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桐双照新妆冷
井桐双照新妆冷(一)
那口名为“澄碧”的⽔井坐落在滴翠亭后的一棵古樟树旁。风拂树梢,不时有深绿⾊的樟树叶从枝上落下,飘⼊深不见底的井中。井台边的⽩⾊石阶早已被磨得润泽发亮,人立在上面,竟能照出模糊的影子。
梅雪峰抓过井台边的桐木⽔桶,正要丢⼊井中。⾝后的王孝福赶紧上前一步,从他手中接过桶绳,陪笑道:“驸马爷,还是奴才来吧。”
梅雪峰微愣了一下,脸上霎时有些涩然,只得默默地将桶绳给他,后退了半步。
王孝福打了⽔上来,搁在井台上。梅雪峰走过去,用手掬起一捧⽔来,凑到嘴边喝了一小口,眯起眼品咂了良久,方点头道:“这⽔果然有一股奇怪的甜味,而且隐隐带着一股茉莉花香,确实像苍鹭珠兰的味道。”
梅雪霁挑起眉,脸上带着几分惊喜:“是吗?让我尝尝。”说着,就要伸手过来舀⽔。
梅雪峰赶忙一把推开她的手道:“不行,这井⽔中苍鹭珠兰的毒虽淡,你却也喝不得,别忘了,你腹中还有龙裔。”
梅雪霁微吐了⾆,悄然退到一边。
梅雪峰回头招呼侍琴道:“你也过来喝一口,看是不是平时的味道。”
侍琴凑过去,也从桶里兜了一点⽔来尝了,点头道:“正是呢,上回紫琼姐姐还和我说,现在的井⽔越发清甜了,煮茶正好呢…”
“煮茶?”梅雪霁的心蓦然一跳,紧盯着侍琴道:“我依稀记得,紫琼和紫缨都是爱喝茶的,对吗?”
侍琴道:“是啊,她们两个是‘茶罐子’,成⽇闲了就煮茶喝。”
一抹奋兴的笑浮起在梅雪霁的脸上,她抬起头望向梅雪峰,如⽔的双眸中掠过星辉一线。
“哥,我明⽩了…”
“我也明⽩了!”梅雪峰打断她,脸上是同样难抑的奋兴“苍鹭珠兰毒虽然不大,然加上茶叶同煮,其毒便会加倍。这就是为什么同样⽇⽇饮用澄碧井⽔,侍琴无恙,而紫琼他们会染上疯癫的原因。想必,另外那几个也是爱饮茶的吧?”
侍琴听到这里,方才恍然大悟,不由拍手道:“正是呢,陈如海他们正巧也都是‘茶罐子’!”
梅雪峰慡朗地笑着,双目发亮,呼昅急促:“太好了,我得赶紧回太医院找出从前的方子,马上着手替紫琼他们诊治…。对了,还要立刻禀明陛下…”话未说完,他早已调转⾝子,迈开大步匆匆而去。
梅雪霁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由得会心而笑。数⽇来,郁结在她心中的层层愁绪仿佛被轻风拂去,眼前霎时一片清明…原来,掬月宮中一切的古怪诡异,都是人为的!那个人用心良苦、手段⾼強,竟然起用了鲜为人知的“苍鹭珠兰”!
只是她还想象不出,那个人究竟是谁?这样苦苦地害她,究竟又为了什么…
井桐双照新妆冷(二)
“主子,您看!”一直默立在旁的王孝福忽然指着⾝侧的井台对她大声呼喊着,脸上露出了难抑的惊诧。
梅雪霁好奇地走过去,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井中望去,但见从井沿向內大约三尺的石壁上,隐约钉了一个小小的钉子,从钉子上垂挂下一细绳,一直拖⼊井⽔之中。若非王孝福的指点,还真极难发现。
梅雪霁盯紧了那细绳,內心忽浏览器上输⼊..с-Ν-”然泛起了一层微澜…绳子那头系着的,究竟是什么?莫非…。
“侍琴,”她侧过头向侍琴道“你去找一带叉的树枝来。”
“是。”侍琴答应着走向了⾝后的树丛,低下头来仔细寻觅着。
梅雪霁斜倚着井台,双目依旧停留在那细绳上。幽暗的井⽔,映出了她清丽的面容,修眉如黛、樱似染,眸中漾着若有若无的⽔⾊…
一片落叶飘下,起微弱的涟漪,冲散了她的影子。再定睛看时,却发现自己的⾝后已多了一个人影,不等她看清,那人影蓦地一晃,忽然有一双手重重地推在她的背上。
脚底苍苔一滑,眼前,却早已漆黑一片…
梅雪峰大步走在太池边的画廊中,吹过⽔面的寒风撩起他耳后的黑发,并将他的袍角振得喇喇作响,他把僵硬的手指凑到嘴边轻轻地呵着热气,心中,依旧是无法抑制的奋兴。
苍鹭珠兰,果然又是苍鹭珠兰!
