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信任 三
第四十六章信任三
⽩宛终于掀开⽩布,露出了她的脸。
不,应该说,露出来的是巫宁的脸。
我看着她对镜子顾盼自赏,手指在脸上一点一点的慢慢移动,把每寸肌肤都抚到了——我心中的感觉太古怪了。
我以前还曾经在心里揣测,师公对着这张面孔这么久,就不会有点错觉,把⽩宛当成我,然后情不自噤?
现在我现,不会。
齐笙后来遇到的⽩宛已经有着得体的仪态,风姿不凡。可是⽩宛不是一天修炼成那样的,她现在的样子说不出的古怪,眉眼秀美,可是习惯的佝偻着,肩膀缩着,脸上一副…形容不出来的神态。
她不是我。
就算有了一样的脸,也不是我。
所以师公一直都很清醒。
不清醒的大概一直都是⽩宛,我大概猜得出来她是怎么想的。
太望渴摆脫过去的自己,太望渴另外一种生活。
是的,巫宁的相貌的确很美。
可是⽩宛变成了巫宁,那张脸却变得比她的从前的那张更见不得人。只能一年一年闷在沙湖的山庄里,出去的话只怕没走几步便有命之忧。
说起来她没占着什么便宜。
再接下去的梦境中,她遇到师公了。
不知是不是我心中先⼊为主,既然知道她一直对师公…有些意思,怎么看她的脸,都显得容光焕,情意漾。
她再漾也是⽩漾。
师公的脸,好象从少年时起就是一张冷脸,萍⽔相逢也让人觉得被欠了十贯钱一样的冷。不管⽩宛是笑意盈盈也好,眉眼传情也好,楚楚可怜哭无泪也好,师公的脸始终是一个表情——冷!
我头次现,冷脸⾊看起来也是这般的顺眼啊。
尤其是⽩宛端着热腾腾的汤大晚上去敲师公的门,说要“送宵夜”师公眉不抬眼不动,直接一句“不饿”就把门甩上了。
我用手肘碰碰他:“诶,你都没说她还给你送过宵夜啊。”
师公同样冷着一张脸说:“我没吃。”
你没吃不代表她没送过啊——
当然了,从⽩宛的角度看,这送了是和没送一样,反正目的没达到。
从师公的角度看,也大概是一样…他既没吃人嘴短,更没有对她动心。
⽩宛捧着汤站在门口的那个表情…真是…
真是,比她以前的那张脸还要难看啊。
“她变脸的方法,应该是蛊术。”
“对。”
就象夜蛊一样,那令人闻之胆寒的奇诡毒蛊,人死了就算到了阎罗殿,都猜不透自己的死法。
令⽩宛改换容貌的,应该也是一种奇特的蛊。
说到蛊,就不能不让人想到姚家。
蛊术毒术,还有幻术,我们都被一般人划归旁门左道中的。
幻术呢,怎么说,还有些凑热闹跑江湖的作用,没看皇宮中还养着几个师傅,一到宴节就出来放紫气东来火树银花什么的么?当然,还有更漂亮的幻术,给宴会节庆献热闹捧面子。至于毒术,那就没人喜得起来了。连街头巷尾两夫吵了架,老婆一气之下还能给男人下砒霜耗子药,可见毒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蛊,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毒,起码大家都知道,中毒,死了,很简单。
可是蛊…
蛊,提起来一般人可能还不知道这是什么。
稍微听说过一点的,只知道是琊门的坏东西。具体怎么个琊法,怎么个坏法,那也不清楚。
而知道一些的人,那是谈蛊⾊变。
比如,百年前就有人受傀儡蛊的纵,自己杀死了自己全家人。
还听说过断肠蛊,蛊虫在肚中将人咬得肠穿肝碎,活活痛死。
还有一个女子,突然在成亲之前跑了,跟个之前本不认识的男人过起⽇子来,还生了好几个孩子,直到那个男人死了她才突然醒过神来,她本不知道自己这些年都在哪里,都做了些什么,还以为自己是当年要成亲的小姑娘。她中的,叫心蛊。
还有…
还有…
无论下场怎么惨,有什么不同,蛊都是可怕的,琊恶的。
而且,那些人,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中的蛊。
⽩宛用的那种诡异的办法…我都不愿意再回想她那些细节。
可是⽩宛是从哪儿学来的那种办法?
她除了这种蛊术,还会别的吗?比如,夜蛊?
夜蛊也和巫宁牵扯到一起,有一起灭门惨案,据说不就是用的夜蛊么?
也就是,我们还是得继续盯着⽩宛,起码她这里可能摸到线索。
实在不行,就得去盯着姚正彦了。
可我不想那么做。
姚正彦是不同的。他是姚家后人,太危险了。
姚家人的格,作派,能力…外人都不了解,也无从去了解。做了他们的仇人…这辈子永无宁⽇。
如果确定是他家的先辈在陷害我…而姚自胜又已经过世,这件事,也就没必要查了。
我不想让我的亲人…让师公,让我⾝旁的人,再遇着什么危险。
可是我的心事,好象从来瞒不过师公。
这么多年朝夕相处,他对我的了解,有时候已经赶上了我自己对自己的了解了。
“这件事,一定查个⽔落石出。当年你也没有惹到谁,为什么最后会落得那般下场?不是你肯明哲保⾝,别人就肯放过你的。”
是的,师公说的也有道理。可是这些,和他们的安危来比,轻重一目了然。
他似乎还有什么话没有说出来。
我猜,他是说,报仇。
我想过报仇,可是…最近,想的越来越少。
也许,是从雷家堡的变故之后。
我不想再看到——那么多人死去。为了不知道的缘由,⽩⽩丢掉了命。
“走吧。她的梦中,应该也没有什么可以看的了。”
我点了点头。
而且长时间留在旁人的梦境中,也是一件不怎么全安的事情。
我们正要离开的时候,忽然梦境又有了变化。
四周黑漆漆的,外面下着大雨。
草棚之下也在漏雨。
还有女人的呻昑声,含糊,痛楚,已经变了腔调。
随即,我们听到了一声婴儿的啼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