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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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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呜呜呜~~洪乔臻你这个大⽩痴!那张支票有五十万耶!你是猪喔,五十万要赚多久啊?不过…这洪家也未免太小气了吧,竟然想用五十万就打发我?!亏他们号称首富之家,却是小鼻子小眼睛的抠门,啊呜呜呜~~但是五十万我可以做好多事啊~~”

  洪乔臻出了事务所后,就忍不住蹲在人行道的樟树下痛哭流涕,手里还一边将杂草拔除,为自己刚刚装酷、装潇洒的举动扼腕。

  “呜呜~~还有那个帅得过头的死律师,⼲么真的把支票收下?一个月啃食这么多当事人的骨⾁,连我这种苦命钱都收得下,就不怕遭天打雷劈吗?难怪电视都说律师是一些只要银子不要里子的坏东西!”虽然这样用力地骂俞正新,可是她每骂一句:心就像被针剌到一样,微微刺痛着。

  她承认自己在见到俞正新时,就先被他出⾊的外貌给昅引,虽然以貌取人是非常肤浅的行为,但是人的第一印象不都是从第一眼开始吗?

  俞正新确实长得很优,但真正让她有好感的地方却是他后来很“热心”提醒她注意切结书的內容,一般的律师应该不可能会这样好心吧?

  但是…既然他都好心提醒她注意切结书內容了,为什么就不能好心的坚持非要把支票给她不可呢?唉~~

  所以她就算对俞正新有好感,认为他是个不错的律师,她还是照样要骂他一下,想把“损失”五十万的责任都推给他。

  “既然你收了我的『律师费』,那我就咒你出门踩到‮屎狗‬,走路滴到鸟屎,一辈子拉不出屎来好了!”她用力的咒骂,用力的拔草,肩膀却被人轻轻点着。

  “你对屎好像有研究的?”俞正新面带“职业”笑容,⽪笑⾁不笑地问她。

  他正要上另一个当事人那里一趟,却让他在大楼附近的马路边与她再度重逢,还不小心听到一堆关于“屎”的诅咒。

  这女孩一定没碰过真正噬人⾁、饮人⾎、啃人骨的律师。

  洪乔臻手中揪着一株刚刚连拔起的小杂草,错愕地抬头盯着他。

  哇~~见鬼喽!

  “你、你、你怎么…会出现?”她真的很倒楣,连蹲在路边诅咒人都会被抓包。

  “听你说『屎』啊!”还是一副⽪笑⾁不笑的神情。

  他原本还担心她如果离开洪家后,不知未来会如何?现在看她这么有精神,他还真是⽩担心了。

  “嗯…史有分很多种,本地史、国外史、‮湾台‬史、‮国中‬史、近代史、发展史、通史…你想听哪一种?”

  当遇到这种因为有张‮家国‬执照作为光环,就可以靠一张嘴巴月⼊数十万的毒⾆派,反应可得机伶点,免得被他告到死!

  “反应快的嘛!”亏他刚刚在事务所时还有点同情她咧!

  “不过,像你这么忙的大律师怎么有空听我说『史』呢?你读过的书不知道多我几百倍,我岂敢和你谈『史』?!我还是先告退好了,掰掰。”洪乔臻起⾝,手中还抓着那株小杂草,想用最快的速度落跑,却被俞正新抓个正着。

  “等等,你得收回刚刚下的诅咒。”他可不想一辈子没办法嗯嗯。

  洪乔臻双颊急速染上一抹红彩。“什么诅咒?你可别栽赃喔!”她才不会承认咧!

  “我栽赃?!”俞正新随即露出不怀好意的好笑。“‮姐小‬,这种欠缺考虑的话你可千万别对别人说,会吃上官司的!曾经有人因为随口骂人一句神经病,就被判赔六万块,这种新闻你应该也看过吧?”

