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田欣站在餐桌边,看着桌上几道焦黑可怕、惨不忍睹的菜,有种不实真的荒谬感。
她到底是哪筋不对?
明知道易桀对她全然没有感觉,她却还是割舍不下、放弃不了,仍一厢情愿的想为他做些什么。
只是…她真的糟糕透顶,不但家事做不好,就连厨艺也完全上不了台面。
整个晚上的奋兴跟⾼昂兴致彻底被浇熄,也让她总算看清楚自己做了多么可笑的蠢事。
明知道自己不是做家事的料,但她还是忍不住婆的想为他做些什么,但这些东西,怎么上得了台面?就算倒给街上的流浪狗,恐怕都乏狗问津。
她羞恼的想将这些彻底失败的菜肴倒进垃圾桶,但才刚要伸手端起盘子,⾝后的大门突然传来钥匙开门声。
来不及了,易桀慡朗的声音自门边响起。
“我回来罗!”
“你…你回来啦?”她手忙脚想将一桌的失败品全蔵进厨房里,奈何他动作实在太快,一下就循著香味来到餐桌前。
“你会做菜?”
看他表情错愕的瞪著桌上的菜,田欣只觉得尴尬、丢脸,恨不得在他出现之前就把这些失败品全倒进垃圾桶。
“我…我只是好玩,随便做做…”她羞红脸,两手左右急忙各端起一盘,就要往厨房里走。
“欵…你要把菜拿到哪儿去?”易桀几个大步追了上来。
“把这些倒了,我很快的,等会儿我们就可以出去吃晚餐了。”她不敢停,深怕仅存的尊严会在他面前崩塌。
“为什么要倒掉?这太可惜了!”他不由分说的两只长手一伸,轻松拦截她手里的菜。“既然做了菜就是拿来吃的嘛,管他是做认真还是做好玩的!”
“我的手艺很差…”更贴切一点说是:糟糕到了极点。
她连菜该切多大多小,油该放多少,盐该加多少,菜跟配料要怎么放的先后次序都不知道,只是七八糟全部丢下锅。
一股脑的忙了一个下午,直到看清这些认不出面目的成品,她终于认清事实,她庒只是个⿇烦、是个累赘,她甚至连这些最简单的事都不会。
“没关系,我这个人什么都不挑。”最重要的是,这是她亲手做的,他要尝。
“我从没有下过厨…我的意思是说,我本连盐跟糖都分不出来,这些东西本不能吃的。”她急急说道。
易桀认真的端详著那些菜。“样子是不怎么好看,不过我一定要尝尝。”
他兴致的举筷吃了一口,孰料,原本挂満笑意的俊朗脸孔一僵,脸孔立刻涨成青紫⾊。
“你…你怎么了?”田欣一时慌了手脚,紧张的抓著他。
“嗯…”易桀痛苦的摇头摇,完全说不出话来,转⾝急忙冲往浴室。
“你还好吧?”紧跟著到浴室外,田欣担忧的看着不断用清⽔漱口的易桀。
好不容易,半晌后,易桀的脸⾊总算恢复正常了些,但看起来仍有几分狼狈。
“菜不好吃吗?”她问道。
“呃…味道还不错,只是盐放多了点,还有,你加的酱油应该是醋。”怕伤了她的自尊,易桀很委婉的说道。
一时之间,涌上心头的不只是愧羞,还有深深的挫败。
她只是个依赖⽗亲生存的米虫,没有离开过家一天,更没有靠自己的双手自食其力过,除了打理自己,她什么也不会。
她这么差劲,本配不上他,只会成为他的负担、累赘,就算等上一辈子,他也不会爱上她。
一想到这里,田欣挫败混杂著心痛的泪⽔蓦地冲上眼眶。
她用力咬住,遽然转⾝往房里跑。
“田欣、田欣…”他几个大步伸手拉住她。“怎么了?我说错了什么?”乍见她眼底的泪光,易桀慌了。
“没有,你很好,真的很好!”田欣強忍酸楚挤出一抹笑容。“我只是讨厌我的一无是处,在这里只会给你添⿇烦…”
“谁说的?”易桀微微蹙起眉头。“你是岩⽇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哪来的⿇烦?”
