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春风吹啊吹（上）
且说真真按着
子等了七八⽇，也不见爹爹来，也不见姐姐来，心下着忙，暗衬道：这个相公子是什么来历？这样在人家里住着又是何道理？虽然我是嫁过的妇人，也不好这样住在他家。因传翠依来，问她：“咱们家有哪些人在这里？”
翠依道：“林大叔跟着老爷到松江去了，这里有林二叔合林四叔管事，姐小可是要添置⾐裳？”
真真头摇道：“你叫林二叔去打听，我爹爹什么时候来？”
翠依笑道：“不消打听的，老爷走时吩咐过，松江近⽇有大变故，怕大姐小拿不定主意，所以要在松江多住些时⽇，待事定就回，叫姐小安心住着，林四叔已是召集工匠去了，新建的园子图也找人画去了，过一二⽇得了还要姐小过目。”
真真道：“咱们在城里自有老宅可以住，总住在人家也不像话，你叫人去收拾老宅，我们搬家去住着罢。”
翠依笑道：“那婢子去合相公子说一声。”出去半个时辰回来，道：“相公子说了，姐小要搬回老宅住也无不可，只是老爷走时吩咐他看顾姐小的，若是许他每⽇到宅上去照看一回最好。”
真真毕竟是吃过苦头的，晓得苏州无赖最多，若是妇人家独力支撑门户，难免有人来打拢，想来爹爹也是为着这个缘故叫自己寄住相家。相公子这样说少不得要依他，一来全他照看之谊，二来万一真有事，也有人出面说话。是以收拾了一⽇，第二⽇就搬回城里老宅去住。那那老宅原是尚员外祖上留下来的。后来尚员外一再的改建，外头门面看上去是平常中等人家的样子，一扇小门进去一方小小庭院。一侧是两间雅致书房，一侧是顺着粉墙搭的紫藤架。墙边一组石桌凳。顺着墙走到三间厅后，又是一个小池塘，左有轩右有亭。对岸墙上一扇窄窄一道木门，进去左边一个小院，收拾地合平常苏州人家没什么两样。尚家却是给客人住的，从前青娥来就是住在此处，院后还有一院建的却是两层半地⾼楼。当中夹道隔开，右边门口一间门房，，进去还是夹道两边是下人群房，夹道走到头却是苏州河，所以还在河边盖了几间楼，楼下修了个码头。正经主人住处还在那两层⾼楼之后。后墙有三间静室。从那静室后门出去，里头是个花园，虽然比不得那些名园名头响亮。假山盆景池⽔花树无一不备，点缀着十数处亭台楼阁。似尚真真也能住下四五个。那花园一角有一扇不起眼的小门。通着一所三进宅院地后院，那方是尚家真正老宅。平常由几个忠仆守着的所在。
尚真真回来，就在花园里选了一间向
的楼房居住。那相公子每⽇或早或晚必从城外骑马到尚家打个转，合林家的管家说几句话。不是新掘的笋，就是初开地花，再不然就是市上买的什么新鲜玩意，寻来与姐小解闷，他也不说什么，只随手
给管家，转手叫使女送到姐小手上，不过一句：“尚公子今⽇带来的。”真真只说是人情来往，也常有回赠。，１6Ｋ．。
这一⽇清早，楼上玻璃窗边放镜子妆盒，几个侍儿替她梳头，小梅笑道：“不知道相公子今⽇送什么来？”
翠依笑道：“差不多的东西都送过了，再送，只得梳子花钿那几样。”
真真听见不雅，忙喝道：“休胡说，那些东西哪里是随他什么人都送得的。”
翠依看着翠月跟她手下的五福三多两个替姐小挑珠花簪子，笑道：“姐小想是不知，那位相公子曾合老爷求过亲的。”
真真手里的眉笔跌到脚，打了两个滚，在地⾐上画出两道墨痕。翠依看姐小満面怒容，忙道：“老爷不曾许他的，说姐小自己想嫁哪个，想什么时候嫁都由姐小，他只听姐小地。”
