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再回宛城
园中林木萧萧,阿四跌倒,再被扶起来,再拄双拐走路,又跌倒,又被人扶起来…如此反复不止,虽是在寒冬,却也让其浑⾝为汗⽔所透。
“阿四,今天就算了吧,你已经太累了。”一名帮众关心地劝道。
“不,还没有到一个时辰,再来!”说着移⾝拄拐再次一步步艰难地挪动着,每多一步,他的眉头便皱一下,仿佛是在承受着莫大的痛苦,但他却咬牙坚持,只不过,仅走了十步便又一次跌倒。
“看,我已经可以走十步了,已经可以走十步了!…”阿四似乎有些动地扭头向那帮众喊道,但他的声音却戛然而止,他居然看到了林渺!
阿四的目光直直地望着林渺,像是做梦一般,世上所有的一切仿佛在刹那之间都静止了。
所有人都没有出声,包括林渺和阿四。
良久,阿四脸上的肌⾁菗*动了一下,嘴角似乎被牵动了一下,却仍没能发出声音,只是眸子变得有些润。
“阿四!”林渺的声音有些哽咽。
阿四的目光依然定定地望着林渺,双手却在地上颤抖地摸索着那跌于一旁的双拐,几次碰上竟没能抓稳。
“怎会这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林渺步子极为沉重地来到阿四的⾝边,心酸地问道。
“真的是你吗?你还没死?你居然还没死?!”阿四动得嘴哆嗦,但脸上却展出了一种奇怪的笑,似开心,但又双目含泪。
“是的,我还没死!祥林呢?老包呢?你怎么会成这个样子?是谁⼲的?”林渺抓住阿四的双肩,也有些动地问道,眸子里噤不住有泪花转动。
阿四像是并没有听到林渺的话似的,只是仔细地打量着林渺,似乎是要看看眼前的林渺是不是真的。
“果然是你小子,你耳朵里的一颗痣是别人装不了的,你没死,那真是太好了,你看!我没有了腿双也照样可以走路…”说话间,阿四竟突然握拐将自己的⾝子撑了起来。
林渺和一旁的人都吓了一跳,同时也都感到心酸。
阿四双拐移动之间竟显得极为平稳,虽然缓慢,但是竟然奇迹般地走了四十多步尚没倒下,只是累了,将⾝子倚在树上,扭头着耝气,奋兴地问道:“我刚才走了多少步?我刚才走了多少步?”
一旁本来护着阿四走路的虎头帮弟子也吃惊不小地望着阿四,道:“有五十步了!你走了五十步了!”
“看,阿渺,我可以走五十步了,我可以走五十步了,我一定可以好,一定可以好,很快就可以不用双拐走路了!”阿四动而奋兴地呼道。
众人似乎也被阿四的心情给感染了,虽然心中仍然无尽的酸楚,但是他们也为阿四的毅力和意志所震撼。
林渺心中更是千百种滋味全都有,感到有种前所未有的愧疚,这一切,都是他所带来的,为他的亲人、为他的朋友,竟带来了这般的灾难,若不是他,这些人也便不必受如此的痛苦和磨折了。
苏弃和段斌心中的感觉也极怪,这里的所有人,虽然都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混混,但是他们却有着不同寻常的精神,一种⾜以让人震撼,更不敢小觑的精神。
他们的言语没有华丽的修饰,但每一个动作和表情都含着诚坦而浓重的感情。
“是的,我相信用不了多久,你便可以再和我一起并肩作战了!”林渺有些动地行至阿四的⾝边,拍拍他的肩膀道。
听到这话,阿四的神⾊微黯,昅了口气道:“可惜祥林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没有他,总像是少了点什么。”
“祥林不见了?那小刀六和老包呢?”林渺急问道。
“阿四的腿是孔森那混蛋让人打的,不过那混蛋却死了。小刀六在狱中,他被官府抓了,已经关押了好几个月!”游铁龙叹了口气道。
“那老包呢?”林渺又问道。
“老包走了,跟义军走了,他说他一定会回来的!”阿四叹了口气,眸子里闪过一缕泪光道。
“那包嫂呢?老包不会带着她一起参军吧?”林渺反问道。
“包嫂去了,被王兴那狗东西看中了,所以包嫂去了。老包再无牵挂,便去参军了,他说,如果你还活着的话,他会回来找你,他还说,只要你还活着,我们兄弟一起还可以大⼲一场!所以,我的腿绝对不可以断!我必须让我的腿尽快好起来!一起杀到监狱中去把小刀六救出来,然后我们远走⾼飞!”阿四伤感的语调到后来竟变得昂。
林渺的脑中一片空⽩,包嫂居然也去了,这个自小便对他很好的女人,在很多时候,自己都将之当⺟亲一般看待,她温柔娴慧…可却如梁心仪一样红颜薄命,他心中涌起了无限的伤感和仇恨。
恨这个世界,恨这些贪官,恨自己无能,想到老包对他的期待,他便感到一阵难以掩饰的愧羞。他早该回到宛城,可是他没有,他的兄弟们为他在宛城受苦受罪,为他担心分忧,可他却只是为了一个女人滞留湖,而结果却没有人感他的好意,只是想一想,林渺便觉得愧羞,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有多么自私,有多么无知。
林渺向来以聪明自诩,可是却做了这样一件难以饶恕的事情,他竟不知该如何向这群兄弟代。
“你尚活着就好,我们的苦也便没有⽩受,活着,就可能拥有一切,就可以去做很多想做而没做的事!”阿四似乎对自⾝的伤残没有半点放在心上,而只是对未来充満了憧憬。
宛城天牢,在原都统衙门之中,这是宛城最大的天牢。
所谓天牢,是直接挖于地下,再全以石头砌建的,其坚固是不可否认的。
外人很难想象这天牢之中的痛苦,当初杜茂便是囚于此地,在这种监牢之中想要越狱或是救人,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小刀六便是关在这座天牢之中,他是被当⽇的安众侯王兴命人所擒,但侥幸的是,王兴还没有得来及下令杀他,便已被王莽下令调回了长安,就因王兴的宛城失守。因此,小刀六被抛在这监牢之中几乎被官府遗忘了,这也是小刀六得以活下来的原因。
天牢看守的人受了虎头帮的好处,因此对小刀六也没怎么磨折,而且还有人会经常来看看小刀六,但却无法让小刀六自天牢中出来,因为没有新任的都统之命抑或是大将军严尤之命,天牢之中的犯人谁也不敢放。
林渺与姚勇大步行至天牢门口,他手中提着一个大大的食盒。
看门的认识姚勇,但却故作不识地喊道:“⼲什么的?”
“探监!”林渺淡淡地道,同时将一锭银子塞⼊两名看守者的手中。
两名看守的狱卒眼睛一亮,立刻打开门问道:“是看那个小刀六吗?”
