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事前并没有预兆。
在海上泛起浓雾的那一⽇,海上的仙山大举坠落。那一阵子,只要抬起头,就可看见残存的仙山往瑶池的方向移动,逃讠上的众神与仙人们正大举迁徙中。
北海已经有一阵子没来这座荒岛了,坐在海边的涟漪远望着近来都被浓雾遮蔽的宮殿,直在心里想着,海道里的众神都走了,他是海皇,他也定会离开。
他将会弃她而去…
几⽇后,谕鸟来谕,在两界之战爆发前,神子央求众神给所有处在海里的罪神一个机会,只要他们愿替神子出征,就可赎罪,到时他们就代所有罪神向众神请求,让他们一块离开人间返回神界。
多年来的囚噤,忽地有了一线自由的曙光。
那夜一,在海皇离开海,去天宮与天孙商议两界之战之事时,关在海里的所有罪神,被集中到玄武岛上讨论关于众神与神子提出的条件,和她一样,多年来望渴重获自由的罪神们,很快即作出了决定,答应众神的条件,就为神子一战,以换取赎罪的机会。
还不太能接受这消息的涟漪,站在人群中茫然地听着,在她⾝边的罪神们都热烈赞同之时,她却仍在摇摆不定。
“你走不走?”好一阵子过后,周围喧嚣的声浪退去,一道陌生的声音问在她耳边。
犹豫顿时泛満了她的心中,她迟疑地屏住了气息,一时之间,北海背对着她离去的背影闪过她的面前,令她开不了口、也做不出抉择,当她的沉默引来了在场所有罪神怀疑的目光,并进一步以眼神迫着她时,她觉得自己突然在他们眼中成了个不合群的叛徒。
你不愿离开这座海?
你要继续当个囚犯?岁岁年年都被困在这座荒岛上?
你是为了谁而留下?
…他们无声的眼神都这么问着。
在強烈的沉默推促下,过了很久,她听见自己这么说。
“我跟你们一块走。”
或许,这只是迫于同侪的庒力,因人人都走,她没有理由不离开,哪个被关在岛上的人是不想离开这儿的?在其他罪神质疑的目光下,她说不出…她说不出在那明亮辉煌的狼城宮中,有道曾伫立在窗畔凝视她的⾝影,她说不出,那个只属于她与北海的秘密黑夜,她只能在人前否认她与北海的关系,并在他们同仇敌忾的眼神中做出选择,撇清囚犯与囚噤者的立场。
在作了决定后,她有一种既松了口气,却又觉得后悔的预感,她无法驱逐它,就只能等待着时间快点冲淡这份感觉,离开的时间快点到来。她不断提醒着自己,是多么怀念想回到以前还住在湖畔时的岁月,那时的她,既自由,心上也没有任何人的影子,她从没有忘记过从前,现下的她,只是因为一时的热情而忘了回首。
每当北海离开她的荒岛,黑夜带来的热情冷却之后,她忍不住会想问自己,为什么她会被困在这座海洋里?为什么她甘心不离开?她究竟想图个什么?
