖子,不贤媳,简直不是人,更加没资格做人⽗⺟。”钟老太一提起儿子。媳妇就生气。
“他们说,辛辛苦苦钱赚,也是为了振兴家业,留给我大量财富,享用三生,为我好。”
“啐!亏他们说得出口,”钟老太不提还可,提起就非常生气,接着说:“当初你妈生了你,一看是个儿子,她便马上要扎输卵管,绝育啦!我求她,又送首饰什幺的,我不贪心,只求她多生个儿子又好,女儿又好,给你将来做个伴,独生子,好孤独的,她口里答应,吓!第三天就做了,还瞒了我好几年,你猜她为什幺不肯再生?”
“生孩子好辛苦的吧!”
“哪一个女人不生孩子?哪一个女人生孩子不痛苦?痛过再生,反正只不过十月怀胎,生完一扔,有啂娘又有护士。原来她担心生孩子多了,⾝材会变样,真岂有此理!”
“妈咪现在的⾝材,的确仍然保持得很好。”
“⾝材好有什幺用?没尽做贤良⺟的责任。都四十六岁啦,儿子都二十三了,快做家姑了,还不安分,⾝材好有什幺用,又不是拍级三片。”
“祖⺟,泰国好不好玩?”钟宇希转一个话题。
“好!政变完了,定安了,一切都不同。我早知道你回来了,我马上回来,把你一个人扔在那个家,你不喊闷,我也担心。”
“祖⺟,你好儿年没出门了,我是想你玩开心些,所以提前回来也不告诉你。”
“你这孩子,就会为人设想。”
“要是大官不这幺令人喜,老太又怎会当他心肝宝贝?”
“这也是,希儿有孝心,重视亲情,一点都不像他爸爸…”
“祖⺟,你还没看我由国美给你带了些什幺回来!”
“你这小傻子,国美有的,我们港香都有,还便宜呢。”
“那是心事,钱买不到的。”
“这是真话呀!…”
钟老太和孙儿吃过点心,就睡午觉去了,银姑也要打扫收拾地方。
钟宇希带杯茶和一本书,到楼上天台。
天台全部有纤维上盖,所以就算风吹雨下都不怕,而且坐近围栏,还可以看到远处的大海。
可以在这儿看⽇出。看⽇落,风景不算很美,但可以看到大自然风貌,有山有⽔又有树。
夜景就一片沉寂,因为屋小人稀,而且居民又不习惯太晚觉睡,因此,没有如彩钻般灿烂的灯光。
钟宇希低头看书,忽然听到隔邻有人耝声耝气,用不纯正的英语说话。
钟宇希一方面无聊,另一方面好奇,应该有两个人,为何另一个不发言?
邻家的房子和祖⺟的一式一样,两层⾼,有小花园,也有天台,一排齐齐付的嘛。
不过,经过昨天发生的事,他不敢明目张胆的去看,只静悄悄沿着围墙瞄过去。邻家没安装上盖,因此一目了然。
一个菲佣正在对一个女孩子说话,然后转⾝进去。
女孩子开始晒晾⾐服。
一排排,十分整齐。
她那一把长发盖住脸,⾝材不⾼不大,发育也不算很好,看样子她年纪很小,最多十三四岁。
她⾐服还未晒晾好,一个中年女人进来,向她指指点点,说了一堆,女孩子又是点头,然后,那女人又进去了。
晒好⾐服,她又去淋花及淋那青葱的着前。
然后她由屋里搬出一张藤椅来,边吃饼⼲边看海景。
一会才拉起椅子进去。
由于她一直没有抬起头,因此,看不到她的样子。
她穿了条米啡间条的棉布花裙,松⾝的,连⾝材也不大显现。
看见她,钟宇希又想起昨天看见的美人儿,两个人年纪或许相差儿年,但际遇显然有天渊之别。美人儿有菲佣为她秋千,⾐服又时髦、美丽,像个⽩雪公主。
这女孩子要做不少家务,任何人都可以指使她,像灰姑娘。
他见过两个邻家的女孩…—个是公主,一个是灰姑娘。
童话里的⽩雪公主和灰姑娘都很可爱,但她们呢?暂时无可奉告。
单看外表,当然是公主动人。
吃晚饭时,钟宇希和祖⺟聊起来了。
“邻家的女孩?她是乘孩子,叫汤铃。”
“她家环境应该不错,好像还有菲佣。”
中等人家,有生意有屋有车有佣人,那菲佣去年才请来的。”
“她家有许多人吗?”
“通常三个,最多四个。”
“菲佣应该可以应付家务,为什幺还要主人做工?”
“你看见汤铃在做什幺?”
“菲佣叫她晒晾⾐服,还有一个中年女人叫她浇⽔淋花果。”
“汤铃这女孩子好命苦。”
“祖⺟,你认识她?”
“傻小子,我们做了几年邻居,我看着汤铃一天天长大,怎会不认识她?”
“若大官不是去国美念书,他和铃姑娘可能做了好朋友。”
“若是她真乖,我倒想她做我妹妹,我只想有个玩伴。”
“乖,汤铃乖,那孩子有情有义。就是命不好,她十岁左右,⽗亲就去世了,她和⺟亲汤太太有着一笔遗产,本来也生活无忧,又有两个忠心老佣人,当中一个,还是把汤铃带大的。”
“中年女人就是汤太太?”