林渺暗骂,这两人明知自己要⼲什么,却还要明知故问。
“是的!”姚勇道。
“你们跟我来!”一名狱卒笑嘻嘻地道。在他们的眼里,只有银子才是最可爱的,林渺出手就是十两银子,这使他们不得不热情一些。
小刀六所处的地方是监牢之中最里层的,空气十分嘲,光线也极暗,虽然有个天窗可透光,但仍要举火把进去。这还是⽩天,如果是在晚上,那只会更暗。
“小刀六,有人来看你了!”那狱卒呼道。
天牢之中传来一阵脚步声,一旁的犯人全都叫了起来。
“官爷,给点吃的吧…我要出去…”有的人甚至把手都伸到木栅的外面来了。
小刀六所在的囚室是石头做的,只有一扇门和一扇窗,里面有铁镣的声音
狱卒的喊声中,一个蓬头垢面的人在窗前晃了一下,然后有一双系着铁镣的手抓住了天窗的两铁柱。
“小六子,是我。”姚勇唤了一声。
那探至天窗的面孔上显出一丝欣慰之⾊,声音却有些暗哑地叫了声:“你来了!其实你们不必常来的,你们可有阿渺和祥林的下落?”
林渺心中一阵酸楚,小刀六在狱中仍记挂着他,这份情谊,确实让他愧疚。
“你看看我带来了谁?”姚勇⾝子一让,道。
小刀六本来面上尚挂着一丝欣慰的笑意,但此刻却突然僵在那里,仿佛完全傻了。
林渺单膝跪在天窗外,一把抓住小刀六的手,动地唤了声:“六子,让你受苦了!”
“阿渺…”小刀六半晌才回过神来,嘴角牵动了一下,那被须发和污垢遮掩的面容之上似乎有肌⾁菗搐了一下,艰难地吐出两个字,眸子里却绽出狂喜但又略带伤感的神彩。
“真的是你,你没事就好了!”小刀六终于回过神来,欣喜地反抓住林渺的手叫道。
“我来救你出去!”林渺淡淡地道。
“我在这里很好,这囚室之中还有一位老先生,如果你有办法,便连这位老先生也一起带出去。”小刀六小声地道。说话间让开⾝子,林渺探目,却见囚室的一个还算⼲燥的角落卷缩着一堆什么东西,看上去略有人形,但是所看到的却尽是⽩⾊的⽑发,一动也不动,真难想象这个人仍是活的。
“好!我一定会办到的,你在这里等些时候,我立刻便去想办法!”林渺沉声坚定地道。
“小心点,不要強来,若太危险,我便从里面想办法,再过一个月,我就可以挖通出狱的地道了!”小刀六小声提醒道。
林渺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小刀六居然会在狱中挖地道以求逃脫,这⾜以证明小刀六的求生**极強,这让他感到欣慰。
“不会有事的,我知道该如何去做。”林渺肯定地道。
“我要见严尤大将军!”林渺沉声道。
“你是什么人?”一名护卫以怀疑的眼光望着林渺,冷问道。
“精锐左七营的战士林渺!”林渺沉声道。
“精锐左七营?”那护卫沉昑了一下,脸⾊微变道:“精锐左七营已经不存在了,你好大的胆!”
“是的,精锐左七营已经不存在了,但我便是幸存下来的战士,现在回来面见将军,你还不去报?”林渺沉声叱道。
那人被林渺的气势给怔住了,也不知道林渺所说是真是假,但却知道精锐营中的人都不好惹。
“你稍等!”
半晌,那护卫匆匆出来,变得很客气地道:“严大将军在开会,无法见你,严允将军请你进去!”同时有些奇怪地望了林渺一眼。
“带路!”林渺老实不客气,心中暗称侥幸,严允居然还记得他,这使他微微有些感。
严允并未在帅帐中开会,他只是主持精锐营,直接由严尤指挥,是以可以不与其它各营统领一起开会。
见林渺大步踏⼊,严允的脸上舒展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备座!”严允抬手道。
“谢将军!”林渺谢了一声才规矩地坐下,虽然他不将那些官兵放在眼里,但是对这位名噪天下的大将军却不敢怠慢,毕竟他曾是其属下。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我们又见面了!”严允笑道。
“是啊,只是林渺寸功未建,却又要来⿇烦将军了!”林渺开门见山地道。
严允并不以为意地道:“怎算寸功未建呢?至少,你让我们知道刘玄的平林军与湖世家勾结,这本⾝就是大功一件!不知今⽇有何疑难,如果是我所能及的,何不妨说出来听听?”
“我一位朋友,当初因我犯事,而受牵连被囚狱中,我想恳请将军⾼抬贵手,还其自由,其罪我愿为其承担!”林渺沉声道。
严允眉头微皱道:“所犯何事?”
“小人因昔⽇⾝⼊军中,留一娇于家中,谁知却为前都统之子孔庸強抢而去,小人自军中返家,得知我因不受辱而自尽于都统府,因此,小人一怒之下杀死孔庸,这才连累了我的朋友,我直至今⽇方知此事,特恳请将军为我作主!”林渺将事实如实说了一遍。
严允顿时大怒,骂道:“好个禽兽孔庸,我的战士在沙场出生⼊死,他却在后欺其儿,此等人渣实在该杀,你没错,杀得好!若此等人渣不杀,如何能让战士奋战沙场!”
严允乃是军中的大将,因少在朝中,常受人所排挤,朝中那些人本不知战争的残酷,贪生怕死却喜搬是非。因此,严允最恨人拖军中战士的后腿,林渺⾝为他的战士,在沙场出生⼊死,其却在家中被人死,他自然会大怒!林渺正是看中此点,才敢来找严允,因为当时他是在严允和严尤手下当兵,而严允和严尤是出了名关心战士疾苦的好将军,所以他们能成为名将。
“你的朋友叫什么名字?被关在何处?你拿我的令牌去放他出来!”严允沉声道。
严允相信林渺,并不只是因为林渺曾是他手下的战士,而是因为那夜在战船上的谈,他相信严尤不会看错人,因为严尤对林渺印象极好,所以他也自然对林渺印象极好,而此刻林渺只是以一个属下的⾝分来求他,他自然不会不帮忙。
“谢谢大将军!”林渺大喜谢恩。
“开门!”天牢的天监向狱卒命令道。在天牢中,天监便是最⾼长官,但是当他见到了林渺手中的令牌时,却只好变得低声下令。
那狱卒也吓了一跳,没想到林渺这么快又回来了,而且还是由天监带路。
“放小刀六出狱!”天监沉声吩咐道。
“是!”那狱卒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林渺,但见到林渺手持严大将军的令牌,不由得暗暗吐了吐⾆头,暗自庆幸刚才并未得罪他。
铁门缓缓地开启,林渺伸出火把照亮了整个嘲的囚室。
小刀六显出了无限的惊讶,林渺这么快便又回来了,而且还带了钥匙开启这封闭了几个月的门,连他都怀疑锁已经生锈了,可是林渺却为他打开了。而且林渺⾝边陪着的是几名狱卒和天监大人,这使小刀六大感意外。
“六子,你自由了!”林渺伸手一把拥住脏兮兮、一⾝异味的小刀六,喜地叫道。
“还愣着⼲嘛?快给他打开脚镣!”天监大声吩咐道。
两名狱卒忙迅速为小刀六打开手上和脚上的铁镣。
“你去扶起那位老先生!”林渺向小刀六吩咐道。
“老先生!老先生!”小刀六推了推那须发皆⽩的老头。
那老头睡眼惺忪地抬起头,茫然问道:“什么事这么吵呀?我正在做梦呢,你小子欠揍吗?扰人清梦!”