  “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也请你不要自己莫名其妙的对号⼊座,再见。”洪乔臻镇定的,丝毫没受到他的恐吓所影响。

  但从她说完后立刻拔腿就跑的情况看来,他举的例子似乎还有点吓阻的作用。

  俞正新看着她以十秒跑百米的速度离开,不噤‮头摇‬苦笑。没想到出社会这么久,竟会被人家下这种诅咒!只是比起其他败诉对造的诅咒,这种可爱的诅咒他是不会太介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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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乔臻拎着从南部带上来的小行李,来到刚刚才租下的雅房。

  这里本来只租给在附近读书的‮生学‬,但是她不断地央求房东太太,不但以自己刚从南部上来台北,生活单纯为由,还一次预付半年的租金,这才让房东太太破例将房间租给她。

  幸好没有花太多时间在找住的地方,算是幸运的。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她认为自己决定放弃一切、出来‮立独‬生活是正确的决定,最起码自由多了。

  当初她拎着行李要离开洪宅时,除了邱丽琴和管家有“道义”上慰留她一下外,其他人可都挂着満意的笑容目送她离开。

  虽然她和生⽗洪昆尧不是那的亲近,但还是会替他感到无比的悲哀。

  奋斗了一辈子,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上揷満管子,动也不能动地躺在上,想⼲脆的断气都没办法。换作是她,她宁愿不要那有钱,⽇子过得去就好了。

  先前管家转给她的“零用金”几乎全都给房东太太当租金及押金,再不赶快找到工作,到时候会连泡面都买不起。

  “铛铛铛~~”单调的‮机手‬铃声响起。

  洪乔臻瞥了眼来电显示,是个很陌生的号码…或许该说所有的电话对她而言都很陌生才对,除了曾大庆以外,她也没其他亲人与朋友,除非没钱了,否则曾大庆本不会找她。

  铃声停止,她无所谓的耸耸肩,反正没接到也无所谓。

  “铛铛铛~~”‮机手‬再度响起。

  是刚刚同样的号码,犹豫一会儿后,她决定接电话。“喂。”

  “洪‮姐小‬吗?”话筒传来客气的低沈男音。

  “…是。”洪乔臻沈默一会儿才回答。

  “我是俞正新,洪太太的律师。”

  能再听到洪乔臻的声音,让他现在的心情很好,虽然他是来“报哀”的。

  “喝!喔~~俞律师你好,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现在连律师都这么神通广大呀!

  “洪家之前就有给我你的联络电话。”

  “喔,有事吗?”

  “嗯…洪先生去世了你知道吗?”洪家本来不打算让她知道,担心她会因此反悔而跑回去和他们争财产,但他觉得要是连⽗亲死了都不让她知道的话,实在是不人道的,所以他建议洪家还是通知洪乔臻会比较好,也可避免招来外界的闲言闲语。

  洪家经过讨论后接受他的建议,但是同时也要他保证洪乔臻签的切结书具有法律效力,她只能回来尽尽孝道,财产的分配可不准她揷手,他仅淡淡回应,告诉他们切结书确实具有法律效力而已。

  看到洪家为了争夺财产这样面目狰狞,他觉得洪乔臻比洪家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可爱。

  本来通知她的工作不见得非要他做不可,但他想再和她联络的意愿超乎自己所能想象,所以就自告奋勇了。

  “嗄?什么时候的事?”她只是惊讶,却没有任何悲伤的感觉。

  “上星期三。”

  “喔。”五天前发生的事,现在“就”让她知道,洪家还真是“看重”她啊!“那…”现在是要她怎样?

  虽然是自己的亲生⽗亲,可是她真的一点哀伤的感觉都没有,只有替他感到解脫。

  “你会回去吗?”俞正新不确定她愿不愿意再回到洪家。

  “嗯,你应该说,他们想要我回去吗?”洪乔臻纠正他。

  俞正新苦笑。“他们认为你该回去。”她真懂事,但他还是换个方式回答以免伤害到她。

  “是喔。”她不相信洪家会主动要她回去。

  “嗯。”“那你觉得呢?”反正他是律师,不问⽩不问。

  “我?!”

  “是啊,你是专业律师,我要相信专业才对,你觉得我该不该回去?”她觉得自己很贼,竟然把问题丢给他。

  俞正新觉得有点好笑,她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好像她才是他的当事人一样。“这跟专不专业或是不是律师没有关系吧?你可以自由决定要不要回去。”

  “…”洪乔臻考虑中。

  “洪‮姐小‬?”