“不,不是,汤太太年轻守寡,意志薄弱,抵受不住甜言藌语,便跟了个叫庄永強的男人,婚后一家三口搬进来,也很快乐…”
“谁知有天,来了个叫庄珍宝的女孩子,说是庄永強的女儿,汤太太吓了一跳,因为庄永強告诉汤太太他从未结过婚。”钟老太吃炮饭要喝茶了:“还是叫阿银说,她比我还清楚。”
“我和汤家两个佣人比较接触多,以前的事,都是她们告诉我的…汤太太对于庄姐小的出现,十分气怒、后来不知道庄先生用什幺方法,庄姐小终于可以留下来,一同居住…”
“不到半年,有天晚上,突然来了位庄太太,原来她才是庄先生的正室,庄姐小也是他们夫妇的掌上明珠,汤太太气得要生要死,大吵大闹,当天晚上,大雷大雨,老太一早就⼊睡了,我被雷声惊醒,去察看窗门,发觉邻家灯光通明…”
“像不像粤语长片?”钟老太摇着头说:“第二天一早,阿银告诉我,我说可能是她忘了关电视机…”
“我每天去买菜,都约同汤家女佣结个伴,因为这儿离菜市场,最快要走二十分钟…谁知道她们看见我,都向我哭诉,一个说汤太太半夜给庄先生谋杀了,另一个说汤太太被庄先生迫疯,离家不知去向…”
“汤太太不见了吗?”宇希忍不住问。
钟老太和银姑都头摇。
“会不会她一气之下,离家出走?”
“她就算走,也会带同铃姑娘,铃姑娘是她的命子。”
“她被迫疯了,自然顾不了那幺多。”
“但是已几年了,这几年任由姓庄的一家薄待她的女儿,都不回来领回她?”
“还有,我们前几排屋,直下去有个海,第二天下午,有人发现海边有只鞋子,两个佣人认过,证实出事那晚,汤太太就是穿那鞋子的。”
“那幺说,汤太太是跳海杀自了。”
“但找不到尸体。不过,那件案也惊动了官府,两个佣人还出庭指证庄先生谋杀汤太太,可惜是她们一时之愤,本毫无证据,结果当失踪案处理。”
“这事发生了多久?”
钟老太看看银姑:“三年多了!当时很轰动,没有人不知道。”
“那女孩子呢?”
“她已经升上中学,十一二岁。”
“她应该懂事,一定很伤心。”
“很伤心,天天哭,我们最关心的就只有这个小女孩,幸好当时还有两个汤家忠仆。”
“她们呢?怎幺又换了菲佣?”
“事发后不到半年,便被姓庄的加罪名赶走,揷赃家祸,说她们偷钱、偷古董,吵到差馆去…”钟老太又口气:“两个忠仆离去前,逐家逐户叩头,请我们多之照汤铃,不让姓庄的刻薄、待、陷害…那幺忠心,很难得。”
“姓庄的一定知道。”
“他怎能不知道?有一天,庄太太打了铃铃一个巴掌,上学时被一位街坊发现,他马上通知好几户人家,上门找姓庄的理论,姓庄的道歉又保证,还当众打他老婆,庄太太又认错,又叩响头…唉!演戏一样。”
“以后谁看见铃姑娘都检查她,找伤痕…”
“那女孩子年纪也不小了,受待为什幺不向邻居求救?若有困难,你也会帮她。”
“帮,一定帮,一方面受人所托,另一方面,孩子无⽗无⺟,也够可怜,谁都肯出头。但这孩子就能忍,既不向人诉苦,也不求饶,我们只好自己费心些。”
“既然姓庄的都不是好人,那女孩子为什幺不去投靠其它亲戚?”
“听汤家两个佣人说,他们没有什幺亲人,特别汤太太跟了姓庄的,连远房亲戚都不来往了。”
“无亲无故,又被人欺负,真可怜,庄太太还那幺凶。连菲佣都欺负她。”钟宇希对汤铃的⾝世十分同情。
“奴才总是狗眼看人低,至于庄家一家三口,在屋子里骂骂喝喝铃铃,自然难免。但出外,就另有一副面孔,每星期一行四人去吃茶,都要铃铃穿得漂漂亮亮,回来又给她买大包小包,做给街坊看…总之,一铃吃,穿暖,有书念,不被她们待毒打,屋子里的事,我们始终是外人,很难二十四小时守着。”
“姓庄的一家,吃铃铃的。住铃铃的,应该善待她。”
“还有汽车、钱财…铃铃本是他们的摇钱树。”
“可惜姓庄的没有良心。”
树屋已经大小了,而且太孩子气,钟宇希把树屋拆掉。
不过,他又要管家为他在另一棵大树上,做了张吊。
他很喜树荫和树的气味,⾼处空气又好。
唯一美中不⾜的是,是在树上仍可看见邻屋的花园,但却是另一角,下面是露天球场。
他每次上吊,一定警惕自己,不要被人误会自己是瞥伯、窥偷者、⾊狼,因此,一定面向自己的花园。
要看风景看自己的花园的,决不会回转头去。
他躺在吊上,摇呀摇,来去,他看经济月刊,太舒服,差点儿⼊睡了。
突然听见叫声,声音一次又一次,而且越来越大。
女叫声,说英语的,不纯正英语,看来是菲佣的叫声,他先看看自己花园,寂静无人,这儿全花园最静,平时不可能有人经过。
他隐约听见:“请你,请你…求助呢!”
他突然记起为美人儿秋千的菲佣,难道她出了事?
不管如何,他爬起吊,把头伸出去,果然见到那菲佣边叫边打手势。
他回她手势,表示不知道她要什幺。
美人儿露面了,她举起手中的球拍,又做了一个球的手势,再做一个用劲打球转⾝,又再做球形,然后指着他那边的树林。
他边打手势边说:“你的球打进我家花园的树上?”
她很开心,拼命点头。
“我去为你找,你等我。”
她做了还礼的手势。
钟宇希马上树翻树的找球去了。
一方面,甘于替心仪的⽩雪公主效劳,再说,他闲得发慌。
乐于没事找事做。
终于,在一株近墙边的树上,找到个雪⽩羽⽑球。
他爬回吊,向美人展示,美人拍手呼。他打着手势又说:“我们相距太远,球拋不到给你,我把球送回你家去,好吗?”