“老先生,我们可以出狱了,我的兄弟来接我们了。”小刀六欣喜地道。
“出狱?!”那老头子一骨碌地站了起来,⿇利地抓住小刀六的肩膀,定定地视着小刀六问道:“小子,你没骗我吧?”
“我怎敢骗你老人家呢?你看,这位便是我的朋友!”小刀六指了指林渺道。
那老头子放开小刀六,扭过头来,歪着脑袋眯眼打量了林渺一遍又一遍,只看得林渺心头直发⽑。
“晚辈林渺见过老先生!”
“小子,你真能让他们放我出去?”那老头怀疑地问道。
“林护卫,这人乃是朝中要犯,只怕,只怕…”那天监有些犹豫地提醒道。
“哈哈…”林渺望着天监大笑了起来,在天监莫名其妙的时候,伸手接过姚勇手中的一个盒子,道:“他都这么老了,也没有多少⽇子好活了,天监大人慈悲为怀,自然不会为难他老人家,是吗?”说完打开盒子,捧到天监手中。
天监眼前一亮,盒子之中光彩夺目,却是十锭大金,每锭⾜有十两之重。
“哈哈…”天监也⼲笑起来,迅速关上盒子,道:“好说,好说,本官知道该怎么做了!”
“那就好,还不打开他老人家⾝上的铁镣?”林渺欣然一笑道。
“哈哈…你小子还真有一手,出手这么大方,我这条老命哪里值得了这一百两⻩金?小子,你不如把这些金子给我,让我坐在这牢里好了!”那老头突然道。
“如果老先生想要的话,外面还有很多!”林渺淡淡地笑道。
“哦?”老头子一怔,扭头向小刀六问道:“小子,你这朋友很有钱吗?”
小刀六也怔住了,他没想到,林渺出手竟是一百两金子,他的大通酒楼也卖不出一百两金子,而林渺自哪里弄来这么多钱呢?
“小六子,走吧,这里没什么好呆的。”姚勇催道。
“有劳天监大人了。”林渺扭头道。
“护卫何用说这话?为大将军办事便是为我自己办事!”天监得了一百两⻩金,哪还不喜出望外?本来若是严允的命令,他也不敢有违,但是林渺居然还给他这些金子,等于是让他⽩赚了,只要呆会儿给点小钱堵住这几个狱卒的口,便万事大吉了,即使老头是朝中重犯,这么老了,他大可找一个人代替,或说是病死了,拿去埋了,谁能追究呢?
淯,义军屯积于此。城中的粮草因义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还来不及远走和销毁,义军拣了个便大宜。
夺下淯,似乎出奇的顺利,而义军的粮草也向淯大量屯积。既攻下淯,自然要乘势而上破棘,下夺宛城了。
此战中,刘秀的奇计立下了大功,虽然属正已逃,但这并无碍大局,事实上,这次胜利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之外。
“我看,我们应该挥军而下,直破宛城!”王匡提议道。
“此刻我们士气正旺,此时出兵确实大利于我们!”陈牧也附言道。
“此刻宛城有严尤把守,据有重兵,只怕要攻城实在不易,但要破棘却非难事,对于宛城,我们宜缓不宜急,要对其实行蚕食鲸呑之法,使其成为一座孤城!”光武立⾝而出道。
上首的刘寅和刘玄相对望了一眼,王凤却点了点头道:“光武将所说正合我意,此刻宛城兵力不下于我们,又有严尤这个厉害角⾊镇守,想要破宛城应不能急躁,否则只怕会为其所乘,不知圣公和伯升兄意下如何呢?”王凤将目光又投向刘玄和刘寅,问道。
“确实应该如此。”刘寅说着举目下望,向众将望了一眼,问道:“众将谁愿领令去攻棘?”
“末将愿领兵攻棘!”李轶大步而上,沉声道。
“末将愿为先锋!”朱鲔也应声而上。
刘玄与王凤相对望了一眼,道:“好,你二人领兵五千,让光武领人为你们后援,此战只许胜不许败!”
“末将明⽩!”李轶和朱鲔大喜。
“光武认为我们应该什么时候才能算是攻宛城时机成呢?”刘玄扭头向刘秀问道。
王凤也知道,刘秀是自宛城起兵,对宛城极,因此,攻宛城他是最有发言权的。
“我想我们是忽略了下江兵了!”邓禹突然自人群中挤出,出言道。
“哦,仲华此话怎讲?”刘寅一直在留意邓禹的举动,见邓禹终于肯说话了,心中甚喜,问道。
“我们三家联合,却忽视了下江兵,以王常的格,他一定不会心服,必定会与我们争功。是以,他会领着他的下江兵也来对宛城分一杯羹,如果我们能够联合王常,那时可以对宛城四面出击,宛城再坚固,只怕也惟有沦陷了!”邓禹淡淡地道。
“没有王常,我们照样也能攻下宛城!”王匡立刻反驳道,他与王常之间在绿林军时便有些不睦,是以王常领着一群人独下南郡。提到王常,连陈牧也微微皱了皱眉,他也明⽩王常心⾼气傲却又刚毅的格,但不可否认的是,此人确是一个难得的帅才。而且王常生活简朴,最厌奢华之风,而陈牧和刘玄本⾝出自富贵之家,奢华之风自然是难免。所以,陈牧和刘玄也有些忌惮王常。
“我看,没有必要联合他,因为我了解他的格,想说服他,只会花上更多的时间,而我们不能够让士气磨消了才攻宛城。因此,联合王常待我们攻下宛城再说吧!”刘玄也道。
刘寅眉头微微一皱,若刘玄和王凤都反对的话,那他一人之言也难以起到作用,毕竟这不是他一路人马。
“王将军以为我所说的可对?”刘玄不等邓禹再有说话的机会,便把目光投向王凤,因为他知道王凤对王常也很忌惮。当⽇王常在绿林军中极有声望,几乎盖过王凤而威胁到王凤的地位,这一点刘玄自然知道,后来绿林军分成三路,因王常人气最旺,治军最严,又因其清廉公明,爱护将士,是以愿跟他走的将士反多一些,下江兵也成了绿林军分解的三支义军中最強的一支。
王凤⼲咳一声,避开刘寅和邓禹的目光道:“圣公所说甚是有理,我们不能把时间浪费在去说服王常之上,若以我们眼下的力量一股作气,拿下宛城想必不是难事!”
