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心慌意乱
爷!看到这一幕,我无论如何都忍耐不住了,明知道冲出去会有什么后果,但那是爷爷!我没法做到眼睁睁看着这一切而无动于衷。我⾝子一动,金宝和弥勒就死死的抱住我,我挣扎不过,泪⽔模糊了视线,感觉心都随之碎成了片。
三四个人拖着鱼钩上的绳子,想把爷爷拽下⽔。那是锋利的鱼钩,实打实的钩住了⾝上的⾁!爷爷一只手扶着棺材沿儿,粱手丢了木杆子,一把抓住⾝上的鱼钩,猛然一扯,锋利的鱼钩带着一股鲜⾎,被爷爷硬生生拽了下来。
陈老六!看你年纪大了,还是条汉子,服软认输吧,不要你的命!有人大声喊着,三十六旁门都是江湖草莽,其中琊的人是有,但同样也有铁铮铮的汉子,有人看到爷爷宁死不退,心里不忍,在劝他。
你不上来,就你上来!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家伙,还有多大的本事,能翻天不成!?也有人说话毫不客气,觉得旁门占据了上风,迟早会把爷爷收拾掉。
鱼钩仍然在四周不断的飞舞,除了那些下⽔的人,剩下的全部聚集到了河滩边上,两旁的大船上也站着一些拿了火铳的人,爷爷被团团围住了。那顶坐着三十六旁门头把的轿,一直静静停在不远处,里面的头把虽然没有露面,但肯定一刻不停的观察着河面上的一举一动。
爷爷不理那些人,撕下一截⾐襟,紧紧的勒住上的伤。他的眼睛,跟我小时候看到的眼睛,好像不同了,那种深邃里,又多了一些我暂时无法理解的目光。他为什么要这么执着?为什么死都不肯退却一步?
轰隆隆
爷爷一个人守住河心,⽔下隐隐约约还时常有异样的响动,就如同一个庞然大物在⽔底沉睡着,肩膀和后受了伤,爷爷没办法再立的笔直,我拼命的想从弥勒手里挣扎出来,但他不肯,我又急又恼,忍不住冲着他道:放开我!
你别来!弥勒的神情也肃穆起来,带着呵斥的口吻道:他一个人还能住,你不要过去拖他的后退!
他还怎么!怎么我像是中了魔怔一样,谁劝都不听。
够了!弥勒用力在我头上拍了一巴掌,厉声道:当年三十六旁门的势力比现在还大,都没能剿灭河凫子七门!你以为七门的人就那么容易死!看着吧!
弥勒这一巴掌仿佛把我打醒了,连老鬼那样的人都说过,七门里头,最厉害的是爷爷,他真能熬的过这一关吗?脑子一清醒,我也认清了形势,现在出去不合适,不仅会暴露自己,最重要的是,爷爷肯定要分心。
但我仍然怕,怕爷爷突然支持不住。我抓着弥勒的胳膊,眼泪汪汪对他道:要是熬不住的时候呢?
真熬不住的话弥勒咬了咬牙,道:那是你爷爷?到了真熬不住的时候,那你就出去尽孝吧!
爷爷上被鱼钩挂了一下,但是好像一下子就灵活了很多,鱼钩在飞舞,前后左右无孔不⼊,但都被爷爷一个人挡了回去。三十六旁门的头把要抓活的,站在船上那些人不敢动用大火铳,只能靠人涌上来制服爷爷。
陈老六!别他娘的硬了,你还个什么劲儿?活鲁班家里有个老家伙叉站在河岸上,冲着河心大声喊道:都停手!让他听听!陈老六,你那宝贝孙子,都已经死了,你还硬什么?
你说什么!爷爷的眼睛突然一下子就睁圆了,和老鬼想要杀人时的样子一般无二,他不搭理任何人,但是听到这句话,脫口就追问了一句。
你那宝贝孙子,死了!活鲁班家的老家伙冷笑着道:七门里头,你们陈家也绝后了!
我不信,不信!爷爷一⾝子,用力把周围几个鱼钩打飞出去,⾝子在不停的晃动,眼珠子一下就红了,暴喝道:我不信!
信不信由得你!活鲁班家的老家伙明显是想扰爷爷的心,得意洋洋道:就前段⽇子不久,在老槐林里被吊到树上剥了⽪,看见那顶轿了没有?就是你那宝贝孙子的⽪做的,剥了⽪,剩下的连⾁带骨头都丢到后山喂狼去了,你想收尸都没地方收!
我不信!爷爷心神果然一,他这个年纪的人,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人情冷暖,原本肯定不会因为一句毫无来由的话就分心,但是一提到我,爷爷就不稳了。
别他娘的嘴硬了!活鲁班家的老家伙顺手扯住旁边一个瘦巴⼲筋的老头儿,道:你看清楚,这是神卦门的苟半仙,你该听说过,苟半仙前算五百年,后算五百年,平生从不撒谎的,当时他就在场,苟半仙,你说是不是!
