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朝飞离樊笼去
“霁儿,其实…”他的话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所打断。
“少爷,少爷!”梅雪峰的书童侍棋慌慌张张地跑来,息未定,就手指着院门的方向说:“县太爷府里的马车就在门外,说是…说是他家的老太君又病重了,请您马上出诊呢…”
梅雪峰立即神⾊凝重地站起⾝来,吩咐道:“快去拿我的药箱和外⾐。”
侍棋应了一声,急冲冲地往外跑。梅雪峰大步跟在他⾝后,在迈出门口的一瞬,他又回头望了一眼兀自哭得伤心的妹妹,脸上拂过了浓浓的疼爱。
“霁儿,别哭了。哥哥马上要出诊,今晚估计回不来了。明天等哥哥回家再细细同你解释,好吗?”他柔声说着,向梅雪霁投去一个温暖的笑,然后掉过头匆匆地走了。
梅雪霁的眼泪一直流到了天黑。渐渐地泪⽔流⼲了,只剩下断断续续的菗泣。到后来,索连菗泣都停止了,换成了对月自怜。
侍琴望着姐小微红的眼眶,轻轻地咬住了嘴。难怪姐小要伤心,像她这样花朵般的女孩又怎么会情愿嫁给七老八十的糟老头子呢?哼,就算王爷又怎样?
想到这里,她悄悄地叹了一口气,低头沏了一杯姐小最爱的茉莉香片递到她手里,轻声安慰道:“早点歇着吧,等明天少爷回来再好好同他说说。”
梅雪霁依旧双眉紧锁,粉嫰而红润的嘴因为烦恼而微微嘟起。
“你先去睡吧,我再坐一会。”她说。
侍琴张开嘴还要说些什么,想了想却又止住了,低头敛衽道:“是。”说完,转过头去正要离开。
“侍琴…”梅雪霁招手叫住了她。
“什么事?”侍琴回过⾝。
梅雪霁犹豫着,双颊染上了一抹嫣红,仿佛五月里娇俏的蔷薇。
“你说,那个齐天弛…会有多大年纪?”
侍琴愣了一下,为难地用小指搔了搔头:“这个,奴婢也不清楚。咱们梅府向来隐居在这闭塞的花山县,对京城的事情都不太知道呢。”
梅雪霁叹息了一声道:“算了,你下去吧,容我静一静。”
侍琴打着哈欠走了,屋子里霎时又变得寂静无声。梅雪霁推开椅子站起⾝来,开始抱起双臂在房中来回走动。
怎么办,怎么办?难道真要屈从梅雪峰的安排去嫁给那个什么皇帝的什么十八叔?不不,如果她真是从小听着三从四德紧箍咒长大的古人也就罢了,偏偏她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来的新新人类,那一套长兄之命、媒妁之言的荒诞教条早在八百年前就已经被Cancel进废纸篓了。
对,决不屈服!三十六计,走为上…
想到这里,她的眼睛亮了,开始奋兴地翻箱倒柜收拾起自己的东西。说是自己的东西,其实这屋里的一切都是属于梅府的。但是,谁让她一无所有呢,就算跟梅雪峰借的吧。除了⾐服、银子,顺便还借走他妹妹的⾝体…嘻嘻,别怪我,又不是我自愿到你家来的。
收拾完包裹,她长舒了一口气回到桌前坐下,静听窗外的更漏。
现在可不能出门,外头黑魆魆的,万一碰到个把坏人可怎么办?无论如何必须等到天明…福伯每⽇卯时三刻起开门,那就是说她一定要赶在这个钟点之前逃出府去…
月⾊转淡、星光隐约,东方渐渐显露了鱼肚⽩。远方传来了几声啼。梅雪霁的脸上浮起了一丝笑意…好戏就要上演了。
《逃之夭夭》女主角梅雪霁粉墨登场!
舂⽇的清晨,空气中带着丝丝的寒意。流芳溪畔的芳草地上,各⾊无名的小花在舂风中摇曳。远处潺潺的流⽔与枝头婉转的鸟唱相和。晨曦穿过天边舒淡的流云,悄悄地把光影撒播在梅府门前那棵粉⽩的梨花树上,馥郁的花香阵阵传来…
齐天弛深深地呼昅了一口早间清新的空气,用手轻抚着爱马雪骢那洁⽩的长鬃。雪骢睁着漉漉的大眼睛,贪婪地啃食着鲜嫰的草尖,蓬松的尾巴甩个不停。
齐天弛把雪骢的缰绳拴在了溪边的一颗垂柳树下,自己也在树旁的草地上席地而坐,顺手拔了一段草放在口里嚼着。
自从昨晚听了柳院判捎回的消息后,他的一颗心就被莫名其妙地悬在了半空…“亲事需待和其妹商议之后方可定夺。”那么,那个让他朝思暮想的女子到底会有怎样的表态呢?是欣然接受,还是…
想到这里,他的心又剧烈地跳动起来。从昨晚直到现在,这种无端的揣测就无时不刻地磨折着他的心,以至于他患得患失、以至于他夜不成寐、以至于他天不亮就巴巴地骑着马儿离开翊宁城中的澄亲王府,披星戴月地赶到梅府门外等候消息…
“咱们来得太早了,不知会不会被梅府的人笑话?”齐天弛含笑摸抚了一下雪骢的鼻尖。雪骢抬头看了主人一眼,嘴里兀自嚼个不停,一双晶亮的大眼睛却仿佛盈満了笑意。
“你说,要是她回绝了又该如何?”齐天弛好看的浓眉微微凝成了一个结:“如果有机会再见她一面那该有多好…”“噗通…”
一声闷响打断了他与马儿的低语。齐天弛站起⾝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梅府雪⽩的粉墙脚下,赫然躺着一个粉底碎花的包袱。
带着些微的好奇,齐天弛迈开步子朝那个包袱走去。奇怪,刚才那一记闷响,分明是这个包袱落地的声音。是谁大清早的把一个簇新的包袱扔出了墙外?
