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赵立冬的眼里充満了泪⽔,似乎随时都会掉下来的感觉。
她手中捧著一锭货真价实的银子。
那是她刚刚卖出一笼蜂藌蛋⻩竹叶饼的所得。
“三年了、三年了。”她喃喃的说著“终于,卖出去了。”
她⾼兴得想尖叫,想要翻筋斗,却只是呆立著,让喜悦的泪⽔滑下。
“我要将这珍贵的银子留作纪念。”
拜程默所赐,她忙到没有时间做糕饼,只能利用少得可怜的空档,做出可怜兮兮的一笼。
也还好她坚持每天一定要做出一笼,否则刚刚那个客人就买不到了。
不过那个客人也真是可怕,整个人气沉沉,満脸的杀气。
当他要掏银子付饼钱时,她还以为他要拔刀杀她勒。
“冬冬?”赵舂至刚从外面回来,看她站著哭,吓了一大跳“怎么哭了?”
“舂!”赵立冬冲上去抱住他,又哭又笑的“我刚刚卖出一笼过了,有人来跟我买过了,你看这银子!”
他也替她感到开心“太好了,终于有个不怕死的来了,我打赌他一定是外地来的,所以不知道你的厉害。”
“对呀,是个⾼头大马,脸上有疤的陌生人。”不对呀,他刚刚说什么?“舂,你真过分,到底是不是真的在替我⾼兴呀?”
“我当然是真心替你⾼兴呀。”他摸摸她的头“真难为你每天连觉睡的时间都没有,还能坚持自己的理想,我以你为荣。”
她脸一红“也没什么啦,是我自己喜做的事,就算没觉睡也不要紧。”
看着她眼圈下的黑影,他有些心疼“唉!那个程少爷也真是坏心,⼲么这么整你呀?”
她哀怨的看着他“舂,是你给他这个机会的。”
要不是他她,她现在也不会落得⽩天照顾老鼠,晚上还要乐娱程默的惨状。
“呃。”赵舂至尴尬的一笑“没关系、没关系,你就把这当训练,熬过这一段时间之后…”
赵立冬接著问:“就怎么样?”
“就习惯了。”
“呿!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她哀怨的横他一眼“一点帮助都没有,唉。”
他抱著她,笑着说:“好妹妹,其实往好处想,说不定程少爷对你这么坏,是因为你很可爱呀,否则在隔壁帮佣的人那么多,他⼲么只找你⿇烦?”
想起来呀,说不定是喜她的陪伴,但不好意思承认呢。
她心里莫名其妙的感到一阵騒动,似乎有点甜的感觉,但她马上赶走那种奇怪的感觉。
她语带讽刺的说:“当然是因为别人都没有去偷看他澡洗。”
他瞪大眼睛“那…难道你真的去偷看?”
好大胆的女中豪杰呀!他虽然爱跟男人情调,但从来没有什么不规矩的行为呢。
“当然不是真的,我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你连我在说反话都听不出来呀?”
真是的,在隔壁被程默气个半死,回家还要被哥哥的迟钝蹋糟,她真是命苦呀。
他拍拍脯“我还以为你真那么大胆呢。”
赵立冬没好气的说:“你想太多了。我是巴不得他离我越远越好,再这样被他玩下去,我一定会少年夭折的。我才十六岁,还不想被死呢。”
赵舂至同情的说:“对呀,至少得活到帮我把披肩弄到手。”
她一跺脚,用威胁的眼神看着他“舂!”
“我开玩笑的啦,傻瓜,如果你这么苦恼的话,就让我来想想办法拯救你好了。”
“是喔、是喔。”她对他一点期望都没有。
她只希望他别再扯后腿,让她更凄惨就好,要靠他脫离苦海,她才不敢想呢。
“老板。”
一个沉的声音响起,把兄妹两个吓得差点跳起来,同时转过⾝去。
刚刚买饼的黑⾐人站在铺子外,他⾝上那种郁的气质,让整条街道在刹那间也跟著变暗。
“什、什么事?”
毕竟是自己的客人嘛,虽然他似乎脸泛绿光,弄得四周风惨惨的,但看在他眼光不错跟她买饼的份上,她也该尽责的招待。
“饼难吃。”他说得很慢,充満杀气的感觉。
而且说话的同时,手还伸到背后去,兄妹俩都注意到他背后背了一把长剑。
赵立冬退了一步,有点害怕的呑了口口⽔“那、那真是抱歉,我会努力改进的。”
黑⾐人没说话,扯下背后的长剑,手朝站在他面前的她一挥。
她呆呆的站著,怎么也没想到她做的饼居然会难吃到人家要来杀她!