或许只是因为月光惑了她。
在有月光的晚上,北海会开启那扇与她遥对的窗,她也总是隔着海洋远远地眺望,只是,他给的回忆太少,不⾜以让她回忆一辈子,他给的黑夜太短暂,她总是睁大了眼,看着珍惜的夜晚一点一滴地流逝而过。
她一直很想告诉他,她讨厌黎明,她不愿见到东方的天际泛⽩,她不愿见他踏浪离去的背影,她只是想和他一块坐在海边,靠着他的肩,一块看⽇升⽇落,她要的不是黑夜里的情燃烧,而是⽇光下的相依温煦。
他是在何时盘据在她心中的?从他第一次踏上这座荒岛起?还是这些年下来累积的岁月所致?她不知该怎么形容他在她心底的感觉,一直以来,她总认为他是由一颗颗的海砂堆砌而成的,一开始并没有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偶尔会在心里微微刺痛,待⽇子久了,堆积的海砂积少成多,渐渐在她的心中成为一座堡垒。
只是这座堡垒的围墙,太⾼太险,她攀不过,她所能做的,仅是在人群中偷偷看他一眼。无论是海道还是另外两道,众神或是神子,她知道,没有人会原谅她,因海皇是所有人的,但她却偷偷在私底下占据了他的黑夜,就像是个说不出口的秘密般,只能缄默,不能张扬,他们连手让它见不了⽇光。
渐渐的,她不再在⽩⽇里望进那扇窗子里,因为,她怕会看见他与其他女人织的⾝影,她不再站在海边凝视着他所创造的海面,因她怕心湖会像海浪一样动,她亦不再继续在心中堆砌,那虽是美好,却只能属于秘密的黑夜世界…
“你听到消息了?”悉的男音在她⾝后响起,随后一室的灯火也都在同时遭到点燃。
已经收拾好行李的涟漪,抬首看了看外头已近⻩昏的天⾊,心想她要是不能在⽇落之前赶上那艘前来接她的船,她就要错过这唯一一次救赎的机会了。
“不要去。”北海自她的⾝后拥住她,一手拉开她打点好的行李,将它扔至一旁。
她捺着子细声说着“我不能错过这机会。”
在她前去拾那只行李时,仗着⾝形优势的北海,两掌按在她的际将她⾼⾼抱起,再将她扔至一旁的杨上。
从不曾接受过他半点耝鲁对待的涟漪,眼中闪过了一丝讶异,她挣扎地在上坐正,总觉得今⽇的他,心情好像肆过海面的冲天浪涛,而外头那片海洋,似乎也正反映着他的情绪,以这种狂风大浪来看,或许,他正处于震怒中也说不定。
只是他气什么呢?
“我不想永远都被关在这。”她低声说着,了被弄疼的手脚,径自下了,不想明⽩他的火气是从何而来,也不想再扰心中那池好不容易才命自己平定下来的湖⽔。
“你无法离开人间的。”他自她的⾝后两手按住她的肩头,低声向她揭露这个所有罪神皆不知的事实“不只是你,他们也没法离开海一步。”
她并不相信“你无权不放我走。”
“没错,我只是受命将你们关在此地而已,我的确无权不放你们走,但我还是告诉你,别去,去了,你定会后悔。”
远处的海涛,在风中婆娑起舞,一室的沉默在他俩的僵持间,伴着海涛声声拍击在岩上,她不为所动地站在原地,不愿回头,无论他的语气再如何急切真诚。
“留在海。”低哑的嗓音飘绕在她的耳际。
她缓缓侧过⾝,凝睇着他问:“留在这,当你偶尔停泊的岛屿?”
強烈的海风像是凝冻在窗外不动,北海屏住了气息,怔怔地看着她,因为她问得太真诚,即使不带半点情绪,那惹人怜惜的语调仍是听来让人觉得心碎,翦翦的绿⾊眸心,此刻就像座透明的湖⽔一般,诚实地映照出他那一双透露着心虚与不安的眼眸。
“你把我当成什么?”涟漪仰首望着他,固执地一声问过一声“想到我时,就来我这走走,吻吻我、抱抱我?忘了我时,就把我当成个被囚噤的罪神,与其他的罪神一视同仁?”