这个像是是的吧好像可能被活鲁班家拖住的那个老家伙瘦的和柴火一样,戴着一副花镜,嘴里嘟嘟噜噜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陈六斤,你还逞能么?有人在旁边揷嘴道:自己的儿子死了,留下一独苗,现在连孙子也死了,你枉活了这一把年纪!
哈哈哈哈,连自己孙子都保不住,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要是老子,早就一头撞死在棺材上了!
一群人在河岸上哈哈大笑,那笑声就好像一把把看不见的刀子,在割着爷爷的心。他一下子就无法自持,面对那群张牙舞爪又纵声大笑的人,爷爷那双已经⾎红的眼睛里,⽔汽氤氲。
陈六斤!咱们爷们儿没有那么好的耐,最后问你一次,是想被鱼钩扎成筛子,拖死狗一样拖上岸,还是自己好好的走上来!就这两条路,你自己选!想死,爷们儿成全你!
爷爷的⾝子抖了那么一会儿,突然就顿住了,表情也渐渐平静下来,他了口气,道:我那孙子,真的是死了吗,被你们杀了?剥了⽪做了轿子?
那还有假?我他娘的,你这老东西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把那顶轿子给抬过来,让他自己看看是不是他孙子的⽪!
另一顶轿从黑暗处蹭蹭的跑了过来,活鲁班家的老家伙摸着轿帘,道:你那孙子,约莫十**岁,个头儿⾼⾼的,⾝子单薄,里带着一条打鬼鞭,还挂着你们七门的镇河镜,是不是?要是的话,那你就好好看看这轿子上的⽪,是不是你孙子的⽪。
那一刻,爷爷怔住了,望着那顶轿,许久都没有说话,他呆呆的张了张嘴,手不由自主的就伸了出来,像是要看看那顶轿子。
是死是活,你自己选!现在投降,还能活几年。
好,好,好。爷爷慢慢看看活鲁班家的老家伙,点了点头,语气里听不出一丝丝愤怒:我上来,上来
早这么说嘛,也省的自己受⽪⾁之苦。活鲁班家的老家伙一摆手,道:给他让条路,过去两个人,先把他给绑了,押过来。
立即有两个人带着绳子朝石头棺材游过去,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三十六旁门里人心各异,有些如释重负,有些冷嘲热讽,更多的却是漠然。他们就漠然看着这个上了年纪,头发花⽩的老头儿浑⾝是⾎,却没有一点点怜悯。
这些人的良心,都已经坏了。
噗通
爷爷突然一下子重重跪在棺材里,嘴角眉角连着菗搐了几下,一个头磕在地上,等到他再抬起头的时候,额头上被磕破了,老泪纵横。
他没有哭,就默默流着泪,泪⽔混着额头的⾎⽔,顺着脸上千沟万壑一般的皱纹,慢慢的流下来。
老祖!爷爷一边流泪,一边望着泱泱大河:我一辈子不敢违背祖训,从不滥杀无辜,我做错了事,认错了人,报应我一个人扛!陈老六一生孤苦,就这么一个孙子,就这么一个,他还小,是个孩子!老祖!是你没眼!还是老天没眼!
得了得了,别在哪儿废话了,赶紧束手就擒。岸上有人不耐烦叫道:赶紧!
两个想要游过来绑爷爷的人抬手爬上了石头棺材,就在这一瞬间,爷爷抬手抹掉眼里的泪⽔,拳头快的如同一道闪电,嘭嘭两下,两个刚刚爬上来的人仰头就掉到⽔里,半张脸已经被爷爷一拳打烂了。
紧接着,爷爷菗手把丈许长的木杆子抛向河滩,木杆子划过一道弧线,嗖的飞出去,最后落在浅⽔中,慢慢漂浮着,与此同时,爷爷翻⾝从石头棺材上跳进⽔里,他一落⽔,只溅出一团小小的⽔花,整个人一下子就不见了。
我不知道爷爷的⽔是不是⻩河滩第一,但是他⼊⽔之后,如同彻底消失了一般,周围那些人东张西望的瞅,却瞅不出一点点端倪。
这老东西想逃!去几个人,到吊尸桩那边守着!
爷爷消失了,⽔面平静如常,有人开始朝吊尸桩那边游,想要守住两端的缺口,一群人都在河滩上伸脖子看。爷爷丢出的木杆子,被⽔浪一点点冲向了河滩。
骤然间,爷爷的⾝影从浅滩中冒了出来,一把抓起浮在⽔面上的木杆。随手一撑,整个人就像是飞起来了一样,凌空扑向岸边的人群。爷爷⾝子还没落地,丈许长的木杆已经带着雄力,抡向前方。
⽔伢子,我的孩子!爷爷的眼睛红的像是要滴⾎一般,死死盯住岸边的人群:看爷爷给你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