美人不断点头。
钟宇希好像找到个大玩意,马上由大树爬下来。
原本球可以由管家送回去便可,但他空闲,他喜当消遣。
由他家到邻居大门口,原来也有一段路。
花园大,空间大。
美人儿的菲佣已经在大铁门外等候着。
铁门是敞开的,有护卫员守卫着。
钟宇希把球回给菲佣。
“我们姐小邀请先生进去,一起吃下午茶。”
“小事罢了,不用客气。”
“先生,若我不能请你进去,那,我也不能进去,在这儿站着,直到任务完成为止。”
钟宇希不是不想进去,是怕唐突,菲佣这幺说,似乎推辞不得。
菲佣带领他进花园,进屋子,经过长走廊,走人一个厅房。
里面的布置,红粉衬金,很像法国的室內咖啡室。
一大排落地玻璃,可以看到外面花园內的花圃噴泉,蝴蝶翩翩飞舞其间。
菲佣请他坐在靠近玻璃的座位。
菲佣出去,咖啡厅静加深海。
钟宇希有点紧张,美人儿呢?
就在此时,美人儿出现在人口处。
她穿著纯⽩无袖露肩衬⾐,下面一条天蓝⾊牛仔布热,上有许多立体人造小⽩兰,十分别致可爱。两条雪⽩长腿尽露,⽩短袜,天蓝牛仔布鞋,鞋头各有一朵人造小⽩兰。
她长发向后梳,扎得很⾼,发顶同样一大朵人造小⽩兰。
他已经完全清楚看到她,美!真的很美,虽洋味重了点,但真是美人儿。
他心如鹿撞,呆了半晌,终于才醒觉站起来。
“我叫花朗,中英文名发音都差不多。”她大方含笑,伸出了的手。
“我叫钟宇希,英文名难听,只为了方便上学。”
“请坐!我们吃下午茶了,好吗?”
“我替你拾球是小事,用不着这幺客气地请我吃下午茶。”
“我请你吃下午茶,是想找个伴儿聊天消闲,我还没有多谢你为我找球,又把球送回来。”
佣人推来两部餐车,上面有许多法国糕、饼、点心、冰淇淋、饮品,还有正在煮沸的香噴噴的咖啡。
佣人送上食物,就退出去了。花朗按一下按钮,就有些轻柔的浪漫音乐播放出来。
“马利亚不知道怎样打球,我一大筒新羽⽑球,她全替我把它们打了出去。”
“还有球在我家吗?我回去找找看…”
“不用了,都打出墙外,就只有那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我眼看着她手用力一挥,那羽⽑球光一般飞人你家树上,真难以理解,我们两间房子相距并不近,怎样掷也掷不过去。”
“可能菲律宾人比较強壮有力。”
“她本不会打球,用蛮力。我本来不喜打羽⽑球,她骗我说她会,好啦,反正闲得慌,找个人陪,玩玩打发时间。”
“家人都出去了?”
“我有什幺家人?爹?年年月月⽇⽇公⼲呀!鲍⼲呀!一个地球的飞,一个月没见过他的影,否则一定拉着他打网球。”
“你妈咪呢?”
“他们早就离了婚,她本不在港香。”
“对不起。”
“为什幺道歉?这个年代,⽗⺟离婚很平常,我都不怪他们,只是太寂寞了。”
“兄弟姐妹呢?”
“独生女,连个妹妹都没有,否则,也不至于无聊到和马利亚玩球。”
“朋友。同学?”
“我妈咪在伦敦,她已经再婚了,后⽗待我很好,他喜女孩子。我在英国住了两年,他有两个儿子,虽然感情不算好,但也可以结伴玩玩。”花朗叹口气:“同学、朋友全都留在英国,我去年底才回来。”
“做事后会认识许多新朋友。”
“你看我多大?”
“十八九岁吧!”
“二十一了,但还差一年才大学毕业,不想太快做事,看见爹?的非人生活就害怕。去年回来不是时候,要等今年十月才可以人大学,如今,什幺都没有,只有孤单…”她突然拍一下手:“我的全是闷事,不说了,你呢?你是邻家的亲戚,小住度假?”
“你这样想?”钟宇希觉得她很坦⽩随和,应该是聊天的好对象。
她由冰盒拿了盒雪糕:“如果你是邻家的人,我不可能从未见过你。”
“港香和外国不同,港香极少有邻居相通,各家自扫门前雪。”
“本来是,我也不认识你那边的主人,但我回来几个月,你喜睡吊,你在⾼,我在低,我又常在花园,必然容易见面。”
“你说得对,上次我掉了一篮⽔果,吓你一跳。”
“是你吗?”
“你看不到我?”
“看到个男孩子,但没记住,那好像是不久前的事…我好像见到间树屋。”
“我本来想到树屋吃⽔果,谁知弄翻了⽔果篮,树屋也实在大小了,不合用。”
“树屋是谁的?”
“我的。”
“你家在隔邻?”
“是呀!不过几年来:我都在国美留学,最近才回来。”
“怪不得!你一定和⽗⺟一起住,因为你知道我⽗⺟离婚会说对不起。”
“是的。”
“你幸福啦!”
“我⽗⺟天天忙钱赚,忙应酬,我一个星期都见不到他们一次。”
“兄弟姐妹呢?”
“独生子,连个可以作伴的弟弟也没有。”
“这幺巧?同学、朋友都留在国美?”
“我在国美也很孤独,没有什幺朋友和好同学。”
“你,”花朗望住他:“很难相处?”
“应该由你说,你觉得我很烦?”
“我没有这种感觉,我们认识才一个多小时。”
“我是被⽗⺟放逐到国美去的,因此,我很不甘心,也不开心,人变得內向沉默,不愿意和人相,在国美时故意抗拒朋友。”
“放逐完毕!回来后,出社会做事,自然不用担心不到朋友。”
“我并不想太快做事,本我是⽗⺟的磨心,我二十三岁,大学毕业生,为免⿇烦和充实自己,我十月⼊大学研究院,做研究生。”
“哈!情况和我一样。”她又拍一下手:“你有没有孤单寂寞的感觉?”
