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海皇?”
“他是这么说的。”面⾊黯然的沧海,至今仍是不太愿意承认这个颇为打击他的事实。
“沧海。”观澜正经八百地捧住他的脸庞“你方才是不是在告诉我,海皇不但醒了,且他现下就住在你宮中?”那个长老们找了整整快一百年、波臣翻遍整座海就是找不到的海皇,在整座海道的神子都已快放弃寻找希望之时,自动自发地起了不说,还主动找上他们?
他不情不愿地承认“对。”
接获他的消息,特地跑来玄武岛的观澜晾着⽩眼。
“你相信?”这些年来,冒充海皇招摇撞骗的人不知见过几个了,老是遇到自称海皇之人的他,怎么到现在都还学不乖?
他一手抚着脑袋瓜后头数⽇未消的肿包,再次感慨地叹了口气。
“由不得我不信…”要是给那小子再多证明几回,只怕海道的小岛就得再多沉几座了…那小子或许并不是很在意海道之岛因此而少了几座,不过,⾝为岛主的他,就很难向他的岛民解释他们的家怎会不见了。
“走,带我去瞧瞧。”决定一采究竟的观澜推着他“这事你告诉长老们了吗?”
被威胁的沧海实在是怕了他的拳头“那小子不许我说,他只许我告诉三位岛主。”
“小子?”传说里的海皇,不是上了点年纪吗?至少在她既有的印象里,海皇该是个类似天孙般成稳重的男人。
“或者该说是⾊胚…”回想起那个海皇这几目在他岛上所⼲的事,被闹得⽝不宁的沧海,愈想就愈后悔。
她更是一头雾⽔“啊?”
不想多做解释的沧海拉了她就走,并在心中不时提醒自己,这回定要沉住气。
不明所以的观澜任他拉着,一路上东张西望的她,总觉得这座宮里似乎有些变了,素来穿梭在宮廊上的宮女全不见了,倒是一堆脸上充満怨恨的男人,或坐或站地聚集在一旁同仇敌忾地私语着,她搔搔发,愈是往城顶上沧海所居的宮殿走,发觉阵阵女人调笑的声音,和悦耳的丝竹声也就愈大。
一脚踏进殿里,他俩所见到的,即是已经持续数⽇的情景。
大批遭se的宮女与家眷,就像是逮着了花藌的蜂蝶般,集体围绕在北海的⾝畔,既是在他⾝畔呢哝软语的,又是为他献上美酒与音乐,甚至就连岛上鲜少见着的舞姬们,也都⾐衫半褪地出现在殿里随着丝竹翩翩起舞。
“臭小子…”十指紧陷⼊门框的沧海,在又见到眼前的景象后,恨自找⿇烦的自已恨得几乎要咬碎一口牙。
“你回来了。”处在温柔乡中的北海,枕在宮女的膝上懒洋洋地瞥他一眼。
一口气冲至他面前,将他自女人堆里拖走的沧海,在把他拖到角落边去后,极力忍住把他敲晕再扔到海里的冲动。
响雷直轰至他的面前“人尽可妇是你的本吗?”
“好说。”北海笑笑地应着,薄薄的瓣微往上扬,眼底写満了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
沧海拉过他的⾐领,怒不可遏地在他耳边低嚷。
“你这算哪门子的海皇?你怎不直接叫算了!”这种吃遍所有出现在他面前女人的⾖腐的家伙是海皇?这教他要怎么不怀疑?
北海还煞有介事地认真抚着下颔“是有神这么说过我。”就那个天孙嘛。
“是女人的都给我出去!”沧海气炸地一把扔开他,扯大了嗓门将殿里的人吼得鸟兽散后,再回过头对自家的客人重申“我说过,不管你是什么⾝分,总之不准你再把狼爪伸至任何一个女人⾝上!”
“无趣的男人…”他先是惋惜不已地叹口气,随后两眼焕然一亮“哟。”
沧海眨眨眼“咦?”又不见了?
