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水潭白衣
小九红嘴一软,我就把她朝回拉了拉,道:说,当年,排教为什么杀我爹!
你爹?小九红愣了愣,可能一直到现在为止,她还不知道我爹就是陈应龙,只知道陈应龙是陈六斤的儿子,所以立即头摇道:谁认识你爹嘛!
我爹,叫陈应龙。我的鼻子酸了酸,一想起那些往事,心里的酸和痛一起涌上心头。
陈应龙小九红马上又蔫了,她之前刚跟红娘子议论过这些,现在想抵赖都抵不掉。
这⽔里头,不⼲净的东西很多,你尽管赖着不说。我鼻子,強行庒住心里的痛,冷着脸道:我就数三声,你不说,我马上松手把你丢下去。
别啊!小九红劲使朝我这边挤,想离⽔潭远一点:杀你爹,那也不是我们排教的主意啊,是有人要排教做的。
谁!谁要你们做的!
我真不知道,真不知道,你让我离这儿远点行不行!小九红也快急哭了,拼命解释道:我没说谎,真不知道。
我观察着她的表情,小九红这样的姑娘,虽然惹人烦,而且口气比自己都耝,但是我看得出,她心其实没那么复杂,而且心⾼气傲惯了,不屑于撒谎,也就不善撒谎。
孙成,也是你们杀的,是不是!我接着问,孙成就是七七的爹。
大概大概是吧。小九红嘟囔道。
不要大概!我把她猛的朝前一推,心里恨的要死:就说是不是!
好汉做事好汉当,是就是了。
好,好。我心里那股堵着的气愈发膨起来,那是两条活生生的人命,排教的人杀了两个⽗亲,留下两个孤苦的孩子,那种心酸和恨意,不是言语能够形容的:你们的心,为什么那么狠!
别推我!别推!不是排教心狠。小九红有些站不稳,连声叫道:当时杀庞狗子的时候,你爷爷陈六斤也在啊!你们七门的人他都不管,不是比我们更心狠
放庇!我猛然一清醒,暂时把心里的酸痛抛到一旁,揪着小九红的领子,厉声道:胡说什么!
没胡说,这是我妈说的,她何必跟我撒谎。
我有些心慌气短,庞狗子,那是老鬼的儿子,如果不出意外,庞狗子⽇后会是七门的长门。我只知道庞狗子死的时候,宋百义在场,就因为他没有出手阻拦,让老鬼相当恼怒,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爷爷当时也在场?以他的格,以他跟老鬼的情,怎么可能看着老鬼的独子被人杀了都不管不问?
我一下子想起老鬼当时提起自己儿子的时候,眼神中那种掩饰不住的失落和心痛,他那么可怜,一人镇河五十年,连儿子死了都没人肯帮!那一瞬间,我突然对自己一直依赖又亲近的爷爷,产生了一丝怨气。
我说的都是真的啊,你别这样行不行,最多以后咱们再见面了我不打你。小九红看我发愣,唯恐我手一松就把她丢到⽔潭里,赶紧大声提醒我:别这样啊!
我回过神,接着又问了一些事,但小九红可能真的不知道,红娘子清楚自己女儿的嘴巴不严实,再加上年纪小,很多重要的事情不会告诉她。我一下子觉得今天的事情有点失策,早知道小九红一问三不知,何必要冒险追她。
但是事情到了这一步,还能怎么样?我松开小九红,她明显就老实了很多,劲使朝后退,想离⽔潭远一点。我问唐家婶子,从这儿出去还要走多远,她说不算很远,但不好走。
我搬进来一条一字排,但是顺⽔漂到那边去了。唐家婶子指了指⽔潭的对面,她说的一字排,是河滩上最简便的一种小船,其实就是类似独木舟一样的东西。⽔潭的⽔看上去是死的,但是四角不停的有⽔朝下滴,小船已经漂到了对岸,想过⽔潭就得游过去。
走吧。我招呼唐家婶子马上动⾝,七七还在河滩上,我不怎么放心。但是小九红不⼲了,死都不走,可能是被之前的话吓的够呛。我看看她,道:刚才是吓唬你的,⽔很⼲净。
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啊,不要糊弄娘老。小九红半信半疑,伸头朝⽔潭看了看,那⽔很平静。
⽔潭到对岸只有二十来米,对于长在河滩边的人来说,游过去和走路一样轻松。我拿着唐家婶子的手电筒,第一个下⽔,那⽔非常凉,腿双一进去就灵灵打了个哆嗦。唐家婶子跟着下来了,小九红磨蹭了半天,直到我和唐家婶子游出去两米远,她才哆哆嗦嗦的跳了进来。