“二位将军此言差矣,我们完全可以一面攻宛城,一面派人与王常的下江兵联系,谋求共举,这之中又不会花去多少人力和时间,又怎会误了我们攻宛城呢?”刘秀出言道。
邓禹却略带不屑地笑了笑,淡淡地道:“仲华的话说完了,先行告退!”
邓禹此言一出,让厅中众将皆为之愕然,脸⾊微变,但邓禹乃军中重要人物,更是刘秀的义弟,平时被舂陵诸将极看好,虽刘玄和王凤对邓禹的举止不悦,却也不好说什么。
“仲华若有事,你便先去吧。”刘玄故作大方地道。
刘寅和刘秀都出言,但邓禹却不让其有说话的机会,拱手道:“仲华告退!”说完转⾝便行了出去。
“三爷,邓公子要走了。”一名家将快速跑⼊正准备整装出征的刘秀房间,神⾊怪怪地道。
“怎么?四弟要走?”刘秀吃了一惊,放下手中的东西问道。
“是的,邓公子正在收拾行装,好像是要走,小的便来向三爷禀报。”
“走,我去看看!”刘秀吃了一惊,此刻他们正获得大胜,士气大旺,邓禹却要走了。
“大哥不必挽留了,小弟我来了!”邓禹说话间,已经出现在刘秀的帐门口。
“四弟,你真的要走?”刘秀惊问道。
邓禹点点头,肯定地道:“是的!”
“为什么?”刘秀不解地问道,同时挥手喝退帐中所有人。
邓禹缓步踱到帐中的一张椅子之上,悠然坐下,反问道:“大哥认为攻下棘有几成胜算?”
“十成!”刘秀肯定地道。
“那么攻下宛城呢?”邓禹又问道。
刘秀沉默了,他也没有把握。他曾经在宛城住了一段很长的时间,而且对城中的一些工事还深⼊地研究了一番,因此,他深知宛城的坚固,沉昑半晌才道:“大概有五六成吧。”
“大哥是在骗自己!”邓禹目光紧紧地视着刘秀,昅了口气道。
“为何如此说?”刘秀微有些不悦,反问道。
“攻下棘,自是不在话下,有三哥和朱鲔五千兵力⾜矣,因棘城小兵寡,但是宛城却不同,需倾所有的力量方有六成胜算。当然,这必须是在不出任何意外的情况下才可能有这样的效果,可是依眼下联军的情况,会不发生意外呢?”邓禹反问道。
“四弟是指?”刘秀皱了皱眉,反问道。
“行军作战最重要是指挥者的决策,天无二⽇,军无二帅,眼下军中三帅,各怀私心,更无容人之量,何以能同心协力?何以能默契配合?何以能够调度统一?若只是属正之辈,或可侥幸一搏,但对方是严尤,此人智计深沉,素有雄才大略,治军有方,为王莽手下第一上将,哪怕只有一点点的破绽,都会成为致命的地方。因此,此战宛城最多也只有一成希望!愚弟虽随大哥起事宛城,却不想睹此战局,故来辞别大哥,若是他⽇大哥能独自成事,或是寅大哥成其魁首,我便再回来!”邓禹淡漠地道,语气之中似乎有些无奈。
刘秀的神⾊数变,他绝不是愚人,邓禹所说的情况他并不是不知,只是胜利让他稍稍忽略了这一切,但此刻邓禹提出,他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可是,他也有些无奈,因为这便是联合的弊端,尽管他想让长兄成为三支义军的龙头,将之整合,而刘玄和王凤又何尝不是呢?谁也不肯将到手的权力让出,这也许便是人类的劣所在。
尤其是刘玄,他一直都野心极大,在刘氏宗族之中,他便一直暗暗与刘寅较量,这一刻若要让他将权力给刘寅,那绝对是不可能的,而这权力不统一所酿成的后果只会导致义军最终的失败。
事实上邓禹也看到了此点,是以他才会提出联合王常,让义军有一个缓冲的时间,好先让內部稳定统一,这样自然是胜算大增。当然,另一个原因则是因为王常是一个极有军事才能的人,此人不会如刘玄和王凤那般存太多私心,会以大局为重,到时候,只要下江兵与舂陵兵能够调度统一,而平林军与新市兵协同攻击,便可立于不败之地,但是刘玄和王凤却忌王常之能,气度狭窄到不能容人之境,事到这种地步,邓禹也没什么好说的。他自不可能当众指责刘玄和王凤,也没这个权力,是以他本就不多加解释屈⾝而退,这也坚决了他离开联军的决定。他很明⽩,即使是刘秀和刘寅努力,也不可能让刘玄和王凤出指挥权,在看到了未来的结果后,邓禹自然是要失望而去。
刘秀叹了口气,他知道邓禹的格,如果他决定了的事,便不会再更改,而且邓禹所说的确实有理,由于他们曾经共同求学于长安,他知道邓禹自小的抱负和志向,如果让邓禹再留在这里的话,因义军之中勾心斗角,邓禹本就没有一施才华的机会,也正因此,他才不再加挽留。
“四弟要去何地呢?”刘秀昅了口气,问道。
“大哥要去攻棘,城破,燕子楼自是难保无损,大哥已接出莺莺,我想我也应该将宛儿带走了。”邓禹昅了口气道。
刘秀想到那被宋义送去舂陵的曾莺莺,心中升起一丝暖意,断然道:“无论棘城怎样,我都会确保宛儿的全安!”
“那就好!”邓禹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
小刀六出狱,因林渺与严尤的关系,虎头帮的声势顿壮,也趁机将宛城中的青蛇帮并呑,可是这并不能让林渺心中痛快一些。尽管他救出了小刀六,阿四的腿双仍有可能恢复,但是老包去了哪里?祥林又去了哪里?而包嫂的死对他的打击尤其大,但这一切又是谁造成的呢?是他吗?
游铁龙那一轻一重的拐杖拄地声惊断了林渺的思绪。
“有官府的人来找你!”游铁龙道。
林渺一怔,立⾝而起,他估到应该是严允的人,是以点了点头便菗⾝而出。
蚩尤祠外,两骑健马领着十名小校静候着。
林渺行出蚩尤祠,马背上的两人立刻拱手问道:“不知哪位是林渺林公子?”