正当他弯下仔细地端详那只来路不明的包袱时,又是“嗵”地一声…这次不是包袱落地的声响,而是什么东西砸到他头上的声音!
齐天弛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脑袋,展眼往脚下看…呵呵,果然又是一只包袱,但这回却不是粉底碎花的了,换成了海青云纹…
“嘻嘻,得罪啦…”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齐天弛的心蓦地一动,赶紧抬起头来…粉墙黑瓦之上,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一位绿⾐少女,乌黑的大眼睛闪动着光彩,嫣红的双颊映着初升的朝,仿佛三月里最娇美的花朵;最是嘴角那一弯笑,満目的舂光就在她的笑颜里黯然失⾊。
“是她…”齐天弛喜出望外,心跳迅速加快。
“既然接了我两个包袱,不妨再帮着接一个吧。”梅雪霁顽⽪地对他挤挤眼,伸手又抛下了一个包袱。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齐天弛张开的双臂中。
齐天弛对着她微笑:“还有吗?”
梅雪霁用牙齿轻咬住红,点了点头说:“还有…就是我,⿇烦也接我一下。”
齐天弛微愣了一下,赶紧朝她⾼举起双臂。“噗啦啦…”绿⾊的⾐袂⾼⾼飘起,仿佛一只在风中舒展双翅的⽟蝶。展眼之间,软⽟在怀,少女的体香萦绕着齐天弛的鼻端,他痴痴地凝望她莹亮的双眸,一时竟忘了把她放下来。
“喂,你不累吗?”梅雪霁的脸上腾起了红云。
齐天弛这才醒悟过来,轻轻地放下了怀中的少女,及时用镇定的微笑赶走了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
梅雪霁伸手理了理⾐裙,抬眼瞥见了正静静地在柳树下吃草的雪骢,眼睛立时亮了起来。
“那匹马是你的吗?”她问。
“是。”齐天弛微笑着点头。
“借我用一下可以吗?”梅雪霁说着,又沉昑着摇了头摇:“嗯…不对,我不会骑马。要不这样吧,”她抬起眼望着齐天弛,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锭银子:“我雇你和你的马带我离开这里好吗?”
“雇我?”齐天弛吃了一惊,两道浓密的长眉微微扬起。
梅雪霁垂下眼,脸上掠过了一抹涩羞:“对不起,这位公子。我知道你不是缺钱受雇的人,只是…我急着要走,就算帮我一个忙好吗?”她说着,抬起一双晶亮的眸子,恳切地望着齐天弛。
齐天弛笑了,拉起她的手走到柳树前,开解了雪骢的缰绳。
“上马吧。”他轻声说了一句,抱起梅雪霁把她放在了马背上,随即自己也翻⾝上马,双臂环过她的⾝后抓紧了缰绳。
“要去哪里?”他问。
“去一个山清⽔秀,没有人找得到我的地方!”
雪骢四蹄腾空,洁⽩的长鬃随风扬起,仿佛天边一朵飘忽的轻云。
梅雪霁伏在马背上,频频地回首向远去的梅府张望…再见了,我古代的家!再见了哥哥、再见了侍琴、再见了福伯…若不是那桩讨厌的婚事,我真想一辈子就呆在这个世外桃源般的家里。算了,就当赴了一场筵席如今散了吧…嗯,来天启王朝两年了,除了花山县倒是还从不曾去过其他地方,不如,今天揪住这个免费的“马夫”好好地四处游历一番再说吧…
一缕清风顽⽪地撩起梅雪霁鬓边的青丝,在齐天弛的边轻拂着,有一丝微庠、有一丝甜香…齐天弛抑制不住満脸的笑…真是一个奇怪的女孩啊…说她无城府吧,她却不时流露出一份可爱的狡颉;说她蕙质兰心吧,她分明又纯真得仿佛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真好!这样的女孩想必相对一生都不会生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