我在前头,她们两个在后头,一块朝对面游,但是游了大概有七八米左右,我就觉得这⽔凉的有点不对劲,怎么说呢,河⽔的温度不会太⾼,就算最炎热的夏天,只要跑到靠河的地方,仍然能感觉一股明显的凉意,然而这⽔潭的⽔凉的琊乎,就好像一潭冰⽔,游了这么短一段,手脚好像就要冻僵了似的。
骤然间,一种危机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一下子涌到了头顶,那种感觉让我非常不踏实,不由自主的就放慢速度,踩着⽔,拿起手电在周围照了照。⽔潭很大,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可能会遗漏过去一些东西。当我慢慢扫视周围的时候,突然就觉得有一个⽩影子出现在视线里。
那是什么东西?我回头喊了唐家婶子一声,用手电光柱朝那边照,注意力一旦集中,那道⽩影子就看的比较清楚了。
那是挂在⽔潭右边石壁最端顶的一道影子,猛然看上去,好像是个穿着⽩⾐服的人,而且是个女人,乌黑的头发披散下来很长。手电的光朝旁边挪了挪,隔着不远,挂着第二道⽩影子,看了一圈,右边一共有七八个这样的⽩影,转过头看看,左边的石壁上也有七八个。我看的不是特别清楚,感觉就如同石壁上挂着很多吊死鬼。它们的⾝体被垂下来的⽩⾐服完全挡住了,头发又披散的那么长,连脸都看不清。
自然而然的,我就感觉头⽪一⿇,那些⽩影子虽然一动不动的挂在石壁上,但是它们的袖子软塌塌的垂着,披头散发,一眼看过去就心里很不舒服。
大掌灯唐家婶子的语气顿时变的很紧张:可能要糟!来之前我怎么没发现这些个东西!
怎么了!我本来就不踏实,被唐家婶子一说,心里立即⽑了。
你看。她抓过手电,着意在一个⽩影子头上照过去。经过她的指点,我随即就看了个大概,那道⽩影子的脑后,斜斜的挂着一面镜子,很陈旧的铜镜,光线照过去的时候,镜子折出一点点黯淡的光,一下子就把⽩影子映照到了下方的⽔面。
怎么游到这里才发现这些东西!我心里顿时就慌了,现在三个人恰好就在⽔潭的正中心,朝前朝后的距离都是一样的。
我们快点!游过去!唐家婶子把手电塞给我,语气很焦急,我也不管那么多了,埋头就想一口气游过去再说。
就在这时候,沉寂的针落可闻的空间里面,突然响起一阵袅袅的咿呀声,就好像一台唱片机在播放老唱片,那声音是女人的声音,像是在唱歌,又像是在唱戏,但是听了一下,我的头⽪忍不住紧了一圈,那咿咿呀呀的声音,竟然是巡河调子。我听过无数次的巡河调子,不管是爷爷吼,还是老鬼吼,都雄浑苍凉,然而让这女人的声音唱戏般的哼出来,就说不出的森诡异。
我被这鬼音一般的巡河调子吓的呆了呆,晃晃脑袋就想继续游,但是胳膊刚刚一动,手指就觉得触到一团软绵绵又滑腻腻的东西,条件反一般的菗回手,低头一看,一大团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慢慢的浮到了⾝下。借着手电筒的光,我又看见那大团的头发下面,是一条⽩⽩的影子。
我看不到影子的脸,只能看到它⾝上⽩⾊的⾐服在⽔里慢慢的起伏飘动,我被这影子吓了一跳,想要顺⽔游走,但是⾝体还没动,所有的力气仿佛一瞬间消失的⼲⼲净净,眼前模模糊糊的,好像是几天几夜没觉睡一样,眼⽪子死沉死沉,不由自主的就慢慢沉⼊⽔中。
一进⽔,脑子也跟着开始模糊,什么都看不清了,只能看见一个穿⽩⾐服的女人的影子在⽔里飘着,离我越来越近。⾝上没力气,躲都躲不开,等到那女人飘到跟前的时候,一下子就把我抱在怀里。
她的样子很好看,红齿⽩,五官精致的紧,一边抱着我,一边慢慢的哼着巡河调子。她⾝上凉凉软软的,被她抱着,那感觉怪异恐惧,却又有种说不出的舒服。她抱着我在⽔里飘着,一只手来回的轻轻摸抚,好像是幼年时候被⺟亲抱在怀里,唱着儿歌哄我⼊睡一样。我的眼⽪子更沉了,脑子将要陷⼊彻底的瘫痪。
她一边游,一边轻轻的摸抚,那只凉凉的手渐渐摸到我的心口,骤然间,我感觉心口一阵刺痛,整个人立即随着这阵刺痛清醒过来,在清醒的那一瞬间,我看到的是一张几乎风⼲成了腊⾁的脸,在起伏的头发中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