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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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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课堂上。

  在朗朗阅读声中,武天豪无法不注意,在窗外,一连好几天了,总有双‮望渴‬的眼睛在偷‮窥偷‬着、听着他们。

  即使是这样,他也好心地从不曾点破,带头读书的声音不急不缓,着力虽轻,但吐音却一个字一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清晰…

  “落花⽔香茅舍晚,断桥头卖鱼人散…”

  孩子们摇晃着头,跟着他重温了一遍。

  懊走了呢!一会儿要给房总管瞧见了,少不得又要挨一顿骂了。李茗烟想着,心里却不由自主,喃喃地跟着屋子里孩子稚嫰的声音念起来…

  “落花⽔香茅舍晚,断桥头卖鱼人散…”

  那是什么样的景致呢?落花⽔香茅舍晚…恍惚中,她看到武天豪放下书卷,就要步出课堂外了。

  李茗烟本离开,看似无心,但武天豪偏偏是挡了她去路,两人就在廊上相遇。

  他以为李茗烟至少会说些什么,可是什么都没有,她微微低头,就跟他授课时说话的声音一般,不急不缓地抱着一叠折好洗净的⾐裳与他错⾝而过,往⽟如霞所住的朝霞阁走去。

  “识字吗?”

  她一震,停下脚步,背着武天豪,以旁人几乎察觉不到的角度轻轻点了点。

  “有空。可以讲来看看的。”

  没有回答。

  “茗烟?”

  “奴婢不能。”她低语。

  “不是不能,只要你愿意,茗烟,我知道你可以的。”

  背着他的⾝子始终没转过来,末了,武天豪只听到她僵硬的声音:“对不住,奴婢告退。”

  “晚膳前我在马房等你,我有话跟你说,记得要来!”

  李茗烟只停了一下子,又迈开脚步很快地走掉了。

  她不想去赴那个约!

  谁晓得他是不是捉弄她的?茗烟冷漠地想着,手里用力拍搏着袍上的污渍,她不解,自己明明是张鬼见也愁的⿇脸,那人凭什么待自己好?她是来办事的,可不是给人寻开心来的。

  “茗烟!”

  “来了…”她扬着声音应了应,丢下手边洗涤了一半的⾐物,两手顺便在围巾上擦了擦,才走到唤她的房总管面前。

  “一会儿等手边的事做好,就把这些送到马房去搁着,牧场那儿的小伙子们等着明天一早用。”

  “马…房?”

  她迟疑一下,那头房总管早唤了陈大娘,那名壮硕的中年妇女回过头,神情不耐烦地丢了一叠折得齐齐的汗巾放在她怀里。

  “对!马房,还怀疑啊?回去做你的事,动作俐落些,太下山前要送到,懂不懂?”房总管严厉地吩咐一声。

  “是,总管…”没有再问一句,李茗烟心里却暗暗咒骂着这意外的差事。

  懊死的!她真的不想见武天豪;但是,该来的总是要来,李茗烟心里很明⽩,只要她在狄家一天,就势必得对上这个人!

  她只是不解,狄家上上下下几十个丫头,那个人为何偏偏对自己…

  餐前,她有条不紊地把巾子端端正正叠放在竹篮子里,朝马房走去。

  一拐过廊厅,远远地,她便望见马房一如往昔,房外两旁的守卫站得直,没有武天豪的踪影,茗烟这才定了定神;然而,心头却有一股气恼。

  她好气自己,竟轻轻易易便把一个男人的玩笑话当了真。

  丑丫头,痴心妄想个什么东西?还当人家真有什么意思么?

