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5 锥心抉择
“陛下,我没有说谎,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陛下若是不信大可让御医去验验从他房中搜查出来的堕胎药和荣王府出事的那些是否是一样的!”
永熙帝没有回话,⽔墨笑便先一步开口了“本宮倒是忘了这点,陛下,只要让人将两种药验证一下便可真相大⽩!”
“荣王府一事中残余的药只有一丁点,如何能够确认是否一样?”雪暖汐反驳。
“怎么?”⽔墨笑冷笑“皇贵君不敢验?!”
雪暖汐盯着他,眼中含着怒意,半晌,又看向⽩氏和司予述,挣扎了许久,方才做出了决定“好!便让人验验!”
他不信⽩氏真的会是这等恶毒之人!
⽔墨笑勾起嘴角,看向永熙帝“臣侍奉召来泰殿之前已经让人去荣王府请了简御医,如今简御医应当已经到了。”说罢,看向永熙帝“既然皇贵君都同意,那便请陛下将简御医召进来仔细验一验!简御医是陛下的心腹,相信由她来检验结果皇贵君定然会信服的!”
“你将简御医召来便不怕荣王府出事?”永熙帝盯着他,意味深长地道。
⽔墨笑如何不明⽩她的意思?“荣王正君虽然还是昏不醒,但是情况大致也是稳定,府中除了简御医之外还有另外一名御医也一名太医当值,只是将简御医召回来一个时辰不会影响到什么。”
事情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退路,无论如何他都要将事情查清楚!
永熙帝沉着眼眸盯着他半晌,随后,下旨:“来人,传简御医!”
司予述垂下了眼帘,双手收在了⾐袖中,紧紧攥着。
御书房又一次陷⼊死寂。
没过多久,一个宮侍便领着简御医进来,同时禀报兵部尚书⽩瑞求见。
“陛下,如今事情还不清楚不宜召见外人。”⽔墨笑开口道“相信皇贵君也不想这件事闹大的。”
永熙帝没有看他一眼,但是却似乎认同了他的话“去跟她说朕无暇见她,让她改⽇再来!”
“回陛下,⽩大人说他是为了⽩鞍公子一事而来。”那宮侍回道“她是特意来请罪的!”
“让她回去!”永熙帝加重了声音,似乎怒了。
那宮侍没有再说什么,领了旨意离去。
简御医一进御书房便觉察到不对劲,待宮侍退下之后,便低头恭敬问道:“不知陛下凤后召臣来有何吩咐?”
“本宮和陛下召简御医回来是想请简御医替本宮检验一包药粉。”⽔墨笑抢在永熙帝之前开口“来人,将那东西拿上来!”
简御医毕竟是在永熙帝⾝边当差多年,虽然这些年陛下待凤后是很好,可是此刻凤后这般言行却是有些没将陛下放在眼里,她没敢立刻应⽔墨笑的命令,而是看向永熙帝。
“既然凤后要验,你便好好验,仔细的验!”永熙帝咬着牙一字一字地道。
简御医心里咯噔一下,低头应道:“是。”
半晌,一个宮侍端着那包在太女府搜到的药粉进来。
“简御医好好看看这药可和当⽇荣王府那补品中发现的汤药是否一样?”雪暖汐看着他开口道。
饶是她这些年已经可以神⾊不露于外,可此刻听了这话却还是震惊,她抬头环视了一眼在场的众人,心里大致明⽩了一些,咬了咬牙稳下了心神“回陛下,臣当⽇并未亲自检验过荣王府那补品內残余的药粉,未必能够…”
“本宮这里有当⽇御医写下的记录。”⽔墨笑早有准备,从怀中取出了一个本子“简御医可以看看。”
雪暖汐转过⾝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墨笑召简御医来不是相信他的医术,而只是为了让永熙帝以及雪暖汐没有话可说。
简御医看向永熙帝,一时间拿不准永熙帝的心思。
永熙帝没有表态,只是眸光幽深地盯着她。
简御医低下头,深昅了一口气,如今她也只能赌“臣领命。”随后上前接过了⽔墨笑让宮侍送上的本子,低头仔细翻看一番,然后放下,转而开始检查那包药粉。
大约过了一刻多钟,简御医完成了检验,重新跪下“回陛下,包內的药粉乃堕胎药,属于效药极強的一种,这类堕胎药若是使用不当或者分量太大极容易损伤⾝子以致往后再也不能有孕,一般只有青楼馆方才会用的,其效药以及药力与当⽇荣王府所检验出来的堕胎药大致相同,但因为荣王府內所查到的堕胎药极为轻微,不⾜以断定是否出自这包药粉。”
⽔墨笑听了这话不噤咬紧牙关“真的无法断定?!”