“沧海,你再说一次这个⾊胚是谁?”一手按在剑柄上的观澜,额上青筋直跳地指着这个来路不但不明,还敢一见到她就黏上来大吃她⾖腐的男人。
沧海一手掩着脸“只要是女人你都不放过吗?”完全荤素不忌,且老少通吃,偏偏他那张俊美到没有天理的脸庞又对绝大多数的女人都很受用,若他想染指玄武岛上所有的女人,应该…不需要花太久的时间。
“还不给我住手?”只消两三下,脾气冲动的观澜,火气立即遭他点燃,就在她火冒三丈地菗出剑想找北海算帐时,一脸无奈的沧海赶紧上前架住她。
“虽然我一点都不想阻止你,但杀了他,咱们就没海皇了。”⾊胚就⾊胚,虽然不如预期,但好歹也是个海皇。
面⾊铁青的观澜一鼓作气改将剑架在沧海的脖子上问。
“他就是你说的海皇?你肯定你没说错?”有没有搞错人啊?找不到神就算了,不要随便找这种货⾊的来顶替好吗?
“对…”沧海边点头承认,边咬牙地拎走北海那一双又想摸到观澜⾝上的手。
才没沧海那么好说话的观澜,将剑柄一转,仍旧是満腹怒火地想教训他一下,突然间,像是风神所使出的強烈海风来袭般,整座宮殿都被剧风吹摇得震动了一下,令沧海和观澜差点站不稳。
“沧海,我有客来了。”知道来者何人的北海,神态平静地两眼看向窗外。
沧海疑惑地大皱其眉“客?”他都睡上百年了,这世上还有什么认识的人?
“嗯。”他轻声应着,两眼闪过异样奋兴的神采,并在观澜讶愕张大的眼下,再次一骨碌地跃出窗外。
“放心,他要摔得死他就不叫海皇了。”习以为常的沧海推推她的肩,在她还没回过神来时拉着她一块去凑热闹。
悬崖底下,一艘挂有琉璃岛旗帜的中型船舰,事前并无通知即前来玄武岛,远远看去,岸边下了船的只有两人,以飞快的速度抵达崖底的北海,连看都不看被迫送人来此的波臣一眼,只是在一靠近涟漪的面前后,一手挥开涟漪朝他袭来的一掌,再拉过她的,一言不发地俯⾝吻住她的。
在涟漪的神力影响下,数⽇来受病痛之苦的波臣,结结实实地被眼前的景象给怔庄。
一亲芳泽的北海猛然抬起头,一手抚着被咬伤的下。
“好狠…”
“你对我做了什么?”嘴边还沾有点⾎丝的涟漪,一手揪着他的⾐领急着找他兴师问罪。
“我对你做过的事可多了。”他以指拭去她上的⾎渍,回答得很暧昧。
“你竟把我留在人间…”她气得浑⾝颤抖“你怎能这么对我?”
“睡了百年后,你的精神不错。”他不以为然地耸耸肩,两眼移至她⾝后的波臣⾝上“就那家伙把你吵醒的?”
一接触到他那森峻且带有杀意的目光,即感到阵阵寒意自背后一骨碌地窜上,忍不住倒退一步的波臣,总觉得自己像只被蛇看上的青蛙般,正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下。
“百年前发生了什么事?”不容他岔开话题的涟漪,边推撼着他的口边问。
他以指轻弹她的鼻尖“不告诉你。”
跋来此地后,就一直呆站在一旁的沧海,在他俩拉拉扯扯,而北海又状似很享受时,讷讷地举起一手发问。
“呃…她是谁?”为什么他俩之间的谈话,听起来就像是认识很久般?
“勉強可算是旧友。”北海回答得很模糊,在他怀里的涟漪听了,反应也变得更加烈,他只是一个不小心松手,就马上遭她一巴掌袭上面颊。
“旧友?也是神人?”虽然看他被打很慡快,但赶来的观澜,眉心也跟沧海一样紧锁。
“嗯。”重新抓好涟漪后,北海索将她深深按进怀里,还低头嗅着她发上的香气。
沧海一手抚着额际,总觉得眼前的来得太过措手不及的情况,令他感到有点晕眩。
“海道…究竟有几个神人仍在世上?”难不成…这个同样也挂着不速之客招牌的女人,也跟那小子一样是…
北海回答得很⼲脆“两个。”
満脸皆写満疑惑的三位岛主,不约而同地相互对看了一会,同时在心底升起了一个疑问。
为什么…地蔵和天宮要找一个神人都不太容易找到,而海道的海里,却一口气睡了两个?这消息若是让曾经为了找神而找到快疯掉的天宮和地蔵知情,会不会呕得吐⾎?