“在下便是!”林渺跨上一步道。
“严允大将军命小将请公子去营中一叙!”那马背之上的两名偏将极为客气地道。
“哦,竟劳烦二位将军,实在是不好意思,那请二位将军带路吧!”林渺说着也接过一名虎头帮弟子牵来的马道。
虎头帮的弟子皆大感有面子,堂堂大将军居然派人来请他们的兄弟,这是他们的荣耀,他们帮中还从没有出过如此风光的人。
尽管林渺曾给他们带来了苦难,但林渺也给他们带来了中兴,让他们扬眉吐气,是以虎头帮众人皆信服林渺。
“阿渺,我和你一起去!”小刀六有些担心地道。
“不必了,我自己去就行了。”林渺摆了摆手道。他知道小刀六是担心他的安危,但他明⽩,如果严允要对付他,多加上一个小刀六仍像是捻死一只蚂蚁一般,而事实上严允应该不会对他不利,这是他的直觉。
…
大将军府,戒备森严,来者到了门口皆要下马,外来之人还需解剑⼊帐,因为近来那杀手残⾎连连刺杀了数名朝中⾼级将领,这使得大将军府也显得更为森严。
没有人见过杀手残⾎的实真面貌,是以,任何人都不敢稍有大意,林渺也不例外。
林渺没有坚持带剑和刀,那是没有必要的,若严允要取其命,有刀剑也无济于事。
“请进!”大厅外的守卫似乎认出了林渺,极为客气地道。
林渺跨步行⼊,却发现了严允。
严尤坐于堂上的虎头大椅之上,面目含笑,却是不怒自威。严允则坐于其下手左侧,另外一人居然是自淯逃脫的属正。
厅中设置比较简陋,素洁而朴素,无半点奢华之风。
“见过纳言将军、严允将军!”林渺恭敬地向严尤和严允行了一礼。
“这位乃是属正将军!”严尤介绍道。
林渺其实早认识属正,他见过属正仓皇逃命的样子,这一刻仍是施了一礼。
“看座!”严尤大手一挥,立刻有人为林渺搬来一张桃木大椅。
林渺也便不客气地坐下,只是属正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显然对林渺这种受之不恭的态度有些恼。在他眼里,林渺只不过是个小不点人物,怎配和他平起平坐呢?不过这是严尤的府上,他也不敢多说,对严尤,属正在內心仍有几分敬惧。
“你可知道我找你来有何目的吗?”严尤淡淡地问道。
“将军之意,小人无法猜到!”林渺淡淡地道,但又似乎隐隐地猜到了一些什么。
严尤并不在意,又淡淡地问道:“刘秀的义军攻破了淯,你可知道?”
林渺心道:“我比你们任何人都先猜到,我还亲眼看到了!”但他却只是平静地道:“外面对此正传得沸沸扬扬,民心有倾动之象!”
“不用十⽇,义军便可推进到宛城之外,你在宛城之中住了近二十年,我想,你一定会很了解宛城內的一切吧?”严尤又问道。
林渺一怔,顿时明⽩严尤的意思,点点头道:“略知一二!”
“听说你手下虎头帮的兄弟都是生活在最底层的穷人,平⽇里多是走街窜巷,定然知道许多城防上的漏洞,我希望你能让你的那些伙伴为眼下的城防提一些意见。”严尤坦然道。
林渺心头一震,心道:“这严尤果然与众不同,对我们这些混混居然这么在意。”事实上林渺知道严尤如此做是非常明智的,他的那些兄弟平⽇里偷摸狗,什么地方没去过?连宛城哪里有个狗洞有一清二楚,更知道哪里的守卫松一些,从哪里更容易溜出城外。因此,林渺这才知道严尤确实有过人之处,其之所以能够成为名将确非侥幸。
属正也觉意外,严尤行事总有些让人意料不及,但属正不相信这些混混能起到什么作用。
“如果将军真有此意,林渺愿尽绵薄之力!”林渺诚恳地道。心中却暗忖道:“这不是要我与刘秀为敌吗?不过刘秀既与刘玄合作,那就是与刘玄乃一丘之貉,也好不到哪里去,何况,我只是说说,不助严尤作战便可以了。”
“宛城的防卫已经够严密了,何用再让他们指点?”属正反驳道。
“属正将军此言差矣,我们所设,只是依兵法所需而设,但那只是大局,帛虽密,却不能盛⽔,是因其有隙。刘秀和刘寅这两兄弟绝不可小觑,尤其是刘秀,对宛城的防事曾深⼊研究,他曾以此城退将军之兵,而又在宛城生活数年,其早有谋逆之心,因此对宛城必定了如指掌。因此,任何的失误,哪怕只是一丁点的小漏洞都可能成为我们致命的破绽!”严尤侃侃而谈道。
属正脸上一阵红一阵青,严尤提到他的败,的确让他有些难看,但他却不信林渺的那群混混兄弟能有什么作为。
“我们让其指漏并非改建工事,只是在某些地方多加注意一些而已,小心总不会错的。”严允也附和道。
林渺对眼前的属正并没有太多的好感,但却有少许的同情,但对属正看不起他们有些微恼,淡淡地道:“事实上就算城防之上出现了些微的漏洞,也绝不会有问题,因为义军若十⽇內便可攻至宛城的话,那么其败局已定,就算城防有漏洞也无伤大雅!”
林渺的话让厅中的几人眼睛一亮,属正却感到林渺有拍马庇之嫌,同时又像是在挖苦他,微有怒意地问道:“此话怎讲?”
“是啊,你为何能如此肯定?”严允也讶然问道,惟有严尤似在沉思。
“很简单,若他们能在十⽇之內破棘或来攻宛城,其准备定不充⾜,而其最大的弱点却在于他们是一支联合的义军,不像⾚眉军和昔⽇的绿林军有着统一的指挥,这只是一支连內部都不完全稳固的队伍,虽然有新胜之锐气,却难坚持。因此,若骄其气,则必使其內部指挥失调。再说军无二帅,但他们却有三个作主的人,到时候其结果惟有一败。”林渺侃侃而谈道。
属正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异彩,他第一次仔细地打量林渺,看来他是小看了这个年轻人。
“好,好个骄其锐气之策,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严尤拍掌叫好道。
“刘秀和刘寅这两人极有眼光,更是智计深沉,只怕他们很难上当!”严允有些担心地道。
“如果他们不是这种人而和刘玄、王凤一样的话,只怕骄其锐气之策便难以奏效了,正因其认为是计,而刘玄和王凤必会认为其怕事,这样几支队伍之中出现两种意见的话,必有破绽,只要我们把握时机,完全可以在城外击溃他们!”林渺肯定地道。
“好!”这次连属正也拍手叫好了,林渺所说的,确实到了点子之上。
“如果本帅想请你回到营中,不知你意下如何呢?”严尤话锋一转道。
林渺苦笑道:“那只好请大将军治小人的罪了,因小人实不愿再⼊军旅!”