两年前他曾见识过这种毒花,这种花在中原极为少见,他收治的那个病人,正是得了亲友从边境购得的⽩⾊花⼲,把它当成西域的茉莉用来煮茶才引发了疯症…
后来,他翻遍医书,并寻出了⽗亲生前的笔记,终于找到了克制此毒的解药…
风拂浪涌,一层一层暗灰⾊的波纹从静谧的湖心泛起,渐渐地向岸边推进,哗地一声巨响,冰凉的⽔滴溅上了梅雪峰的面颊。
梅雪峰蓦地停住脚步,扑面的清凉让头脑中那一片奋兴的热嘲忽然菗离。
从开始到现在,他一直将全部心思用于揭开层层谜底,却忽视了谜底之后隐蔵的冷內幕…为什么整个皇宮內只有掬月宮的井⽔中出现了苍鹭珠兰?那刻意下毒的人目的何在?他想伤害的人到底是谁?是那些宮女太监,还是…
霁儿!
这两个字忽然迸出他的脑际,在他內心掀起一阵狂嘲…天啊,霁儿还在据月宮里,还在那口清冷诡异的井边!
心,忽然跳得剧烈,剧烈得几乎从腔內蹦出来。莫名而生的恐惧攫取了他所有的思想,他倏地回转⾝去,朝着掬月宮的方向狂奔…
“主子…”一声凄厉的呼唤响彻在掬月宮空旷的庭院间,梅雪峰的呼昅蓦然一滞,脚下却不敢放缓,深深提一口气,飞一般地向前跑去。
井桐双照新妆冷(三)
古木森森,掩映着暮⾊中昏暗的井台。井台边,有两个模糊的黑影纠结在一处,一个庒住另一个的⾝子,在井边推搡辗转。
“住手!”梅雪峰暴喝一声,几步冲了上去,一把揪住庒在上边的那个人,挥拳狠狠揍去。那人闷哼一声,应手而倒。梅雪峰顾不上他,伸出手臂拉住依在井沿摇摇坠的⾝影,紧紧搂在怀中。
“霁儿…”他轻呼。怀中的人浑⾝颤抖,声音因为恐惧而变了腔调:“大…大少爷…”
梅雪峰大惊,忙不迭地抓住她的双肩将她拖至面前:“侍琴,是你?霁儿呢?”
侍琴目光呆滞,忽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一头扑到井台边:“少爷,主子她…她被王孝福推到井里去了!”
梅雪峰眼前一黑,混之间也不及细想,匆匆解下系着木桶的长绳,一头栓在井侧的香樟树⼲上,一头胡绑在自己的间。
“少爷,您…”侍琴望着他,愣愣地出神。
梅雪峰跨坐在井沿上,回头匆忙向侍琴道:“我去救霁儿,你别管我,快出宮给陛下报信。”
“哎,少爷!”侍琴匆匆抹了一把脸,跌跌撞撞地转⾝向后飞跑。
梅雪峰深提一口气,纵⾝跃⼊井中。眼睛尚未适应周围忽然袭来的黑暗,⾝子却已经一下子被彻骨的冰冷所包围。
“霁儿!”他颤抖着声音,仿佛盲人一般地挥舞手臂在井⽔中摸。
“哥…”⾝后,传来一个微弱得几乎无法辨认的声音。
梅雪峰心头狂喜,急忙转过⾝去,不由分说地伸臂搂住了。视力依稀已经恢复了一些,凑着从井口送来的微弱光线,他看清了怀中的人…双目紧闭,漉漉的长发披散在脸上,娇弱的⾝子倚着他瑟瑟发抖。
微热的泪涌出他的眼眶,在他冰冷⿇木的面颊上奔流…天可怜见,霁儿没死,霁儿没死…
他搂紧了她,一边用手划着⽔,一边在她耳边轻声道:“霁儿,你坚持一下,哥马上救你上去。”
梅雪霁低垂的睫⽑微眨,苍⽩的脸上浮起一丝微笑:“我没事幸好,我会游⽔…”说着,头向后一倒,似已昏厥过去。
梅雪峰将缚在间的绳子绕在妹妹⾝上,一手抱住她,一手拽紧了绳索,双脚努力地在井沿上寻找突出的石块。有好几次,井沿上滑的苍苔让他踩踏不住,几乎又要**跌⼊冰冷的井⽔中。他硬是咬牙抓住绳子,在井中浮几圈之后,再次找到了踏脚点。
井口一点点地近了,渐次的明亮让梅雪峰心中增添了无比的欣慰。
“霁儿,我们快到了。”他低头将轻印在妹妹的额角,她的双眸紧闭,全⾝无力地倚在他的怀中,面容惨⽩如霜雪。他的心一紧,赶忙搂紧了她,使尽全力向上攀爬。
蓦然之间,头顶的光明被一个黑影遮挡住了…那是一个人,一个⾝穿红⾊⾐服的男人。背着光,看不清他的面容,却依稀可见他两颗眸子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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