  脸上静如石刻,她对守卫扬扬手中的篮子,掌着灯进人房內。

  沿路,几匹闭目休息的牡马警戒地竖起耳朵,睁着漆黑的大眼睛望着她。面对那样沉静的情景,不知怎么,李茗烟竟生出了冲动,看看外头的守卫,她放下了篮子,弯把地上的牧草抱起来,散放在马儿前。

  一只马儿低头嚼咬起草,她盯着马儿呆望许久,才拾起篮子,走到最尾端的置物间,把篮子里的东西一一放置在木架上。就在架子就要放満时,忽然,她感到背后一阵汗⽑直竖,手颤得几乎捏不紧最后一块汗巾。不必回头,她知道有人站在她⾝后,而除了武天豪,还有谁会在用膳时间到这儿来?

  他…真的在这儿等着自己?李茗烟一掂脚,把汗巾儿朝上堆好,扶着木梯,她稳住⾝子,也稳住自己的心跳。

  再回头,⾝后那悉清亮的黑瞳,正眨也不眨地望着她。

  他就站在门边,很端正,又很轻松地站着,不像其他男人总是抱斜倚,故作无拘和不羁,甚至更装模作样地充潇洒。

  可是他没有,只是那样朴实无华地站着,就像他生来就很习惯这样诚恳,诚恳得让人不知该怎么办!

  “茗烟。”他微笑招呼她。

  置物间只有她带来的一盏灯笼,挂在门边,挨着他,把他的脸照得一清二楚,她在上头倒看得真切了。灯火昏⻩地摇动着,是光线的关系吗?她觉得他更好看了,比第一次她看到的模样更俊了些,不知道他来了多久;或者,自己方才偷懒的一下子也被他瞧见了?

  茗烟看着他,边想着边下梯,他那温暖含笑的角很是动人,可不知为什么,却又带着一点儿忧心。

  能看到她安然站着真是件好事,武天豪松了口气,自己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一嗅到那淡淡的香味,他的人就变得不对劲,她大概不知道刚才下梯时,他为她小小的担了心吧!

  “公子。”鞋接触了地,她站稳后,礼貌地福了一福。“马房在⻩昏后便不准闲杂人等进人,这是狄家的规矩,武公子应该知道这点。”

  那语气仍如刚见面时一般谦卑有礼,但在武天豪听来,却有一种几乎是挑衅成分的冷静。

  这女孩实在特别!

  “我是闲杂人吗?”

  她愣了一下,很快地‮头摇‬。傻子!他是个教书、识字的师傅呢!不是有人说过,念书人最会搬弄文字、颠倒是非了,要说讲道理,她是辩不过的,也没那种口⾆辩!转过⾝去,李茗烟不再说话,只把篮子拎在手上。

  “那…敢问公子还有什么事?”

  “这个…”他伸手至怀中,暗⻩的光线下,李茗烟才看到他怀中鼓鼓的。

  武天豪菗出一叠册子,递到她⾝前;她扫过那排字,看得出是几本简单的诗抄和词曲赏析。

  “这…”她心意不定,却没太大讶异,约莫是来的路上便做了些心里准备。

  “给你,这些书在我这儿也是⼲放着没多大用处。我在想,或者你喜看看也不一定。”

  “公子…您何必如此?”她呐呐地说,眼光却在册子上流连不去。

  这些诗抄她老早就想看看了,但在过去,她的环境并不允许她这么消磨时间。

  武天豪将书给她。

  “收下来,我以为人生没有间断的就是学习,不管是什么样的⾝分,难得你又识字,这些书看看并不打紧。”

  她仲手接过来,手指轻轻抚弄着那着墨深深的字迹,心里五味杂陈。

  是呀,看看并不打紧。在狄家,⼊夜里不值班的下人闲来无事,多半都聚在一起聊天说笑,她有时间可以看的。何必这么紧张呢?

  这些纸张里,一片片说的是什么样的世界呢?她的心跃跃跳着,眼底也闪闪亮着。

  “打开看看。”

  她照着做了。一页页浏览过去,直至一篇文字,她停下来。在他面前看了一遍,然后合上书,她闭上眼,和着飘忽的笑,轻轻呢喃出声。

  “一溪流⽔⽔流云,雨雾山光润。野鸟山花破愁闷。乐闲⾝,拖条藤杖家家问。谁家有酒?见青帘⾼挂,⾼挂在杨柳岸杏花村。”

  昑着念着,她忽然忘了有旁人在,整个人更畅意、开怀地笑起来,那细碎如轻铃的动人乐章奏出,没来由地,武天豪的心竟仿佛被人狠狠揪了一下。

  “怎么啦?”她打开眼,停住笑,无辜地看着他沉下的脸。

  “没有,只是很意外。”

  “意外?”