真真満怒道：“爹爹不许他也罢了，合他说那些做什么？这些话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翠依吐⾆道：“那一⽇姐小还不曾醒，老爷要走，合相公子一间屋里说话，婢子去送茶，在外头听见的，我瞧着那相公子当时虽然懊恼，第二⽇就罢了，以为他也死心了，这几⽇看着又不像。”
真真恨恨地道：“原来他存了这样的心，难道是看我可怜么。以后不许收他东西！”
几个使女忙都应了。
真真自听说相公子对她有意之后，心
如⿇，略微妆点了一两样，就摆手道：“我心里烦闷，要下楼走走。”拉下裙子自家下楼了。
小梅忙推翠依道：“你合姐小说这个做什么！”
翠依道：“相公子实是好人，偏姐小心如枯木一无所知，咱们不如推一把儿。”
小梅翻脸，恼道：“这哪里是叫推一把，姐小地子我最明⽩，从前合举人老爷一处过⽇子，不曾中举时实是恩爱非常，哪能说忘就忘。”
翠依道：“那样地人家有什么好？我们姐小明明是那个姓王的拐了去地。她丢了，我们老爷找了一二年，银子花的淌⽔一般。”
翠月平常不大说话，也附合翠依道：“大姑爷大姐小还被我们老爷狠狠菗了几十鞭，两口子养了一二个月。后来听说姐小跟个秀才在松江过⽇，大姐小大哭一场去寻，私底下为着好叫二姐小扬眉吐气，送了多少好处把那个薛粮道，不然那姓王的，年年考四等的本事，哪里能中举？谁知中了举，扬眉吐气的是举人老爷一家，我们家姐小的⽇子反倒过的越发的不堪了。”
小梅没了言语，抹泪道：“这些事我都尽知，连着我们，一事不如意都是指着脸千
人万
妇的骂，两个老的房里服侍地几个嫂嫂被骂的最狠。哪一⽇不抱怨姐小寻错了人家。都是林大叔叫瞒着姐小的。不晓得为了什么，那姓王地，中了举人反变了子。对姐小也不似从前疼爱了。”
翠依冷笑道：“想是为了姐小没生养吧。舂杏姐背后合我说起，老夫人⽇⽇骂我们姐小没有生养。是不下蛋的⺟
，还扯着舂杏姐问她姐小可曾让姑爷合她睡。舂杏姐说自己许了人家地，不想做什么姨太太，老夫人还道姐小容不下人。”
小梅红着脸，道：“老夫人也哄我来。叫我小心服侍，若得一儿半女，就是二夫人，我没理她。”
翠墨一直坐在边上不讲话，听提说到这些，怕边上小女孩子们不懂事说，忙道：“休要说了。你们几个记住了，烂在肚子里也许再说出来。姐小已合他王家不相⼲，再说这些倒显得咱们想不开。那相公子合老爷本是忘年。人品自然是好的，老爷不许他当然有老爷的道理。就是姐小有心再寻良人为配，也须时⽇。急什么！难道世上除掉一个王举人，就只有一个相公子不成？”
翠依忙拉着小梅的手道：“我子急。你莫恼我。”
小梅头摇道：“我不恼姐姐。只是姐小这一二⽇才快活些，叫你一说只怕又钻了牛角尖。”
翠墨笑道：“都是为了姐小好。没的叫咱们先恼了，都下去罢，姐小一个人在外头转也不能没人个守着，各人做各人地活去。晚上咱们都到翠依屋里睡去，放开了说。”
打那一⽇起，丫头们说话都小心起来，相公子照旧每⽇来合林二管家说句把话，捎来的东西，使女们不敢再收，翠依自家走到前边来，合相公子说：“公子每⽇来照看，已是不易，还请不要多礼。”
相公子笑道：“不值什么，只怕你家姐小在家，又无一二个朋友来往，怕她闷的慌。”
那翠依站在当下，低着头不肯说话，深深福了一福，退去了。相公子心思何等灵敏，晓得他的用心被人家看透，红着脸家去。夜一都没有睡着，翻来翻去的想：原是我求亲是时机选的不好，所以尚大叔不曾许我，可是大叔后来说的话甚是活动，却是何意。我只说做不成夫