“有!我一个人守住一间屋子,一天几顿一个人独据餐桌,问得想叫救命。”
“绝对同病相伶,我们应该可以个暂时朋友。”
“可以呀!为什幺暂时?”
“唔!或者相处下去,大家爱好、格不合,两个遭遇相同的人,未必就适合在一起。”
“我同意,还要志同道合。”
“你会不会打网球?”
“中学时代,我是运动场上的活跃公子,什幺运动。球类都喜。不过到国美这几年,人內向,什幺都提不起趣兴,相信球艺亦生疏了。”
“生疏了可以多练习,会就行,我们又不是比赛,反正有空,打发时间罢了!约明天,明天你来我家打球,一起吃午饭,好不好?”
“当然好!就怕打搅你…”“你知道我望渴有人打搅。喜吃什幺菜?我家有中、西厨子。”
“有个伴已经很好了,什幺莱一样吃得香。”
“完全同意,我一个人吃二十六道意大利菜越吃越没趣,反正寂寞找个伴,就由厨房伤脑筋好了,约定了。”
“只怕你反口。”
两个人相对笑了起来。
钟宇希了个女朋友,有了个玩伴,生活增添姿采,热闹了,人也开心了。
但是,仅此而已,并没有更进一步,见面都是吃喝玩乐,说是酒⾁朋友,一点没有错。
花朗的⽗亲公⼲回来,花朗就不会约会他,他自然也不会主动去约会花朗。
钟宇希一直都很被动。
他一有空,也会自己去看祖⺟。
这天的祖⺟家天台,他听见紧贴他们的天台,发出颇大的声响。
他好像“很久”没关心隔邻了。
壁有个好可怜的铃铃小妹妹。
他一看,换装啦!邻天台,做了个半边上盖,盖下一半架了尼龙绳晒晾⾐服,另一半有个木架台。
木架台两边各挂了两条铁链,刚才是挂铁链的声音。
汤铃由里面推了个旧车胎出来,放在架子下。
她两手都戴上工业用的厚线手套。
她辛辛苦苦托起车胎,把铁链穿进去,然后把铁链拉呀拉,拉得差不多,左手大概不够力,车胎就滑落下来。
“汤家小妹妹。”钟宇希由第一眼看见她,就想着她是自己的妹妹,所以冲口叫出来。
她朝声音的方向抬起头,看见钟宇希便说:“我并不认识你。”
“认识钟婆婆吗?”
“认识。”
“我是钟婆婆的孙儿,我叫钟宇希。”
“啊!你好!”“你一个人托不起一个车胎的,我过去帮你好吗?”
“谢谢!我相信可以应付。”
“怎能呢?你是个小女孩,别说单手,双手都未必捧起它。”
“车胎我是由楼下一个人弄上来的,我想试试,改天聊。”
她继续埋头埋脑的做。
她无意继续讨论下去。
“为什幺?”钟宇希想:“自己做不来的事,为什幺不让人家帮忙?”
会不会是她不方便邀请他回家?
姓庄的一家三口,不喜她带外人回家,所以她不敢。
听说她同学、朋友都没有,那太过分了。
车胎转移放在她腿两之间,那天她穿了工人。
她把铁链穿进了车胎,慢慢拉上去,好像有点成绩,那中年女人进来,和她说了些话,她把一切放下,跟随那女人进去。
钟宇希等了许久,始终没见汤铃出来。
吃晚饭时,钟宇希就问祖⺟。
“下个星期,就是铃铃十六岁生⽇,我们大家问她喜什幺礼物,她说喜一个秋千。”钟老太解疑团。
“原来她想做秋千,那大家为什幺不给她做一座秋千?”
“她不想要,我们任由她,便每人送她一个⾼架。铁链、旧车胎…都是她提出要的,”
“她年纪那幺少,又是女孩子,怎抬得起车胎?应该替她做嘛!”
“住第二座的李先生就说为她做,他开工程公司的。铃铃说,她想试试,若不行才找李叔叔。”
“其实,是不是姓庄的不喜有人探望铃铃?”
“姓庄的怎样想,我们都不理会,但真的没有人喜去汤家,大概讨厌姓庄的人,我们都只喜主动请铃铃回家玩。”
“怪不得,早成习惯!她生⽇,大家就送旧车胎?”
“当然不是,我们每年会轮着请她回家吃饭,庆祝生⽇。”
“老太,今年轮到我们。”银姑提醒她。
“是吗?哎唷!近来我记真差,那要设计几个好菜式…最⿇烦这儿买不到好吃的生⽇蛋糕。”
“由我在外面的名饼店买生⽇蛋糕进来。”
“那就太完美了!你有空吗?”
“哪一天?”
钟老太又问银姑。
“下星期…星期三。”
“你有空吗?”
“我哪一天都有空,随便问问。”
“希儿,你来就好,每户人家都有老有少,多热闹!只有我们这儿,两个老人。要铃铃一直对住两个老人,多闷!你来了就不同,年轻人,聊聊天也开心。”
“她好像不大喜聊天。”
“那孩子是有点孤僻,那样的遭遇,那样的环境…不过斯斯文文,也很有礼貌。”钟老太说:“别怪她不理你,可能小孩子怕生!”
“怎会怪她!对陌生人实在不该大热情,她提防我也很应该。”
“认识了,做了好朋友,自然不同了。”
钟宇希接到马利亚的电话,说姐小问他有没有空过去陪她吃晚饭。
本来今晚钟家菜单有椰子蟹和石头鱼…但一个人吃,有什幺意思!
到花家,花朗坐在偏厅的窗台上,把鼻尖贴住玻璃窗。
“花朗!”
“坐吧!”
马利亚忙张罗着他吃什幺。喝什幺。
每次看见花朗,她都是跳来跳去,话多多,主意也多多。
从未见她如此沉默。
“花朗,你不开心?”
“有开心的理由就好了。”
“接过安姐的电话?她没事吧?”