  “我以为你是不会笑的,这好像是我第一次看你这么开心。念过这首曲儿?”

  “没有。”李茗烟收起笑,低头望着那几行让她失控的字。天哪!她向来知道怎么适可而止,怎么让理智掌控自己的生活,可是这武天豪,他要她怎么办呢?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首曲儿。”

  饼目不忘!这女孩的潜力相当惊人,武天豪眼底有赞赏。她真的很特别。

  “茗烟…茗烟…”

  “嗯,武公子,对不住,奴婢方才失态了。”懊然回神,李茗烟庆幸自己仍站在半暗的架子边,武天豪看不到自己的脸⾊早燥红了一半。天啊!她真是槽透了!

  “在想什么?”

  “嗯…”她捂着嘴,垂首露出个飘忽的笑没让他见着“我以为…并不是每一个人生来都有求知的权利,尤其是…女人,男人似乎不愿意我们知道太多,那会显得男人很…”她狰扎着“愚蠢”两个字不知该不该据实以告。

  “不想说也没关系。”武天豪体谅地接口,心里为她这番话有些莫名的欣喜。

  “谢谢公子体谅。”

  “没什么好谢的,你说的情形本来就是这样,不过,我从没有这种想法。你瞧,在上课时候,我也从没为了孩子是男是女而订出不同的标准来考量责罚。念书识字是件对自己有利的事;我一直相信,当一个人对很多事明⽩得愈透彻,他对事情演变的掌控会更有把握。无知常会导致一些其实不该发生的悲剧,我看过那样的事情发生,尤其是女人。你说的很好,这世间,似乎对她们特别不公平。”他轻柔地说着。

  她一时间反倒无话可说了,武天豪原来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可亲,她为自己初到马房赴约时所抱持的主观意见失笑,也对他生出些淡淡歉意和好感。

  “武公子真是个好人。”半晌她才应景似的开口。

  “别这样子说,如果你愿意,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向来只有下人请求主子的,武天豪在狄家虽谈不上是个主子,但就凭他待人的那分谦和,早让狄家前前后后所有下人皆视他为上位者的一分子了。现在,他居然在口头上请她答应一件事,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奴婢不敢,武公子吩咐便是,说答应实在担待不起!”

  “嗯,以后晚上你上这儿读书,可别把自己当奴才,我呢,也不是什么⾼⾼在上的武公子,这样对彼此都自在些。说其的,你这么奴婢奴婢地喊,我是真的吃不消。”

  “但…这是规矩呢!”

  “小臻也伺候我,但我从来就没许她这么称自己。”“…”“不说话,那就是答应喽?”她点点头,在一声“谢谢”之后,把篮子和书册紧紧揽在怀里,再也不脑控制地露出微笑。

  武天豪才要拾起书卷,就被后院一阵吵闹声停住了动作。

  他用询问的眼光望着底下的‮生学‬,回答他的不是面面相觐,就是‮头摇‬以对。

  “先自个儿温习,师傅一会儿就进来。”

  吩咐完走出了房,他看见几个下人围着两个丫鬓,七嘴八⾆地吵成一堆。武天豪走了过去,挥退了围观的人,只留下怒气冲天的颖儿和沉默不言的李茗烟。

  “武公子,您来得正好!这丫头明明就被我逮着想要偷东西,您作个见证,回头请姜夫人发落!”颖儿一瞟见他,迫不及待地就数落李茗烟的罪状。

  颖儿那气焰⾼张的气势一下子便把他弄得很不悦;武天豪点头没说什么,他转向李茗烟。

  “这可是当真?”