“回凤后,据记录,当⽇荣王府內补品汤盅內仅仅是能够检查出有堕胎药,而其效药以及来源只是据冯侧君以及程侍人的脉象推断出来的。”简御医道“况且堕胎药的成分基本都是一样,只是分量不同罢了,便是摆上两包药粉,也是难以分辨出来的。”
“再者,便是能够证明两种药粉是一样的,但是京城这般多青楼馆,难不成每间青楼的堕胎药都是自己秘制的不成?还有便是出自同一间青楼,也未必便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一间青楼那般大,那般多子,谁能保证只有方才那子卖出过堕胎药?”雪暖汐不等⽔墨笑开口便接了简御医的话。
⽔墨笑几乎咬碎了牙,他将简御医叫来为的便是让他们没有话可说,可是却忘了简御医是永熙帝的人,是她一手提拔上来,跟在了她⾝边二十多年的御医,只要永熙帝想,简御医如何会说实话,说公正的话?!
都是他糊涂!
雪暖汐转过⾝看向永熙帝“陛下,证据虽是很多,但是却没有一样能够证明弗儿下手的!凤后所说的一切不是推断便是猜测!陛下,弗儿不是别人,是太女正君!便是普通的百姓,便是将这件事放在顺天府的朝堂上,弗儿也不可能因为这些所谓的证据被定罪!还请陛下还弗儿清⽩!”说完,跪了下来。
⽔墨笑也起⾝跪下“陛下,皇家后嗣重如江山,便是没有十⾜的证据,但是太女正君若是真的清⽩无辜,又岂会有这般多证据指向他?!”
“⺟皇!”司予述也跪了下来,抬头看着永熙帝,一字一字地道:“儿臣可以命担保弗儿绝对没有做过这些事情!还请⺟皇明断!”说罢,沉昑会儿,又道:“⺟皇,⽩弗是太女正君,是储君正君,若是没有十⾜的证据便贸然定罪,那失掉的不仅仅是儿臣这储君的尊严,更是皇家的尊严!”
“太女既然⾝为储君…”
“够了!”永熙帝开口打断了⽔墨笑的话“来人,将⽩鞍关押进內务府,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接近,太女正君⽩氏…暂且回府,只是没事便不要出门!”
“陛下!”
“⺟皇!”
⽔墨笑和司予述同时叫道。
“好了!”永熙帝没有给两人说话的机会“朕还有事,都退下吧!”
⽔墨笑口因为气愤而烈起伏着,睁大了眼睛瞪了永熙帝半晌方才转⾝拂袖而去,连行礼都忘了。
司予述也只能起⾝带着⽩氏告退。
冷雾押着⽩鞍离开,而⽩鞍却仍旧是不甘心地叫喝着,似乎不将⽩氏死便死不瞑目一般。
他没想到永熙帝到了最后还是偏向于⽩氏。
雪暖汐没有立即离开,他静静地站着等待着众人退下“你这是相信⽩氏还是不相信?”
永熙帝抬头看着他“你觉得朕是信还是不信?”
“我不知道…”雪暖汐头摇“我现在什么也不知道!”
“阿暖…”
“可是我知道这一次你还是偏帮了我。”雪暖汐打断了他的话“可是涵涵,不知道为何,这一次我没有半丝的⾼兴…甚至感觉到了难过…涵涵,你说这是为什么?”
永熙帝神⾊一颤。
雪暖汐没有等她回答,转过⾝便缓步离开。
而永熙帝虽然攥紧了拳头,但是却没有叫住他。
…
夏⽇的夜晚来的一⽇比一⽇晚。
当夜幕呑噬掉最后一缕夕之时,⽔墨笑终于还是听到了外面传来的通报声。
从泰殿回来之后,他便一直呆坐在暖阁。
是不敢,是愤怒,或许更多的是心伤。
为了雪暖汐,她可以蒙蔽眼睛,可以颠倒是非!
而如今,她又来兴师问罪。
暖阁內只是燃着一盏微弱的宮灯,他没有让宮侍点更多的灯,因为光明以及昏暗对于如今的他来说并不重要了。
一炷香后,永熙帝到了暖阁。
⽔墨笑清晰的听见了她的脚步声,听见了她让宮侍退下的命令声。
那声音冰冷冰冷的。
比寒冬的冷风都要冰冷。
⽔墨笑没有起⾝行礼,也没有看向来人,只是低着头,仿若没有发现来人。
永熙帝缓步走进,走到了离他一米远的地方,然后停下,双手负背地站着。
两人都没有说话。
仿佛,仍旧是在争斗着。
谁先开口谁便输。
⽔墨笑在这一刻忽然间有种感觉,他像是回到了许多年前,回到了那段他们相互为敌的⽇子中。
而在那段⽇子中,他永远都是输家。
如今,也是一样。
“既然是来兴师问罪的,为何不开口?”他抬起了头看着眼前的女子,声音嗤笑地道。
在昏暗的灯火之下,眼前的人面容一片暗沉。
“还是如今你连一个字都不愿意跟我说了?”