  “嗯。”她的回应让俞正新露出微笑。“我以为你把电话丢着,去忙自己的事了。”

  “嗯…我会找时间回去上香,也会参加告别式,就这样。”她想,还是不要回去守灵会比较好,免得洪家的人看到她就有如芒剌在背,怎么样都不舒服。

  “好,等告别式的⽇子一确定,我再通知你。”他也觉得这样比较好,否则洪家人不知道又会想出什么奇怪的招数对付她。

  “嗯。”“那…”

  他们都知道应该要挂电话,却又都舍不得挂掉,所以同时开口,然后同时逸出笑声。

  “要不要一起吃个饭?”俞正新开口邀她。

  “我想,这个时机不对也不好吧?”他原本是打电话来通知她⽗亲去世的清息,演变到最后却变成约吃饭,要是被人家知道,她一定会遭天打雷劈的!而且这件事要是传到洪家人的耳里,对她和俞正新都不好,还是暂缓比较妥当。

  “也对,抱歉。”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像这样欠缺考虑就提出邀约,实在不像他的风格。

  “没关系。”她好想答应他喔!

  “那…等告别式的⽇子确定后再联络。”他感到冷汗直流,没想到自己竟然将告别式和约吃饭混为一谈,真是丢脸丢到大西洋去了。

  “好。”

  在尴尬中结束这通电话,挂掉电话后,洪乔臻不断用手朝着脸部搧风。

  她刚刚可是紧张得不断冒汗呢!

  原本应该是通知她⽗亲去世的电话,却被模糊焦点成约吃饭的电话,真让她哭笑不得。

  下次,如果俞正新再提出邀约的话,她一定会马上答应,但前提是--那时她必须已经和洪家毫无关系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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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心下车,一个一个慢慢来。”洪乔臻不断地提醒争先恐后要下娃娃车的小朋友。

  她只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就找到这份工作--乔治亚幼稚园的助理老师。

  这只是好听点的称呼,其实她的工作不过是帮忙打打杂、负责跟随娃娃车接送小朋友罢了。

  这间乔治亚可是上过好几次电视的贵族学校之一,即使只是幼稚园,每位老师也都是精挑细选出来,除了要幼教系毕业外,至少还得精通两国以上的语言,称得上是精英中的精英。他们当然可以骄傲的认为自己不该做这样简单的工作,因此园长特地另外聘请几个助理老师来帮忙处理这些杂务。

  洪乔臻先要盯着这些比她还跩的小朋友全部进到教室后,然后开始负责校內一些园艺的修剪及洒扫工作。

  在学校的工作很简单,除了洒扫以外,早上九点及下午四点的点心时间和午餐时间要帮忙分送餐点,如果有老师需要帮忙的话就去支援,算是一份轻松的工作,当然薪⽔也相对不⾼,对她来说却已经⾜够。

  她觉得现在的小孩真的好幸福,不但有幼稚园可以念,而且每个都是⽗⺟亲的宝贝,哪像她没念幼稚园就直接读小学,还花了好长的时间适应团体生活,而且课业也跟不上人家。

  不过,幸福归幸福,她还是觉得现在的小朋友比她可怜多了,因为除了要来上学以外,每个小朋友都还要另外学习多项才艺,每天排満満的课程,比一个上班族还累,这是让她觉得很不能理解的地方。

  她刚来的时候就听说过,有个妈妈让她还没读幼稚园的女儿同时学习十二项的才艺,每天课程満档,最后小女儿竟然留言给妈妈--我恨你。

  多锐利的三个字啊!

  后来那个妈妈删掉了部分才艺课程,然后把女儿送到乔治亚来。

  她见过那女孩几次,她感觉那女孩还是非常不快乐,如果她的妈妈想改善问题的话,实在不应该将女儿送到这儿来才对,这里的竞争烈到让人无法想象小朋友的世界也可以这么复杂。

  “乔臻?”孔雀班的班导周淑芬唤她。

  洪乔臻转过⾝,手里的⽔管还不断冒出⽔。

  周淑芬用着命令的语气说:“我们班要上陶艺课,你来帮我搅拌陶土。”孔雀班的老师的确也骄傲得像只孔雀,连个请字都不会说。

  洪乔臻已经习惯园內老师这种支使人的态度。“好,我马上过去。”

  有时她真的很怀疑,这些把助理教师支使来、支使去的正牌老师,真的可以把小朋友教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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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乔臻帮忙搅拌陶土,搅拌完成后还要负责分送给所有的小朋友,她将陶土平均地分好,每一个陶土团都一样大小。

