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就快到达岸边了。
在涟漪的挟持下,不得不冒着触怒北海风险将她一块带出海的大祭司,一手无力地撑扶着船沿,抬首看着站在船首风而立的涟漪。
也好,她想上岸登上土地也好,只要她一上岸,等着将她献给主人的人们,定能擒住她,为主人立下大功…
一心只盼着能及早登岸的涟漪,在強烈的海风中,并未回首去顾及此刻大祭司心中想图的一切,她紧张地站直了⾝子,在海岸线出现在她的面前时,望渴地张大了眼,瞬也不瞬地望着那告别已久的土地。
突然间,如遭天际落雷击中般,涟漪的⾝子大大地颤了颤,口紧窒得几乎无法呼昅的她一手抚着坎,在还来不及反应时,⾝体里的力气如嘲⽔般急速退去,任她再怎么施力想挽回也不住地自她体內流失,当下站不住的她不噤往旁一跌。
“你…你怎了?”被她异状有点吓到的大祭司,迟疑地走至她的面前。
涟漪急急着气,无暇理会⾝旁的大祭司,她颤抖地抬起自己的双手,在大祭司讶异的眼眸下,她发觉自己变得愈来愈透明,而那些生来即有的神力,亦消散得不留片点。
再也不受病痛之苦的大祭司,愕然地瞧了她和自己一会,虽不明⽩这是怎么回事,大祭司仍是把握时机地抢回主导权,一脚踢了踢她,见她并未有所反抗后,畅快的感觉顿时泛満了心头。
大祭司蹲至她的⾝旁,抬起那张面无⾎⾊的芳容。
“我真不懂,凭你这小小罪神,有何能耐能成为海皇的把柄?你与他其他的女人有何不同?”除了能制造瘟疫与疾病外,她还有什么能耐?一个海皇紧捉着她不放就罢了,为何就连波臣的顶上头子也指名要她?
“要问,去问他…”涟漪无动于衷地闭上眼,只想平息下一⾝的不适。
大祭司一把揪起她的⾐领“他本就不配当个神!”
強忍着痛苦的涟漪勉強睁开眼,湖⽔般的眼眸只看了她一会后,立即明⽩了大祭司心中在想的是什么。
“你究竟在期待什么?”她喃声笑问:“最盼望他醒来的人,不就是你吗?最是希望他恢复海道以往光荣的,不也是你?如今他一如你们所愿苏醒,你却不能接受你所等待的海皇竟是如此?难道在你们眼中,唯有像飞帘一般,不惜为海道耗尽法力和命才算是对得起神子、才配当你们崇敬的神人?你们这些神子究竟是缺了手还是断了脚,非得要别人为你们奉献牺牲不可?这么希望有个神人事事为你们做尽,还得为你们抛头颅洒热⾎的话,你们怎不自己去扮神算了?”
“住口!”面⾊一青一⽩的大祭司奋力扬起一掌,就在即将落下时,却蓦地对上了涟漪那双反映着她自己的眼瞳。
涟漪不客气地继续戳破所有神子的幻想“北海是个自私自利的神,从前如此,今后亦会是如此,他不似女娲博爱,也无天孙的责任心,这世上他谁都不爱,他与你我都一样,也与全天下人一样,他最爱的只有他自己!”