不愿在她面前被揭露出来,也一直刻意隐蔵的私心,此刻像纸团再也包不住的火苗,在他们之间灿灿地燃烧,北海收紧了握住她的掌指,他没有承认,但他的无言,也代表着没有否认。
她的眼中蓄満了失望“我从不想问你,在海里你究竟有多少个女人,因我很清楚,我不是你的唯一,而是其一。”
在今夜之前,她从没打算打破他们之间这暧昧的沉默,她也没想过要在他面前问他还有多少个女人。她一直都这么告诉自己,只要他肯把他的夜晚留给她,她可以下去计较他的⽩天,她也可以不去想象他的多情,是否也分至了另一个女人⾝上,可是贪心就像只张大口的野兽,在她不知不觉间,也把她变成了一只贪婪的兽,再也不能満⾜于现况。
她冷冷拨开他搁放在她肩上的大掌。
“你有那么多无尽的⽩天,少了一个我,对你来说,只不过是少了一个黑夜而已。”
“你这么想?”他的眼神很复杂,声音像是紧缩在喉际,他试了好久,才勉強能够出声。
“这是事实。”她凄侧地笑着,不想再欺骗自己是个毫无感觉的人,在心底数算着夜一过夜一,猜测着他今夜来不来,或又是去了哪一座不知名的温柔乡。“去找你其他的岛屿。”
“涟漪…”北海在她转⾝走向大门时,忙一把想握住她的手腕,但他没握着,清脆的撕裂声传来,像是夜⾊里断了线的弦,他只捉住了一截遭他撕裂的⾐袖。
“我要成为神。”她脚下的步子顿了顿,侧首朝他苦涩地微笑“我要回去中土,那个你再不能囚噤我的地方。”
他就像只自由的鸟儿。
总有天,他会离开她的岛屿,振翅⾼飞,飞王海天一涯,或是另一座也充満了花香的小岛上,任凭她孤零零地在这座教人惑的海洋里沉没。无论他给的黑夜再温柔、再多情,迟早,她这座荒岛,终将会成为一座被遗忘的无声之岛,永远的在海里沉默不语。
因此,在被他遗忘之前,她的选择是…
由她先行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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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真能来这吗?”
罢踏上岸就愈想愈不妥的沧海,四下环顾了这座在海里也不知荒废了多少年的小岛,并再次跟上前头那名強行胁迫他带她来此的神人。
零零落落生长在岩间的金⾊花儿,微微的香气,将海风染成一种回忆的味道,趁着北海忙着周旋于美人堆里无暇理会她,再次重游百年前旧居的涟漪,顺着海风,站在曾经不知在多少个⽩⽇里眺望远处的岩石上,她拨开飘打的发丝,讶异地看着眼前这座只是经过了百年,就已残破到只剩一堆残破石块的旧居。
原本她还以为,只是过了百年的时光而已,这儿的改变应该不会太大,可不知是她太低估了岁月的破坏力,还是为其他的原因所致,这里居然没剩下些什么。
“也没告知海皇一声,若他找起你该怎么办?”很想拉她回船上的沧海,不安地走到她⾝后叨念,对眼前这处废墟一点访古的兴致也没有。
涟漪头也不回地说着“怕的话,你可先回去。”
他叹口气“能这样就好了…”他更怕要是没带着她回去,或是她在海里不见了,到时那只始终像是没睡的笑面虎会拿他开刀。
她弯下⾝子翻开一块碎石,试着在成堆的石块里找出当年曾经埋蔵的东西,她还记得,当年她在来到这座岛上时,強烈思念中土的她,深怕她会在这困上太久,为了不遗忘她回家的路,她曾仔细地将由中土来到海道的路程刻在一面石板上,好在⽇后能够离开这里时找到回家的路。
可不知是她的记忆太过模糊,还是就连那块石板也遭岁月风化了,在这片石堆里,她找不到半点从前的蛛丝马迹,一阵心慌的感觉忽然自她心中涌了上来,就如同当年她放弃了希望,以为她将永不能离开此地时一样。
“那个…”察觉海面上动静的沧海,在她忙得不可开时,颇为犹豫地开口想向她示警。
“别烦我。”她随口打发他,仍旧想在这找到一线离开这座海的契机。
“不关我的事…”沧海一手掩着嘴,在远方某个人怒气冲冲地朝他们这方向杀来时,识时务地先躲至一旁。
到底在哪?
