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 上善若冰
“你可还能行走?”上善问。
落烟点头。他随即把她轻放到冰上。落烟脚底虽受伤,但用点灵力也可不沾地飘着。
上善缓步到女子⾝侧,席冰而坐,轻握女子的手。落烟好奇跟着过去。只见那女子⾝着一件红绸丝缎,却是件精制而成的绝美华丽喜服,⾝边静放一把紫⾊佩剑。
难道她死在新婚之夜?
“她叫若冰,是个杀手,死在大约一千多年前。”上善声平⾊静。
一千年,该痛的都痛过了,此刻他的平静自是情理之中。
“可知如何救她?”落烟心想,既保持千年,定怀着救的希望。
上善并未回答,只继续道:“无名不愿你承受回忆之苦,噤令妖魔⾕提及轻羽。不过这千年来,我一直寻机会找你寻个答案。”
他犹豫片刻,接着轻语:“我本打算待你回忆起无名之城后,再带你来见她。不过今夜你既已跟来,也算是缘。”
“如若我知,定会相告。”她咬牙应着。
自从来这妖魔⾕,她強烈感知自己潜意识里拒绝所有关于轻羽的事,可又逃不过一些记忆碎片。它们总在不经意间纠着,带着无尽苦楚,使她惧怕想逃。可上善千年之等,她又如何拒绝?
“若冰临死前,曾经让轻羽给她造了个梦。我想知道在那个梦里,她最后想要什么?”
落烟凝视着那张冷若冰霜,不沾风尘的容颜,努力回想着——
一个关于若冰的梦?在一千年前?
落烟轻握她的手,心念着,如若我能⼊你梦…
梦是记忆碎片重组,却又基于记忆之上,隐的往往是最原始的心愿。
若冰,在你记忆深处,最难忘的是何时何事?
冰天雪地,深幽之湖薄如冰履。
恍惚中,落烟看到一大约五六岁的清秀小女孩,在茫茫无际的冰湖边上奔跑,银铃般笑声飘在整个湖面。她一⾝薄紫纱裙,如只紫蝴蝶般飘飞在雪花里。那是怎样一幅绝美画面?却不料她突然纵⾝跳⼊冰湖,薄冰顿时碎裂,紫⾊⾝影渐沉湖底。
落烟下意识飞奔过去,想抓却抓不住那个⾝影。于她而言,那女孩只是个影,或者在女孩梦里,她自己才是个影?
忽见一道⽩光及时托住沉⼊湖底之躯,带回岸边,随之一⽩⾐⾝影飘落。
“若只是为了见我,不需拼了命。若为了报恩,更要留住这命。”声音来自天际,溢満神韵。
…
落烟⾝体烈猛颤抖,⾝上灵力太弱,⼊梦之深她无法控制。看着那女孩返回岸边,感觉自己却沉⼊冰湖底,冻结得无法呼昅。
“无需勉強!”上善打散她们紧握的手,一把扶住落烟倒下的⾝躯。
“她可是为救我而死?”落烟茫然相望。
“不全是。你在这里等着,我找无名来带你回去。”
“何需⿇烦你们的皇?”她淡然一笑道“我们可自己回去。”
无名是她最不想见的。他那双时冷时热的眼,让她恐惧。
“这魔之烈焰只有他可控制,我不能拿你去冒险。觉得冷的话,可喝点酒御寒。”说完,上善自行离去。
此时无名不在⾕內,上善寻他也得一段时⽇。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坚持,她不想就这样消失,心里还有那么多不舍。落烟独坐若冰一旁,寒意剧增。她依上善之言以酒御寒。这冰洞里的蔵酒,果然奇效。几口下肚,她已浑⾝发热,昏昏睡…
嘲,昏暗,狭小的空间只容一张石,四壁巨石冰冷,唯有石门上那个小小的窗口透着一丝光。不知何时她蜷缩在这样石室的角落里,捧着一把匕首,暗自流泪。记忆中那是一个地牢,而她⾝心疲惫伤痕累累。
“上善大人!”突然空中传来一侍卫声音,接着石牢之门给重重推开,一⾼大⾝影立在石门正中。
“果然是棵好棋。”声音冰冷,随即转⾝离去。
烛光摇曳,红帐刺眼…她一⾝喜服,绫罗绸缎娇无比。
“今⽇是上善大人大张旗鼓娶——妾!”一女子站她⾝前,约摸十六七岁,面容清秀却冷若寒霜。她⾝着一淡紫连⾐裙,极其素净,不像妃嫔也不像婢女。
“若冰!”落烟唤出她的名字。
糊中的她开始意识到,这些是她的记忆,如影一般,不断呈现在眼前——
若冰取下间一块金牌扔到她手上,上面清晰刻着“上善”二字,接着又在她手腕系上一极细银丝,接着脫下紫裙,冷静道:“你穿上这紫裙离开这里,这婚宴不属于你。银丝会带你去见无名,这金牌可让你在府里行动畅通无阻。”
“不想嫁上善,就把新⾐给我!”她命令道。
她们刚刚换好⾐服,一黑⾝影突然冲进来,面目狰狞,空洞眼眶无珠,只透着淡淡绿气。
“这天下没有我要不到的女人。她蔵得越好,我就越想要。哈哈!”那声声笑仿佛穿透时空,悉的恐惧瞬间呑噬落烟的⾝体。她拼命想清醒,却⼊梦之深无法回神。
“她是上善今⽇要娶的,你不能碰她!”若冰紫剑脫壳,挡在她⾝前。
“笑话!你觉得上善会要无名的女人?他只是顺我意把她弄出来而已。要不是那妖后,我早就…”
…
落烟在无边恐惧伴着剧烈头痛和肌肤烧焚之苦中惊醒。她终于明⽩,轻羽的记忆是如此痛苦,苦到她往死里逃。可否不要再有梦境,再有幻觉?