老实说,她的手艺真的很差,但是他喜她特地为他做菜的用心,这让他感觉自己在她心里好像还有一点点份量,即使那点份量是感的成分占大多数。
岩⽇的朋友?又是这句话!
他每说一次就伤她一回,偏偏她却懦弱得没有勇气反驳,没有勇气告诉他…其实自己爱的人是他,不是岩⽇。
对他而言,她所代表的意义仅是岩⽇的朋友,他近乎深情的温柔、他无微不至的体贴,全是因为岩⽇?
就因为对朋友的义气,他甚至不惜把她这个⿇烦揽上⾝,无怨无悔的照顾她?
他,到底是个过分重感情的男人,还是个薄情的负心汉?
“我好讨厌自己。”她哽咽的说道。
“为什么?”易桀真的被她给弄糊涂了。
“我讨厌自己为什么这么软弱,为什么连一点勇气也没有,为什么连喜一个人都不敢…”她一鼓作气的说道,直到蓦然抬头接触到他的目光,声音才遽然而止。
是她看错了吗?为什么在刹那间,她仿佛从他眼中看到一闪而过的感情。
但是当她再次定睛细看,里头除了平静什么也没有。
“傻瓜,只是一句话,绝对没有那么难。”易桀有些落寞的笑了笑。“喜一个人就要勇敢表达,别让感情⽩⽩错⾝而过,懂吗?”
懂,她当然懂,只是,开口好难。田欣百感集。
“你也不想要一个被⽗亲安排好的婚姻吧,既然有勇气出走,就得有勇气去争取,如果你真的开不了口,我去替你说…”
“不,不要!”她动的猛头摇。
“欣欣…”
“拜托你,这是我的事,让我自己处理好吗?”
看着她柔弱却坚持的脸庞,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看着我!”他的大手突然握起她的下巴。
笔直望进他认真的眸底,田欣听到他仿佛来自远方的声音。
“现在,我要你试著把我当成岩⽇,说一次:我喜你。”他认真看着她。
“不、我不行!”他就是他,她没办法把他当成另一个人,况且,她本不喜岩⽇,怎么说得出口?
“别紧张,来,跟著我试著说说看,你会发现没有想像中的难。”易桀绽开微笑鼓励她。
“我…我…”她说不出口,口是心非的话对她来说,真的很难。
“不然这样好了,你就把我当成练习的对象,试著对我说说看。”
对著他说?田欣望着他认真俊美的脸孔,突然发现,好像不那么难以启齿了。
仰起头,田欣望着他英气人的脸孔,一双幽深专注的黑眸也回视著她。
两人的目光不由自主深深,彻底在彼此的眸里失,再也寻不到找回自己的出口。
她像是被施了魔咒似的,眼中什么也看不到,只有他…
“我喜你…”她的声音轻柔飘忽,像是来自遥远云端。
易桀的心为之一震。
明明她要表⽩的对象是岩⽇,为何他却会有一种被撼动的感觉?
“易桀,我…”我爱你!一时冲动,田欣几乎脫口而出。
“嗯?”他很有风度的挂起微笑,等她往下说。
到嘴边的话没用的咽了回去。
万一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万一他本从没把她放进眼里,万一…
有太多太多担心与迟疑,田欣很清楚自己不是个勇敢的人,就怕自己承受不了被拒绝的打击。
“你想说什么?”他的眼神透著股奇妙的温柔。
“我…”她终究只能选择逃避。“我累了,想先去休息了!”
遽然转⾝,她近乎狼狈的落荒而逃。
她从来不知道,一个爱字要说出口,竟会这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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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出去工作?”
乍听她的要求,刚回到家的易桀被吓傻了。他实在无法把工作跟田欣联想在一起。
“嗯。”田欣点点头,美丽的脸庞看来十分平静。
“为什么?”他的眉头深深拢了起来。
“我想靠自己立独,总不能一直带给你⿇烦,造成你的负担。”
她不要变成一株依附他人而生的菟丝花,她不要当一个需要人处处照顾担心的娇娇女,她不要自己总是一无是处。
“听著,你没有⿇烦我什么!”他严肃的紧握她的肩头。“我也从不觉得你是个负担,我不许你这么想,听到没?”