“你这家伙连神也不放过吗?”两手直犯庠的观澜瞪着北海,总觉得他怀里的女人満是不情不愿地被他搂着,令她天生的正义感看了就忍不住想发作。
“她例外。”北海边答边低首看向怀中的涟漪,淡声向她警告“就算要出气,你也该闹够了,别我下重手。”
没把他的话听进耳里的涟漪,仍旧在他怀里挣扎个不停,只把话说一次的北海,在她仍执意想拉开他时,他将两眼一瞇,出手如闪电地一拳重击在她的部腹上。
“你就是脾气倔。”毫不心软的他叹口气,伸手将昏厥的涟漪揽进怀里。
扁只是看他挥拳,沧海和观澜就被吓出一⾝冷汗。
沧海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下手会不会太重了?”一拳就可以打掉一座小岛的人,用这种力道来对付她?这女人噤不噤得起呀?
“你。”他没理会沧海,只是朝波臣努努下巴,接着大剌剌地朝她撂下话“我不找你算你擅自吵醒她的帐,所以我与她之事,你最好是学沧海一样,当作什么都没有看到。”
“我若说出去呢?你能拿我如何?”没见识过他能耐的波臣冷冷一笑,并不怎么吃他这套。
北海也回答得很简单“我会杀了你。”
湛蓝⾊的眸子,在光下显得格外耀眼,直视着他炯亮的眸心,⾎⾊瞬间自波臣的脸上褪去,当一旁的观澜和沧海急着前来拉住波臣时,波臣不甘心地启口。
“你是神。”
“那又怎样?”他耸耸肩,径自抱了人就走,完全将他们的错愕抛诸脑后。
他说什么?
那又…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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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听见海浪的声音,她觉得很像是上天的叹息。
也许海洋就只是盛载着上天眼泪的器皿,在风儿的助长下,有时咆哮、有时低语。以往在岛上时,她常把贝壳贴近耳边聆听,借着一样的海涛声,回忆起没有月亮的夜晚里,那些属于他的灼热气息,和她早已悉的⾝躯。
笆美的泉⽔滑过她的,渗进了她的口中,不仅滋润了她的,也为她焦渴的喉际带来一片清凉。
她困难地呑咽着,在着急的想喝更多时,有人再次吻上她的,而后将⽔哺进她的嘴里,某种勾起她回忆的味道,淡淡地自他⾝上传来,她嗅了嗅,忆起了这份属于海洋的味道,同时也在嘴里尝到一丝⾎腥味。
她缓缓掀开眼睫,⽔绿⾊的眸子直望进两抹悉的蓝⾊汪洋中。
“气消了没?”坐在边的北海伸手拨开额上的发,修长的指尖在离开时,顺道走过她的边。
很快即回忆起发生何事后,涟漪反感地皱着眉,一手撑着⾝子想坐起,但腹侧却传来一阵刺痛,她连忙用手按着伤处,这才发现,在她腹侧裹了厚厚的纱布以固定断骨,她闷不吭声地检视着自己的伤势,没想到他说的下重手,竟这么重。
“我出手重了点…”北海边说边朝她伸出手,想将她腹侧的纱布绑松一点好让她容易息,但她却飞快地拍开他的手。
防备的眼神清楚地写在她的脸上,北海默不作声地读着她的眼眸,并在她按着腹侧挣扎地想下时,冷声向她警告。
“躺回去,别让我说第二回。”
他的音调,不⾼也不低,就只是淡淡的,但听在她耳里,它却像极了恫喝,尤其是在他失了在人前常摆出的那种笑意时,面无表情的他,也就显得更加遥远陌生。实际上也没多余力气移动自己的涟漪,索往后一躺,省得这男人再赏她另一拳。
海鸟的鸣叫声自窗边传来,窗畔的纱帘被风吹得像是浪花卷卷,她微侧过头,看着他走至窗边伸出一指,让一只鸟儿停在他的指上,那具她曾在黑暗里再清楚不过的⾼大⾝躯,如今就近在眼前浴沐在下,这让她有种还在梦中的感觉,可腹侧隐隐不散的痛感,又一直提醒着她这是实真的。
渐渐往西的⽇头,缓慢地拉长了他⾝后的影子,她还记得,以往,每个人都对这道⾝影翘首以望,就连她,也曾在个秘密的暗处窥看他的⾝影…
她深昅了口气,提醒着自己别再去回想过去的种种,因为,已经一百年了,那个⻩金般的时代已经过去,而她当年所追求的,机会也已稍纵即逝不再存在。
“若不是你,我原本有机会随众神离开人间的。”她对着他的背影说着,语气里有着指责,更有着幽怨。
北海回头瞧了她一眼,赶走了停在指上的海鸟后,扬⾼了眉走回畔。
“当神有什么好?”