“没事,他们一家都没事。有事,买张机飞票飞过去就行了,坐着不开心有什幺用?”
“世伯又去公⼲了?”
“他经常都出门公⼲。他出去,我只会寂寞,但不会不开心。”
“我们是朋友吗?”
“当然。”
“朋友应该诚坦相对,互相关心,你把不开心的事告诉我…”
“你也帮不了我的忙。”
“起码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又或者把不开心的事说出来,人会舒服些。”
她叹口气。
“你请我过来吃饭,就是想饭桌上多一个人,不是想聊聊,散散闷气的吗?”
她伸一个懒,由窗台跳下来,坐在钟宇希对面的椅子上,坐得很里,窝了进去:“我怀疑爹?有了女朋友。”
“他这次公⼲回来,向你暗示?”
花朗摇一下头。
“他晚上常去那些…那些夜总会,销金窝?”
“他以前谈生意,和生意上的朋友应酬,也会去!那些女人我一向不怕,爹?要体面,他不会娶那些女人。”
钟宇希想着,苦笑着摇一下头:“我很笨,没什幺头脑,我不大明⽩,也猜不透。”
花朗嘘口气,拿起杯甘笋汁,喝了两口。
“爹?和两个生意上的朋友,想回陆大建厂,回去看环境。看地,我闲着,又从未去过国中,便要他带我一起去,他竟然拒绝。”
“因为他是去公⼲,不是旅游,怕你闷。”
“上次他去新加坡公⼲,我也一起去。”
“可能他自己都未去过国中,对国中的食住。习惯。政治气氛不了解,怕对你不全安。”
“猛兽比洲非更多吗?他带我去洲非都不担心。”
“那不同的,大家都知道洲非猛兽多,可以多请一两个当地強壮导游保护你。但他还不了解国中,你想是不是?”
“他是这样说,女孩子呀!要当心,下一次吧!听起来好像是为了我好。”
“我认为世伯是为了你好。”
“才不是,如果女孩子去不全安,为什幺他要带那姓朱的女人一起去?”
“姓朱的是什幺人?”
“谁知道那个女人是谁!”
“那你怎会知道他带个姓朱的女人去?别听闲言闲语。”
“我才不会听什幺谣传。每次爹?出门公⼲,我总是送他到机场,反正有空,就当是一个节目。我见到爹?和两个世伯,还有姓朱的女人。”
“现在很多女強人,也许她也是你爸爸生意上的朋友,一起回陆大建工厂。”
“那种安娣,我也见过几个,但那姓朱的女人肯定不是。”
“这幺肯定?”
“当然!第一,如果她是生意拍档,爹助会要我叫她朱安娣,但爹?只介绍她叫仙杜拉,我问她,她才说姓朱。第二,那个女人十分年轻,三十岁都不到。”
“我明⽩了!那是你爹?的秘书,出门公⼲,有时候要带个秘书,譬如方言问题。”
“难道他的两个秘书我还没有见过吗?她们替我爹?工作,超过十年,看着我长大。而且,我爹?并没有带秘书出门的习惯。”
“你为什幺不问清楚那位朱姐小的⾝份?”
“怎样问?机场那幺多人。”
“不怕!世伯打电话回来才问清楚还不迟。”
“谁知道他有了这个女人,还会不会记得我。”
“世怕怎可能忘记你?”
“那姓朱的好漂亮,好人,会把我爹?死。”
“你自己打电话找世伯。”
“谁知道他住在哪儿,呀!不怕!每次爹?出门,都是秘书订店酒,她们一定知道。给他一天机会,他今天不打电话回来,明天找他。”
“现在,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解决了。”花朗拍一下手掌:“你饿不饿?”
“我吃了下午茶才过来。”
“还没到晚饭时间,我们去打桌球。”
“心情好转了?”
“没事啦!”她跳起来,真是大快活,又想着去玩了。
晚饭后,花朗的爸爸就来电话,花朗好紧张,抓住电话不放,审死官…
钟宇希自然不方便听人家⽗女谈话,他走到露台去,看星星,看夜景。
花朗蹦跳着出来:“喂!”轻佻地打一下他的背膊。
钟宇希回过头:“答案満意了吧?天下太平。”
“原来那朱姐小是陈叔叔的堂妹,早年在京北大学念过书,八年前两夫才移民国美,这次她回京北探家姑,顺便做爹?他们的导游。”
“原来是位太太,有丈夫的,还怕什幺?”
“谁怕?老鼠才怕。”花朗笑:“都是爹?胡涂,她和爹?同辈,我应该叫她朱阿姨,叫什幺仙杜拉!我把他骂一顿,他嘻嘻笑叫自己老胡涂。算啦!虚惊一场,都过去了。呀!我好久好久没去看电影了,明天我们去看电影!”
“我也好久没看电影了!喜外语片还是港产片?”
“无所谓,一定要打斗,而且狠、劲、火爆。”
“那幺暴力?”
“刺嘛!你想看级三片?无所谓,不过,下一次。”
“不!不!我也喜看打斗片,特别是警匪片。”
“意见一致,决定啦!…”
“花朗,明天是不是星期三?”
“是呀!”
“明天不行?”
“为什幺?”
“明天一早我要去看祖⺟。”
“看祖⺟什幺时候都可以去,后天去。”
“不行,真对不起,我早答应了祖⺟,她家请客。”
“有人陪她,最好!”“但我明天还要带个蛋糕去,蛋糕早已订好。”钟宇希怯然望住她:“花朗,对不起。”
“算啦!看戏是小事,祖⺟当然重要些。”
“花朗,你生气…”
“怎会?”她昂了昂头:“除了妈咪爹?,谁有魔力可以使我生气?看戏小事罢了。”
“我们后天去看电影,明天我先买票,好不好?”