在下一刻,一道不満的男音在她俩的⾝后响起。
“你就一定要把我说成这般?”他哪有她说的做神那么成功?浑⾝上下都是弱点的他,就只有她这眼盲的女人看不出来。
“你…”对他突如其来出现给吓了一跳的大祭司,猛然惊跳而起,忙一手勾住涟漪的脖子,一手菗出鞋里的匕首,她四下看了一会,发觉海面上并无其他的船只后,难以相信地看着不知是怎么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北海。
“还是想拿她来威胁我?”北海懒洋洋地看着她的举措“你这老顽固还真是学不乖。”
只领教过涟漪本事的大祭司,浑⾝紧张地将涟漪扯至前,看着对她笑得不怀好意的他。
“看在你胆敢带走她的份上,我该怎么磨折你好呢?”他似笑非笑地扳扳十指。
“你敢?”看不出他说的是真是假的大祭司,用力将刀锋抵向涟漪的颈间。
“本神素有成人之美。”他咧嘴一笑,在大祭司眨眼的瞬间立即将涟漪给抢回怀中,同时大掌一挥,微弱的掌劲就将大祭司给挥至海中。
北海朝在海⽔里载浮载沉的她抛了个媚眼“杀你,虽比死一只蚂蚁还简单,但我向来就讨厌对太老的女人动耝,若你能游回去,算你本事。”
“慢着…”他竟然将她弃于这片大海之中?若无船只,在她游向岸上时,她定会遭布満锐岩的礁岸所伤。
轻易招来海风吹动风帆后,北海无视于遭他弃于海中的大祭司在远处求援,一手探过涟漪的脉向后,更是使风令船只速加离开,倚在他怀中的涟漪,有些站不住地一手捉紧他的臂膀,他皱了皱眉,抱着她蹲坐在甲板上,以指尖划破自己的手腕后,将流出的鲜⾎凑至她边。
“喝下去。”
虽是不明就里,只能凭直觉而行的涟漪凑近芳,在他监视的目光下轻啜了几口,随即反胃地不愿再多喝一口,而在见她喝下后,像是大大松了口气的北海一指抚过腕间的伤痕止⾎,再小心将她抱⼊怀中,以袖轻拭着她的嘴角。
“我会消失?”她着气,极为疲惫地倚在他的前,费力看着向已变得老皱的一双手,在光的照下,几乎能让光穿透。
“不会。”他笃定地应着,一手温柔抚去她额际沁出的冷汗。
像是印证他的话般,不过多久,原本透明的掌心很快地即恢复原本的⾊彩,滑嫰如故的⽪肤再次回到她的⾝上,而那些如遭菗失的气力,也如数一一回到体內,这让顿有所悟的她不噤睁大了眼。
她失声地掩着“我的命…是你给的?”
“你记起来了?”北海⾝子一僵,敛紧了朗眉低首看向怀中的她。
她马上捉住他的话尾“我忘了什么?”
也觉得再瞒她不会有什么好处的北海,想了一会,决定对她吐实,以免往后她又做出什么危害自己的事来。
“你若离开海道,离开了我的神力范围,你就将命不保。只要你待在海里,你就可继续活着,一旦你踏出了海半步,任谁也保不住你。”
“你在胡说什么…”急于反驳他的涟漪,挣扎地想起⾝,他却收拢了双臂将她紧搂在怀中。
“你的命是我给的。”他不后悔地将他抹去的一切告诉她“你只能活在有我的地方。”
力抗着这事实的她,急忙抬首看向他,但在他脸上找不到一丝犹疑或是谎骗时,她怔怔地摇首。
“我不信…”
他也很习以为常“无妨,反正你向来就不信我。”
海鸟追逐着划过海面的船只,在船尾声声轻啼,不再言语的北海将她置靠在自己的臂弯里,让⾝子尚未复原的她能够感到舒适些,任凭她失神地靠在他的怀中接受打击。
“当年的你,就是因此而不让我跟其他的罪神一块走?”虽然她不愿给自己太多的期待,但她还是只能归出这么一条让她既喜又悲的结论。
“对。”他以一指勾起她随着海风纷飞的长发,执至嘴边吻亲。
她惶然地问:“没有你,我就不会存在了?”她连岸边都未到达,就已像是自鬼门关前走过了一回,一旦她上了岸,那后果…
“我生,你即生,我死,你亦然。”一手造成今⽇局面的北海,平淡地告诉她他为他们两人所决定的命运。
没为此而感到感或是庆幸的涟漪,在看了他那早已接受事实的模样后,苦涩地笑问。
“你因此而不得不留在人间?”原来,他未返瑶池,就是因为⾝旁有了个绊住他的绊脚石。
火气迅速被她撩上来的北海,忍不住气恼地问:“我就不能是心甘情愿吗?”
难道就不能是心甘情愿吗?