她看着一旁反问:“当人又有什么好?”备受神子尊崇的他,怎会明⽩什么都不是的感觉?
“你就这么不喜当个人?”他以指尖勾正她的脸庞,由上而下俯视着她,不让她的双眼有半分可逃躲的余地。
“我是神。”她微蹙着眉,正⾊地纠正。
他毫不客气地泼她冷⽔“只有一半是。”若是人与神的混⾎就算是神的话,那天底下岂不一箩筐的神?
面⾊本就已经非常不佳的涟漪,在他的嘲讽下,气⾊更显惨淡,她负气地在枕上别过脸,拒绝再看他一分。
“你真不乐意见到我?”他撇着嘴角,一手抚着坎,样子像是受伤的。
她闷闷地说着“治好我的伤。”这是他打的,他总能弥补一点吧?不然顶着这伤势,别说做什么事,她就连哪也去不了。
他愉快地回绝“不要。”
“什么?”
“你虽没生了翅,但你伤势一好,你定会不要命的想离开这座海,因此我下。一要是不早点把她栓在海道里,他反而会更不心安,因此为了不让她有机会离开,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连跔都不能跑。
“你刻意的?”怒火隐隐在她眼中跳动,她才支起⾝子想找他算帐,他却伸手朝她额际轻轻一推,马上就让她跌回原位躺好。
他笑得坏坏的“对。”
望着他那像是孩童恶作剧般的笑容,涟漪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和用这种手段限制她的行动又是为了什么,只是在她的两眸接触到他那很少在她面前出现的笑意后,顿时她腹內的怒火消了一半…
原来…他笑起来是这样子啊?
她从没见过他的笑容。
他这人,对每个人都笑,就是从不曾给过她一点点,除了黑夜外,他什么都不曾给过她…
带着漫不轻心的笑意,北海心情甚好地离开她的面前走至窗边,侧坐在窗边后,一手撑着下颔远望着外头,一头不受拘束的黑发,被海风吹得飞扬下已。
她低声地问:“为何你没有随众神一道离开人间?”所有的神都走了,她原本以为,他也会在那时跟着走的。
北海咧出⽩牙“为了你呀。”
“两界之战你怎没死?”
“你还活着,我怎舍得死?”他两肩一耸,朝她抛了个媚眼。
她冷冷轻哼“你怕死?”
“怕。”他的面⾊突地一换,再正经不过地向她颔首“很怕。”
出乎意料外的答案令她顿了顿,一时之间答不上话来。
“涟漪。”望着外头,他靠在窗上清楚地向她声明“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会让你离开海的。”
她沉默了一会,随后一半是负气一半是想赌赌看地问。
“若我毁了海道呢?”他一手所创造的海道,他总不会置之不理吧?就像当年他为了海道参加了两界之战。
“随你。”他缓缓转过脸,目光专注地凝望着她“我在乎的只有你而已。”
低沉沙哑的音律,令她的心漏跳了一拍,错觉眼前的男人,就和当年一样未变,她双手抱紧了被单,转过⾝子不去看他的脸。
“你不信?”纠她的问话在她背后响起。
失望自她的眼中一闪而逝,她将脸埋进被单里。
“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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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个神人是天生就犯桃花,还是天生就是祸⽔?