  “不是。”面对那清泓般澄澈的眸子,李客烟有种想哭的冲动。但她只是坚強地‮头摇‬。

  “你还敢狡辩!?我明明看到你偷进‮姐小‬的屋里!武公子,你别给她骗了!”颖儿仍在不満地叫嚣。

  “我进‮姐小‬的房里,是替她送⼲净⾐服去的。”她委屈地说。

  “你还瞎扯!”颖儿见她死不承认,又感觉到她所暗慕的武天豪态度也倾向客烟,心里更急、更怒!仗着自己是⽟如霞的贴⾝丫鬓,她跨前一步,竟要动手去推李茗烟。

  “我明明就看到你在柜子边停了许久,进堡里才没几天,就这么无法无天,当没有人管你是不是?”

  带住李茗烟的手腕,武天豪轻轻一跨,不落痕迹地把李茗烟护在⾝后。

  “颖儿姑娘,有话好说!”

  女人骂架是他最不欣赏的姿态之一,太难看了,不但没有风韵,连一丝娇意都无。这颖儿平⽇看她说话倒是伶俐可爱的,没想到凶起来也是一个模样,武天豪不免有些失望。

  “发生什么事?”⽟如霞匆匆赶来,问了一句。

  “‮姐小‬,这个死丫头,老早就瞧她没规没矩的。”一见主子来了,颖儿胆子也大了,一股脑儿把积庒的怒气全说了出来。

  一个多月来,早在几个下人有意无意的传言下,她知道了李茗烟跟着武天豪念书,本来她还不相信,李茗烟的口风又紧;但每回只要见到武天豪对这丑丫头不经意在眼底流露出的关怀,不由得她便恨起李茗烟;现在,她好不容易逮到这样的机会,却没想到武天豪居然对这女人护短到这个地步!

  “今早我看到她在‮姐小‬房里鬼鬼祟祟的,八成是想偷什么值钱的东西好去变卖!”

  “⽟姑娘,这其中必有误会,我相信茗烟不是这种人。”也许是真看不过同样是下人说话却盛气凌人的颖儿的骄倨态度,武天豪的口气也变得不甚温和,他沉下脸,显示自己是真气了。

  “我明明就亲眼看见的。”

  “你只是看到茗烟在房里,并没有看到她动手拿了什么东西!”武天豪提出事实。

  “这…”⽟如霞左右为难,她知道颖儿向来心直口快,也知道颖儿对自己是绝对忠心耿耿;这茗烟丫头可能真是想要在她房里偷拿些什么东西。⽟如霞拍拍颖儿,安抚她的忿忿难平。

  但当⽟如霞一抬头,面对武天豪那执拗的坚定态度,她也愣了,这叫她实在无法坦言要人。

  看看被隔在武天豪⾝后给终不发一语的丫鬓,⽟如霞有微微的好奇,不过是个下人,而且是个貌不惊人的丑丫头,武天豪当众这么做,似乎也太明显了。

  “武公子,请别再说了。”李茗烟在⾝后终于出声。语气有一丝落寞“就请⽟姑娘点点房內的东西,要是有少了什么,奴婢赔了就是。”

  “当然不会少东西,你当场被我逮到,还能拿走什么?就算真的有,要说赔,你赔得起吗?”颖儿闻言大怒“幸好狄家堡內就这么一个朝霞阁是个姑娘绣房,要不然依你的职责,不早就偷遍了这堡內上上下下。”

  那左一句偷,右一句窃,听在武天豪耳中倍感刺耳,要不是他还有那么一点点不爱跟人计较的修养,恐怕早便拉着李茗烟拂袖而去了。

  “⽟姑娘,看来你们主仆俩都不相信茗烟的为人。好!回头我会请示堡主,请他把负责我生活起居的小琥给换开,茗烟以后就到我房里来;至于小踪,她在狄家的出⾝背景跟颖儿姑娘一样,我想⽟姑娘应该不会对这样的安排有任何疑虑吧?”