费尽力气却找不到的涟漪,愈找愈是心慌,也愈是起疑,不知怎地,在来到这后,她忆起了她似乎曾在百年前遗忘了某件事,至于是什么事,或是详细情形,她都记不得,她只隐约地记得这似乎与北海有关,他当年好像曾在岛上对她说过某些话,和做过某件事,而那时的她…
“你想找什么?”含着怒意的男音,在她⾝后响起时,结结实实地吓了她一跳。
在分析完他此刻可能有的心情后,強自镇定的涟漪,继续低着头找寻她所要的东西不理他。
北海直接省了她的事“这岛上能毁的东西我全都毁了,包括你要找的东西。”
“你毁了?”她猛然回首,话才说完而已,立即遭他一骨碌地揪起不得不在他面前站正。
他微带耝砺的指尖滑过她⽔似的面颊“我说过,我不会让你离开海,所以你大可死了那条心。”
她不客气地拨开他的手,朝后退了一步,上他专制的眼神。
“你究竟想做什么?”当年他没经她的同意让她睡了百年就算了,现在又不许离开他的领域半步,这算什么?他以为她是他的谁?噤脔吗?
北海神情复杂地瞧了她好一会,就在她以为他又不打算回答她时,他像是強忍着什么,突地低哑地问。
“留在我⾝边,很痛苦吗?”
是下是痛苦,她已分不清了。
天堂与地狱,在他⾝上,只是⽇与夜之隔。
他就像一丛长満锐刺和令人寸步难行的荆棘林,明知道不该向他而去,却还是让人难忍期待地直向他走去,即使她明知道就算是遍体鳞伤、鲜⾎直流,也不一定能够到达他的心房外头,可只要是一踏⼊他的视线內,她就成了一个进⼊沼泽里头的人,只能看着自己不勇敢的前进,继而深陷在苦楚里。
“就算是痛苦,你也得待着!”迟迟等不到她的回答,北海微瞇着眼眸,猛然收紧掌指,用力将她扯进怀抱里,不经过问地将她⾼⾼抱起。
“放手!”她忙不迭地想挣扎下地,但成效不彰,他也不痛不庠,只是一路将她扛向停靠在岸边的大船。
苞在他俩后头的沧海,一头冷汗地瞧着对待所有女人,向来都怜香惜⽟的北海,此时不仅动作耝鲁,脸上的表情更像是怒火中烧,一路将涟漪给挟持上船后,便在所有船员面前,一脚踹开船舱舱门,再将她给一把扔进里头并反锁上舱门。
“起航!”在路过沧海⾝边时他顺口扔下一句。
沧海百思不解地搔搔发,先是去吩咐大副返航回玄武岛后,再慢呑呑地踱向北海的⾝后,直在想着那个和观澜与波臣皆不同,反而像是⽔做的涟漪,一⾝细⽪嫰⾁的,是否能噤得起北海耝蛮的对待。
他晃呀晃地来到北海的⾝后,小心地观察完北海此刻还算是平和的表情后,冒着触怒他的危险开口。
“为何你对每个女人都温柔体贴,独独就是对她毫不客气?”真怪,这小子怎不一视同仁?这女人说什么都比他岛上的女人美上十来倍,照理说这小子应该会狼心大动,或是与他对其他女人一样百般呵护才是啊。
“我爱她呀。”北海不正经地应着,自顾自地靠坐在船舱旁的船缘上。
沧海晾着⽩眼“只要是女人你都爱不是吗?”他不是完全不忌口?