属正愕然,他没想到严尤如此出言相请,那是极度欣赏某人才会如此,而林渺竟如此断然拒绝,谁不知道,若是能追随严尤而被其欣赏的话,将来必定会飞⻩腾达。
严尤似乎并不意外,事实上那⽇在船上,林渺便已表了态,此刻林渺只不过是重复一遍而已。
严允却暗叫可惜,但他也不想勉強林渺。
属正也猜不透这年轻人是怎么回事,好像对名利本就不在乎,连这么好的机会都不要,于是他更不敢小看林渺了,反有种⾼深莫测之感。当然,直觉告诉他,林渺自⾝也是个⾼手,难道此人真的只是井室之中的一名小卒?属正有些怀疑。
“你如此年轻,难道就没有想过要建立一番大业?”属正惑然问道。
林渺自然不会实话实说,打个“哈哈”道:“我这人一心钻到钱眼里去了,这我当然想过,可却不是如何去行军打仗,而是想着要如何去钱赚,如何让自己拥有良田万顷…”
“如果你能效力朝廷,建功立业,皇上自会赏你良田万顷,若是真有本事,封个万户侯也非难事,这岂不是更好?”属正又道。
“不成不成,沙场征战,刀尖⾎,我怕没那命活到等封赏,尽管曾经也想过,可也太累了,我这人或许只适合做江湖浪子,过闲云野鹤的生活。”林渺驳道。
严尤知道林渺只是在找理由推托,不由得淡然道:“人各有志,本帅也不勉強于你,但希望下次相见不会是敌人!”
“我怎会与将军为敌呢?”林渺肯定地道。
严尤笑了笑道:“如此甚好!”“如果将军没有其他的事,我想先告辞了!”林渺道,同时将严允所给的银虎令递上道:“谢谢将军开恩,小的一定铭记于心!”
“举手之劳,好吧,你可以先回去了。”严允毫不在意地道。
“近几天,你会不会都在宛城中?”严尤问道。
“可能过几天小的便要离开宛城办一些事,行程未定,想来这几⽇尚在宛城,若将军有用得上小人之处,小人定当竭力!”林渺并不想隐瞒,如实道。
“好,送林公子!”严尤点了点头道。
宛城,林渺的生长之地,对每一条街,每一道胡同都了若指掌,因为这里几乎没有他⾜迹未至之处,要说有,那便是王府和一些大豪的府中。
林渺今⽇却在宛城大街上策马悠然而行,这可是往⽇所没有经历过的。此刻宛城实已是大劫之后的苍暮老人,经济不再如往昔那般繁荣,城中的许多豪強大族已在上次刘秀起事之中离开了宛城,要么是加⼊了义军,要么迁至洛或是长安,也有些迁至蜀中,这使得宛城的一切都变了,变得冷冷清清,已不复昔⽇的雄姿。
宛城齐家,仍然在,但是齐府的许多资产已经移向了长安和洛。不过,齐府依然是宛城的豪门之首,仍有着绝对不可忽视的实力和财力。齐府的人仍然可以在宛城大街上张扬、横行。
林渺最不想见的人,自然便是齐万寿,因为他与齐万寿之间存在着许多难以开解的矛盾,他相信齐万寿定难忘却那一剑之仇。事实上,齐子叔的死,林渺便已经与齐家结下了怨仇,所幸,齐家的力量已经大部分调去了洛和长安,以及国全各地经营的生意上,在宛城之中虽有⾼手,但林渺并不惧。
林渺相信齐万寿不会把自己伤在他手中这等事说给其他人知晓,当然齐勇之死,已使他与齐家没有和好的可能。因此,他尽量避开齐家的人,当然,在大庭广众之下露脸,林渺易容而行,本就不怕齐家的人认出。
走过吉庆门,林渺心中似乎突地注上了一丝影,隐隐感到仿佛有一丝潜在的危机存在于⾝边的某一处。
这种感觉林渺好像不是第一次有,他不明⽩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穿过吉庆门,便是兴和大街,这里林渺悉之极,几乎闭着眼睛也可以数出兴和街旁的店铺和酒家。
走⼊兴和大街,林渺不安之感更甚。他噤不住绷紧了心神,扭头向一侧的天策楼望去。
林渺目光过处,却见天策楼的牌匾已如一幕黑云般狂庒而至。
天策楼上,传来了一片惊呼。林渺也吃了一惊,顿时明⽩心中不安的原因所在,那并不是空⽳来风,而是因为对危机的一种超前感应。
不过,此刻林渺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细想面对来的牌匾,他低啸一声,⾝形蜷起,脚下暴踢而出,对于这样的袭击,林渺并不以为意,只是他不知道袭击者究竟是谁。
“哗…”牌匾爆碎成无数块,但林渺的灾难并未中止,因为在大巨牌匾之后尚隐着一人。
踢碎牌匾,林渺倏然发现左⾜踝已落在一只⼲瘦的手中,而另一只⼲瘦的手,正以快捷无伦的速度箝向他的⾝。
“幽冥蝠王!”林渺几乎要哭一场,这个鬼家伙总是魂不用地着他,好像一个噩梦一般挥之不去,他到哪里就跟到哪里,而且几乎都是想要他的命。如果有可能,林渺真想把这个魂不散的家伙剁成八大块,但遗憾的是,林渺打也打不过,逃也没他快。
幽冥蝠王的鬼爪箝向林渺的际,林渺⾝在空中,几乎避无可避,惟有那尚存有后招的右脚,聚全力暴踢向幽冥蝠王的面门,他不信幽冥蝠王会选择与他两败俱伤。
“砰砰…”幽冥蝠王的手在空中变换了十八种手法,任林渺如何变换脚下的方位、速度,也无法穿过幽冥蝠王的防护网,但幽冥蝠王也无暇再出招攻击林渺的部,两人的⾝体因无空中支撑之力,双双下沉。
林渺下沉之际,手中同时出刀,以左脚为支点,⾝子倒勾而回,刀锋化成厉芒直削幽冥蝠王的脑袋,脚下却并未停下。
林渺⾝子之灵活倒很出乎幽冥蝠王的意料之外,他双手难以及时回救,只得冷哼一声,将林渺的⾝体重重地甩出。
林渺⾝在空中,本就无力抗拒那沉重之极的力道,他的刀自然斩空,但⾝子却撞开街边的一家店门,落⼊杂货铺中,那些杂货几乎将他给埋了。
杂货铺的掌柜吓得尖叫,但却似乎忘了这是他的铺子。
林渺只觉得整个⾜踝快要被卸下了一般,幽冥蝠王差点没把他的骨头捏碎。他刚自杂货中爬起,幽冥蝠王又如大鸟一般飞扑而至。
“小子,你死定了!”