“师⽗,你在哪?”她菗泣着喃喃自语,用仅剩之力拿起酒猛喝。此时她多么希望师⽗能在⾝边,给她织个美梦,只有天界之乐,师⽗的疼爱和神君的忍让。
而梦外挥之不去的,是若冰最后的⾝影。喜服下那弱小的⾝姿,召唤自己的紫剑,直刺心脏,没有一丁点犹豫…
“推我出新房,你以微薄之力挡住魔头,最后宁愿自刎也不愿输于他手下,何其刚烈?最后我为你织的梦,可有了你心愿?”
痛不过千年,醉不过今夜。
落烟见到无名时,已忘记是多少次痛醒之后,似乎感觉⿇木,脑袋反而清晰了。无名一把抢过她手中酒瓶,冷俊脸上只剩难看。
“我,我没事。”落烟佩服自己居然还可挤出个笑容。她偷偷紧握拳头,把手蔵于烧得破烂不堪的袖子里。她怕见到他忧伤的眼神,只因不知如何安慰。
无名不多言语,抱起她跃下绝壁往宮殿飞驰而去。当他跃过那片⼲裂土地,不曾有半点火光。如此深的愤怒之焰,在他意念下居然可消无声息地沉寂着。
落烟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只好闭眼小憩,再睁开时已到一厢房。无名直接把她放⼊一大木盆,里面是刺骨冰⽔。她即刻不停哆嗦起来。
“呵呵,这里真是冷啊——”她牙齿冻得咯咯直响,却打趣道“不过,不过——很——舒服!”她強颜送个笑脸,想想还是放弃,那笑挤出来也是很难看的。
“张开手!”无名抓过她的手,命令道。
“都说没事了。”她拳头紧握,辩解道“神是不知痛的,你不知道吗?”
“谁告诉你神是不知痛的?”他瞪着她。
一婢女匆匆⼊室,怯声回报:“文长老已到。”
无名急忙离去。落烟轻呼口气,重新把手蔵于冰⽔,提起精神打量这间厢房。该是个女子住处,以蓝调为主。⽔蓝帐帘,娟秀兰花屏风,青蓝瓷器…晴空万里的碧蓝,看着心旷神怡。
三个小婢女安静立于不远处,姿⾊不凡,正低头候命。无名之前那紧张样怕是吓坏她们。毕竟是凡人,最弱一族,恐惧害怕是常事。她凡人时,是不是也曾经像她们?曾经惧怕过无名?接着她给自己一巴掌,让脑袋从胡思想中清醒过来。
无名很快回到她⾝边。
“嘿嘿,那么快就说完了?”她尽量不让牙齿打颤。
“这冰⽔,可暂时保你烧伤处不扩散。你,能撑几天?”他犹豫地看着她。
“你要几天?”她知他想救她。
“一定要等我回来。”他在她额间深情一吻,即刻消失。
看样子她伤得很重,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
泡在冰⽔里可真不是件好玩的事。而他的冰似乎是特制的,不融化,不升温,总是保持刺骨的冷。她那点微薄的灵气本无法御寒。这冷可沁透⽪肤直穿骨髓。她只能留一点余力护着心脏。婢女们小心褪去她⾐物,让肌肤更好浸泡在冰⽔里。
这时她才注意到,⾝上大面积烧坏。泛红肌肤上还留着发亮火焰,不灭不息。她把脚趾轻轻移出⽔面,闪亮火焰立刻自行燃烧起来,烧得心都跟着菗痛。
“妈妈啊!”她即刻把脚趾放回冰⽔里,额间冷汗连连。这次真是闯下大祸,难怪无名不气煞脸。
这等待漫长而寒冷。她开始想起师⽗。百年记忆最清楚的不过是师⽗无微不至的照顾,总是快乐相伴,即使有时只能在梦里。想到这里,她朝婢女轻唤:“妹妹可会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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