永熙帝看着他“当⽇夜太君告知朕,⺟皇希望朕让你一辈子坐稳凤后的位置,那时候朕虽然不愿,但是最终还是遵从的⺟皇的遗命,后来,⽇子一⽇一⽇地过下来,朕想,当⽇朕的退让也未必就是错,再后来,朕开始庆幸自己当⽇听了⺟皇的话,也感慨⺟皇的先见之明。”
⽔墨笑一愣,眼眸微微睁大“你…”
“兴师问罪?”永熙帝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冷笑道“若是朕真的要兴师问罪何须亲自走这般一趟?!”
⽔墨笑呼昅开始有些急促。
“单凭你今⽇所作之事,朕无需问罪便可以直接将你治罪!”永熙帝继续道,声音越发的冰冷。
⽔墨笑心头颤痛着“我既然做了便想到了后果!”
“后果?”永熙帝冷冷嗤笑“你真的想到了吗?你所想到的后果只是朕会动怒,会冷落你,会将你治罪罢了!你以为这件事就只有这些后果吗?!⽔氏,当⽇那处事不惊聪慧冷静的凤后如今在哪里了?”
⽔墨笑一窒。
“一旦你派人⼊太女府的真正目的怈露,必然轰动朝野,在你的心里,有问题的只是⽩氏,而⽩氏只是述儿的正君,你庶女的正君,可是在其他人的眼中,述儿是储君,是大周未来的皇帝!她的正君便是未来的凤后!
⽩氏出事,作为主的述儿如何能够置僧外?如何能够撇清⼲系?当⽇礼王为何不惜冒险怒朕也要除掉周氏?!朕的凤后,这些,你可想过了没有?!即便今⽇你什么也没查到,这件事也会成为⽩氏一生的污点,成为大周凤后人生中的污点!你也是凤后,该知道若是有了污点,往后的⽇子还如何过?!
你说朕⽩⽇的处置偏帮了述儿偏帮了⽩氏,可朕为何不能偏帮?朕的太女,朕的太女正君,未来的皇帝和凤后,朕不偏帮他们偏帮何人?!你认为朕偏心,那你呢?你便公正了吗?⽔氏,你不仅仅是荣王的⽗后,也是太女的⽗后,是朕所有孩子的⽗后!赫儿是你的女儿,述儿也是!你养过赫儿,你也养过述儿!你和赫儿有着自幼抚养长大的情分,可和述儿也有十三年的照料之情!这般多年,述儿待你如何,你心里也很清楚!她敬你为⽗,你可视她为女?!”
⽔墨笑面⾊一阵青一阵⽩,极为的难看。
显然,他从未想过这一点。
或许是雪暖汐的归来让他将过去十三年的⽗女之情给遗忘⼲净了。
“翊君可以被为⽗之心蒙蔽了心智,失去了冷静,因为他只是翊君,可你不可以!你是大周朝的凤后!”永熙帝继续道:“为了一个已经无法弥补伤害的真相而让荣王和太女反目,这于谁最有害,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完,转⾝离去。
⽔墨笑呆呆地坐着,攥着拳头轻声呢喃“我真的错了吗?”
…
凤后遣人⼊太女府一事是无法瞒住的,只是凤后这般做的目的,却是被多方封锁之下,没有透出一丝风声。
然而正是因为如此,众人方才有了许多捕风捉影的猜测。
而最为人所认同的便是荣王正君出事与太女有关系。
不过这些传闻并未能够传进司予赫的耳中。
一是因为这些只是大家私下的猜测,不会摆上台面,二是司予赫如今的一切心思都在荣王正君⾝上,三是镇守荣王府的司以晏下了封口令。
太女府也是一片平静,仿佛没有听到外面的风言风语一般。
司予述并没有去找司徒氏确认⽩鞍的说辞,或许是相信⽩氏,也或许是不想面对,她对⽩氏也如从前一般,并无不同。
可司予述并不知道正是因为她这样的行为让⽩氏內心更加的痛苦。
他宁愿司予述质问他,也不愿意她这般当做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泰殿的一番对峙之后,皇宮又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只是敏感的人却还是觉察出了一些异样。
凤后借着⾝子不适已经免了好几⽇早上的请安,同时病了的还有皇贵君,而且借着病了的事情还让人去禀报永熙帝说不便接待她,让她去其他宮里,不过永熙帝也没去,而是一个人独自宿在了泰殿。
六月中旬,天越发的热了。
荣王正君后脑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可是他却仍是没有醒来,好几个御医一同会诊过,都认为荣王正君醒来的机会不大,只是没有人告诉司予赫罢了。
六月下旬,皇长孙司升正不敌暑热,豫贤贵君向永熙帝请旨前往南苑避暑,永熙帝允。
同时让明贵君以及华君领着孩子陪同前去。
七月初,荣王府再掀波澜。
荣王正君的情况忽然恶化,呼昅以及脉象极为虚弱,经过了好几名御医一同救治,方才吊住了一口气。
可也正是在这时候,司予赫面临一个锥心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