与观澜肩并肩坐在殿廊中庭的沧海,右不时看看坐在东殿花园里那个正在拈花惹草的北海,右不时瞧瞧半躺在西殿露台凉椅上养伤的涟漪,満腹怒火早已翻滚不休的他,在花园里又涌进了更多女人,以及露台下又驻⾜了更多男人时,气得岛主风范尽失地再一次地向⾝旁纳凉看戏的同僚抱怨。
他一手指向北海“那小子是打算引勾玄武岛所有的女人吗?”有没有搞错?除了观澜外,整座宮里的女人,几乎没有一个可以逃出那小子的手掌心。
不想再被北海吃⾖腐,因此刻意与北海保持距离的观澜,视而不见地别开脸。
“别问我,神是在你家出现的。”一想到那男人占人便宜的手脚有多利落,她就有股想拿刀砍神的冲动。
“那她呢?”他又急又气地把手指转向,直指着宮殿另一头的焦点人物“她是打算引勾我家所有的男人吗?”那边那个说流连花丛是天也就算了,而这个咧?她光是不说不动的坐在殿角的露台上,就把下头所有经过见着她的男人,三魂七魄全都昅光,在他家下面路得回不了家。
很清楚他想说什么的观澜,只是一手撑着下颔淡淡地说着。
“沧海,我不会帮你的。”她才不想把这两个烫手山芋给接至都灵岛上添自己的⿇烦,她是在这避风头省得那票长老又对她念经的,她才不要多管闲事。
“你别袖手旁观…”面孔微微扭曲的沧海两手紧紧握住她的肩,把她当成唯一可以解救的浮木来看待“前两天长老们,才跑来我宮里问这两个人是打哪来的。”
她不怎么同情地问:“你怎么说?”
“一个是我的远房表弟,一个是波臣在乡下的表妹。”
她不可思议地扬⾼柳眉“他们信?”这种破绽百出,一听就知道没什么撒谎经验的谎言,那堆跟她八字不合的长老也信?
不得不赔上个人信誉的沧海,受良心谴责地两手紧捉着发。
“我从未对他们撒过谎…”天哪,自那天起,他只要看到任何一个长老就觉得好心虚。
她拍拍他的肩“辛苦你了。”谁教他为人老实信用可靠?这种谎言,也只有自他口里说出来,长老们才会买他的帐。
“就这样?”他气急败坏地摊着两掌“你还不快想想办法!”
“嗯…”她懒懒地应着,视线从蜂蜂蝶蝶围绕的北海⾝上,移师至那个昅引了所有男人目光的涟漪⾝上“反正你不是和那些长老一样,都很期待海皇能自海底苏醒?现下好了,他醒了,恭喜你们如愿以偿。”
“等他醒来的又不只我一个,且我等的也不是这款的海皇!”愈想愈觉得这像场诈欺的沧海,忍不住凑王她面前动地低嚷“我不管,这小子我就认了,但那女人我可不认,你去告诉波臣,叫她把她找到的神给我接回去!”谁找到的就由谁来负责!他光是忙一个海皇就够了,不要再接手另一个神。
臂澜将两肩一耸“波臣锁岛了,她要是不点头,任谁都上不了琉璃岛。”听人说,自从那个名叫涟漪的女人出现后,波臣就与湮澄一块病了好一阵子,因此在将涟漪送来玄武岛后,波臣就说什么也不肯再让涟漪踏上琉璃岛一回。
“那个自私的女人…”沧海气岔地拨着额前的发,才想继续抱怨,冷不防地,东殿花园里又传来一阵女人们的娇笑声,顿时让他的心火更加往上窜烧。
臂澜一手按下面⾊铁青的沧海,省得他前去坏了海皇的兴致。她百思不解地看着那个⽇⽇都处在脂粉堆里的男人,虽然这个颇为的海皇,看来既轻佻又好⾊,更是完全不可靠,但再怎么说,他老兄好歹也是个神人,与以往威胁着海道的紫荆王相比,紫荆王不过是个平凡的人子,在海皇面前,别说是一个紫荆王,或许四域将军齐出也都不够看。
只是令她好奇的是,百年前的两界之战里,女娲与天孙相继战死,怎就独独海皇没战死,反而还睡在海里?
“海皇可有说他为何醒来?”他不会就只是醒来找女人的吧?
沧海悻悻地哼口气“没说。”
“那他可有说他要在这待多久?”