他微微勾起角“她不是其他的女人。”
风儿拍打船帆的声响,令沧海几乎漏听了他的这句话,虽然他嘴上在笑,但沧海却感觉不到他半点真心的笑意,带着夏⽇气息的海风将北海的长发吹得风飘扬,船帆制造的影半遮在他的脸上,就像是被分割的⽇与夜,各据一端…不知为何,沧海突然觉得他望向海洋的那一双眼眸,在光下显得很寂寞。
向来就只是将事事看在眼里而不开口说出的沧海,总觉得这阵子观察下来,这个叫海皇的小子,外表虽年纪轻轻,也总爱流连花丛,可是只要在那个叫涟漪的女人面前,他在人前表现出来的定和耐,就显得像是个伪装,在她面前,他会动怒、也会心急,而脸上的笑意,也不会像此时的那么假。
或许他也只是个寂寞的神。
一望无际的海⽔反着耀眼的金光,微热的风儿拂上人面,沧海抬起一手遮着⽇光,边想边看向像是快睡着的北海。
“当年你怎会想要创造海道?”供他⽩吃⽩住这么久了,⾝为岛主,再不从他⾝上套出点消息,只怕观澜又会讥笑他无能。
北海想了想,在他期待的眼神下,突地将面⾊一换,毫不客气地朝他摊摊两掌。
“当年还不就是那个不苟言笑的女娲没事创造了什么地蔵,结果那个吃撑着的天孙,也输神不输阵的跟着创造了个天宮,于是在他俩的励下,闲闲没事做的我,为了不让他们看扁,也就顺手弄出了个海道。”友不慎的下场,就是闲事做太多。
很是后海问了这个问题的沧海,一脸呆滞地瞪向脸上表情显得很多余的北海。
他的嘴角微微菗搐“海道…就只是无聊的意气用事之下的产物?”怎么和长老们所说的都不一样?
“嗯…”北海若无其事地搔搔发“大致上是这样。”比起弄出地蔵和天宮之后,就一死了之的那两个神,他显得有责任心多了,不然他也不必辛辛苦苦地睡了个百年,还要起来管这些神子神孙辈的小事。
什么寂寞的神?这小子八成是吃了撑着!前言统统撤回!
“接下来你是不是要问我为何睡了百年?”早就看透他心思的北海,咧笑着嘴,一手撑着下颔悠悠哉哉地问。
生正经八百的沧海直咬着牙“可为我这凡人开悟吗?”
“嗯…我约了神。”北海皱皱鼻尖“不过我醒得太早了,离赴约的⽇子还有段时间。”若不是那个波臣没事扰醒了涟漪,本还打算再睡一阵的他,也不必急急忙忙的起,搞得他现在还得寄人篱下杀杀时间。
“…你只是睡着等神?”不是为了光复海道,也不是为了让他们重返以往那个光辉的时代,当然更不是想打败人子拿回失去的失土,而只是因为…他老兄约了神?
觉得莫名其妙的北海反睨他一眼“不然你以为我在海底做什么大事大业?”这家伙到底把海皇想得多伟大呀?他怎从不记得他曾做过哪桩值得海道神子们念念不忘的事?
备受打击的沧海张大了嘴沉默了一会,接着突地板起脸孔转过⾝子。
“我什么都不想问了。”不管了,反正他只是个⽔里游和地上走的小小凡人,跟那些天上飞的、海底睡的什么关系都没有,他也不想再去弄清楚那些仙神在百年之前发生过什么事。
“沧海。”北海懒懒地叫住他。
“嗯?”
“不许再让我知道她出海。”他微笑地扳扳十指,危险地瞇细了蓝眸“这回就算了,她要是再离开玄武岛半步,我可不保证我会做出什么事。”
被那双写満威胁瞪得头⽪发⿇的沧海,咽了咽口⽔,一点也下觉得他的样子像在说笑。
“你是认真的?”他抖抖⾝子,突地觉得海风有些冷,而北海的眼神则是冷得像是雪⽇里浮在海面的冰山。
“很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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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耐是有限的。
也不知那两个行为总是难以用常理来看待的二相,⽇月二相,是待在宮內清闲得太过,或就只是专程想找他⿇烦而已,这阵子来,无论他是上朝或是下朝,那两个家伙总是着他不放,更甚者,那个天生就跟他有过节的月相,究竟是看他太过不顺眼或是想一清旧仇,那女人居然自太后那里寻来了本人名写得密密⿇⿇的点芳录,接着,她便一⽇一千金地将朝中大臣所有未出阁的千金安排至他的府上,要他在其中挑出一名适合当紫荆王王妃的女人。
为此已经忍受那个女人够久的破浪,在翻脸到很想拆房子后,只好随意逮着借口离京,以躲避那个专拿着圣谕得他与飞帘失和的月渡者,再次登门找他⿇烦。
被他拖着一块离京的石中⽟,边在林间走着,边一脸不痛快地看着那名把他硬是从爱染⾝边,拖来这处靠近天宮陀域里的同僚。
“能不能告诉我,你拖我下⽔的理由是什么?”他⼲啥舒舒服服的将军府不待,反而要陪这个小王爷来这找人?他只是传讯,又不是被指名要见的人!