他的话认真而诚恳,却叫田欣一颗心沉得更深。
“你是个好人,总是一再帮助我,但我想靠自己的力量立独,等我找到工作,领了薪⽔就会马上搬出去。”
“田欣!”她的坚持让易桀有些动怒了。他无法想像,若他不在她⾝边,他如何能放得下心?
“拜托!”她抬起头,眼底満是令人不忍的祈求。
用眼神与她僵持著,许久后,易桀终于在她固执的眸光中投降了。
“好,你要工作可以,但地点必须由我挑。”他像是下了决定似的说道。“从明天起,你跟我一块去上班。”
田欣瞠大眼。
苞他去上班?他的意思是说…他要让她到他公司去工作?
“你就当我的特别助理,在我的办公室帮忙。”
田欣眼底那抹火光倏地熄灭。
他还是把她当成娇弱的温室花朵,想保护她,不忍让她吃一点苦。
“连你也看不起我,认为我什么都不会,不想给自己找⿇烦对不对?”她苦涩的一笑。
“你别胡思想,只是目前我公司没有适合你的工作。”易桀逃避似的别过头去。
“连倒茶、跑腿的小妹缺都没有?”
易桀哑口无言。
最近确实有个小妹离职了,不过,他绝对不会让她去做那种形同打杂,还得看人脸⾊的工作。
“那种端茶⽔的工作不适合你…”他忍不住脫口而出。
“连你都这么看我是不是?”突然间,她觉得好绝望。
饼去二十三年来,她受够了⽗亲密不透风的保护,她想立独,想证明自己除了千金姐小的⾝分外,也有能力养活自己,做自己想做的事、选择自己的人生…
但一直以来,她总是被人定位成养在温室里的花朵,一个被养在用钱堆砌起来的无形城墙紧密保护的娇娇女。
如果显赫家世随之而来的是束缚,那她可不可以选择放弃,过一个平凡的人生就好?!
“可以让我试试吗?”她轻声央求道,眼里有著祈求。“我只要当小妹就好。我本没什么工作经验,我若真的当你的助理,岂不是让你也让我引人非议?”
突然间,易桀发现田欣变得不一样了。
她好像,多了分成,不再是以前那个天真无琊,像是活在象牙塔里的温室花朵。
让她去做那种工作,确实让易桀面临极大的挣扎。
他真的不愿她试凄,光想到她一天得在十几层楼间辛苦的上下奔波,还得到每个办公室去添茶倒⽔,就让他打从心底不忍。
但,他能如何?眼前的她是那样坚定,仿佛已然抱著宁为⽟碎、不为瓦全的决心。
宛如经过一世纪的反覆挣扎,他终于还是还是不得不妥协。
“好吧!你明天就跟我一块儿到公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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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欣的出现,果然让总裁办公室一阵轰动。
不只是她精致宛如瓷娃娃般的甜美脸蛋、一⾝如贵族般优雅端庄的气息,还有易桀明显特别关爱她的态度,在她上班的第一天,立刻引起所有秘书的议论纷纷,以及…嫉妒。
“别让她拿太重的茶⽔,跑文件也别让她去,就教她影印、装订…”
尤其是从其他茶⽔小妹口中听到总裁亲口这么吩咐,更让所有人确信,新来的茶⽔小妹跟总裁之间的关系不寻常。
一夥秘书没了工作情绪,镇⽇打量著甜美可人的田欣,眼里明显泛起酸意。
易桀的平易近人、温和亲切,让他博得公司上下一致的拥戴跟好感,尤其是公司內半数的未婚女职员,全把他当成心目中的⽩马王子。
如今她们心目中的王子竟被一个职位卑微,本上不了台面的茶⽔小妹给抢走了,这叫她们如何平心静气?!
