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迎喜事曹大姐嫁做刘家妇
因为曹三郞家的莲藕,外来户据亲,以及曹三郞家的女儿要嫁给傻子一连串的事,而变得热闹非凡的十方村,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但这种了然无趣的⽇子并没有过多久,随着一个消息而让全村人再次沸腾起来。
那个看不起他们村里最好人家女儿的外来户刘小虎,竟然与穷鬼槌曹三郞一家定亲了。
全村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曹三郞⾝上,刘家倒算了,作为一个外来户,如果非要撕破脸也没什么顾忌的,大不了另寻他乡而去,但一向老实的曹三郞是吃错什么药了,竟然敢公然与被地保排挤的刘家结了儿女亲家?这不等于打了曹地保的脸?
曹三郞可是土生土长的十方村人,论起辈分来还得喊曹地保一声爷爷,且不说曹地保得知消息后会气成什么样,曹三郞的娘老、兄弟、以及本家远远近近的亲戚全部找上门来,轮番上阵劝说,要打消曹三郞两口子糊涂念头。
曹娘老坐在曹三郞家的门口,哭的是一把鼻涕一把泪,从自己如何养大曹三郞到曹三郞如何不孝顺历数种种,门上看热闹的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其中不少端着饭碗看的是津津有味。
早说过了,他家大的,就跟那个小子不清不楚了,只怕是做了什么羞事瞒不住了吧,围观众人如是说。
栓门打响,卢氏将一盆⽔泼了出来,躲闪不及的众人以及曹老婆造了秧。
“有什么话你休说他,有什么错往我这里来!在这里百般指猪骂狗,欺负俺娘儿们,说起来叫你一声娘,谁还不知道你这黑心老婆,一颗心歪倒后脊梁,我们娘们受得委屈,你背地里⼲的那茧儿,大伙明眼看着是不是人⼲的!瞎了眼的黑心老婆,单管⻩猫黑尾,分不清个里外,人家眼红看不得咱⽇子好过,那是你孙女,若有一⽇敲锣打鼓进了城,你老人家莫怪我们娘们不认人,你是吃人家碗半,被人家使唤!我养的女儿轮到你们说三道四!我女儿有不是都是我纵容她,成⽇家说别人,你们偷摸狗,别指望没人知道,也不怕扯破脸说道,怪囚的奴才,大家撕破脸打做一处,我但凡怕你们一分就是狗娘养的。”
卢氏挽着袖子,散着头发,那手指着曹老婆稍带指点过众人,⾼声大骂,众人听得先是大笑,继而纷纷咬手指,看卢氏那样子只怕他们谁再多说一句就会扑上厮打,纷纷思索这说起来是曹地保与这两家人的纠纷,挨不着他们一丝一毫,又听那卢氏话里话外,这小刘哥将来要发达的,犯不着大家伤了和气,于是纷纷陪笑着,自有人拽起被骂的脸⾊发⽩就要翻⽩眼的曹老婆哄笑而去。
这一场闹剧对于处在焦点之中的刘家小院的宁静丝毫没有影响,如果说有事,也只不过是刘小虎种在房角的菜被人掐了尖拔了,刘氏⺟子进进出出,似乎没看到一样。
吃过晚饭,刘氏就着昏暗的灯火赶做⾐裳,刘小虎掀开帘子有些踌躇的看了过来。
“娘,你没⽇没夜的做,眼睛可怎么受的了?”
刘氏抬头只是一笑,过于辛劳让这个妇人脸上多了些皱纹,那双也许曾经保养极好的手此刻也如同村妇一样耝糙。
“二郞,让你此时成亲,娘心里已经很难受,如果连一件新⾐也没有,将来我如何去见你地下的⽗亲和你的亲娘?”
刘小虎的眼圈立刻红了,上前几步跪在刘氏⾝前,就像小孩子撒娇一样伏在她的膝头“娘,你不要说这个,在二郞心里,你就是亲娘。”
刘氏放下针线,用手扶过他的脸,这张脸刚刚摆脫少年的稚气,这个年纪正是长⾝体的时候,但因为饥一顿一顿而导致有些瘦弱。
“你小时候长的跟个姐儿似的,红齿⽩,圆圆滚滚,比那花姐儿的兄弟差不了多少,现如今却这么瘦…”
刘小虎吭吭笑了,说道:“娘,你只说我瘦了,就没见我长⾼!”
刘氏将他拉起来,认真的打量一番,含笑道:“果然,我们二郞长⾼了,原来那花姐儿比你还要⾼一些,这大半年下来,你可是⾼过她一头了,这就好,省的人说新郞还不如新娘子⾼!”
说起成亲,刘小虎向所有正常男子的正常反应一样,几分涩羞还有几分茫然,低下头道:“娘,我自作主张,你可恼了?我只是,我只是…”诺诺几句却不知道说什么。
刘氏沉思片刻,拉他坐下道:“我倒不是嫌弃她的出⾝,我们如今也没的理由嫌弃他人,只是,这婚姻大事是一辈子的,二郞,我怕你一时冲动,将来后悔,你告诉娘,你,喜那曹家的姑娘么?可是想让她做你的,或是只是看不得她陷⼊难处?”
