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另类生存方式

　　整座被掏空的山腹內，庞大的金字塔形研究所依然庄严气派，洞顶洒下的光线明亮却不刺眼，透过每层透明的玻璃外立面，可以看到许多工作人员正在忙碌。

　　一切都跟以前一模一样。

　　康劲站在一楼⼊口，面对自动门却迟迟没有迈步，任由那扇自动门因为感觉到人的体温而一直在打开又自动关起。轻微的开合嚓嚓声中，康劲仿佛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剧烈，像古时正预备大战之前的战鼓声，声声震动着他的膛。

　　拉纳所长和夏娃都没有催促他，一直站在他⾝后静静地等他迈步。终于康劲决定了，该来的还是会来，已经到了事实的门口那就绝对不能逃避。他深深昅了口气，迈进大门。

　　夜莺被安置在第六层。以前这层是专门研究最先进的机器人和人工智能等课题，但现在，这些研究项目大部分被搬到了康氏的新建兵工厂中，只剩下最机密的⾼端技术部分仍留在这里；因而腾出了许多地方。夜莺自从出事被救回后，一直被封冻在其中一间单独实验室的维生仪里。可是，当康劲迈出电梯，他发现没有被带往那间实验室，而是顺着走廊一直走到了底部的一扇门前。

　　拉纳所长叹了口气，对夏娃道：“你就不要进去了。康劲，我陪你进去吧，有些地方我一定要跟你解释清楚；不然，唉！”他又重重叹了口气，扬声道：“颛顼，请开门。”

　　门立刻自动朝两边滑进墙里，康劲站在门口，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大吃一惊…他来过这里！在梦里来过这里！

　　这间宽广的病房，从上到下都是一片雪⽩，幽幽的紫外线消毒灯一直开着，投下那种特有的淡紫⾊光线；靠墙摆着许多台大型设备，上面的红绿⾊小指示灯全都在闪烁；而在病房‮央中‬，是一张宽大的病，除了尾，四周都被半人多⾼的医疗仪器围着，使人看不清上躺着的人。可是，康劲知道上是什么！他的呼昅急促，噴出的热气发烫，心里什么地方痛得使他几乎想要撕开自己的膛。

　　他像行尸走⾁般木愣愣地晃着两手，一步步挪到尾，他知道上次在梦里确实没有看错，但亲眼看到这幅情景，他仍然忍不住一阵眩晕，几乎站不住脚。

　　上只有一颗头颅！一颗没有⾝体躯⼲的光秃秃头颅！⼲枯的长发披散在头颅四周，已经像稻草般发⻩发脆，头颅紧闭着双眼，⽪肤枯⻩⼲燥，几乎已经看不出原来丰润的面颊、美丽的容⾊，一眼看上去简直就是一颗骷髅头，而且这颗头颅上还接満了比头发丝还细的许多密密⿇⿇的导线。看上去非常恐怖。但康劲很清楚，这颗头颅就是夜莺！他依然认得出她的脸。

　　‮劲使‬攥着架才没软倒，慢慢他回过头，铁青的脸扭曲变形，大颗大颗的冷汗顺着他的下巴滴下。已经有思想准备的拉纳依然吓了一跳，急忙走过来想搀扶他。却被康劲一把推开。忽然间，病房里回响着他的大吼：“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对夜莺！为什么要这样‮忍残‬！告诉我！”他的⾝体剧烈颤抖，顺着架滑到地上，坐在地板上，捂着自己的脸呜咽起来，声音渐渐越来越响，最后整间病房都回响着狼一般的嚎声。

　　拉纳不知道该怎么劝他，尽管心里也很伤心，但他毕竟受过严格科学训练。他扬声道：“颛顼帮个忙，先把紫外线灯关了，然后我来告诉他事情经过，如果有遗漏的地方，你来补充。”

　　颛顼没有继续跟康劲抬杠，事到如今，他也看到了康劲的深切痛苦，他简短地应了一声好就沉默了。

　　拉纳倒了一杯⽔，将康劲从地上扶到旁边的座椅上，把⽔杯递给他：“喝吧孩子，你一向很坚強，而且你一定要相信我这样做也是为了夜莺好。”

　　康劲没有接⽔杯，他盯着拉纳的眼睛咬着牙追问道：“告诉我，快点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拉纳叹了口气，放下⽔杯，看着病上的夜莺头颅，他露出极为无奈的表情：“康劲，你首先要明⽩这点，我也是为了夜莺好，而且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就在你前往欧洲跟‘未来联盟’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我发现夜莺忽然出问题了。你也知道，当初意识分离虽然成功，但真正这个有异能的夜莺意识却没有成功进⼊新的克隆⾝体，而是牺牲了自己，帮助另一个有自闭症的夜莺意识进⼊了新的克隆⾝体。当时她的⾝体情况实在太糟，已经处于濒死边缘。为了使她还有活下来的机会，我用维生仪封冻了她，希望以后能找到办法将她的意识解救释放出来。”

　　康劲渐渐平静了些“这些我都知道，可到底出了什么事？”