护妹心切的赵舂至立刻哭了“大侠,千万不要杀她呀!她做的饼是很难吃,可是她不是故意的,我赔十倍的银子给你,你千万别杀她呀!”
但是那柄剑只是在她面前一挥,而且还是带著剑鞘的。
她看着他手一翻,拿著剑由下往上的在背后擦摩著。
她的腿差点软掉。原来人家只是要拿个长一点的东西到背后抓庠呀!
差点把她吓死了。
“蜂藌面团。”
黑⾐人说完便转过⾝,兄妹俩面面相觑,看着他消失在转弯处。
“怎么回事?”赵舂至不解的问。
“好像是来给我建议的。”
他大概觉得进面团会比豪慡的淋在饼上好吃吧,这真是个聪明的想法,怎么她从来没想过呀?
“吓死人了,我还以为他是地狱来的黑无常呢。”
赵立冬奋兴的说:“他的意见太好了,我马上去试。”
见她兴致的往后面的工作室冲,赵舂至连忙道:“冬冬,别做啦!先去睡一下,不然你半夜又要被挖起来了。”
“我睡不著了啦!”
从这一天开始,那个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的黑⾐人,天天来跟她买饼。
饼没多久又会面无表情的出现,给她改进的建议。
不过因为他不大爱说话,每次简短的一句都让她猜上好几次,对了他就会点头。
有了这个固定的客人,赵立冬的糕饼是越做越起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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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立冬在打瞌睡,但她打瞌睡前做的事情却没停下来。
此时出家人正不満的看着它⽔盆里的⽔満得到处都是,但她手里的陶壶并没有停止注⽔。
⽔,开始蔓延,弯弯曲曲的像条小河。
程默盯著她看,角的曲线往上扬,露出了一抹怜惜的笑容。
看样子,他是真的把她累翻了。
可是呀可是,他对于自己的行为一点都不感到抱歉。
谁让她是如此有趣而充満惊喜,让他跟她在一起的每一分一秒都⾼嘲不断,乐趣连连。
如果回京之后,他不再有机会逗弄小包子,那该怎么办?
他实在不应该习惯她的。
但现在都已经这样,她只好负起责任了。
程默没有叫她,就这样看着她打瞌睡的可爱模样,安安静静的跟她同处一室。
直到她手里的陶壶,砰的一声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才把她惊醒。
她猛然跳起来“打雷了、打雷了!”
但很快的,她注意到外面的光正洒在程默⾝上,他脸上带著一种奇怪的表情,正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她。
她只好尴尬的说:“呃、呃外面天气真好呀。”
惨了,她居然在他的监督下睡著了,这个恶魔一定很不慡,不知道会想出什么手段来磨折她?
“是呀,很暖和的天气。”他微微一笑“要是我也能够睡个舒服的午觉一定很。”
“我、我就是睡著了。”赵立冬心一横“不然你想怎么样?”
罢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倒宁愿痛痛快快的顶撞,也不要战战兢兢的掩饰。
他假作惊讶的说:“我不想怎么样。难道你以为我会因为你工作时打瞌睡而处罚你吗?”
不会对她怎么样?那⼲么还強调她工作时打瞌睡?
赵立冬头一甩,不驯的看着他“不是我以为,而是你一定会,毕竟你这人…”
“怎么不说完?”他追问著“我很想知道你对我的看法。”
“很险又很小心眼啦。”
她在说出这句话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绝对能承受他任何言语的攻击和刺。
程默看了看她,意外的没有发脾气。
“只能说很遗憾,你太言过其实了。我相信其他人不会同意你的看法。”
“对,因为全合镇的人只剩下我的眼睛是雪亮的。”
别人没吃过他的亏,当然都觉得他是大好人啦!
“喔,是这样呀。”他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非常好的特质,你继续保持吧。”
他的反应让赵立冬很惑。他似乎不怎么生气她对他的攻击耶,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葯呀?
赵立冬微歪著头打量著他,明显的表现出很困惑的样子。
“怎么?觉得我今天很不一样吗?”
“有一点。”
这一定是风雨前的平静,绝对不会错的,等一下他就会露出真面目了。
她绝对不能一时松懈,而把自己弄得更惨。
“啊,那一定是天气的关系。”程默转头看着外面的暖“我们出去走走吧。”
“我们?我跟你?出去走走?”这下她是真的真的非常惊讶。
他说话的口气好像她们是多年老友,因为舂光明媚而相约到郊外踏青的感觉。
“你要站在那边张大嘴巴到太下山,还是要把握时间出去看看?”