  一时间⽟如霞张口结⾆,显然无法预料情况会演变成这么不可收拾;这是武天豪进狄家半年多来,第一次表现出他的不快。

  “我知道以一个客人⾝分,说这种话是逾矩了。在狄家堡,我无权⼲涉任何事,但是⽟姑娘,请你相信我,一如我相信茗烟的为人,她是绝不会做出这等事的。”

  一旁的颖儿咬住了下,流不出的泪凝聚在眼眶,望向李茗烟的目光更加地怨毒了。

  她好恨这貌不惊人的丑丫头,就不知道她是用了什么法子了武天豪。

  而李茗烟,早在武天豪提议要换丫头的时候就呆住了!她愕然、地看着眼前那宽阔如天的背,心头的不安更重了!

  在片刻的失神后,她眨眨眼,仍末理清的思绪浑浑噩噩;但是,在心里,她却雪亮地知道一从踏进狄家堡以来,她一直坚定安稳的心志,已经完全教这男人打了!

  武天豪的房间终究没有换人。就连⽟如霞这样对男人了解不多的女孩都知道,那一次颖儿的态度是真把向来温文的武天豪都惹恼了!不愿换人的因素很多,一方面是狄家的下人各有其职,换人的消息一传出,难保不会对李茗烟造成流言的伤害;另一方面则是,她不愿扩大此事让狄无谦知道。颖儿虽聪明贴心,但长期下来难免会恃宠而骄,而狄无谦最不喜这样的事发生。一让他得知,定会追究查办,反正她房里也没有少东西,一切就算了。

  只是从此,⽟如霞对李茗烟这个丫头也不免好奇起来。

  在狄家来说,两个下女争吵的事件算是落幕了。

  对于李客烟来说,她仍然是堡內负责清洁的丫头;然而为了避免私下的流言传得更难听,她再也没去马房念书了。

  只是没想到,那开启的祸端早就瞄准了她…

  在狄家,除了主人,主子底下的奴才也有所谓的势力范围。颖儿生于狄家,长于狄家,活泼俏丽,一张嘴又甜得紧。在狄家,只除了没有正式名分,但这一点颖儿早就算计好了。⽟如霞迟早都会在姜夫人的安排下嫁给狄无谦或狄无尘兄弟其中一人,不管是谁,她都有可能被纳为偏房,就像当年狄无尘之⺟,也是跟着狄无谦的⺟亲陪嫁,才被收为侧室。虽然狄无尘先出生,但⺟凭子贵的好运并没有降临,因为狄家大夫人背后有长老势力,连狄啸天都不得不忌惮三分。

  颖儿倒从来没有跟⽟如霞争的意思,她懂自己的命;不过对李茗烟,她可怎么也忍不下。败给一个进狄家不到三个月的丑丫头,这口气她要是不出,狄家她也不用待了!

  主子劝慰也没有用,颖儿心里早下定了主意。在狄家,只要她一呼应,有的是帮手,给个外人教训,比什么都简单!

  那名狄家的长工伍大抬起手,再度狠狠掴了她一耳光。“就凭你这模样,连老子都嫌恶心,武先生想上你都没‮趣兴‬,还不滚远点去!”

  倒在地上的李茗烟手掌撑着地,围在上方的几个男人仍在言语间不断刺伤、咒骂着,而她只是抓紧被撕破几处但还算完好的⾐服,低垂着头,看不出有任何悲伤或忿怒的情绪。

  颖儿盯着她的狼狈样爆出冷笑。“这只是一点小教训,下回要是让我瞧见你这卑的⾝子跟武公子在一块,后果就不只这样!”然后她得意洋洋地跟着伍大和几个工人走了。

  很久以后,被打倒在地的李茗烟才能慢慢起⾝,几乎是默默地、也认命地承受,扶着额头的手缓缓有⾎⽔渗出。她没有哭泣,没有埋怨,平淡如⽔的表情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当武天豪走进马房,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形…李茗烟努力扶着柱子慢慢起⾝。

  “是谁做的!?”武天豪几个大步跨向前去扶起她,一看到李茗烟半覆着脸的手都是⾎⽔和瘀青,还有那污渍处处的⾐裳,舜时他忘了该怎么思考!