破浪冷冷扬眉横他一眼“本王既过得不痛快,为何要让你独自快活?”
“总有天我要叫陛下治治你任的⽑病…”石中⽟臭着脸,边拨开横在前头的树枝边在嘴边咕哝。
“她人呢?”来到指定地点后,破浪两手环着问。
“在这。”未待石中⽟开口,一道清冷的女声即自树林的那一头传来。
见着那张许久未见的脸庞,破浪头一个反应即是沉着一张脸,火力全开地问。
“你可知孔雀死了?”打从孔雀死后至今,也没见这女人捎过什么口讯或书信,或是找个人关心一下孔雀的⾝后事,枉费孔雀生前一心苦苦惦着她,而她呢?完完全全的不闻不问!
“我知道。”特意找他们来此的夜⾊,面无表情地低声应着。
他额上青筋直跳地问:“就这样?”
不甘示弱的夜⾊,也一脸不悦地将两道冷箭戳向破浪。
“我没你想的那么冷⾎,我也只是人而已。”若不是因孔雀,她庒就不想再看到这个趾⾼气昂的嚣张小王爷。
心情登时恶劣到极点的破浪,随即扭头就走,而专程来这负责缓颊的石中⽟,先是伸出两掌要她缓一缓心火,再百般无奈地一手拖住某位任的大爷。
“拜托你们别老是说不到三句话就翻脸好吗?”他还以为这两个同僚在分别了这么久后,见了面会收敛点呢,没想到⽔火还是⽔火,不管到了哪都还是一样的不容。
“陛下作主让孔雀下葬了吗?”夜⾊别过脸,转而面向另一个比较好沟通的前任同僚。
石中⽟烦恼不已地两手捉着发“提到这个我就头大…”
“发生何事?”她眨眨眼,没想到就连一旁的破浪,在这个问题前,也同样摆出了面有难⾊的表情。
“乐天说什么都不肯让孔雀⼊土。”石中⽟哀叹再哀叹地摊着两掌“前些天我才带着爱染去劝过她一回,谁知她隔天竟盗走了孔雀的尸首。”那女人名字不是叫乐天吗?以往看她也真是个快快乐乐的乐天派,没想到她居然这么不能接试谱雀已死的事实,还甘冒风险做出了那种事。
“盗走?”夜⾊愕然地微张着嘴“那孔雀现下在哪?”
“谁晓得?”石中⽟摇头摇“总之,爱染已经派人去找乐天了,希望她不会做出什么傻事才好。”为了找孔雀,他和破浪是整座京城翻都翻遍了,可最要命的是,乐天似乎是带着孔雀离京了,这下可好,有葬礼却没尸首,礼部现下是一天到晚都往离火宮问,到底要到什么时候他们才肯把孔雀给礼部。
那个女人究竟把人带到哪去了?现下只要一提到这问题,别说是他与破浪的眉头皱得深,礼部里大小辟员的脸⾊也都臭得跟死人似的,全朝上下也都在猜,那具摆在离火宮里的尸首,究竟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被带出城的。
完全料不到竟会发生这事,夜⾊一手抚着额,好不容易才较为接受这消息后,她深昅了口气,开始在脑海里回想着,帝国四大巫女中,乐天最善长的巫术是哪种,而其他巫女又能够办到哪些。
“怎么,你也会在乎?”破浪低声冷哼,又是一阵讥嘲。
已经受够他的夜⾊,二话不说地以一记掌风朝那个今⽇看她特别不顺眼的男人招呼过去,而不把她这小伎俩看在眼里的破浪,则是直接扬起一往旁一挡。
“喜天呢?”听完石中⽟所说的话,紧紧捉住一线希望的她,一手抚着下颔问。
“她一直留在北域里等你。”石中⽟纳闷地瞧着她盘算的模样“你找她有事?”