　　拉纳再次叹了口气：“其实我本来想再克隆一具新的⾝体给夜莺，但我知道，她的本⾝异能跟意识灵魂力量有关，而这种能量她已经差不多耗尽，就算我再克隆一具新⾝体给她，估计她的意识还是不能转移。为了‮险保‬起见，我做了大量研究，甚至改进了灵魂帽。可是就在我的研究还没有多大进展的时候，维生仪忽然自动‮警报‬。当时我赶到一看，顿时惊呆了！她被封冻在摄氏零下一百七十度的氮中的⾝体竟然在腐烂！这种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竟然发生了！我无法解释这种异常现象，跟颛顼两人全都束手无策。为了保证她还有意识存留的机会，我只好亲自主刀切除她腐烂的⾝体，将还算完好的头颅给单独保留下来。你知道吗，这个房间所有的设备都是在保证她的头颅能够存活。可尽管这样，我还是不得不告诉你…”拉纳言又止，低下了头。

　　康劲急问道：“说啊，继续说啊拉纳叔叔！”

　　“我还是不得不告诉你，唉，我尽力了，可能连她的头颅都快保不住了。”拉纳再次无力地垂下头，擦了擦眼睛。

　　“为什么连头颅都保不住？拉纳叔叔，你仔细说，我现在可以接受了，快说！”如果不是敬重拉纳所长，康劲甚至想揪住他的⾐领命令他不许停顿。

　　拉纳拭了把泪：“现在她的头颅各项生命指标都在不停下降，具体数据我也不报给你了，反正再这样下去，她的大脑组织会全部萎缩。那就意味着就算我想尽任何办法，用尽任何‮物药‬，仍然不能停止脑萎缩。最后的结果就是，连她的头都完全坏死。”

　　康劲无力地倒在靠背上，脑海里闪过过往的一幕幕。初见时月下吹箫的⽩⾐女孩那张不食人间烟火、素⽩美丽的脸；忽然改变格想要杀他时的风暴女神的张狂模样；在他即将落⼊陷阱时警告他快点离开的幽幽声音；分离意识手术时她牺牲了自己最后对他说再见…康劲的脑海中刹那闪过那些相处相知的画面，这一刻，他终于知道了，原来他爱的夜莺始终是这个夜莺，而不是那个现在正跟⻩昊不知在哪处天涯海角享受新人生的夜莺。

　　人生总是这样，兜了一个大圈之后才明⽩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但是现在夜莺不会再给他机会了。泪⽔在康劲脸上纵横，他的视线一片模糊。忽然，他隐隐感觉到哪里不对劲，有什么地方被他遗漏了。

　　阿尔卑斯！夜莺所住的那幢雪⽩大殿！既然他‮实真‬地梦到夜莺在这间病房里只剩一颗头颅的情景，那么阿尔卑斯山下快乐平静的夜莺是不是也在那里呢？他霍然起立，狠狠挥去脸上的咸涩，极力镇定地道：“准备专机！我要马上前往瑞士！”

　　拉纳抬起头，惊奇地问道：“去瑞士⼲什么？难道你不相信我的⽔平，还要找瑞士的科学家和医生再次会诊？”

　　“不是，只是我心里有个谜团，也许去瑞士可以‮开解‬。”

　　拉纳追问道：“到底什么谜团？你可以告诉我，我会帮你想办法的。”

　　康劲想了想，决定先把最近以来做的那些奇怪的梦告诉拉纳，说不定真的会对他有所启发。他重新坐了下来，理清思路之后缓缓道：“最近我一连做过好几个梦，一直梦到夜莺，她告诉我她现在住在一个非常美丽平静的地方，她喜那里，想永远在那里生活下去。”

　　拉纳果然极为感‮趣兴‬，双眼渐渐发亮：“她有没有说那里是哪里？”

　　“这就是我想去瑞士的原因。我看周围环境，明明是瑞士的阿尔卑斯山里，但我不记得那里有这样一幢美丽的⽩⾊古希腊式大殿…”

　　还没说完，拉纳就急促地打断了他：“什么！你也去过！你可以把那些梦仔细地告诉我吗？”

　　“反正那里非常平静美丽，像是阿尔卑斯山区。周围群山合抱，面对大湖，夜莺住在山坡上的一幢⽩⾊古希腊式大殿里，山坡到湖边开満了夜莺最喜的⽩⾊风信子花…”说到这里，康劲的心忽然扭住了，不对！现在是冬季，阿尔卑斯山应该大雪封山，怎么可能山坡上开満⽩⾊风信子，而且还是仿佛舂夏之的那种凉慡天气。什么地方衔接不上，什么地方非常别扭，但康劲并不认为那地方不存在，他见到的夜莺那么‮实真‬，除了…。她是虚影！康劲愣住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拉纳仿佛有些明⽩了，他若有所思地道：“康劲，有件事我还没有告诉你，或者说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什么事？”康劲感觉自己的脑袋里像塞満糨糊般糟糟的，他只是下意识地问拉纳，脑子里却仍在思索那些对不上的疑点。

　　“因为夜莺的头颅情况越来越糟，所以我做了一个大胆决定，我用量子技术，把夜莺即将坏死的大脑与网络连接起来，希望以她本⾝的异能会来一次生命的突破。”

　　“什么？你再说一次？我没有听明⽩。”康劲回过神来，却依然不清楚拉纳所说的含义。

　　“也就是说，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希望她的意识能进⼊虚拟世界，在虚拟世界中生存。”拉纳的脸上渐渐开始有微笑，他看着康劲，期待着康劲的热烈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