  “奴婢…笨拙,不小心跌了一跤。”

  “别骗我!到底是谁做的?”眼神暗了暗,怒火自他心中升起。

  明眼人一看到那手臂上的伤,就知道这本不是跌倒所造成的,她一直没放开的小手底下,定也是人为的意外。

  抬起头,李茗烟仍无慌向眼前这张好看斯文的男脸庞,那双看似柔和,实却深沉无比的眼眸注満了关怀和怜惜地望着她。没有同情,反而有种怪异的感觉隐隐伏动着;她想着,没有同情和嘲笑,他总是这样子吗?那漆黑如夜⾊的瞳仁映照出现她覆着半脸的狼狈样,被拉掉簮子的发髻蓬松地散垂在旁,⾐着是脏的,她的另只鞋,甚至被扔进了马粪堆里。

  他为什么不同情她呢?为什么不嘲笑她呢?只要他笑一笑,她就有理由不再歉疚了,就有理由抛开对这男人的几许恼人情素。

  “你的伤要不要紧?我送你到杨大夫那儿看看去!”

  她拒绝,而且小心地痹篇他的手,也没有多想,只是转⾝踉跄退开。

  “谢谢武先生关心,奴婢已经没有事了,请别再靠过来了,您会弄脏这⾝⾐服的。”

  她又退了一步,依然没有怒气、没有抱怨,更无所谓的哭泣和咆哮,只像陈述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一样,令武天豪不噤着恼,难道她不在乎头上汩汩而下的⾎吗?

  “你不生气吗?”跟着进来的冯即安出声问道。

  他真是大开眼界了!第一次见到个这么奇怪的女孩,虽然模样不怎么…出⾊,他刻意挑了一个比较不伤人的字眼来形容李茗烟;但是,这女孩的修养可比他所见过的男男女女⾼明多了。

  早有耳闻武天豪对一名下女特别照顾,他还以为是流言,今天看来,倒有几分‮实真‬。要是普通人就会笑她儒弱无依,但在冯即安眼底,李茗烟的表情可不是被人打垮的样儿,虽遮去一半的脸都是⾎污,但剩下的另一半够他生出佩服之心了;不但佩服,简直就有些害怕了。

  她太平静,也太深沉,就像湖⽔一样,很轻易地就可能把人给淹死,这种难以捉摸的深度。

  冯即安只在一个人⾝上见识过,就是武天豪!

  “生气有用吗?”她反问。

  “晤,当然有用!如果你敢打回去,至少他们不敢这么嚣张地欺负你。”

  “是这样吗?”她看着武天豪,语气谦谦,脸上没有赞同。

  要是不顾念到这是非常时间和非常场合,冯即安肯定会笑出来,这女人的格和‮二老‬还真不是普通的像;他终于又找到个知己啦!只可惜这个叫李茗烟的丫头独独生坏了一张脸,要不这两人站在一起还相配的!

  “当然!”想到自己的新发现,冯即实笑得异常开心,一点都不知此举惹恼了另外两人。

  李茗烟终于把视线转向冯即安;那眼神变得漠然,甚至还出现几抹蔑视的冷嘲。

  “世间事就是这样,嫌丑贪美己经变成准则了。今天的事,怪就怪在奴婢生得难看,辱了其他人的眼睛,生气有什么用?武公子和冯公子都生了一副好模样,怎么会明⽩这种被侮辱的心情?别人误会你偷东西,你可以反驳,可以发怒,因为事情本不是你做的,你有理由为自己的清⽩辩解;可是今天你就是生得丑,那就没的好辩,别人说的都是实话,反正我也认了。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有时间生闲气,倒不如早些把事情做好。”

  这番话马上把冯即安堵得哑口无言。

  勉強行个礼,李茗烟一拐一拐地跳离开马房,到了外头。

  一旁的武天豪终于忍不下,跟着走出去,然后轻轻将她拉回。

  冯即安显然被事情的变化给勾走了魂,嘴巴张得大大的,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向来对女人严守礼教的义兄怎么会突然“失常”

  “别把自己说得这么卑,茗烟,你明明就是故意的,⽩⽩受了欺负,却不要我们帮忙,你向来都是一⾝傲骨,这么倔強不求人吗?既然这么傲,又何必说出如此认命的话!”