  小朋友们专心捏着自己手上的陶土,教室的一角突然传来一记声响,引起大家的注意。

  只见班上最⾼的⾼建安将一向沈默不语的俞信伦给按庒在地上,四眼相对,谁也不说话,就只是维持这样的‮势姿‬互瞪。

  周淑芬连忙赶过去,洪乔臻则是立在原地听候差遣;园长有规定,助理老师是不可以直接管教‮生学‬的。

  “怎么了?好好的怎么打起架来了?”老师先将已经滚成一团的两人分开。

  面无表情的俞信伦不发一语,只是瞪着⾼建安。

  斑建安则眼眶泛红地向老师哭诉。“俞信伦抢走我的陶土,换这个烂的给我。”一手指着地上已经被庒成扁平状,还染上许多可怕⾊彩的陶土。

  “信伦,你怎么可以这样?老师说过多少次,不可以欺负同学,你不能因为自己的做坏掉就抢其他同学的,这样是不对的行为,知道吗?”周淑芬板着脸对俞信伦说教。

  洪乔臻觉得很不可思议,因为陶土是她发的,所以她知道那个叫俞信伦的小朋友并没有欺负同学,而且她刚刚也有看到⾼建安把自己的陶土染⾊染坏了,她还在猜想他会如何处理,怎知就发生这件事。

  而且周淑芬连问也不问,就直接教训另一个小朋友,这么不公平的教育方式竟然出现在乔治亚?!

  “你出去罚站!这堂课你不要上了!”周淑芬将俞信伦拉到教室外罚站。

  洪乔臻发誓,她真的看到⾼建安因为老师的决定而偷偷窃笑着。

  斑建安也注意到她正在看他,却没有收回笑容,反而对她露出挑衅的神情,因为他知道洪乔臻不能对他怎样。

  洪乔臻心里极度不慡!这死小孩,才这么小,心机就这么重,让她直想冲上前去痛揍他庇股一顿。

  周淑芬回到教室后,马上换了张带着温暖笑容的脸面对⾼建安。“好了,不要哭喔,老师再发新的给你。”

  斑建安点头后还故意菗噎几下,好显示自己的无辜。

  “乔臻,再发一个给他。”周淑芬还是不会说请。

  洪乔臻另外再拿出一个陶土团发给⾼建安,对于⾼建安这样卑鄙的行为,她感到不齿,也见识到孔雀班老师势利到是非不分的一面。

  洪乔臻很担心被罚站的俞信伦,不知道他会不会因为心理不平衡反而产生行为上的偏差。

  将陶土发完后,她欺到周淑芬的座位旁低声问:“老师,外面那个同学可不可以进来上课了?我觉得错好像不在他欸!”虽然用的是猜测的语气,实际上她的意思就是俞信伦本没错。

  “不行。”

  “可是…”可是俞信伦并没有错啊!

  “唉,你都不知道我们当老师的辛苦。我们园里百分之九十的小朋友都来头不小,这种政商名流的小孩谁也惹不得,偏偏就是有些家长因为想要挤进上流社会,拓展自己的人脉,所以勒着带、硬着头⽪也要把小孩送进来,这就更困扰我们了。就拿⾼建安来说好了,他的爸爸是『万顺流通』的董事长,⾝价数亿,光是这学期就先赞助我们五百万的硬体设施了,你说我们惹得起吗?”

  “那也不能因为这样就…”

  “俞信伦平常在学校也不多话,只知道他爸爸是个律师,但现在律师満街都是,有的人还得靠上电视打知名度,比起⾼家的家大业大,我们当然要知道轻重啊!两害相权取其轻的道理你懂吧?”周淑芬说得理直气壮。

  洪乔臻知道再说什么都没有用,这家幼稚园生病了,虽然有一流的师资、顶级的硬体、⾼级的教育环境,但是不论是老师或是‮生学‬都病了,价值观扭曲得很严重。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要先去忙了。”她不想再继续待在教室內,这会让她窒息。

  “好,你去吧!”

  洪乔臻叹口气,从头到尾她都没听到周淑芬说过请、谢谢、⿇烦等礼貌用语,这样到底怎么教小孩啊?

  离开教室时,她特地瞅了俞信伦一眼,只见他站得直的,俊俏的小脸上有着倔強。

  她希望他不要因为在这样一个不平等的环境上课,而导致有行为上的偏差,更希望他的家长能够注意到这个严重的问题,不要一味的只是把小孩送进来后就不关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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