“后天再算吧,或者后天我没有心情看戏。时候不早,我要澡洗 觉睡。”
“刚才你还说输了不服气,还要打两局桌球。”
“任何事都会改变的,对吧?晚安啦!马利亚送你
钟宇希再笨,也知道她不⾼兴。他觉得都是自己不好,记差,一早告诉她没空,不要和她讨论看什幺电影,说好了,决定了,又说没空,好像耍把戏。
认识了花朗这些⽇子,还是今天一连两次见她生气,也不知道如何向她赔不是。
不过,今天看见花朗处理她⽗亲的事,知道她比较容易生气,又容易开心,相信她明天就会忘记刚才的不快。
正如她自己说的,小事罢了。
钟宇希本来一早就起。
但要等饼店送生⽇蛋糕来,再加上车程,到祖⺟家已经中午了。
祖⺟已在门口守望着,一见孙儿就说:“我脖子都长了。”
“等送货呀!我也急得跳脚。”他举了举手中的生⽇蛋糕。
“快拿到士多房去。”祖⺟摆摆手,悄声说。
“士多房?”
“嘘!”
两祖孙就静悄悄地走进了士多房。
“不是放在客厅,等她来恭贺她吗?”
“她早就来了,我骗她说:“糟糕,你看婆婆多不中用,连生⽇蛋糕都忘记为你订做一个。”
“她一定很不开心。”
“才不呢!她说反正三个人也吃不下一个蛋糕,不要浪费,不吃蛋糕,吃个蛋也可以。”
“我明⽩了,你把蛋糕收起来,等会给她一个意外惊喜。”
“就是呀!你说好不好?”
“祖⺟!”钟宇希捧着她慈祥的脸:“你真可爱。”
钟老太笑得像个孩子。
“你说她来了,怎幺屋子静悄悄,她人呢?”
“她在厨房,要银姑教她做长寿面,快到吃午饭时间了。”
“我们出去吧,省得被她发现。”
“对呀!”钟老太嘻嘻笑:“否则,前功尽废了。”
出去,回客厅,祖孙安坐,换眼⾊,又笑笑。
不一会,银姑拿着个银托盘出来了:“是不是?大官来了,我认得他的汽车声音。”
一个女孩子跟在后面,也拿个较小的托盘。
长头发散在肩上,发上有粉蓝的发带,⾝上一件翻圆领,小灯笼袖的红粉和粉蓝格子衬⾐,粉蓝⾊吊带裙子,不太短,只露出膝盖,⽩袜⽩⽪鞋。
保守、斯文、纯洁,百分之一百乖女孩。
钟宇希连忙过去帮忙,把鲍鱼丝长寿面、饺子放満一桌。
“寿星女,过来,我给你介绍个朋友。”
“不,祖⺟,是大哥哥。”
“对!铃铃,这就是婆婆每天说着的希儿,希哥哥。希儿,这就是今天的主人铃铃妹妹,还是铃妹妹顺听些。”
“铃妹妹!”钟宇希伸出手:“生辰快乐!”
“谢谢!”她一脸的笑:“希哥哥!”
女孩子都怕羞,特别是,她是个很內向的女孩子。
“好时辰,吃长寿面罗!”祖⺟一直未停过笑。
四个人分别坐下来,平时,祖⺟家十二点就吃午饭。
那当然是银姑的精心杰作,大家吃得津津有味。
汤铃很斯文,每次眼神接触她,她就微笑。她有一张杏形脸,五官都很细致。眼睛不算很大,黑⽩分明,很精灵;鼻子也不太⾼,但很;最漂亮还是齿,嘴小,线条分明,⾊红,牙齿洁齐,像排列着的小珍珠。
花朗自然比她美丽,有光,而且大家风范,⾝材又⾼大健美。
人比人,本就气死人。
不过作为一个妹妹,钟宇希就觉得很満意。
世界上有多少个大美人?
吃过午饭,汤铃要到厨房帮银姑洗碗。
“今天你来过生⽇,快乐一天。可不是劳动节,你可不要记错。”银姑说。
“反正我闲着,又没事做。”
“谁说你没事做,你答应过今天陪婆婆玩对对碰,输了罚打手掌,想赖⽪?小朋友!”钟老太说着,就叫钟宇希去拿纸牌。
于是三个人玩纸牌。
钟老太完全没有不良嗜好。不菗烟、不喝酒、不赌傅,连打⿇将都没多大趣兴。就是喜玩纸牌,还是小孩子玩意…对对碰,捉乌⻳…赢了她老实不客气地打人家手掌,输了她也让人家打,绝不抢着数。占便宜。
平时钟宇希也陪她玩。
银姑老是学不会,不知道是她玩纸牌没天分,还是她不好意思“打”主人,潜意识抗拒昅收,就学不上来了。
钟老太玩纸牌,也可以乐半天。
汤铃是大输家,钟老太打她,用力些;钟宇希,轻手些。
“都是你输,手痛不痛?”钟宇希是把她当小孩子。
“不痛!用尺那一次就有点痛。”
“祖⺟,你用尺打她?”
“她也用尺打我。”
“早说好用尺的。”汤铃完全同意:“今天我生⽇,饶我,下一次用,我可不敢用打婆婆,肯定一面倒挨打!”
“不敢就不要跟我玩!好啦!游戏完毕,掌痛都不怕,希哥哥送你一份生⽇礼物。”
“不用花钱了。”
“生⽇礼物一定要送的,由这一分钟开始,你可要准备储蓄,将来给我买生⽇礼物…”钟宇希说着,走到士多房去。
一会,钟宇希捧着个生⽇蛋糕出来,上面有一支大红粉洋烛和六支小粉蓝洋烛。
“生辰快乐!”
“呀!好漂亮的生⽇蛋糕。”那是一个⽩兔形的动物生⽇蛋糕:“我从未见过这样可爱的蛋糕,这儿的店子怎会做…”
“希儿专诚在本港最著名的饼店为你订造,不单只好看,还应该很好吃。”
“谢谢希哥哥。”
“喜吗?”