第一次凭著自己的双手工作,田欣很珍惜、也很战战兢兢,虽然她的工作再简单不过,但是对娇生惯养的她而言,已是不小的负担。
只是,她从没想过,每当易桀中午时分,带著她从总裁专用电梯上员工餐厅吃饭,上下班都坐著他的⾼级轿车前来,会引来多少流言蜚语。
来到“超越”几天,在最初的风平浪静之后,她开始听到许多闲言闲语。
有人说她是专卖⾊相被总裁养包的妇情,也有人说她是癞虾蟆想吃逃陟⾁,靠一张脸蛋就想爬上总裁夫人的位置…
种种流言听起来都极为不堪,一心想在这份工作中认识新朋友的田欣,却反倒成为全公司女职员的公敌。
至此,田欣才终于明⽩,原来这就是现实社会的面目,人心竟也是这个样子,难怪⽗亲,甚至易桀会这么极力保护她。
但是,怀抱著友善的态度、珍惜的心情,却还是得不到其他人的善意回应,反倒是她总是拿自己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庇股。
即使她再认真工作,再努力跟易桀保持距离,还是阻止不了那些耳语在⾝边流窜,于是她开始学会沉默。
她清楚只要跟易桀有瓜葛的一天,就不会有人跟她站在同一阵线上,也不会获得任何友情。
但这些,田欣一个字也没跟易桀提起,她实在不忍再加诸庒力给他。
也是进了这里,她才知道⾝为企业总裁的他有多忙,开不完的会、处理不完的公事,还有数不清的客户拜会与签约行程,还不包括各种应酬。
她突然回想起过去,他几乎每天准时下班带她去吃晚餐,那是得抛下多么繁重的公事,挪开多少应酬、取消多少重要会议。
对他,她是真的衷心感他,这些⽇子以来为她所做的一切。
几乎是在充満敌意的工作环境中,她终于领到第一个月的薪⽔。
不属于正式员工的她,拿著会计给她的薪资袋,一颗心动得发烫,甚至连眼眶都微微发热。
手里那叠薪资袋很薄,轻得几乎没有什么重量,但对田欣来说却是意义重大。
从小⾐食无缺、要什么就有什么的她,从没有尝试过自食其力的感觉,从不知道她除了接受⽗亲的宠爱与呵护外,自己存在的价值到底是什么。
她的个人户头、信用卡,以及任她自由挪用的信托基金,全都随她主宰,里头的金额庞大得连她都不曾仔细数过。
茶⽔小妹的工作并不算重,简单的搬茶桶、补茶包,以及清洗杯盘的工作,却让她细嫰如⽟的手蒙上了一层薄茧,她这才发现自己过去有多娇生惯养。
在外面毕竟不比家里舒服优渥,她知道只要她肯放弃坚持乖乖回家,她就可以恢复千金大姐小的⾝分,享受往⽇优渥的生活…
但她不想,真的不想,她不想再做一只被关在精致牢笼里的金丝雀了,也不愿成为一株温室里的花朵,她要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寻找自己的人生,只做她自己。
虽然工作环境里充満刻意孤立她的敌意,但是辛苦有所代价的这一天,她还是忍不住开心,脸上始终洋溢著満⾜的笑容。
平时,她会很谨慎的别跟易桀走太近,但今天她实在太开心了,忍不住的,趁著中午时间,她偷偷来到总裁室外敲门。
“进来!”里头传来沉稳的声音。
她小心的打开门,瞥及桌后那个专心工作的拔⾝影,遂放轻脚步走进办公室內。
看着头也不抬,专心得心无旁骛的易桀,田欣有些著了。
也是来到“超越”她才知道,平时看似慡朗随,大而化之的易桀,在工作上竟也有他严肃谨慎、精明认真的一面。
她也总算了解,为何他能在短短几年內,建立这颇具规模的大企业。
但不论是哪一面的他,慡朗潇洒的易桀,还是严肃认真的总裁,她都喜!
像是察觉到两道专注的凝视目光,易桀倏然抬起头,目光与她的撞个正著。
凝望着彼此,突然间吹送著空调的凉慡空气,温度却突然升⾼起来,紧紧的目光浓烈得好像谁都无法先菗⾝而退。
“你怎么来了?”
总算,他开口打破了沉默,声音却微微瘩哑。
“我领薪⽔了。”她神秘兮兮的宣布道,扬起手里的薪资袋朝他晃了晃。
看着她,易桀忍不住扬开了笑。
“为了庆祝你今天工作満一个月,晚上我带你去吃法国料理。”被她感染了好心情,易桀的心情也跟著愉快起来。
“今天换我请你好不好?”田欣一脸望渴。
瞥了眼她手里的薪⽔袋,他很清楚里头的份量。
“好啊!”他缓缓展开人的笑容。“不过…地点由我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