，能为她做些事也罢，怎么就叫她看出来呢。论相公子的出⾝，却是极贵，他家本是大族，⽗亲又做着⾼官，只是家里妾极多，儿女自然也不少，相公子不是嫡出，十二三岁上头又死了生⺟，嫡⺟待他不过是面子情罢了，若不是近亲里边有一家出海做生意相家也⼊伙，相老爷选来选去只得这个没娘的儿子可以出派抵数，想来他不过跟哥哥弟弟们一样在书房里苦读求出⾝。海上数年地经历就养成他不肯受拘束的子，一来觉得大明朝的女人都似木偶般无甚意思，所以提亲地虽然有他却不在意。二来相家儿子极多，说了一两回他都不肯，再者他又是相家管生意的庶出儿子，门当户对人家地姐小也不肯下嫁。嫡⺟也就把他放下随他去了。
是以他二十许还不曾娶亲，在松江听说真真地故事，先是替她惋惜，怒其不争觉得这样一个好女子嫁错了人，只怕要叫婆家磨折死。后来听说她一怒休夫，击节赞叹，神往不已，就想结识这样烈的女子。
尚老爷合他本是旧识，约他到太湖里赏梅，他本就有心打听。谁知尚老爷居然就把真真给他照管，自家跑去寻逃。那十来⽇是他最快活地时候，人都说真真形容狼狈，他却觉得真真气质如兰，人都说真真傻，他却觉得尚姐小真。就是这样敢爱敢恨的女人才合他心意。
这一回叫人家的使女看穿了他的心思，羞的他一边两⽇都不好意思到尚家去。到了第三⽇，合自己说：“虽然求亲不成，尚大叔原是叫我照看他家女儿的，理当去走走，他府上无事我就回来。”又骑着车到城里，站在尚家门房外，问得林二管家一个平安，就骑着马勿勿离开。一连数⽇都是如此，连林二管家都看出什么来了。找来翠依问她：“你上回合相公子说了什么？如今相公子怪怪的呢。”
翠依道：“姐小叫他不要捎玩意儿来，没说别的。”
林二管家听说，也自叹息，道：“若是这位相三公子早几年到咱们家来，哪还有柳家表少爷什么事？姐小也不得被姓王的拐走，闹到如今这个地步。明明相公子有意，姐小却心如槁木一般。可惜可惜。”吩咐翠依道：“姐小平常虽然子温柔，其实最是要強，须要小心服侍。”
翠依笑道：“婢子知道。”回来合姐小妹们坐一处，偷偷说：“那相公子不好意思来。林二叔都看出来了呢。这几⽇都是略站一站就走了。”
就连小梅都着急起来，抱怨她道：“都是，或是这样的好人叫你气跑了，姐小怎么办？”
翠月安慰她道：“没事的，你们没瞧见相公子看我们姐小，就合林六哥看翠墨似的。林六哥哪一⽇不被翠墨打几下？可曾跑了。”
小梅合翠依都笑起来，道：“若得那样，可是好了。”
却说真真在家住着，面上虽然笑嘻嘻的，其实心里极是闷烦。虽然说亲的都叫爹爹拒绝，中世个做⽗⺟的，谁不想儿女美満幸福，过得几年爹爹必要替她择配的。可是她已是对天下男子都死了心，不想再嫁人。再者，这位相公子不软不硬的，叫人又羞又恼。明明晓得她尚真真是失贞的妇人，还要这般，若是她应了，岂不真成了妇人！不如离他远些，回到⽗亲⾝边再想法子劝说他老人家同意自己去寻⺟亲。想到此，尚真真咬着牙道：“合管家们说，既然家中有事，咱们回松江去。”
林二管家拦道：“回去也使得，只是还当先合老爷合大姐小说一声，再者这边新花园还当姐小过目，不如过几⽇罢。待松江安排妥当了再去也好。”使人去松江说。
尚老爷听说了女儿执意要回来，笑道：“她的子倒硬起来，由她。”使了大船去接女儿。
下一章，敬请期待小王偶遇小真。
不厚道的要票票，啥都要。