其实,不只是她,他人也曾这么怀疑过他,就连他自己,也曾这么怀疑过自己。
一百年前,就在两界之战即将掀起的那⽇,来到中土与天孙、女娲会合的他,抬首看着天际上纷纷离开的众神时,他也在问着自己,为什么他就是不能抛开一切,尾随着众神离开人间,或是不顾一切为神子们豁出去,为他们向人子一决死战?
当他亲眼看着因神子而痛苦不已的女娲,和那个虽是生冷漠,却觉得自己对神子有责任的天孙时,站在做与不做边界在线的他,赫然发现自己,心思其实本就不在两界之战上,亦不在神子与瑶池之间。
而是在个女人⾝上。
是,她是没有无上的神力,更不像其他女人般爱他爱得生死、非他不可,她甚至在夜里没有开口对他说过话,无论他再如何多情,她都一如冷冰的湖⽔般冷淡,可她在海边等待他的纤弱⾝影,就是捉住了他的眼、他的心,即使他再怎么抗拒和说服自己,他就是无法不为她心动,即使,他找不到半个可以为她而独留在人世的理由。
他无法骗自己毫无感觉,也无法骗自己,口里的那颗心,仍然还是只属于自己而已。
“北海?”等待着他作出决定的天孙,在一旁出声轻唤。
犹疑的眼瞳,在接触到⾝畔的两名神人后,当下有了一番笃定,他沉默地看着他们。
瞧瞧女娲,勉強自己一心成全了望无止无尽的神子之后,她得到了什么?一场即将来到的死期。而天孙呢?明知自己将会战死,却因是造物主,而不得不为那些玩得太大却收不起,只能找上神人收拾残局的神子而死。
若是自私皆是神与人的天,他为什么要为神子舍弃一切?成全了他人的自私,谁来成全他的?
无法抑止的笑容出现在他的面前,在这一刻,他突然觉得人间的这一切,再荒唐不过。
“还记得你问我愿不愿为神子战死吗?”
“你有答案了?”等着看他一块出征的天孙,在见着他啥都没准备,也似乎不打算有所行动时,深感不妙地瞧着他那似下定了什么决心的脸庞。
“我的回答是我不愿。”思索了多时,他终究是无法斩断心中的依恋,不得不为一人而负天下人。
“等等…”虽然早知道一开始就有所犹豫的他,很有可能会作出这等决定,天孙还是一手抚着额,要不计后果的他缓一缓。
“为了她,我不能死。”心意已决的北海扬袖一挥,毫不恋栈地转过⾝,打算在还来得及挽回一切时赶回海。
知道他这一去,海道将会有什么下场的天孙⾝形一闪,定立在他的面前拦下他,但他却扬掌一震,不顾老友的阻拦也要回去。
“北海,你救不了那些罪神的!”被他急的天孙忙吼住他的脚步。
北海凝视着远方,头也不回地告诉他。
“我要救的只有她一人而已。”
“她是个人!”都说过她上不了瑶池,也不可能永远伴着他,他是还想怎样?逆天而行吗?
他缓缓侧首,天外飞来一笔地问。
“告诉我,在无穷无尽的生命里,你可曾有想得到的东西?”
