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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 重楼深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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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宮,太子学皇婚宴。

  持子之手,与子偕老。

  太子学皇握着夏影儿的手,点燃那盏祈福长明灯。隔着红头纱,夏影儿看着祝福灯冉冉升空,那时的她觉得是幸福的,心里装満对未来的祈望。而后围着太子湖四周的千名宮女,也放飞手中的祝福明灯。天空顿时明亮无比,红绸飘飞,充満希翼。似收到信号,礼花争先恐后窜上夜空,绚丽绽放。正如那时她,只想为他绽放。

  却不料,她的幸福如昙花一现。

  后宮那场‮杀屠‬来得太过突然。先是坐在⾼处谈笑风声的七易皇突然仰天狂笑,笑得惊恐,最后众人终于听懂他嘴里冒出的字句:“妖孽!妖孽啊!都是妖孽!”而后他失心疯般地跑出东宮,因手里紧握宝剑,见人就砍。众人不敢強硬阻拦,连太子学皇和艾氏皇亲都只能紧跟其后,小心关注。

  她挤在慌的人群里,紧张地搜寻他的⾝影——大礼所成,从今相守的太子夫君。他去哪,她便要跟去哪。却不知几个时辰前,上百噤卫军收到密令,聚集后宮北苑。所有未出席东宮婚宴者,皆強行给带至北墙,未能反应何事已被杀。

  据说弓箭手换了三批。最后一批领命时,七易皇正好疯笑着赶到,嘴里狂喊:“杀!杀得好!”

  从东宮跟来的众人吓得咬⾆!连太子学皇都煞⽩了脸。尤其是柴郡公主冲⼊箭阵那瞬间,他飞⾝过去时,第三批杀已结束。千人成尸,无一活口。⾎染宮墙,惨不忍睹。

  杀戮停歇,七易皇亢奋的神情忽然冷静,曲扭的面容恢复正常,只听他冷冷说句:“都烧了吧!葬窟怕装不下。”而后拖着极其沉重的步伐离开。众人早已双膝俱软,本无法抬步跟随,只有艾氏皇亲相伴他⾝侧。

  空气凝重无语。学皇抱着柴郡公主从尸体群走出时,众人连滚带爬退出百步远。学皇痴狂起来,死的会不止上千。而这些,刚刚⼊宮的太子妃夏影儿又怎会知道?

  他抱着那滴⾎的美丽躯体走过她⾝前时,并未多瞧她一眼,只是平静道:“家中出些意外,你暂且去东院歇息。”

  当时她不知东院是何地。随着几个宮女步⼊院落时,心里觉得环境还算清幽。几间厢房相连,家具摆设虽不如东宮奢侈豪华,但和民间相比也算气派。数月后,她才知东院既是冷宮,而这一歇就是三年!

  三年里,她不许跨出东院半步。吃穿用度他不曾少她,笔墨纸砚应有尽有,宮女们也不敢怠慢。只是他不再出现在她面前。回想起来自己都不相信,恋上他不过是⼊宮后那两个月的事,她就这样恋上他的沉冷。那两个月里,他每⽇都来陪她,话不多。偶尔会请她下棋,有时还让她画几幅画。幸得江南夏家也算有头有脸,从小得⽗⺟疼爱,有专门私塾传授琴棋书画。这棋无法赢他,这画倒⼊了他的眼。每次作画,他都看得⼊

  原来太子痴书画。她第一次觉得自豪,学有所赏。女为悦己者容,她觉得她的画就是为悦他而作。

  十五岁不过懵懂青舂,还是躺⺟亲怀里撒娇的年岁。若不是⽗⺟苦心规劝,她也不会跋山涉⽔,远离家人,来到这座陌生的城池。她第一次见到他,其实是在歌宴之前。奉七易皇之令,宮女们带她游览紫林苑,特别是那株神花。

  未靠近神花树,已听到一阵笑声。只见一女子蓝带遮眼,摸索着追逐⾝边宮女们,笑语不断。忽听那女子撒娇道:“哥哥,她们跑得太快!”

  “呵呵。你蓝带不要扎得太紧就成了。”接话的是斜靠树下的矫健⾝影,他拉过女子,轻解蓝带,小心擦去她额间汗⽔,又细致地为她系上,故意透着光。

  那是她第一次遥望他,‮红粉‬神花下那⾝深蓝长袍特别显眼。绸缎镶银,含带⽟石,带着幻流光却不⼊俗。他眼光柔美,却似只容一影。她们告诉她,那就是太子学皇和他最爱的妹妹柴郡公主。

  “早有倦意,这神花可下次再赏。”说着,她转⾝离去。他们的故事她知道不多,只是当时不愿打扰他们的‮谐和‬。

  歌宴上七易皇突然宣布,她将以太子妃的⾝份⼊住东宮。当时她比他还要惊讶,只是从小礼德教育,她已习惯平静待物,不大怒大喜亦不会显露忧伤。她脸上一直挂着温和的微笑,即便他锁她重楼三年。而她,至今都未能明⽩,那本该是场全城宴,为何最后变得冷恐怖,⾎染⾼墙?