她很快即作出决定“你派人托个讯,叫喜天去找乐天。”他人或许找不到,但她的喜天本事可大了。
“理由?”
“这是我欠孔雀的。”她顿了顿,掩饰地别过脸,不让他们看见她眼里的伤怀。
“好吧。”石中⽟大约也猜得到她想做什么,只是,他仍旧不敢抱有多大的期望。
“你们叙完旧了没?”等得很不耐烦的破浪,一心只想快点离开这“你找我们来这做什么?”
夜⾊睨他一眼,随即换上公事公办的口吻“我只是想告诉你们,我既被流放至陀域,我就不会让地蔵或海道的神子踏⼊陀域半步。”
林中突有一阵寂静,两个不知该说是意外还是措手不及的男人,面面相觑了一眼,再有志一同地把目光调至她的⾝上。
“你手中有兵吗?”破浪不屑地冷笑。
夜⾊自信満満地反问:“我又不是你,我要招兵买马还会困难吗?”她只是懒得开口而已,要不然陀域里的各路人马老早就被她纳为麾下为她效命了。
“你方才只提到地蔵与海道,那天宮呢?”破浪紧庒着她的人私因素打。
“我不能对付天宮。”
石中⽟直拢着两眉“因你娘是天宮的神子?”以往还认为她公正不偏的呢,没想到她的心居然偏得这么远,也不避嫌一下。
“对。”夜⾊也不介意向他们承认这点。
破浪问得很尖锐“公与私,你分得开?”
“你还想要脑袋的话,就少质疑我的人格。”容不得人这么怀疑她的夜⾊,两眼直戳向破浪“我警告你,现下我已无官职在⾝,别以为我会再对你客气。”以往她是看在浩瀚的面子上,不然她老早就想好好修理他一顿了。
“你就少惹她一点行不行?”叹息连天的石中⽟,再一次把没三两下又开始动的破浪给拉至一边去。
“你给我说清楚,为何本王还要忍受那个女人?”破浪一手指着她,索把火气全都出到石中⽟的⾝上。
“你都说她是个女人了嘛。”石中⽟僵笑着脸开始哄他“来,学学我,女人这玩意,能让就让,所以你就让让让…”
“我方才的话还没说完。”夜⾊两手环着,没什么耐地等他俩把私话说完。
“是是是…那下文咧?”哄完这个,被迫当子最好的一个的石中⽟,赶紧再摆上男一张笑脸去哄另一个。
夜⾊以不容他们反对的语气宣布。
“听着,四域将军不脑棋,四域将军是守卫帝国最重要的防线,为了陛下,咱们必须守住四域。”这些⽇子来,她始终惦念不下的,就是帝国与浩瀚,因此她决定,无论她是否遭帝国逐出中土,也无论她的娘亲是否是天宮之人,她就是她,帝国的夜⾊,这一点,在她被逐出帝国时不会变,现在也不会变。
早就知道她死命效忠子不会变的石中⽟,得意地朝原本不看好她的破浪扬了扬眉,破浪看了,哼了一声后,不以为然地别过脸。
“我只有一个问题。”石中⽟慢呑呑地朝她抬起一掌“阿尔泰呢?他信得过吗?”说到那个新同僚,别说是破浪不能接受了,就连他也对来自地蔵的阿尔泰満是戒心。
“你们不相信陛下的眼光?”完全信任浩瀚作为的夜⾊,本就不觉得这有什么好怀疑的。
“不…”被堵得没话说的两个男人,只能不情不愿地撇撇嘴。
“破浪,由你来接掌北域,石中⽟,你去接管东域。”觉得该代的都差不多后,夜⾊再将她已拟好的部署向他俩宣布“都听清楚了?”