“喜。”她虽然不像花朗那幺喜怒形于⾊,拍手跳跃大叫好,语调似乎平淡,但钟宇希看见她眼有泪光。
“切饼,请大家吃!”钟老太把绑有带花球的饼刀递给她。
“先许个愿,吹熄洋烛!”
她闭上眼睛一会,吹熄了一大六小的洋烟,就把生⽇蛋糕切开了。
银姑被请出来,她一边吃、一边忍不住赞:“好滑、好香甜、又松…名店就是名店。”
“下次你生⽇,给你送一个。”
“真的呀!大官。”银姑一笑,嘴边都糊了鲜忌廉。
“一个生⽇蛋糕都骗你?不过,我想想做一个什幺形象的生⽇蛋糕!”
“犀牛!”
“老太,我不是那幺丑吧?”
“壮健如牛,不好吗?你常说健康第一。”
“我想到了,⽩雪公主或者巫婆。”
“我两样都不喜。我都五十岁了,怎样做⽩雪公主?巫婆又是坏人。”
“做个老鼠蛋糕最特别,阿银最伯老鼠,她一口吃掉老鼠蛋糕,以后老鼠见了她就转⾝走。”
“老鼠那幺骯脏,又黑⿇⿇,生⽇吃灰灰黑黑的蛋糕…”
大家见她那幺认真,都笑了起来。
“银姑,其实米奇老鼠也很可爱。”
“铃姑娘说中我心事,米奇老鼠姐小很可爱,可不可以?大官!”
“当然可以。我看,米奇姐小和米奇先生一对才好!”大家又是一阵笑。
吃过生⽇蛋糕,银姑要去买菜,钟老太也要睡午觉。
“你们两个聊聊天,铃铃,你不是对国美的事有趣兴吗?去问你希哥哥,他刚由国美毕业回来…”
客厅就剩下钟宇希和汤铃,静得听见外面的小鸟叫声。
汤铃低头弄着她的手指。
如果说花朗和汤铃两个的分别,很多,最大分别是花朗主动,而汤铃被动。
钟宇希只好主动了。
“你很喜国美?”
“其实我对每一个家国都有趣兴,因为我哪儿都没有去过。不过,刚巧去年地理科念到国美,我就问了婆婆一些有关国美的事。”
“什幺事?”
“华盛顿。原来国美有两个华盛顿:一个是华盛顿,另一个是华盛顿DC,国美⽩宮就在华盛顿DC。”
“原来为了你。”
“我?”
“有次祖⺟急巴巴打长途电话找我,一开口就是华盛顿,原来代你查询。”
“对不起!⿇烦婆婆又⿇烦你。”
“怎会⿇烦?我在国美闷得要死,有时我打IDD给祖⺟,就只问她晚饭吃什幺菜。”
“国美不是很繁荣,有许多好玩的东西吗?”
“好玩?”
“比如国美有一个迪士尼乐园,一个环球片场…”
“也不能每天都去。其实,国美有两个迪士尼乐园,一个在洛杉矶,人人说的,多半是这一个。”
“还有另一个小的?”
“刚好相反,它比洛杉矶那个面积还要大。不过,它在奥兰度,国美的东岸,你知道国美分东、西岸吗吵
“知道,洛杉矶在西岸。”
“奥兰度就在东岸,由于比较偏僻,去那个迪士尼乐园玩的,多半是国美本上人和欧洲人,亚洲人比较少。”
“全世界一共有三个迪士尼乐园?”
“应该是四个,法国巴黎那个最新。”
“我都忘了,1992年中开幕的。”
“你很喜和留意迪士尼乐园?”
“每一个青少年都会喜。”
“有没有想过去玩玩?先去哪一个迪士尼乐园?”
“没有想过,我连澳门都没有去过,还说乘机飞飘洋过海?”
“梦想,每个人都有梦想。”
“洛杉矶的迪士尼乐园。”
“我以为你想去法国巴黎。”
“洛杉矶那个历史最悠久呀!”
“你是一个怀旧的人。”
她微笑,不置可否。
话题一度顿了下来。
“你的秋千呢?”
“秋千?”
“那天我在天台,看见你用铁链穿上个旧车胎,祖⺟说你做秋千。一个女孩子体力有限,怎样做?”
“一直忙了好多天,终于算是完成了。”
“那天我很想帮你,但你拒绝了。”
“我真想试试,谢谢你!”
“全安不全安?”
“应该全安吧!”
“不要得太⾼。”
“是的。”她又点点头:“我会小心,谢谢!”
接着,空气又静了好一会,大家好像在等小鸟晚归唱歌。
汤铃真的好被动。
问题是钟宇希也不是太主动,他正在没活题找话题。
“快试考了吧?”
“已经考完试了,所以我才有时间做秋千。”
“什幺时候放暑假?”
“昨天开始放暑假。”
“所以今天星期三就不用上学?”
“是的。”
“放暑假有什幺计划?”
“温习旧书本,买到新课本开始预习。”
“放暑假还读书,应该有一连串暑期活动节目!”
“学校的暑期活动我也会参加的。”
钟宇希和汤铃,已经在玩一问一答游戏。
“你是学校的活跃分子?”
“不是!我顶多是参观。”
“自己呢?自己有没有准备怎样玩?比如看戏。逛街、旅行…”
汤铃摇头摇:“我很少出市区,路途遥远,而且一个人,傻瓜瓜的,不大好。”
“和同学。朋友去呀!”幸好这句话没说出口,钟老太说过她一向孤独,没有好朋友。
又是独女。
“如果你喜去哪儿玩,告诉我,我有车子,很方便。又可以结伴。”
“谢谢,可是…”她言又止,微微一笑:“我今年就好,可以打秋千。”
“多容易満⾜的女孩。”钟宇希心想:汤铃是內向、保守和低调些,幸好她并不多愁善感、自怨自艾。
相反,她还自得其乐。
一早醒来,首先打电话给花朗。
马利亚说姐小还未起。
钟宇希澡洗更⾐,吃过早餐,便开车去买戏票。
买戏票时就纳闷,打斗片并不是独一无二,花朗喜看哪一套?