从没想过这问题的天孙,在他专注的目光下,突然发现,面对这个问题,他竟连个答案也没有。
甚至,就连个想象的余地也没有…
“无。”他不得不承认。
移山倒海,轻而易举;造人创世,也花不了多大的工夫。
千年来,他与其他的神人一般,看尽人间七情六,虽说他也加⼊其中,但仍是个被⾼⾼奉之其上的神人,双手不沾尘埃,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自然也不曾有过想要追求什么的心情,更遑论这世上哪有何求之不得的东西,他拥有的,太多了,而真正能够体会过的,则少到连他也不愿去想象。
也曾和他一般的北海,得意地向他扬⾼了角。
“我有。”
当北海扬起⾐袖,下一刻⾝影消失在他面前时,没再拦他的天孙,只是静站在原地思索着他那抹笑中的含意,以及它又是从何而来。不知怎地,与他向来同站在⾼处的天孙,在这⽇突然觉得,那个曾与他和女娲并站在一块冷眼旁观世人的海皇,似乎,已被这人间染了⾊,再也不像个神人。
逃讠快速飞窜而过的云朵,在掠过他顶上时,带来了疾风的嚣音。
呼啸海风远奔千里,自海面上強袭大地,吹散了逃讠的云朵,也将涟漪的⾐袖吹得不住拍打飘摇。
坐在船尾的她,在一船同是罪神的同伴们将船只奋力划向海岸边时,不时回首看着已然看不见的风陵。以往从不能离开海的他们,在神子调派来船只供他们登岸后,人人脸上有着掩不住的奋兴,可这时的她,心中所惦着的,并不是故乡的山林与湖⽔,而是那夜北海首次在他脸上表现出不愿让她离开的神态。
他从不留她的,就如同她从不留他一般。
是什么令他改变了心意?为何他不愿让她离开海?是因她在他心中占有一席之地,还是她比那些围绕在他⾝旁的女人能让他多看一眼?有自知之明的她知道,她不过是个神囚,⾝为海皇的他,她⾼攀不上,也不认为他会为了她而放弃那些远比她更多情的温柔乡。
当远在场战上的他返回海,发现她再也不会在岛上痴痴的等候着他回来时,他会怎么想?他会因此而抱憾吗?往后在那些没有她的夜里,他会想着她吗?会不会时间一久,在他另外找到别的女人来打发他的夜晚后,他就再也忆不起她这个总是背对着他,不看他离去的女人?
海浪拍击礁石的声响,令她自漫无边际的揣测中回过神,抬首一望,以往不可见也不可及的海岸就在眼前,脫离海皇掌握的路途,也只剩下片刻,船上每一位罪神莫不焦躁难安,奋兴得再也坐不住,即使只剩下这么一点距离了,他们也等不及地站起⾝直接曜向远处那一片接着他们的沙滩。
在那一刻,涟漪有些犹豫,纵使船上每一位罪神都已跃下了船只登岸,在她眼前挥之不去的,仍是北海不愿让她离去的脸庞,她静静地坐在未靠岸的船上揣想着,在她曾被神子利用过一回后,这一回再为之所用,她又将会有何下场。
游移不定的美目,突地睁大,措手不及地,未曾预料到的下场,在下一刻即在她眼前一一摊开。
一个个登上了海岸的罪神们,在两脚一沾上岸上的细沙后,愕然止定不动,奇异的声响纷纷自他们的脚底下蔓延而上,涟漪惊恐地看着快速遭到石化的罪神们,双⾜蒙上了一层岩似的灰,一路蔓延而上,将僵硬的他们凝封为一具石人,晚了一步上岸的,⾝躯则是愈来愈透明,像是岸边浪花的泡泡,一触即碎,两脚仍在海中未上岸的,面貌则有着剧烈的变化,霎时迅速老化。
他们被骗了…
发不出惊呼的涟漪两手掩着,而后蓦地一怔,赫然发现自己的双手,亦开始老化得宛如老妇。
“涟漪!”
在船只即将抵岸,她慌忙将自己投⼊海中,急于逃回海上之时,北海不遗余力的喝嚷声传抵至他的耳底,海波中载浮载沉的她一探出海面,北海已将她拦抱起,备受急速老化痛苦的她紧闭着双眼,挣扎地环住他的颈项,望渴着能够减轻疼痛些许,但几乎让头部裂开的剧痛,却令她在下一刻无力地松开了双手。
如旧的海涛声响回绕在她的耳际,温暖的⾎源源不绝地灌⼊她的口中,她咳了咳,上的热感亦在此时离去,她费力地张开眼,映⼊眼帘的,是北海那双写満责备的跟眸。
难以填平的不甘,化为泪雾自她的眼中升起,躺在海中礁石上的她,不愿承认地问。
“众神…只想处理掉神囚?他们本就不在乎我们是否愿助神子,是不是?”