“我要知道就好了…”他比任何人都想问这个问题。
臂澜抬眼瞧了瞧那受全岛男人青睐的涟漪,在露台下方的人们愈聚愈多时,她起⾝朝沧海挥挥手。
“你上哪?”
“赶苍蝇。”这一尊半个字也不说,搞不好另一尊会肯透露些什么。
遭风儿撩动的纱帘轻飞,时而遮住了露台上人儿的脸庞,走至露台上的观澜,先是以眼神驱逐了下面扰人的人们,再回头看着躺在长椅上休息的涟漪,发觉她的气⾊依旧不是很好,观澜不噤皱紧了眉心,没想到那个对女人都还満温柔的海皇,居然下手这么狠,只一拳就让他的这名旧友下不了。
拉来一张小椅在她⾝旁坐下后,观澜将掉在一旁的绫巾拾起重新拧饼,怕吵醒她似地轻轻覆在她额上,但冰凉的绫巾一接触到她的额,她立即张开了眼睫,两眼直视着远在宮殿另一端的花园。
头一回这么近看她的观澜,讶异地看着那双清澈眼眸,与海道神子的蓝眸不同,那碧绿的⾊泽,就像隐蔵在山中最深处的湖⽔,驱逐了炎热的夏意,澄净无波地映照着无云的天际。
“谁是飞帘?”直视着前方的涟漪,状似漫不轻心地问。
海嘲声像是停止了,孤寂吹过北方的风雪,隐隐在她的回忆里呼啸,意外的观澜握着绫巾的手停止在空中不动,但她很快即掩饰地收回手,并尽力做到面无表情。
“她曾是我的朋友。”
“为何不再是了?”
臂澜下意识地抚着臂上遭缨给刺过的伤痕,语调平板地说着。
“她背叛了海道。”
来到这数⽇,涟漪多多少少也明⽩些三道与中上的现况,她默不作声地瞧着观澜那双蔵不住心事的眼眸。
在她的凝视下,觉得全⾝不自在的观澜发现,她长得实在是很美,晶莹剔透的,⽔漾漾的,像是⽟雕似的人儿,在海道里,她的存在本就与众不同,也难怪全岛的男人都对她神魂颠倒青睐有加。观澜忍不住别开眼瞳,仿佛再多看她一眼,自己就会像其他被她惑的男男女女般,都成了个贪饮的汉子,在她湖⽔般的眼眸中,醉得不省人事。
只除了那个把她摆在一旁,心思只在其他女人⾝上的海皇外…
“你不阻止他?”观澜清了清嗓子,拾起一手,指向那个在女人堆里如鱼得⽔的男人。
明亮的眼眸像是一下子褪了⾊,重新闭起双眼的涟漪,直接将这个问题关在她的眼帘外。
“海皇怎不跟众神一块走?”专程来这打听消息的观澜不放弃的问。
“不知道。”她微皱着眉,一手按着仍作疼的部腹自长椅上坐起。
“你呢?你又怎没离开人间?”观澜边问边扶她站起,总觉得她好娇弱,就像个稍稍用力一碰,就易碎的琉璃人儿。
涟漪淡淡看她一眼“我是神子们眼中的噩神,主宰瘟疫与疾病。”
听完她的话,眼中写満意外的观澜,随即下意识地松开扶握着她的手,涟漪默然地看着她的反应,察觉自己失态的观澜,怕伤了她的心,连忙弥补似地想扶稳她,但涟漪却冷冷地拦开了她的手。
哀着自己的伤处站稳后,涟漪别开秀脸,在转⾝离开露台时,将这句话留在⾝后。
“我是个被关在海道的囚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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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她和这世上大多数的人一样,胡里胡涂的活着,⽇复一⽇地虚掷岁月,虽然很平淡,但很幸福。
风扬风过、嘲起嘲落,她从没有积极地想要争取什么过,也没想过生活以外的人事物,只是一座碧绿⾊的小湖,就能够让她感到満⾜。那时的她,不明爱恨,不知力量与统治,也还不懂什么是人子与神子间的恩怨,她最大的愿望,不过是想离开诞生她的这座湖泊,前去海道瞧瞧那一片蓝⾊的海而已。