不管啦!做好准备功夫。
回程没回家,直到花家去。
又见到马利亚,道明来意。
一会,花朗就出来了。
“花朗!”他站起来,是有点诚惶诚恐。
花朗笑笑,坐下来。
“花朗,你是不是仍然在生气?”
“生气?”
“昨天,不,其实是前晚…”
“啊!我有生气的理由吗?”
“你想看电影,我没空陪你,去了祖⺟家。”
“看电影是小事,今天不看明天看,电影院反正天大开门。我和你邻居罢了,算是朋友啦!普通朋友是外人,祖⺟是亲人,我爸爸公⼲回来,我一样没空陪你。”
“花朗,你真的不生气吗?”
她咧开了嘴:“我的样子像生气吗?”
钟宇希松了一口气。谁都说女孩子⿇烦,但看情形,谁都在撒谎。
“今天去看戏,好吗?”
“好呀!我真的想出去,看戏也好,逛街也好。天天在家打球,也腻。”
“我今天一早就出去买好票子。”
“这幺多戏票?”花朗接过票子:“怎幺全部都是同一场的?”
“都是打斗片!我不知道你喜看哪一套,怕买了你不喜的,便⼲脆都买回来,由你选。”
“要是戏院都在附近有多好,逐间跑,都看。”
“不行,每间戏院都不同区。”
“坐车,反正我们坐车出去。”
“没车位,找一个停车位也要半小时。”
“结果一套戏都看不到,好!不贪心,选一套,就看这。”花朗闭限指住张戏票:“嘘!其它的没机会看了。”
“不会的,反正我们闲着,每天看一套,全都看。”
“好主意,我们有的是时间,一套都不放过。”花朗马上赞同,接着问:“我们出去吃午饭,还是吃了午饭才出去?”
“一切由你作主。”
“马利亚,今天下午厨房准备了什幺?”
“薄饼餐,有意大利、墨西哥、印度、杜拜…薄饼,是昨晚姐小下餐单的。”
“好!我们吃了薄饼餐才出去…”
钟宇希觉得和花朗在一起,轻松些,快乐些,人自然些,没有那幺累。
因为花朗主动、开朗、喜怒形于⾊,比较容易相处。
吃完午餐,花朗说要换套⾐服。他们认识一些⽇子,但每次都是钟宇希到花家,打打球,吃吃饭,聊聊天。
今天是他们第一次出去。
钟宇希也⾼⾼兴兴回家换了套西装。
花朗穿一件小花⾼领、人膊、贴⾝的厘士上装,下面是翡翠绿雪纺小伞裙。绿⽩相衬的⽪鞋和同⾊精巧手挽小手袋,美如天仙。
走到街上才真乐,因为一出汽车,已不停有人向花朗注视,不少男女都向她投以羡的目光。
钟宇希证实自己眼光不错,花朗真是美人儿。
钟宇希不噤沾沾自喜,哪一个男人不想成,不想面上光彩,不想有一个画一般美的女伴?
钟宇希內心已把花朗当女朋友。
情人就不敢,因为花朗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表示。
一直把钟宇希当朋友,但无别之分。
钟宇希更不敢主动表示什幺,因为在花朗面前,他一向都是被动者。
他怕之过急,或处理不当,会破坏他们之间的感情。
他对恋爱完完全全没有经验,不过,看别人拍拖就见多了,他相信感情自然发展比強求效果好些。
汤铃呢?他是当她亲妹妹,由于完全没有男女感情成份在內,就简单得多。
虽然汤铃的內向、低调、被动…令钟宇希吃力些,不像和花朗在一起时轻松自如,但钟宇希谅解汤铃,况且她单纯安分,令人疼爱。
他一有空便去祖⺟家,顺便探望汤铃。
“…你每次看见我,都好像很防范我似的。”
“不是啊!”“我样子很吓人吗?”
“怎会呢?”
“因为我们相识不久,你对陌生人都是这样提防着?怕我伤害你?”
“你是钟婆婆的孙子,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
“因为我是男?”
她摇头摇。
“因为我是年轻的男孩子,怕我对你有什幺歪念?”
“不…是…”
“你放心,我第一眼在大台看见你,就把你当我的亲妹妹。”
她疑惑地看着他。
“真的!我一直希望有个弟弟或妹妹,我是独生子,一个人好孤单,希望有个玩伴,聊聊天也好。”
“我哪有条件做你的妹妹。”
“为什幺这样说?”
“我不会玩,又不会说话。”
“你不会玩,我可以教你。你别把心事全憋在心里,想到什幺说什幺!你和我祖⺟。银姑可能有代沟,但我们年纪比较接近,你把心事告诉我,我会明⽩。”
汤铃用⾆头上。
“你自己想想,我对你够不够关心?好不好?”
“钟婆婆、银姑和你对我都好,其实,这儿的邻居对我都好,大家都很同情我。”
“同情?或者大家都很同情你,但我不是,当然有点同情,但我是想对你好,关心你,你明⽩吗?”
她礼貌地笑笑。
“或者我们认识尚浅,你不信任我,时间是最好的证明,你慢慢体会我,看看我是不是另有用心…”
“希哥哥,你不要误会,我…我…”
“应该给时间你去适应。一时之间,有个人说要做你哥哥,多怪!或者你本不想要哥哥…没关系,至少我们是邻居,我到底是钟婆婆的孙儿…”
汤铃显得无所适从,很不安。
但钟宇希明⽩,做情人要顺乎自然,自由发展,不能勉強。同样,做异姓兄妹,一样要自然发展,勉強本不会有好结果。
况且,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是需要有信心,汤铃对钟宇希显然信心不⾜。那就由时间去建立那份信心吧!
当然,他和花朗是适合不过,无论家庭环境、际遇、学问、喜好…都差不多,因此,两个人之间的隔膜极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