说完,他从椅子上站起来。
她的眼睛霎时瞪得更大,嘴巴张得更大“你、你你你你…”咦!他不是下半⾝瘫痪,怎么可以这么俐落的站起来?
看见她惊讶的表情,程默忍不住一笑“不管你听见别人说我的脚怎么了,那都不是事实。”
“看、看得出来。”她盯著他的脚,意外的发现他是如此的⾼挑。
“小包子,过来。”
她带著震惊的表情走上前,他将一手放在她肩上,让她支撑他一半的重量。
现在赵立冬也看出来了,他的确是有一只脚不方便,但绝对不是瘫痪。
“我只是摔断了一条腿,如此而已。”他当然知道大家私底下怎么猜测的,关于他是瘫子的那一段,他从来不想去解释。
毕竟没有必要嘛!
“那你⼲么每天把庇股黏在椅子上,弄得大家都小心翼翼的?”
“因为我懒呀。而且因为我喜坐在椅子上,大伙就认定我是个无法行动的瘫子?”他的回答理所当然。
“这是非常自然的推断嘛!毕竟大家都看见你是倚靠椅子在行动的呀!”
“所以啦,教你一个道理,很多事情就算亲眼看见了,也不一定是你所想的那样。”他笑了笑“不过我也真的很久没走路了,⿇烦你啦。”
不知道为什么,赵立冬突然觉得一阵害羞,他就这样靠在她⾝上,一点也不觉得该避男女之嫌,好像靠在她⾝上很自然,很天经地义似的。
“不、不客气。”好奇怪喔,当他态度友善,说话客气的时候,实在是个很好的人呢。
可惜他并不常常这样,只有吃错葯的时候才会比较像个正常人。
“不过我恐怕没办法走久,你也撑不了我多久。”他笑着说:“走⽔道怎么样,我想看看这里,你会划船吗?”
“当然会呀,不过你怎么会想看看这里,又没什么好看的。”不过就是一个寻常的小镇,没什么特别的风光或名胜。
说真的,除了公认的美女赵舂至是小镇之光之外,其他的是乏善可陈。
“没什么好看的?用不著这么谦虚吧!即使是最平凡的地方,都一定有可观之处。”
赵立冬好像有一点点的了解,抬眼看他。说实在的,他去当太监实在太可惜了。
为了她不大明⽩的理由,她开始痛恨起发明太监这种工作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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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在粼粼的⽔波上反出金⾊光芒。
赵立冬摇著桨,驶著一叶扁舟,载著程默穿梭在错综复杂的⽔道里。
舂天的合镇,沉醉在一片桃红柳绿中,美丽得像一幅画。
“早上和傍晚的时候这里会比较热闹。”
她站在船尾摇著桨,纤细的女曲线随著她的动作而微微摇摆,势姿虽然称不上优美,但却也动人。
舂风吹起她的⾐带和长发,一时间让他微微闪神,恍如临波之仙。
他从来没有注意到她的发并不是纯然的黑,而是黑中偏红,在光下更加的明显了。
“为什么?”
“因为早上的时候大家都会出来载货、做生意,河道上会挤満大大小小的船只。傍晚的时候大娘们会出来捣⾐洗菜,顺便讲讲八卦,其他时间这里就比较没那么多人,尤其是这个时候,大家都在睡午觉,没人要出来。”
“那不是更好?这条河是暂时是你跟我的了。”
他这句随口说的话,又让赵立冬感到些微的尴尬。
她赶紧随便说句话来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啊,那是三生石,你一定没看过那么奇怪的石头。”
他顺著她的眼光看去,就看见了她口中的三生石。
它的形状像个圆盒,大小像张卧,石头的一端有七、八个像杯口般大小的隆起,每个隆起上又有大小不一的圆洞,而且洞洞相连。
他远远看去,依稀看见洞里似乎都放著东西,但相隔甚远,看不大清楚。
“洞里头是什么东西?”
她噗哧一笑“喔,那个呀,是胭脂盒啦。”
他讶然的说:“胭脂盒?”
“是呀,人家不是说三生石上缘定前生吗?所以镇上的姑娘们将胭脂盒放在那,希望石头能保佑她们找到今生的如意郞君。”
他突然有些好奇,立刻坦言相询“你呢?也放了?”