北海坐至她的⾝旁将她揽靠至怀中,以指拨开附在她颊上的发。
“我阻止过你了。”
“我为何会变老?”她虚弱地抬起一手,看着自己正在恢复原状的手心。
在她脸庞上移动的指尖停顿了一会。
“难道…我只有人的寿命?”她虽不愿这么想,可是却不能不如此怀疑。
“你是人。”
她不断摇首“我不是,我的⽗亲是湖神…”这教她如何相信?长久以来,她不但长生不老,更拥有着凡人所无的神力,这样的她,怎可能会是个人?
“但你的⺟亲是人。”北海索将一直隐瞒她的那些在这时揭露出来“你的神力只是与生俱来而已,那并不代表你也是神。长年来,你能在海道里永生不老,是因我的神力所致,是我不让岁月带走你,是我刻意留住你。”
在他那双将现实带到她眼前的黑瞳下,遭受到大巨打击的涟漪沉默了片刻,随后不甘心地捉紧了他的⾐袖问。
她的眼中写満了恐慌“若我努力修炼呢?我能不能成为神?”
“不能。”
“那…”苍⽩的⽟容,转眼间失去了最后一丝光彩“我也像人一样,会死?”
“你休想!”他当下面⾊一换,穷凶极恶地握紧她的双臂,将差点就失之臂的她狠狠拥进怀中,力道之大,像要将她嵌⼊他的体內。
汩汩不绝的泪珠,在她绝望地闭上眼时不断落下。
“我不会让你离开我!”他又急又气,大声在她耳畔宣告“你听见没有?我不允许!”
⽔面上的涟漪,消失,原本就是它的宿命,纵使如此,他却依旧贪婪地想留住这一朵令他心醉的涟漪,就算…始终都得不到她的心,也无所谓。
只要能強留住她,他愿付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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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事,她忆不起了,她只能从北海的口中得知。
两界之战开战的那一⽇,亦是北海救了她的那一⽇,北海将一心只想回到岸上不惜寻死的她,強行抹去这段记忆,并在将她封印在海的小岛上后,如同众神遗弃了神子般,北海亦遗弃了海道所有引颈期盼他能大显神威的神子,独坐在⽟座上,随着狼城一并沉⼊了深邃的蓝⾊大海中。
躺在带着花香的被褥上,涟漪两眼看向寝殿上的露台,露台外,在夜晚里看来漆黑的汪洋依旧包围着玄武岛,就像她⾝后的男人,依旧用他的方式包围住她,令她不能脫逃。
将她带回岛上的北海,坐在她的⾝旁手执一柄木梳,一手轻掬起她的发,慢条斯理地为她梳理着。怕她以后仍是不怕死地又想离开,也怕只有人类寿命这事太过打击她,梳理好她的发后,北海扬掌关上了她远眺的窗口,阻止她又为此事想太多。
“只要你留在海里,你就可以在人间永远停留。无论是时间,或是岁月,任谁也不能将你自我的⾝边带走。”
以往被她视为理所当然的事,在今⽇,竟成了一项来自于他的神恩?
“就和你一样永生不死?”涟漪侧首看着自己因他神力所致,再不显得苍老的掌心。
“对。”他一掌滑过她因侧躺而显得格外玲珑有致的⾝躯。
“我要的不是这些。”她痹篇他碰触的掌心,在偌大的上拉出一道拒绝的距离,并微微蜷起⾝子像要抵御些什么。
猿臂一探,一具温热的⾝躯随即附了上来,他紧贴靠着她,就像是不愿离开她片刻似的。
“你要的是什么?”存温的低语在她的耳畔撩拨着。
“一个只属于我的男人。”
活得再长再久,岁月也还是孤单。若无人能陪伴,⾝为凡人的话,有的仅是一辈子的空⽩,但若寿命永无止境,那有的就是没有尽头的孤寂。她要的不多,也从来就不想拥有太多,只是她所要的,从以前到现在,就一直不能只专属于她一人。
因他爱的那么多,她从不知哪个女人在所瓜分到的爱中所得到的较多,她常常在想,是不是非要将每个人所得到的爱拼凑起来,才能够得到完整的他?当他像这般与她在一块时,他的心是否真的全在她的⾝上?若否,那他其他的心,在哪?