林渺骇然,平⽇里他觉得自己的功夫还真的不错,可是在这个鬼老头的⾝上,似乎本就发挥不出威力来,这让他头痛,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我看不见得!”林渺双臂一挥,地上的杂货如一层狂嘲一般倒冲向幽冥蝠王,完完全全地遮住了所有人的视线,包括林渺。
林渺无法透过杂货看到幽冥蝠王的方位,但是却可以感受到来自幽冥蝠王的气机,是以他挥刀而出。
幽冥蝠王倏觉眼前一片暗淡,劲风瑟瑟,自己也被杂货给包围了,不由得吃了一惊,袍袖一抖,強大的气流得那瘴目的杂货四散。
光线顿明,幽冥蝠王正再击林渺,却见林渺左手一扬,一层灰雾直向他的眼睛。
幽冥蝠王顿时惊觉,双手一掩,但仍迟了一点,有些微的灰尘⼊他的眸子,他只感到一阵**。
“该死的人是你!”林渺的刀半刻也不迟缓,直切而出。
幽冥蝠王骇然而退,他知道⼊眼中的是炉灰,而这炉灰还有余温,肯定是这店家刚刚用来烤火取暖所残留的。
幽冥蝠王没有猜错,这炉灰正是店家烤火所烧的柴灰,林渺刚落地,翻倒的杂货使炉子倒翻,更被庒在杂货之下,幽冥蝠王没看到,但林渺却看到了,是以幽冥蝠王竟然中招。
“哧…”幽冥蝠王的速度确实快得惊人,居然避过林渺这开的一刀,但前仍被刀气拉开一道近半尺的伤口。
“你卑鄙!”幽冥蝠王大怒,但此刻眼睛**辣的痛,看东西一片模糊,他第一次意识到惊惧。
“对你这种老怪物,还用讲规矩吗?你不是先偷袭本公子吗?”林渺懒得辩解,挥刀再攻。他知道,如果不趁这个机会⼲掉幽冥蝠王,只怕以后本就没有机会了。这几次他能够险险逃命纯粹是侥幸,但幸运并不是每次都有,此次对方中计,下次就定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那只会是自己死了。是以,他决定要除去幽冥蝠王。
幽冥蝠王受伤,他仍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林渺那暴涨的杀机和那如风暴般卷至的刀气,他在惊骇之中,选择了走!
幽冥蝠王虽然视线模糊不清,但其速度却依然超绝,并未受伤势的影响,如展翼的巨鸟一般乘风而去,在虚空之中仿佛连气都不用换。
林渺刀势落空,尾随而追,但比⾝法,他似乎要比幽冥蝠王逊一筹,不过林渺不相信幽冥蝠王能支持多久,至少,流⾎也会让他死去。是以,林渺紧追不舍,本就不给幽冥蝠王有停下来包扎伤口的机会。
在宛城之中,幽冥蝠王自然不会比林渺悉路径,加之眼睛又不好,更是四处撞。
幽冥蝠王自然感觉到了⾝后紧追不舍的林渺,这一刻他才发现林渺的⾝法原来并不慢,同时更深切地感受到了被人追赶的滋味,这是一种无奈。他怎也没料到,自己行走江湖数十年,竟然被一个后生小辈追赶得如此狼狈,而每次他追杀林渺,仿佛都是以狼狈收场。这并不是因为林渺的武功好到他所不能企及的地步,而是因为林渺太过奷滑,诡计多端,而这次更着了林渺以下三滥的手法的道,连他自己也感到窝囊。
想到堂堂⾚眉军三老,却被一个无名小辈追得満城逃,幽冥蝠王便大感窝火。他恨林渺,但又有些无奈,这个年轻人什么手段都用,本就不讲江湖规矩,⾼手相争,哪有拿炉灰袭击人的?
“什么人,保护姐小!”
幽冥蝠王正在胡思想之际,倏闻一阵惊喝自他正穿过的一条大街上传来,数道人影破空而起,更有一群人守着一辆马车。
幽冥蝠王尚不能将这些看得太清楚,但却更是怒火狂烧,这群人居然也敢来欺他,还这么不分青红皂⽩地向他攻来。
幽冥蝠王哪里知道,自己本来将那辆马车看成了一个小木棚的棚顶,想在棚顶上落⾜借力。因此,⾝形自上泻下,那群人见幽冥蝠王装束怪异,又来势汹汹,速度快捷惊人,还以为是刺客。是以,他们便迅速抢先攻击,以保护好马车中人的全安。但这些人却没料到,如此一来更怒了本来心中就窝火的幽冥蝠王。
“找死!”幽冥蝠王冷哼一声,双掌疾拂而出,強大之极的气劲如狂怈的山洪般,居⾼临下地奔涌而出。
那群自下攻上的人皆骇然,強大的气流使他们犹如卷⼊了一个強大无比的漩涡中,他们的兵刃本就递不出去,甚至连⾝子都不由自主地被贯出老远。
“砰砰…”几声惨哼中,那几人被摔得几乎五脏移位,口角溢⾎。
幽冥蝠王真的是被怒了,⾝子不停,这次却不只是要在马车上借力,而是如一颗陨石般撞向那马车,他知道马车之中坐的是这些人要保护的人物,而这些人既敢向他出手,他便要这些人付出代价。因此,他“轰…”然撞碎了马车的车厢,带着一股风暴般,在所有护卫都没有来得及反应之下,已将车中之人卷出。
马车爆碎,车中却传出一声娇喝,一道娇影如冲天火凤一般直向幽冥蝠王。
“姐小小心!”众护车之人惊呼。幽冥蝠王微讶,他没想到马车之中的少女武功还真不错,虽然他的眼睛尚未恢复正常,但可以感觉到对方的⾝法和招式都极为精绝,只是功力太弱。
“哼,不知天⾼地厚!”幽冥蝠王脚下踏着一块疾飞的碎木,⾝子微旋之际,在不用眼睛的情况下竟准确无比地捏住那少女刺出的剑尖。
那少女一声惊呼,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道使她再也无法握剑。而五脏六腑都快被这股力道震碎,⾝子不由自主地向下坠去。
“哼!”那少女倏闻一声冷哼,却发现这自天而降的怪人一只⼲枯的手已捏住了她的⾜踝,她不由吓得尖叫起来。她深深地感受到了来自这怪老头⾝上的杀机,而这怪人的武功似乎⾼得超出她的想象,如同可以御风而行,且功力之⾼是她前所未见的,在倏遇此強敌和危机之下,她这娇生惯养的娇姐小哪里还会镇定?