现在想来,也许,那时的什么都不懂,就已是上天赐予的最大恩泽。
由于人子所建立的帝国,权势与版图⽇益扩张,素来听从神子之命,奉神子为主的人子们,也渐渐不试曝,尤其在今年各地秋收普遍欠收欠粮后,⾝为地主菗税的神子,却仍然照旧菗掉七成米粮,积庒已久的民怨顿时爆发,于是在帝国皇帝的怂恿下,京城中掀起了第一波起义。
“帮你们做什么?”听完了他们的话后,涟漪仰首看着这一大群远道而来的神子城主。
“救民。”
“我只会害人。”坐在湖边的她,⽩皙的小脚轻轻踏⼊⽔中,在湖面上漾出一圈圈的涟漪。
“就是要你害人。”其中一个城主拍着膛站王她面前“你只要对付人子就成了。”
她摇头摇“我不想离开这。”她一向就搞不清楚神子和人子在做什么,且在这里的⽇子过得很平静,她并不想扰她的生活。
一道低沉的男音在她⾝后响起“你是个神人,你有责任帮助你的于民。”
“我只是混⾎的神人,且我也帮不了人。”她回头看了看那名目光炯炯的老人一眼,依旧无动于衷。
“你办得到的。”老人朝两旁弹弹指,登时两名年轻的男子自他⾝后窜出,上前一左一右地架住了涟漪,再飞快地将她拖离湖边关进准备好的牢笼里。
“这是做什么?”満脸不悦的她,握着栏杆问。
“只要你把事办成了,我们自会放你走。”老人站在车边说着,说完扬起一掌拍拍车顶,等待已久的马车,立即扬蹄朝京城而去。
照那些神子的说法,只要人子再次相信神恩,那么神子就可以继续统治大地,而总是自居为奴的人子们,也不会再有反抗的傻念头,人子将会全心全意侍奉神子,一如千百年来。
他们是这么说的。
晴⽇下,生长在护城河两旁的柳与樱,花朵尽落,⽩与粉的瓣花淹没了整条护城河,素来热闹的京城,街上再不见来往行人,但在医馆外面,则是大排长龙,站在街上的涟漪,无言地看着每一张脸,都是苦都是病,都是她释放出的瘟疫一手造成的。
聆听着他们痛苦的呻昑声,看着他们焦心含泪的脸庞,涟漪很后悔,她不知自己被卷⼊了什么,但她知道,她做了一件错事,因此她急于收回已布的神法,在这时,一具悉的影子来到她的面前,一脚踩过掉在地上的一朵金⾊花儿。
她缓缓抬起头,不明⽩地看着老人眼中既得意又恐惧的眼神,当更多脚步出现在她四周时,她怔看着围上来的人子们,人人拿刀荷,每个人脸上都写満了对她的深恶痛绝。
“我只是照你们的话去做…”她转过⾝子,茫然地看着押她来这的老人。
已达成目的后,老人不语,也无意开口替她解释什么,当涟漪再次被关进笼子里时,她才发觉,自己做了棋子,成了老人手中的一枚棋,老人不过是用她来制造灾害,在人子的请托中,再由老人来解决灾害,以巩固神子在人子心目中的地位与权力。
杀人的、救人的,都是同一人,在他们眼中,她不过是柄屠刀。
车况颠簸的囚车上路了,听说它将开往海道,所有犯过错的罪神或是混⾎神人,都集中被送至海道的小岛上与世隔离,换言之,海道不仅是最热闹富裕的一座海洋,它还是三道中用来囚噤罪神的地方。眼看着⾝后的中土渐渐远离,坐在车里的她一直在想,她终于有机会见到那座美丽的海了,但却不是在她所愿的情况下。
虽害众人,但不杀一人,扪心自问,她实现了神子的愿望,让他们得到他们所想要的,但她换来的,却是一辈子的囚噤,就连后悔的余地都没有。在人子们憎恨她的眼神中,她知道,她在中土是待不下去了,只是,海道似乎也没有她容⾝的地方。
囚噤她的小岛叫风陵。
小岛并不大,岛上植満了某种不知名的金⾊花儿。听人说,海的风只吹到这就停止,是海风的最终归处与陵墓,因此这儿叫风陵。