刘小虎被问得怔怔的,歪着头看着跳跃的烛火发呆,却最终说不上个一二,刘氏看了暗自叹息,也不再问他,说道:“我看曹家的孩子是个不错的,看着傻愣愣的,却是个有心眼的,人呢也不是个奷佻的,我想,娶她为也不是什么坏事,只是,你将来…”
刘小虎听她说到这里,点头道:“娘,我将来总不会负了她。”说着声音低下去,带着几分羞意,这个,竟然是自己亲口求来的。
⽇子晃晃悠悠的终于来到成亲那一⽇,小刘哥一⾝新⾐,到曹三郞卢氏面前行了礼,一⼲亲戚因为卢氏骂的恼了,一概没来,只有几个好的街坊来家里捧场,卢氏铁心要争这口气,让曹三郞拿些钱请了几个乐人,并置办了些酒菜,一时间曹家小院也是热闹哄哄。
看着小刘哥行礼,卢氏点头受了,也不怕有人听着,说道:“我将姐儿予你,你可别忘了你说的,若是放了空,我不怕叫女儿休了你。”说的众人一⼲汗颜,几个婆娘悄悄扯卢氏的袖子,说道大喜的⽇子没的说着不吉利的话,卢氏才罢了,林赛⽟蒙着头被搀出来,行礼告拜⽗⺟,跟着小刘哥走出了门,卢氏看着众人拥簇着新人远去了,侧过头摸了摸眼泪,抱着曹三姐闭上院门。
喜⽇子过后,天气越发炎热,十方村満村子的柳树上占満了知了,烦躁一片。
林赛⽟穿着家常的布衫长,在院子里洒了⽔,就手洗头,刚洗完,听竹帘子响刘氏打正屋出来了,忙上前问好,一面说道:“娘,我在井⽔里冰了几个果子,你可要吃?”
刘氏恩了声,看她挽好两个抓髻,只扎了两个红绳,想了想从头上取下一个银制的小梳,说道:“花姐儿,来,娘也没什么好东西与你,只这把梳子,是当年我进刘家门时,你公公与我的。”
林赛⽟忙摆手不敢要,刘氏拉过她与她揷上,端详片刻笑道:“我当年也是你这般年纪,你带着也合适。”
林赛⽟看出她是真心赠与,便不再推辞道了谢,说了几句闲话,便要忙着去准备饭,看着刘氏端坐在案前,一点一点细嚼慢咽不露齿不出声,将那⼲涩难吃的糠面野菜吃的犹如人间美味,林赛⽟不由咽了口⽔。
“媳妇,你也吃吧。”刘氏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待要说什么又停下。
林赛⽟忙摆手道:“娘,你先吃吧,我去给二郞送饭,和他一起在地里吃好了。”
不管怎么说,刘家还是要想办法弄些地来种的,十方村现成的好地没有他们的份,刘小虎寻了一片离村子远的荒地,也好过什么都没有,刘氏变卖了些物件,换了粟米来种,幸得老天眷顾,下了几场雨,已经成活了。
刘氏终是惦记儿子,点头允了,林赛⽟袖手咧嘴笑了,刘氏看了她一眼,端正脸⾊道:“妇人家的,不可袖手,”
林赛⽟忙垂下手,听刘氏接着说道“还有不可随意嬉笑,我往⽇说过的话,你是没记得?”
一席话说的林赛⽟有些讪讪,下意识就要傻笑两下,却意识到这更不和规矩,于是脸上越发显得不自然,刘氏不忍心看了下去,摆摆手道:“你且去吧,晚上再来我跟前,我再教你。”
林赛⽟如蒙大赦,装了瓦罐撒脚就往门外冲,听刘氏在⾝后猛咳一声,忙收住脚,慢慢走了出去,直到离开刘氏的视线,她才拭了把汗,看看四下无人,叹道:“这当媳妇可跟当闺女不一样啊!”走过曹三郞家门口时,院门敞开着,卢氏正站在井台前洗头,曹三姐趴在一张草席上滚来滚去。
“娘,不是说过别用冷⽔洗头。”林赛⽟探头看见,便几步迈过去说道,看到灶上锅里还有温热的⽔,忙舀了一瓢过去。
卢氏哼了声道:“哪有那么多道道。”说着接过冲了头,站起⾝来,看到林赛⽟的打扮道“没圆房?”
这话说的如此直⽩,林赛⽟顿时红了脸,诺诺道:“婆婆说,他如今功课要紧,再者公公的孝期还没过,不急的。”
卢氏倒也不在意,点头道:“如此也好,中了功名再说,省的赔了名声又赔了⾝子。”
这话越来越不能听了,林赛⽟忙打断她说要走,卢氏将目光放到她⾝上,看到林赛⽟手腕上的银镯子,便道:“急什么,你婆婆给的?我看看。”
林赛⽟戴的是李氏赠与的银镯子,一直蔵着,成亲时才拿出来,怪不得卢氏没见过,也不解释,伸手过去。
卢氏见她也不褪下来,嘟囔道:“什么好东西,我又不稀罕要你的。”拉着手看了两眼,又道“你婆婆先前很有钱吧?就没别的好东西?”
林赛⽟嘿嘿一笑道:“这我哪里知道。”说着抬脚忙走,卢氏哼了声道:“可是嫁出去了,一刻也待不得。”
林赛⽟扭头笑道:“给二郞送饭呢,回来再看娘。”
卢氏便哼了声“我不用你看。”说这话一直送出去,看着林赛⽟远去了才回来。
林赛⽟看天⾊怕刘小虎饿得慌,急急忙忙的走到村外,就见刘小虎坐在地头埋首小声的哭泣,吓得她快步跑上去,大声道:“怎么了?碰着了?伤哪了?我早说你别做这些…”
她的话没说完就楞住了,目光落在那好不容才开垦出来的地上,那些前几天密匝匝绿油油充満生机的粟苗,如今枯⻩的散落在地里,地里壑沟遍布,显然是被人犁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