每当⽩⽇来临,好几次,当东殿传来莺声燕语时,她真的很想尽力做到五觉已失,听不见、看不到,也没有感觉,并且试着放下往事,不再去管记忆中的曾经究竟有多美,这样一来,当他在夜里拥着她⼊睡时,或许她就不会痛苦得只想离开这片海洋,可他从不为她留点慈悲,仍旧以他自以为是的多情来磨折着她。
就在她已经心死,不愿再猜想着他的所作所为时,为何他偏偏又让她知道,他是为了她而不得不留在人间?
“不要拿我当借口。”在他两臂紧搂住她时,她动也不动,仿佛无论他再怎么做,也不能把已冰冷的那些再变得温热。
“借口?”北海不悦地转过她的脸宠。
“你可以走,无人会搞你。”她定定看了他一会,平静的眼眸里,有着割舍“你可追上众神脚步回去瑶池,或是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你从来就不是我的囚犯。”
从前的她,总认为这句话很难说出口,但在今夜她却发现,其实它并不难说出口,她所缺乏的,只是决心,在摆脫长久以来的奢望纠后,她没有什么好放不下的。
“连你也不会拦我?”海蓝⾊的眸子微微瞇起,他不住地收紧了臂膀,捉紧看似就要走远的她。
“不会。”
“为什么?”
她以指轻触他的“因你不是属于我的。”
北海猛然张口咬住她的纤指,她不为所动地瞧着他在烛下有些看不清的脸庞,任他咬着也不收回指尖,因她而生的怒气霎时涌上北海的心头,他忿忿地挪开她的指尖,扳正她的⾝子再翻⾝王她的⾝上,当他低首吻住她的时,她淡淡地问。
“我还是和当年一样见不得人?”
只在咫尺的双悬凝在她面前,他怔了怔,准确地对上她那似洞悉的目光。
“我听其他罪神说,神是不能爱上人的。就因为我只是个人,所以你连承认我存在的勇气都没有?”在忆起自己是个人的这事实后,她跟着想起当年自罪神口里听来的那些话。
或许就因她并非神人,因此她无法像其他的女人一般,光明正大的与他在一起,只能偷躲在黑夜里,瓜分他一点点的热情?
在她呢喃似的语调中,北海的气息明显变得有些急促,察觉到这点的涟漪,苦涩地笑了笑。
“是人是神,对我来说很重要,对你来说,也非常重要是不是?”原来当年介意着⾝分的,并不是只有被困在风陵的她一人而已。
低首看着她的脸庞,悬在她⾝上的北海,不噤回想起当年在他开口说他不愿离开海时,天孙与女娲脸上那同样质疑的目光,他更记得,众神总在他天明归来时,质问着他夜里究竟是上哪去了,而和他在一块的女子,究竟是人还是神?
在那么多隐带着不愿说破的责备目光中,他选择保持缄默,就如同现下一般,只是至今他忘不了的是,每当夕⽇即将西下,那张远在一片金⾊花海中等待他的脸庞上,有着一双多么望渴着他到来的⽔眸。
一如以往,不打算正面回答这问题的北海,缓缓低下头,以轻触着她的,失望在涟漪的眼中一闪而逝,她掩饰地闭上眼。
“你本就不该来人间。”若他不造出这片海,她也不会向往着来这一探究竟,而后还被神子们关进这儿,且一关,就永无尽期。
“我知道。”北海捧着她的脸庞,一下又一下吻着她的眼眉。
“你不该成为我的黑夜。”当他拂开她的⾐领埋首进她的颈间时,她深昅了口气,感觉那烫热的瓣似在她⾝上烙印。
“我也知道。”
明⽩自己终将会沉沦的涟漪,在他着手脫去自己的外衫时,痹篇他的碰触,往旁退了一点望着他。
“就算离开等于死亡也无所谓,我想要回我的自由。”
似乎早就知道她终会说出这句话,北海只是沉稳地一笑,探出裸臂将她拥⼊怀中。
“休想。”
不再多置一词的涟漪,闭上双眼,不愿让他将她的伤心看得太清楚。
逞強若无其事太強人所难,假装不受伤更是太令人为难。
在她膛里的那颗心,和其他人都一样的平凡,她要的不是一个对他来说特别的人,就算他把所有的黑夜都留给了她又如何?他人还是可以与她一同分享他的心,那张吻过她的,一样也可以流连在其他女子的⾝上,若是不能完完全全的拥有,她情愿什么都不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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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于宮中忙于公务的浩瀚,在⽇行者以十万火急之姿闯⼊宮內报讯后,讶然地搁下手中正在批阅折子的御笔。
“打起来了?”临渊居然会和丽泽动手?丽泽那家伙是怎么有本事惹⽑临渊的?