那一⽇,当下放她的小船离开这座小岛时,她清澈的眼眸黯淡了下来,流淌在⾝体里的⾎,逐渐变得与海⽔一样冰冷,连她自己都以为,此后,这世上再没什么可令她后悔。
方来到岛上时,⽇子就像是夹着海砂的米饭,即使在口中嚼碎了,依旧是细细碎碎的痛苦,难以下咽。
她原以为,自己永不可能会适应这座荒弃在大海中的小岛,可她终究低估了岁月,一旦时间久了,那些她曾留在岸上的过往,都如同海面的细浪,变淡变无痕,再如何回首过去追责究任,并不能改变已成的事实,到头来,究竟是被骗还是被利用,也已经不再重要。
她渐渐遗忘了故乡的山林、河川与湖泊,那一片绿⾊的想象,取而代之的,是夕下晶灿朵朵的浪花,和蓝得似乎只要抬手一摸,就可碰触到的蓝天。
海风灌进她的⾐袍里,发丝自由地在空中飞扬,鼓涨的两袖像一双翅膀,仿佛只要张开双臂就可以在这座海里飞翔。她试着把仇恨留在她再也回不去的岸上、留给神子与人子,再把自己留给海洋,不知不觉间,中土的回忆渐渐走远了,海嘲的味道填盖了她的⽇夜,后来她发觉,只要把⽇子过惯了,也就不再觉得那么苦涩难以呑咽。
直到他来到这座岛上。
耝糙的大掌滑过她的际,停在她⾚裸的背后将她按向自己,比火焰还温暖的体温再次追上来覆盖住她,令她忘记了海的冬夜里的寒冷,強烈的海风在窗外呼啸,岛上的花儿在风中摇曳舞,那座总是灯火辉煌的岛屿,则在黑暗的海洋里灿灿生辉。
居住着海皇的移动宮殿狼城,在她被囚在风陵数年后,漂移至在海里算是偏远的风陵一带,没有人知道海皇为何会离开三岛,也许海皇只是想换个地点居住,也可能是海皇厌倦了总是围绕在他⾝边的神人与神子。以往与他们这些罪神毫无集的海皇,如今就近居于他们的近处,只要推开窗,她即可看见那座本是遥不可及的狼城宮殿,⽩⾊的宮墙与金⾊的塔尖,教人看过一眼,就舍不得再移开眼。
在没有月亮的晚上,海皇会来到这座岛上,他从不曾在⽩⽇里来,她也总觉得,自己就像是他见不得人的黑夜。
灼热的瓣与润的⾆尖阻断了她的意识,离的夜⾊中,她看不清他的脸,但她却觉得他那双湛蓝的眼眸,即使是在这样的黑暗里,也依旧闪烁如晴空下的蓝⾊海,并没有因夜幕的缘故而漏看了半分。
她像是一本被打开的书,一页页遭他翻开阅过,用他的眼、他的、他的指尖。急促的气息吹拂在她的颊上,她闭着眼将自己投⼊其中,攀上他肩后的十指深深陷⼊他的肌⾁里,自她上方传来的嘶哑息,和低沉呻昑,远比卷蚀浪涛的漩涡还教人炫惑,他的声音纠着她,就像他俩绕在一块的黑发。
自上方坠落的汗⽔滴在她的发际,厚实的大掌捧起她的两颊,他的额与鼻梢紧抵着她的,她抬手抚过他汗的背脊,聆听着他的气息由耝重渐变得徐缓。
淡淡的粉⾊光束出现在东方的海面,天⾊将明,他又将离开这里回到他的世界,在回到那座有着金⾊塔尖的狼城后,她不知道他会不会记得这座岛上的息与黑夜,或许在离开这之后,他又将赶赴另一良宵,或是另一场红粉之约,其实一开始她就很清楚,她不过是他生命中的其中一个女人而已。
她翻过⾝子,不去看外头海皇那具消失在海涛里的⾝影,抱着残留着他体温的被褥,她将脸埋进其中,暗自在心中告诉自己,就算有的只是体温也好。
只是这样也好。
辨律的海涛声催哄着夜一未睡的她⼊眠,她倦累地闭上眼,将眼前的黑暗当作是另一个情黑夜的延续,拥抱着怀中渐失温度的被褥,一如往常地,继续等待下一个黑夜。
她曾经以为,这样的⽇子,会持续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