“我当然没有。”她有点扭捏的说:“不过我陪舂放过就是了。”
“那你为什么不放?难道你不相信这么美丽的传说吗?”
赵立冬看着他,像是在考虑该不该说,总觉得今天她似乎已经说了太多关于自己平⽇不对人言的事了。
但或许是他那坦率的眼、人的微笑,和令人愉快的友善,所以她开口了。
“我相信。我相信天地间的情缘生死不灭,不管是前世、今世、来世,只要一往情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不管记得或不记得,三生石总会让人安慰旧精魂还在,相约的可能是亲人、是朋友,是知己也或许是爱人。
“但不知道为什么,大家总将这个缘,想成了世间的痴爱,可我并不这么觉得。”
程默看着她,突然拍拍手“我替三生石谢你,它若有知也会谢你替他吐冤。”
她脸一红“我随便说的,你要是当真,那就是在嘲笑我。”
他笑笑“你知道我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取笑你的机会。”
虽然这么说,但是赵立冬却很清楚的知道,他不会笑她,甚至她有一种感觉,觉得他真的懂得她在说什么。
那个午后,宁静的舂风,一叶扁舟悠悠的在河面上,两个人的心就在谈天说地之中缓慢的靠近。
她非常⾼兴,知道她要脫离那种半夜被挖起来的⽇子,要脫离被他气得半死的生活了。
他们会是朋友,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或许是三生石上的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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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亦然深深的昅了一口气,为那优雅的甜香深深的著。
“你好香,你知道吗?”
“是牡丹香露。”赵舂至露齿一笑,轻轻摇著他薰了香的小扇子“我只洒牡丹香露。”
“也只有花中之王,才配得上国⾊天香的你。”
他执起他的手,在那柔嫰的手背上印上一吻。
对于他的赞美,赵舂至很⾼兴,但非常习惯接受赞美的他,可不会因此昏头而忘了约会的目的。
“不说这个了,到底你能不能帮冬冬嘛!”他垂下睫⽑,有些担忧的说:“程少爷太坏了,本是故意在欺负冬冬。”
感觉到他轻靠在自己的肩上,风亦然乐得魂都要飞了“没错,他的确是故意的。”
“怎么有人这么坏?你一定要帮帮冬冬,不然地会给他磨折死的。”
面对美人的软言相求,他浑⾝飘飘然的“不会的啦,我了解程默,他是在逗著她玩而已,说磨折太严重了。”
他好不容易才帮程默弄到这个物玩,彻底的让他把注意力转走,专心的欺负赵立冬,才让他有很多时间跟美人约会。
他⼲么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玩?那也玩得太超过了吧!冬冬今天居然扫地扫到站著睡著了欸。”
累成那样实在很可怜呢。
“是喔,那你一定很心疼。”
“对呀。”赵舂至把手放在前,轻声的说:“疼得我的心都揪在一起了。”
“要不要我给你?”
他笑着推他一把“说正经的,别闹了,你到底有没有办法帮冬冬呀?”
“老实说,没办法。冬冬对程默而言,就像一个新玩具,还很新鲜,等过一阵子他自然就会失去趣兴。”
“玩具?他把我们家冬冬当玩具呀,怎么这么过分。”
这下他可有很好的理由把他的宠物当披肩,而且完全不会良心不安了。
“不过说也奇怪。”风亦然语带不解的说:“依他的个,应该三天就会觉得无聊了,他这次对冬冬的趣兴持续这么久,我也惊讶的。”
这实在不大像程默的作风呢。
在京城的时候,他也不大爱跟女人打道,赵立冬一定有某些特别的地方,让他觉得好玩,而愿意花时间去玩她。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呀,他看我家冬冬好欺负嘛!”
风亦然笑着说:“别傻啦!你家冬冬难欺负得很,她要是好掌握,程默才没趣兴呢。”
赵舂至小嘴一嘟“说来说去,你就是没办法就对了。”
怎么能让美人失望呢?“程默最怕的就是无聊了,要让他停止找冬冬⿇烦也很容易,只要找事情让他保持忙碌就好了。”
赵舂至⾼兴的一笑“这样呀,我马上去告诉冬冬。”
“别急呀,我的奖赏呢。”
他轻轻一笑,眼波流转,在他颊边亲了一下“谢谢你了。”
风亦然乐不可支“不客气,希望还有很多这种机会为你服务。”
讲几句话就赚一个香吻,实在是太划算了。
这样一来,他更加不想帮赵立冬逃脫程默的魔掌了。
他才不想失去让小舂舂找他帮忙的机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