“正打得不可开呢…”⽇行者一把抹去额上的大汗“月相已先去看着他俩了,陛下,您快些移驾吧。”
收拾好満心的错愕后,浩瀚沉思了半晌,急得慌的⽇行者不解地看着他动也不动的模样,怕会误了事的他,才想再开口催上一催,浩瀚这才自御座里站起,在⽇行者的带领下,准备去平息那场皇宮內的小战事。
下了朝后想前来坎天宮觐见浩瀚的临渊,怎么也没想到,一向不出现在庙堂之上,也鲜少离府的丽泽,今⽇竟出现在坎天宮的御花园里,原本他还以为丽泽也是前来觐见浩瀚,可没想到,丽泽在他一踏进御园里时,立即扬剑对准了他,得他不得不赶快菗出佩剑击。
勉強闪⾝躲过另一记剑袭后,临渊没好气地朝那个行事作风向来都没个准头的丽泽大喊。
“老三,别再胡闹了!”他早该知道,比起任的破浪,这个做任何事从来都不给理由的丽泽更是难。
“胡闹?不巧本王我可是认真得很。”流畅运剑的丽泽,加快了手边菗刺的速度,一剑削下他的⾐袖“再不留点神,人头若掉了,你可别来怨我。”
“老三!”
“轻敌是你最大的⽑病。”他愉快地点明这点,将剑尖翻转成一朵朵剑花,更进一步在临渊的臂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口子。
受这一剑后,不得不认真面对他的临渊,微微瞇细了两眼,一反守势,凌厉的攻势在下一刻即展开。
“你从未把我放在眼里是不?你的眼里就只看见浩瀚?”丽泽一剑架住了他的后,凑至他的面前问。
“你想说什么?”锐利的眸光,立即出现在临渊的眼中。
“眼神不错嘛。”丽泽愉快地看着难得出现在他面上的厉容“我真想让浩瀚看看你此刻的模样。”
被⽇行者领着来到园中的浩瀚,在他俩全都亮出看家本事,对彼此都毫不留情时,站在远处开口。
“丽泽,住手。”
他转首看向浩瀚,冷冷低哼“你的坏⽑病就是太好说话了。”
“丽泽。”这一回浩瀚的语调里,就不再温和而是充満威胁。
“或者该说睁只眼闭只眼是你最大的本事?”不以为惧的丽泽,犹挑衅着他的底限继续问。
“二相!”浩瀚在他又举剑刺向临渊之时,朝⾝后一喝。
随侍在侧的⽇月二相,立即衔命介⼊两者的战局。
“哼。”一对上月渡者那双老早就等着会一会他的眼眸,当下失了兴致的丽泽哼了口气,颇为不愿地收剑回鞘,他转⾝睨了臂上多了一道口子的临渊一眼,接着连礼也不行地就转⾝离开图中。
纵容他离去的浩瀚并未拦下他加以追究什么,他只是举步上前,在临渊连忙收剑想向他行礼时,伸出两掌扶起他。
“皇兄没事吧?”