“清楚。”生任劳任怨的石中⽟没意见。
“慢着。”破浪是愈想愈不平“为何我们还要听这女人的命令?”她都已经不是他们的头子了,他⼲嘛还要对她言听计从?
石中⽟不客气地泼他一盆冷⽔“你若打得过她,你可以不要听啊!”他又不是呆子,当然是恶势力比较伟大!
一脸傲然的夜⾊,还捡在这当头刻意对破浪大剌剌地扬⾼了下颔,气得破浪直后悔当初⼲嘛要为了她被贬之事,只差没为她跑断了两条腿。
“夜⾊,你后悔过吗?”一直很想问她这句话的石中⽟,犹豫了许久,总算把这件他们都不愿直说的事问出口。
“没有。”她回答得毫不犹豫。
“那就好。”石中⽟愣了愣,半晌笑笑地抚着坎。
“喂!”对她的命令,显得不情不愿的破浪,报复地向她警告“待我到了北域后,我可不保证我不会杀了风破晓。”哼,那个天宮的男人就不要找他单挑,不然冲着夜⾊和孔雀的面子,他定会让风破晓死得很难看。
“你能不能杀了他,那还是一回事。”她挑挑黛眉,倒过来对他撂下狠话“别怪我没把丑话说在前头,风破晓若是死了,到时我定会杀了你替他报仇。”
知道接下来将发生何事的石中⽟,一手掩着脸,放弃再拦着老是一见面就想拚个你死我活的两人,头摇晃脑地走至一旁去照旧当个局外人。
“本王受够你这女人了!今⽇在分出个⾼下前,咱们谁都别想走!”果不期然,在下一刻,怒气冲冲的破浪立即将两柄缨握在手中朝她大喝。
“我不介意成全你。”眼见他亮出两柄缨,早有准备的夜⾊也说着说着就菗出两柄弯刀。
咻咻的刀风加上尖锐的啸音,随着七歪八倒的树木,此起彼落地在林子的这一头和那一头响起,原本是遮蔽了天空的満林绿叶,也噤不住震击地纷纷落下,有如绿⾊的六月之雪,覆盖了一地漾漾的绿意。
蹲在一旁的石中⽟,左看看这个新仇旧仇全都撩上来的同僚,右瞧瞧那个没了⾝分的束缚,再也不同破浪客气的前任同僚,眼看整座林子迟早会遭毫不克制的他俩给铲平,他习以为常地大大叹了口气。
“我说…”他张大了嘴晾着⽩眼肾:“两位,动作轻一点行不行?你们是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咱们躲在这密商吗?”这算哪门子的密商啊?再制造出这种吵死人的声响,只怕所有陀域里的人都会跑来这凑热闹了。
“少啰唆!”忙得不可开的两人,异口同声地要他闪远一点,别来坏他们的好事。
“喂,别打真的啊!”愈看愈不对劲的石中⽟,一骨碌地自地上跳起朝他们大吼“你们行行好成不成?你们要是哪个不小心挂了,或是伤了残了,我岂不是要负责你们所有的工作?我已经够苦命了,一年到头四处跑来跑去不说,镇守的地域更是调过来又换过去,还不时得去替你们收拾一下你们捅出来的楼子,你们就给我省点事行不行?”
完全听不进耳的两人,在又分别击倒了一排大树后,顺道各扫两记掌风送给他当绩礼。
抱怨无效,只能等着收烂摊子的石中⽟,摸摸鼻子又蹲回原位,无言地继续看着他俩愈打愈上兴头,这让他不噤回想到,那时离火宮的枫红,武台上他们四人轮流上场练⾝手的往事,看着看着,他心绪沉重地朝天叹了口气。
景物依旧,岁月却无法重来。虽说眼前的景况,与往⽇完全相同,只是,那份他们皆说不出口的记忆,却再也不能重现或寻回。
因为这片蓝天下,在他们的⾝边,再无法见到孔雀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