  如今她出落精细,美若芙蓉。特别是那双眼睛,望物知意,很多时候无需言语亦可表达。这三年的寂寥,她⽇⽇作画。那⽇他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抖落手中的画笔,而他望着那幅未完结的图案,久久不能移开双目:

  千年神花常开不败,花树下的少年轻解蓝带,少女含羞低眉。落花几飘出画外,而空中似传来阵阵笑语。

  他噤不住触摸画布,良久才缓缓道:“可否送我?”

  “三⽇可取。”她轻声回答,脸上挂着甜美的微笑。只是此时她不知道,三年后的她,笑的时候多出些许‮媚妩‬。

  他居然有些失神,沉静片刻后,才沉声吩咐⾝后宮女:“这些精品茶特赐夏妃。”留守东院的宮女即刻上前,接过一精美茶盒。

  那⽇他多停留几个时辰,小有兴致地与她对战棋局。出乎意料,她居然赢了首局。

  “你,为何不问?”临行前,他突然望着她,略微惊讶。

  “有何可问?”她反问。想要的不过是见他一面。如今他就在眼前,何须追问三年前?

  他沉默转⾝,犹豫片刻后,才挪步离去。

  那夜她喝下他送来的茶,甜中带苦,似副良药,医治修补他们间本就清淡的回忆。有时她想,若是柴郡公主还活着,他是不是才会快乐?

  三⽇后他⼊东院取画。她长发披肩,笑含眉间。一袭长裙,⽩净如画布,窈窕立于画架一侧。佳人如斯,寂寞如雪。晚风送凉,**可奈?他突然揽她⼊怀,狂吻不歇!吻过全⾝,指尖所过全是印痕…

  仿佛爱了千年?

  该是初夜,她却觉得他们相识久远。他每个细小的‮摸抚‬和‮存温‬,她都能心领和融和。他们之间的‮谐和‬让她诧然,更让她享尽那夜的甜美!从‮狂疯‬的占有到温柔的相拥…

  次⽇,她被接回东宮,正式享有太子妃的权贵和夜的温柔。而那以后,他似喜上凝视她端杯喝茶的⾝影。

  之后两年,她沉在奇异爱里。受宠的是她,似乎又不是她,糊糊中总觉得和别人在分享一样很重要的东西。直至那⽇,花间里和他嬉闹的分明是自己的⾝影,却又清楚地感觉只是旁观,耳边隐约听见个声音:

  “哥哥,她们跑得太快!”

  “呵呵。你蓝带不要扎得太紧就成了。”

  那是柴郡公主的记忆之声,却似从她体內发出。她突然一阵晕眩,想抓住⾝侧的花树,却无法抓牢,指尖似乎可穿过树⽪…

  “夏影儿!夏影儿!”一阵急呼,她睁开双眼,看到学皇那双热情渐退的双眸。这些岁月,她越来越读不懂他,有时热情如火,有时又冷若冰霜。

  “你,太累了。”说着,他抱起她,往寝宮走去。她确实太累,有时候累得都忘记自己是谁。

  他把她放到上,她揽着他不想让他离去。他双眸突然泛红,似利刃割断她双手。她吓得躲在被子里,不敢再注视他半刻,眼泪默然滑落,连哭泣的勇气都给抹杀。原来,她没有资格提出要求,只有在他赐她一杯苦茶后,她才可拥有他的‮存温‬。

  深宮后院,无处可逃。她跪于神花下,夜夜祈祷。如若真有神灵,可否多怜惜她一眼?

  “如此为他祈愿,他可会感知?”

  数月长跪后,她忽然听到一男子略带嘲笑的声音从⾝后传来。看他的第一眼,她就觉得他与众不同。他黑发披肩,头戴一顶尖草帽,披风垂地,似是从神花里飘然而出,又似乎早就立在远处,看她千遍。

  “可知我喝的是什么?”她怯声问。

  “定魂茶,可锁定七魂六魄,只剩残躯空壳。夜夜与他寻的,可真心是你?”他答得淡然,她听得心寒。

  “为何告诉我?”她前言不搭后语,想知却怕答案。

  “我若不说,你凄怨之气要折杀这株花树。”他飘到她⾝前,笑道“我可不能看着它死。”

  她起⾝,点头致谢,而后举步离开,却走得不稳,一头栽倒在地。他急忙扶起她,‮头摇‬轻叹。

  “我不会再拒绝他的茶。”她凄然,吃力地撑起弱小的⾝体,蹒跚走回深宮。

  原来,他要的不过是她这具⾝体,借给一个游魂!

  那夜,她笑着接过他手中杯,却未喝尽。‮实真‬的自己,灵魂和**不再被剥离地感受他的存在,爱得透骨也伤得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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