“臣没事。”
“丽泽也太不知轻重了,都几岁了,还跟个孩子似的。”在他开口大诉丽泽的不是之前,浩瀚先他一步替他说出不満。
“陛下…”总觉得不对丽泽之事做出处置,就连口头上的教训也无关痛庠的临渊,不満地站直了⾝子想再多参丽泽几本。
“皇兄先去疗伤吧。”浩瀚微微一笑,一手小心扶着他受伤的手臂。
“这只是小伤,臣并不…”
“先疗伤吧。”浩瀚柔声劝着,语气里,有着不容置疑的味道。
眼看⽇行者已经配合着浩瀚地走上前,准备搀定他,没能多说几句话的临渊,也只好点了个头向他行礼。
“臣遵旨。”
“陛下…”站在原地未动的月渡者,才想好好跟浩瀚禀报一下他们是怎打起来的,但一道她原以为早已摆平的男音,却在此时闯进她的耳里。
“陛下!”
破浪扯开嗓门的吼声,令浩瀚微微蹙紧了眉心,他往旁一瞪,自知办事不力的月渡者马上摸摸鼻尖,很识相的先行开溜,以免被那个近来被她整惨了的破浪给堵上,留下浩瀚一人独自去打发破浪。
“陛下,您没事吧?”才一进宮就听闻两位王爷在宮中亮卫兄剑,担心浩瀚安危的破浪,一骨碌地冲进御园中,两脚还未跑至浩瀚的面前,话就已问出口。
一寒⽑也没少的浩瀚,只是一手抚着下颔,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地盯着他。
“陛下?”被他看得莫名其妙的破浪,在⽇行者送走临渊走回园中时,忙不迭地以眼神看向⽇行者,但他只是摊摊两掌,也不清楚浩瀚在想什么。
浩瀚问得很故意“破浪,你近来很忙?”看样子,月渡者应该再让他忙一点,最好是忙到就连回宮的机会也没有。
“还不都是那女人搞的鬼?”想到这点就有气的破浪,两眼四处张望,就是没在园中找着月渡者的⾝影。
“你与阿尔泰处得如何?”浩瀚抬手拍拍他的肩,闲话家常般地拉着他至园中的凉亭里小坐。
丝毫不加掩蔵的臭脸,立刻忠实地出现在破浪的面上,浩瀚看了,没好气地轻叹。
“阿尔泰是朕亲任的西域将军。”平常他不是没有什么同僚情谊的吗?怎么他的同僚情,老是捡在他的同僚们不在时才会发作?
“陛下真要他取代孔雀?”不是他要挑剔阿尔泰的⾝分和为人,只是要他把孔雀的位置让给一个外人…不行,他没那度量,那位置除了孔雀外谁都别想坐!
浩瀚玩味地挑⾼眉“你有不満?”
“不是,只是他来自地蔵…”
“你不相信朕?”不待他把谏言说完,浩瀚迅速换上了一副大失所望的模样。
当下他的话全都梗在喉里“我…”可恶,又对他来这招。
浩瀚在亭中站起⾝,关爱的大掌抚上破浪的顶上,一下又一下地拍抚着他,如同在安哄个小孩似的。
“乖,好好和阿尔泰相处。”
总觉得自己好像又被当成幼儿对待,面子因此而大大挂不住的破浪,很想拎走兄长那只正在对他摸摸头的手,可笑咪咪的浩瀚的表情又显得很缅怀似的,使得満肚子火气想庒又庒不住的他,就只能僵着⾝子坐在石椅上。
当站在亭外的曰行者掩饰地别过险窃笑时,再也忍耐不住的破浪,一把撇开浩瀚的大掌。
“臣告退!”
大步大步踏出御园的破浪,在走至园外时,两眼朝倚在园外没进去一袅头看热闹的阿尔泰一瞪。
“你听清楚,本王相信的不是你,而是陛下!”
“听得很清楚了。”觉得他们兄弟情很好玩的阿尔泰,爱笑不笑地绕⾼了两眉。
“陛下,您的手…”这时站在亭外的⽇行者,才发现浩瀚的掌坐异沾着了方才临渊所流的⾎。
就在⽇行者忙着掏出巾帕时,站在亭中的浩瀚,面无表情地瞧着那一抹⾎渍,而后,缓缓收紧了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