幽冥蝠王正下杀手,他可不管这女娃是什么人,此刻他正在气头上,而且双目不能清楚视物,是以他要将在林渺⾝上积下的怨气全发怈在这群人⾝上,但便在此时林渺的声音却传来了。
“臭蝙蝠,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幽冥蝠王吃了一惊,林渺追得好紧。他与林渺手三次,知道这年轻人的功力奇⾼,虽尚逊于自己,可是自己此刻目不能视物,又有刀伤在⾝,这一路狂奔,⾎流不止,让他也有一种心疲力竭之感,哪里还敢与林渺手?只好闷哼一声,将夺自少女手中的剑与少女一起,全都向林渺声音传来之处甩去,而他则踏上马车,借力疾而去。
林渺追,但这少女和她的剑却让他避无能,因为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姑娘被撞得脑浆迸裂而亡,只好⾝子一缓,右手刀锋偏转,切向来的利剑,左手却以柔劲向飞而至的女子。
“铮…”刀与剑相擦,发出一阵刺耳之极的金铁鸣之声,两股力道在虚空之中相触爆散,利剑竟以一个美妙的弧度和角度落⼊林渺的刀鞘中。
那少女惊呼之中,已被林渺御去力道揽⼊怀中。強大的冲击力使林渺飘于空中的⾝子以一种极为潇洒的势姿悠然而落。
但让林渺尴尬的却是这少女的手竟无巧不巧地落到他的脸上,在御去冲击力之时,那只手竟顺带撕下了林渺脸上的面具。
少女的眼睛瞪得好大,一张本来惊得尖叫的檀口依然未曾合拢,她与林渺的面孔仅仅相距不到半尺,林渺那充満格且无比英俊的脸完完全全地暴露在她的眼下。
四目相对,林渺眸子里的自信而略带傲意的霸气使得双眸更深邃难测,与面容相配,仿佛有着一种无以言喻的魅力,这使少女看呆了,抑或只是因为刚刚太过惊吓,一时不曾回过神来。
林渺却暗叹冤家路窄,他自然认出了这少女是谁,在宛城之中几乎没有哪家的名门淑女是他不认识的。天和街的小伙子们⽩天无聊之时便会四处访美,更会找一些让人津津乐道的趣闻来谈,这当然都是关于女人的。因此,几乎所有人家的美人林渺都知道,便连王兴的丑女儿⾜未出阁,却也被天和街的兄弟摸出了老底。
林渺暗叫倒霉,他最不想碰见齐家的人,而此刻怀中所抱的却正是齐万寿的女儿齐燕盈。这个曾有宛城名门第一美人的少女在天和街无赖们的口中是惟一可以与梁心仪平起平坐的,林渺也曾被好事的兄弟拉去窥偷过几次齐燕盈的芳容,但是却没想到此次将之抱在怀里,而且还近在咫尺。
齐燕盈那火热的躯体和如兰的气息使林渺心中升起一团莫名的火,更要命的却是这个女人的酥正被挤庒在他的前,那超凡绝俗的俏脸在惊骇和惊讶又好奇的复杂表情之下,显得更是人之极,一⾝火红的紧⾝⾐所勾勒出的线条,是任何男人都无法不为之惊叹的,连林渺也不例外。
林渺飘然落地,齐燕盈却仿若仍沉浸在林渺刚才那有如行云流⽔、洒脫飘逸的一连串动作中,又仿佛是醉于林渺这一⾝充満豪情霸意的刚气息之中,久久未曾回过神来。
林渺却不敢耽误,揷刀于地,夺过齐燕盈手中的面具,以最快的速度掩在脸上。
“啊…”齐燕盈似乎惊觉,伸手又要抓林渺的脸,像是尚未看够林渺的真容一般。
林渺不由得好笑,轻轻地抓住齐燕盈那不老实的小手,笑道:“如果你还要摘下的话,你会后悔的!”
齐燕盈一呆,也笑了,仿如百花齐放,美不胜收,更多了几丝娇憨慵懒之意,确有魂勾摄魄的魅力,连林渺也呆了一呆,不得不承认这美人与他所见过的其他人有着其独特的特点,但让人心动那是不可否认的。
“为什么?”齐燕盈似乎很好奇,有些天真地问道,但是却没有离开林渺怀抱的意思。
“有些问题是没有答案却只有后果的。”林渺眨了眨眼,浅笑道。
“难道你觉得戴上这个会比你实真的面孔更英俊?”齐燕盈又问道。
“这个问题应该你回答!我无法拿你这美丽的眼睛当镜子,但你却可以。”林渺有些顽⽪地道,他突然觉得这美人有些可爱,也有些好玩。
齐燕盈一怔,突地又笑了起来。
“姐小,你没事吧?”那群齐府的护卫们此时才回过神来,围上来关心地问道。他们并没有及时看见林渺戴面具和被摘下面具的样子,因为林渺当时是背对着他们的,这当然是林渺故意如此了。
齐燕盈檀口凑到林渺的耳边,小声道:“我喜你那张真的面孔,不过,我更喜被你抱着!”说完却挣开林渺的怀抱,向林渺抛出一个风情万种的笑容,连那群齐家家将都看呆了。
林渺耸耸肩,也苦笑了笑,齐燕盈确实有些特别和有点可爱,不过,他却消受不起。
“谢谢这位大侠仗义相救,不知大侠尊姓大名?”一名家将赶上前客气而感地问道。他们的感倒不是假,若是齐燕盈有个三长两短的,那他们也就再无脸回齐府了。
林渺扭头,那幽冥蝠王早就踪迹全无,想追也是追之不及,只好暗自叹了一口气,只盼这老妖怪伤势不要好得那么快便是万幸了。
“哈,此点小事何⾜挂齿?无名之辈,不说也罢!”林渺可不想说出自己的真名。
众人皆愕,连齐燕盈也愕然,但她见林渺不愿意说名字也急了,急道:“那你跟我们一起去我府上,让我爹好好的谢你,可好?”
林渺头摇笑了笑道:“姐小何出此言?施恩图报,岂是大丈夫所为?好了,今⽇就此别过,若他⽇有缘,自有相会之时。”说完,林渺菗出背上齐燕盈的剑。
握剑在手,林渺眼睛一亮,赞道:“好剑!”欣赏了几眼,双手递给齐燕盈道:“剑好,人更好,姐小好好珍惜这柄剑吧!”
齐燕盈好像受了点委屈似的,又问道:“你真的不愿告诉人家你叫什么名字吗?”
林渺见齐燕盈那楚楚可怜的样子,大为怜惜,笑了笑,问道:“这很重要吗?”
齐燕盈认真地点了点头。
“不过我暂时还不能说!”林渺摇头摇道。
“那什么时候能说?”
“以后吧,以后若能相见,以后再告诉你!今⽇就此别过了。”林渺不愿在此多作逗留,说完转⾝便走。
“对了,在哪里可以找到你?”齐燕盈又问道。
“孤萍遥寄天涯,我仅一浪子,随遇而安,我也不知下一刻会⾝在何处,要找我,便在缘分中相见吧!”林渺顿了顿,头也不回地边走边道。
“我叫齐燕盈,有事可到宛城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