  冯即安吹了一声口哨,乖乖!苞武天豪共事、友三年多来,除了一年前意外在杭州看他打了一枚金元宝拯救台上散花的那位仙女佳人,冯即字是第二次瞧见他出现这种动的表情。

  接下来的空气是让人窒息的,冯即安马上便知道自己美妙的口哨吹错了时机。

  唉!自己够笨的,冯即安拍了一下头,这是非常时刻和非常场合嘛!

  “你没有其它事可做吗?”武天豪冷冷地横他一眼。

  “当然有!我去找老大,去找老大,你…呃…要是有时间再过来吧!”冯即安摸摸鼻子,仰脸看着天空。负手轻松无事地跤出马房。

  “没空也没关系,我了解的。”他喃喃地背着武天豪和李茗烟又加上一句。

  李茗烟还是不生气,只是毫不畏惧地打量武天豪许久。

  “容奴婢告退。”

  武天豪不应声,好像已放弃了跟她讲道理,只是从袖中掏出⽩绫汗巾,塞在她腾出的掌心里。

  “先把伤口擦擦,在这里等我一下。”

  等他一走进马厩,李客烟望着手上的那块帕,那悉的片段又涌了上来…为什么?为什么武天豪总是待她这样呢?

  拭去了⾎迹,她才发现头上被撞出的伤口比她想象中的大得多了。

  那几个脓包够狼的,要不是不想惹出没必要的⿇烦,依她的子,本不会放过他们。

  忍耐吧!她劝自己,除了忍耐也没有办法了,目前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无视于沾了一大块泥渍的裙摆,还有隐隐作痛的小腿,她提起左右不一的步伐要走,才跨了两步,她发现自己竟腾空般,毫无反抗地被一只強壮的胳臂抱扶起来。

  “你总是这么不听话吗?”

  他低低叹着,也不骂她,只是语气充満了无言以告的无奈。

  离地的李茗烟顿时有些晕眩,却不确定是否为头上的创口,还是为⾝后男人朝她耳边吹来的灼热烧烫气息。

  好像…在某个冷飓飓,没有温情的季节里…

  她懊恼地闭上眼睛定了定神,该死!不能想的,她张开眼,強装着不解又无辜的眼神看着武天豪。

  然而才一睁开眼,她就知道要糟,因为她离他的脸更近了!近得他那好看的鼻子和嘴巴不小心就会随时庒下来,近得她跟他的呼昅都已经融在同一种规律中,一径地昅气、吐气…意识到这点,李茗烟开始挣扎。

  她一动,那缭绕的淡香在彼此间所形成的魔咒仿佛也‮解破‬了,武天豪忙不迭把她放下来。

  这时李茗烟才看清楚,他的另一只手捏着一只沾満马粪和草屑的布面鞋。

  一个⾼⾼在上的男人,居然为她去捡鞋子!

  她倒菗了一口气,心里安抚着自己不能急、不能慌,更不能大叫,她绝对不能在乎这男人抛下⾝分和尊严为她做的一切,是他愿意的,就像上课的事,就像提议要换丫鬓的事…这些,都与她没有关系,她不能忘记来到这里的目的,事情本来可以很单纯的,她绝不能节外生枝,她的时间和感情都不允许她这么做。

  接过他递来的鞋子,李茗烟毫不犹豫地扭头便走,忘了⾝体的不适,她只想快快地逃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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